赵建喆的施虐对象渐渐成为长大的养子,梁承从不哭,也不叫,遍体鳞伤拎着书包就走。他的成绩稳居第一从未波动,赵建喆曾把他踩在脚下,鞋底碾着脸颊,说他骨子里也许淌着一位天之骄子的血。

这般生活持续到十一年前,某个夜晚,梁承去书房找一本书,不小心拿错赵建喆的一份工作资料。

赵建喆大发雷霆,比任何一次都要恐怖。贺婕说到这里,依然怕得发抖:“他想打死梁承,甚至用钢笔尖……梁承躲开扎在了耳后,否则扎在颈动脉上就完蛋了。”

乔苑林稳住思绪,问:“只是因为动了一份资料?”

“应该是很重要的文件。”贺婕说,“那一晚梁承的伤口断断续续地流血,好久才止住,我在床边枯坐了一宿。”

第二天上班,贺婕偷藏了一把手术刀带回家。

那天注定要出事,只不过出事的人本应是她。

她痛下决心解决这一切,在赵建喆动手后,恰好梁承放学回来,为了救她,失手用手术刀将赵建喆杀死。

“我吓瘫在地上,好像也跟着死了。”贺婕说,“梁承将手术刀用保鲜袋装起来,报警自首,他换下校服,然后进书房一直等到警察上门。”

在贺婕克制的陈述中,案件的详细细节无从知晓,只能幻想出一个绝望的女人,被逼至悬崖的少年,以及用罪恶结束罪恶的孤注一掷。

当年的沉疴过去太久了,剧痛,血流,在年岁的疗愈下如同梁承身上的疤,旁人难以感知,唯独当事者要背负一生。

入狱后,梁承要求跟贺婕解除收养关系。

一个杀过人的养子只会是拖累,他说两不相欠,希望贺婕开始新的生活,而他未曾幸福过的人生已无重来的机会。

八年前梁承走后,乔苑林他找过应小琼,也问过段思存,东拼西凑的了解过大概,今天才终于明晰。

他至此明白,梁承救他的那一天,呼过他的脸让他闭上眼睛,是因为不愿被他看到狼狈的伤痕。

赵建喆,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模糊得完全想不起来,他默念着掷出飞镖,正中靶心。

乔苑林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当年的伤已不痛不痒,孑然如风的梁承也已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可能比正常人累一点,两点多了,梁承刚在医院餐厅刷了份阳春面,想加一片叉烧肉都不赶趟。

万组长自备一包麻辣肠颠颠过来,分他半截,说:“梁医生,今天你也值班啊。”

“没,来看个患者。”梁承把肠泡进面里,“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万组长往碗里倒醋,一边说,“是看孙老爷子吧,这就对了,他已经把手术前的投诉撤销了。”

梁承眼都没抬:“他投诉过?”

万组长问:“您能在乎一丢丢吗?”

梁承挑起一筷子面,显然不会在乎一个糟老头子。

万组长如数家珍,“老爷子说你扔了他的养生神药,损害他私人财产;讽刺他倚老卖老,不尊重老人;侮辱他愚昧封建,强迫他配合治疗。”

梁承:“噢。”

万组长三十出头,发际线愁得快退到后脑勺了,说:“我多担心老爷子的家属闹意见,不过咱医术真是没得说,手术这么成功,孙先生亲自帮老爷子撤销了投诉。”

梁承却知原委,熊孩子跟家长纵容脱不了干系,熊老人也离不开子女的愚孝。

老头作威作福转了三家院,孙卓都没管,撤销投诉不是认为老父亲有错,也不仅是感谢手术成功,而是有事跟他商量。

碗中只剩清润的汤底,梁承放下筷子,抬眼见孙卓本人走过来。

“梁医生。”孙卓拿着一包荔枝,“今天跑一趟辛苦了,吃点水果。”

这片是职工餐厅,刷卡进出,梁承说:“没点无孔不入的本事,是不是当不了新闻工作者?”

孙卓笑道:“我这不是不死心么。”

“但我没兴趣。”梁承说。

“再考虑下。”孙卓不卑不亢,“这事有利无害,多少再考虑一下。”

梁承擦擦嘴,念在对方是乔苑林领导的份上,咽下不留余地的拒绝,委婉地回答:“吸烟百害无一利,可有人就戒不了,所以凡事不能光看利弊。”

孙卓没再纠缠,还问了声“慢走”。

宝贵的休息日折损大半天,梁承下午往乔文渊和贺婕的新家跑了一趟,认认门,到的时候乔苑林已经走了。

某种意义上记者和医生有一定的相似性,乔苑林是被同事一通电话叫走的,突发新闻,私人时间说没就没。

奔波采访了两三天,市卫生局、几大市场、乡下街道……乔苑林熬得蓬头垢面,一双白球鞋走得几乎报废。

回台里交资料,他经过镜面装饰一看,不禁扪心自问:这兄弟谁啊?

同事们也惊了:“好家伙,还指望你当二组的组草呢!”

乔苑林回家休息,正好姚拂去看他,洗完澡,面膜精华给他招呼了一脸。

估计是天生丽质,乔苑林一夜就回了春,为挽救二组的形象,他挑了件设计师款的白衬衫,青春

纯良,还能遮一遮晒伤的手臂。

难得不那么忙,新闻人从不展望假日,只抓紧眼前的机会自我犒劳。临下班,资历最老的祥爷发话了,说:“今天人齐,该交的都交了,咱们聚个餐怎么样?”

梦姐问:“谁请客啊?”

管钱的张彰说:“组里的经费就够吃顿盖浇饭,看哪位活菩萨愿意大发善心。”

他们常在外面跑采访,免不了吃喝,组长和前辈们都请过很多次,乔苑林从工位扬起头,冷不丁道:“我请大家吧。”

“你甭凑热闹。”祥爷摇着折扇,“聚餐不比平时,你挣钱了么就请客?”

乔苑林说:“我是新人,一直想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而且月底就发工资了,就当庆祝我留在新闻中心。”

王安起哄道:“小乔他爸是院长,人家富二代,能请不起一顿饭吗?”

乔苑林说:“你吃撑了,还能请你去看病!”

嚷嚷着定下来,大伙凑一堆商量上哪吃,乔苑林懒得去隔壁找,给雷君明发微信:师兄,我今天请客,你也一起来吧。

雷君明回复:你们二组聚会,我就不去了。

乔苑林:反正都认识,这段时间你照顾我最多了,我想谢谢你。

雷君明:你要想谢我,那就改天单独请我吃饭。

乔苑林没多想,回道:好,没问题。

按下发送,梦姐叫他:“小乔,我们定好啦,吃海鲜!”

“成,餐厅叫什么名?”乔苑林打算订位子。

王安回答:“当然是口碑最好的,红火这么多年的那家,小玉海鲜汇!”

商圈到了夜晚繁华升级,霓虹灯下尽是年轻人的面孔,下了车,乔苑林抬头看餐厅硕大闪耀的招牌,心情难以言喻。

餐厅内装潢典雅,早已闻不到咖喱锅的气味,包间和大桌都订完了,只剩一张靠窗的卡座。

乔苑林看宾客满座的大堂,推杯换盏没一刻冷清,海鲜珍馐,也再无咖喱煮香菜的销魂。

点好菜,祥爷要了几瓶啤酒,每人倒一杯,祝贺乔苑林正式成为记者二组的一份子。

海鲜汇的一大特色,选当日品质最好的海鲜作招牌,今天是鲜蒸石斑。乔苑林想起一个人,说:“负责进货的一定是行家吧。”

王安笑道:“废话,都是老四亲自选的。”

乔苑林问:“你知道老四?”

“谁不知道啊。”张彰说,“加勒比老四,几百万粉丝的自媒体,记录出海、选货、海鲜科普,还是这儿的采购经理。”

乔苑林攥着一条蟹腿忘了啃,八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

梦姐说:“做自媒体那么赚钱,他怎么还待在餐厅打工啊?”

“这你不懂了吧。”张彰神秘道,“因为他和老板关系匪浅,跟亲兄弟一样,而且老板据说有黑/道背景。”

组长说:“瞎编,老板是女的,叫应小玉。我见过一次,跟天仙似的。”

祥爷道:“小张没瞎编,这是姐弟店,另一个老板叫应小琼,好多年前在道上混的,还背着条人命,坐过牢。”

乔苑林打岔:“菜够么,要主食了吗?”

组长把菜单拿给他,问:“祥爷,你没唬我们?”

这帮人正经采访还不够,揪住一条坊间传闻也能研究得跌宕起伏。祥爷满上啤酒,绘声绘色讲起应家姐弟的故事。

孤儿,都生得漂亮,相依为命。应小玉被人欺负过,寻过死,为了应小琼才咬牙坚持,从卖鱿鱼的小摊子做到如今的事业。

应小琼为给应小玉报仇,葬送几年青春,出狱后开了要债公司,其实是黑/社会。手下三十多号弟兄,都有案底,老四是头号打手。不过近些年安心经营餐厅,金盆洗手了。

乔苑林扑哧乐出声,三十多号,夸张得翻了十倍,而且老四只能算二号,头号那位才是金盆洗手了。

后面的传言他没继续听下去,瞧窗外的景儿,街市萤火流黄,和杯中的啤酒类似颜色。碰杯时他浅抿,没入口,严格来说至今没真切地尝过。

喝一杯,应该无妨吧。

乔苑林默默喝光一杯啤酒,很平静,年少时当成波澜壮阔的大事来着,他笑,探出舌尖将杯口残留的泡沫一卷,竟有点像吃奶油。

谁也没注意他,饭饱散场,他磨磨蹭蹭落了单,用热毛巾捂一下脸,借须臾的清醒去前台结账。

他点开付款码,结果变成扫码模式,问:“不是你扫我吗?”

服务生说:“是的先生,我扫您。”

乔苑林关掉,再点开,手和眼不受管教,在重影的页面上永远戳不对位置。排在后面的人催他快点,他想反驳却舌头抽筋哼哼了两声。

头晕,犯困,乔苑林下意识摸便携药盒,身体沿着台子往下滑,忽然一只手将他拽了起来。

腕上的大金表光彩夺目,乔苑林嘟囔:“这品味,跟应小琼有一拼。”

“谁?”应小琼在办公室窝久了,出来放个风,见顾客喝多趁手扶一把,他端起乔苑林的脸,“我操,小乔同学?!”

乔苑林摇摇欲坠,结巴道:“应、应哥,给我打折。”

应小琼来不及惊讶,把乔苑林就近扶到前台里边,放椅子上,咣唧就趴下了,再问话就只会哼哼。

服务生说:“应总,这位帅哥还没结账。”

乔苑林趴着,瓮声瓮气:“你不扫我,我没办法啊。”

应小琼好奇地看了眼账单上的酒水和餐具,恨铁不成钢道:“他妈的六个人点四瓶啤酒也能醉,怪不得梁承当年不让你喝。”

乔苑林倏地抬头:“不许提梁承。”

“为什么?”

“就不许。”乔苑林威胁道,“否则我曝光你是黑、黑店。”

应小琼不屑一笑,走到一边的落地花瓶前,拿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梁承的号码,几声后接通。

“喂,应哥?”

“来接个人,不然我只能报警了。”

半小时后,梁承开车赶到,T恤运动裤,短发稍乱,接电话时刚洗完澡。

他步若流星地冲进大堂,在前台找到枕着刷卡机打盹儿的醉鬼,那些年作业写得晚了,趴在桌上就是这样的姿势。

“别看了,人又跑不了。”应小琼说,“还没结账呢。”

梁承像从绑匪手里赎人,没问价格,刷完卡看了眼扣款信息,两千四,问:“他跟朋友一起来的?”

“同事聚餐吧,六个人。”应小琼说,“行了,带走吧。”

承走近,捉住乔苑林的肩膀,挺括的白衬衫下骨骼仍旧纤细,他不敢使劲,将人慢慢扶得直起身。

乔苑林无处依靠,软着腰往前倾,一头撞在他身上,还恶人先告状地说:“怎么回事啊……”

梁承托起那张脸,酡红蔓延至额头,鼻梁冒汗,一双眼睛醉眼朦胧地分辨他。他怕乔苑林看清楚,想伸手去遮。

不料还未动作,乔苑林像那年发烧吃药,低头栽进了他的掌心。

☆、第42章 第 42 章

越野底盘高, 梁承半托半抱把乔苑林弄进了副驾驶。

“我不坐。”乔苑林往外钻,“……我不坐金杯。”

梁承怔了一下,他把人糟践出了心理阴影么, 说:“没有金杯,这不是面包车。”

乔苑林扭头瞪着方向盘上的车标,不闹腾了,转回头似是巴结地说:“应哥, 你开奔驰了……你和老四都发达了, 可得罩着我啊。”

梁承趁人『迷』糊,问:“那梁承呢?”

乔苑林眉『毛』微蹙, 大约忍着天大的不痛快,一张口连呕带咳。梁承拧开矿泉水, 捏着下巴给他渡了两口, 说:“我都让你想吐了?”

“不能吐。”乔苑林嘟囔“饭钱挺贵的。”

梁承感觉在和当年的小屁孩儿对话,说:“吃了好吃的, 高兴么?”

乔苑林一扬手,差点甩梁承一巴掌, 然后愤愤不平道:“高兴啥啊, 他们吃得真快……龙虾我就尝、尝了一口, 根本没吃饱。”

梁承给他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 返回餐厅大堂打包一份虾仁烩饭加豆『奶』。

八年前的豆『奶』价格没变,利薄货少,应小琼亲自去冰柜拿了最后一盒, 啧啧道:“这么多年了,人家还好这一口吗?”

梁承挑刺:“你们餐厅涨价是不是太多了,花两千多都吃不饱。”

“这年头什么不涨啊。”应小琼的风凉话赛过中央空调, “岁数还涨了呢,当年的高中生都参加工作了,没准儿恋爱都谈过好几回了。”

梁承拎上外卖,说:“那你抓紧,毕竟三十多了还没脱单。”

应小琼缺德道:“起码不像有些人,快三十了还没脱敏。”

梁承这一把完败,回到车上,乔苑林歪靠车门陷入“昏『迷』”,第一次喝酒,上头上脸,脖颈艳过霓虹『色』,燥热,时不时在玻璃窗上『乱』蹭。

汽车发动,乔苑林在身前抓空,『摸』索着握住安全带。少年已经长大,某一刻闪现如初的情态,叫人些微恍惚。

梁承伸出手,蜻蜓点水地触碰乔苑林的发梢。他不知道乔苑林的地址,如果擅自带回他那儿,酒醒后尴尬或不悦,对他恐怕会更加抵触。

经过街角路标,他忽然想到乔文渊和贺婕住的小区就在附近,家里『药』物齐全,就算乔苑林醒来赶他走,好歹还有人照顾。

房子是一楼,乔文渊和贺婕在客厅看电视,听见车响,临窗一瞧,见梁承扶着不省人事的乔苑林下了车。

乔文渊当即想到最坏的情况,满头冷汗,遥控器摔在地上,冲到玄关推开门。

贺婕追来,问:“梁承,怎么回事?苑林这是怎么了?”

“没事。”梁承说,“他在我朋友的餐厅跟同事聚餐,喝多了。”

酒味浅淡,乔文渊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从医几十年,见证无数生生死死,这条老命差点被亲儿子吓没。

进了屋,乔苑林被灯光亮得醒过来,半挂在梁承身上,问:“这谁家啊……”

乔文渊的脸『色』难看至极,说:“梁承,你松开他,让他自己站着。”

贺婕急道:“你现在发脾气孩子又听不懂,先让他休息,好不好?”

“他能耐大了,明知身体不好,跟人学喝酒!”乔文渊生气地说,“休息,让他去,谁也别照顾!”

乔苑林迈着碎步挪到乔文渊面前,表情无辜,仿佛下一秒就要认错求饶,结果他反问:“乔文渊,你喊叫什么?”

乔文渊一把摘下眼镜,瞪着这个不孝子:“我当不了你爸了,谁愿意当谁当!”

“你吼什么吼!”乔苑林酒壮怂人胆,“你不就是个副院长吗?你很牛吗?好几年不管我,你怎么当爹的!爱当不当!”

乔文渊要吐血了:“你是不是要造/反?!”

乔苑林说:“你根本不爱我!就会命令我,爱我就给我买辆车,我也要开大奔!”

梁承:“……”

乔苑林骂完老爸,掉头看贺婕,情绪愈发奔涌:“还、还有你,你调走后给我打过几通电话啊?你永远在忙,有空再婚、生孩子,就是没时间理我!”

贺婕知道他认错了,将错就错地说:“苑林,不是这样……”

乔苑林越说越委屈,力气耗尽,也蔫儿了:“你有了健康的孩子,就嫌弃我了是不是……你们都不在乎我。”

他趔趄地转过身,被梁承扶住,抬起头,可怜中透着呆憨,说:“帅哥,你给我评评理。”

这一场家庭伦理剧散场,乔文渊吃了片降压『药,后半夜才睡着,贺婕事不关己,却也辗转难以入眠。

梁承把乔苑林抱进卧室床上,拧『毛』巾的工夫就响起鼻鼾,总算乖了,解衣擦脸,揩过眼皮时一抖,颤巍巍睁开。

乔苑林盯着他,如梦如醉,在陌生的房间里,如旧的两道气息,分不清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哥。”他低喃。

梁承将『毛』巾攥出淋漓的水,透过指缝滴在地板上,他回应:“嗯。”

乔苑林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失去意识渐渐睡熟,轻鼾听久了像呜咽,梁承守在床边,一直到热『毛』巾变凉干燥,晨曦驱逐了月光。

六点,工作日的闹钟准时响了。

乔苑林缓缓睁开眼,头有些痛,看见水晶吊灯、波纹石膏线和墙上的飞镖盘,才发现这是新家的卧室。

关掉闹钟,手机有几条未读,都是同事问他到家了没有。

乔苑林努力回想,昨晚聚餐,他喝了一杯啤酒,结束后他留下付账……打开支付账单,他有点蒙,为什么没有付款记录?

难道他钱不够,餐厅给乔文渊打电话,乔文渊把他赎了回来?

乔苑林宛如失忆,聚餐后的事情彻底断片了。洗漱干净,他拎上包小心翼翼地走出卧室,打算随机应变。

餐厅里,乔文渊正襟危坐,脸比锅底还黑,贺婕也是没睡好的模样,桌上摆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

乔苑林试探地问:“有我的份吗?”

“当然有了。”贺婕说,“还有一份打包的虾仁烩饭,你吃吗,我给你热一下。”

乔苑林看见桌上的豆『奶』,愣了愣。这时梁承从另一间客房走出来,天快亮时眯了片刻,眼下泛青。

四口人聚齐的第一餐饭,气氛严肃,乔文渊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问:“酒醒了没有?”

乔苑林心虚道:“嗯,醒了。”

乔文渊下最后通牒,说:“别拖了,这两天就搬回来。”

乔苑林惊讶于居然没挨骂,而且从他爸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有委屈可以说,以后不许再喝酒。”乔文渊语重心长道,“我以前没照顾好你,以后一家人在一起,日子还长。”

乔苑林受宠若惊:“我知道了。”

“你想要车,这周末就去看看,但你刚毕业,开奔驰太过招摇。”

乔苑林把豆『奶』捏得滋出一条线,他昨晚到底干什么了,他爸不但不生气,还要给他买车?

贺婕也劝道:“苑林,这是你的家,回来住吧。”

长辈一放软,乔苑林根本硬不起心肠,再让甜甜的豆『奶』一灌,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乔文渊放下心,对梁承说:“小梁,你事业有成,不用长辈记挂,但是愿意的话也可以搬来。”

梁承说:“不了,我自己习惯了。”

“反正你随时过来住,当成自己家。”乔文渊道,“昨晚幸亏你把苑林送回来,不然在他外面撒酒疯,不够丢人的。”

乔苑林猛地抬头,梁承送他回来的?

乔文渊说:“这么大个人懂不懂礼貌,一句谢谢也不说。”

乔苑林想不起具体发生过什么,又窘又晕,起身道:“我不能迟到,先上班去了。”

出门看见那辆奔驰,乔苑林脑中隐约浮现出一些画面,车灯一闪,他回过头,梁承在后面打开了车。(**************)

乔苑林瞥见车钥匙上的平安结,那么旧,浅蓝褪『色』,寒酸得令人嫌弃。

梁承却握着,说:“先送你,不同路我就绕路。”

一路上音响唱了五首歌,到电视台大门口,梁承熄火,一下子静了,车门落锁的声音特别清楚。

乔苑林问:“干什么?”

梁承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说:“扫码,加我好友。”

『乱』七八糟的旧事全涌上来,赛过酒劲儿,乔苑林原话奉还:“没这个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