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分了?大概有多少呢?”视线扫过演算本,看到上面写的理综295,数学150,不禁抬头去看他,江程朝她淡淡一笑,十分镇定的模样。悠然勾了勾嘴角,继续往下看,英语和语文分别是80和78,却用笔圈了起来还打了问号。

江程不待她开口问便靠过来解释道:“作文分数不知道怎么估算,所以没写上去。”

夏悠然算了一下,不算作文的分数总分已经超过600,以他的性格这分数还是最保守的。江程的成绩一向很好,悠然是知道的,虽然不是她亲弟弟,可看到这样的分数她心里还是溢满了幸福和骄傲,她侧脸对上江程的视线,“江程,我为你感到骄傲。”

江程眉目清朗,笑容温润,“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眉宇间流淌着淡淡的温柔,夏悠然恍惚间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的成绩也是这般硬气,从跟她同学的第一天到后来高考结束,他都是她生命中那个最优秀最杰出的人。

夏悠然渐渐走神,江程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饭桌上江明远夫妇说起儿子这次考试的事情,言辞里喜悦之情自然流露,两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是去北京还是去上海。

江程似乎不太喜欢听他们说这些,他低着头慢慢吃着饭,“爸,妈,分数还没正式出来,我的估算也许有误差,你们不要出去说。”

程玉芬道:“那是当然,我们也是在家里说说,你悠然姐也不是外人。”

夏悠然想起去河边那晚江程说的要留在F市的话,不由看了旁边吃饭的江程一眼,最后她想,还是等成绩下来再说吧。

饭后坐了会儿,悠然要回去了。程玉芬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她,里面是给她留的菜,程玉芬有一手好厨艺,悠然到这边来基本是又吃又拿的,倒也习惯了。

“谢谢阿姨。”

程玉芬抚了抚她鬓角的头发,目光慈爱,“去吧,路上小心点,让江程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是都不喜欢周医生和夏姑娘吗?为啥都不理我?

第 8 章

江明远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江程扶着悠然下了车,走到楼道口时他忽然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

悠然一怔,回过神来对他说:“我能走。”

“你上来。”江程声音不大,透着一股执着,他就半蹲在她跟前,仿佛不让他背他就不肯起来。这孩子以前是很听她话的,现在却是变得执着强大起来。

悠然暗叹了口气,爬上了他的背,两个人这样站在楼梯口的感觉真的很怪。

顾小米正在客厅看电视,见他们一起回来,热情地招呼江程进去坐。江程说:“不坐了,我爸还在门口等我。”

顾小米惋惜地跟他道别:“那再见了小帅哥。”

这话让江程白皙的脸又是一红。夏悠然说顾小米:“你别逗他,他会害羞的。”

“是吗?嘿嘿。”顾小米笑得没心没肺,挥着手跟小帅哥道别,“悠然啊,你明天去复诊是么?我跟你去…”

快合上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江程一条胳膊撑在门上,他竟然没有走:“我陪你去。”他对悠然说道。

顾小米眨眨眼睛,支吾着:“要不,我们俩一起陪你去?”

悠然咂舌,这兴师动众的。

“关于那个采访我要跟周医生再谈谈。”顾小米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都一个月了,这事一直没搞定,此前她拿了几个方案给周医生看,他都直接否定了,他还挺挑剔的。

夏悠然自然不能说什么,那是为工作呀,但是她找周济扬还有点别的事情,这两人跟着又不方便。

“有小米陪我行了。”她对江程说道。

江程声音低低的说道:“反正我也没事。”

顾小米见他那个模样,顿时母爱泛滥,“哎哎,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吧,瞧他那样多可怜。”

江程一张脸都红了,他才不是装可怜,他望着悠然,默默地对她说:“我都考完了,也没有事情做。”这个假期他很空闲。

悠然皱了皱眉,“那,你明天来接我吧。”

江程立刻就笑了,那变化就跟小孩子似的,上一刻还垂头丧气,下一刻就破涕而笑,导致他走了之后,顾小米开始笑着对夏悠然说:“你这个弟弟真像个孩子。”

夏悠然把饭盒拿出来放进冰箱,嘴角弯弯,“他可不就是个孩子。”

顾小米若有所思,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嘴唇,“他也不小了吧,18岁?”

“快19了吧,他是下半年生的。”

“那也比我们小不了几岁。”顾小米自言自语一句。

周济扬这阵子日子过得不太平静,他妈自从那天去医院见过小郑之后,总问他那女孩子平时怎么样。周济扬回答说工作认真,团结同事,是个好孩子。然后他妈又问起了私人的问题,诸如有没有男朋友,家在哪儿之类。

周济扬知道她又打人家的主意了,“妈,人家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您想让我犯错误?”

他妈回答:“要不然怎么办呢?给你介绍的你说没感觉,这近水楼台的你又撇得清清的,你说让我怎么办?”

“妈,这事急不得。”

他妈点头,“是急不得,你知道,昨天赵省长见到我是怎么说的吗?他说,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怪,行为怪,连取向也怪。他这不是暗指你那方面有问题吗?济扬,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

周济扬直接就呛了,“妈,您儿子很正常。”

聂文丽就纠结了,“那我就不能理解了,你看你这模样看上去多赏心悦目啊,为什么就是不开花呢?”

“妈,我还年轻,你看淮扬不是也单着,四叔也是三十六才的结婚。”

聂文丽一听这话更忧郁了,“可你四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上中学了,你要是有这么大个孩子我也不催你结婚了。”

咳咳,周济扬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发觉没法跟他妈沟通。他四叔那时什么情况啊,十八岁上大学那年竟然抱回来一个儿子,把一家子人魂都吓掉了,不过后来证实那孩子是嫡亲嫡亲的,这惊吓慢慢就变成了惊喜。

周济扬觉得他四叔还是很有远见的,早早把儿子生了,省得上了年纪被家里催婚。

这天,周济扬上门诊,在办公室换好衣服就过去了,还没到门口就见小郑从里面出来,见到他,小郑立刻说道:“周老师,夏小姐来了,在里面等着呢。”

周济扬眉头不经意动了动。进了门诊室,他才知道这人看个病阵仗是有多大,居然还两个人陪同着。

“周医生。”打招呼的是顾小米,她倒是比真正的病人家属热情些。

周济扬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夏悠然跟他进去做检查。

“这里痛不痛?”他轻轻敲打着她的脚踝处。

夏悠然一直在走神,仓皇回答道:“不痛。”

“这里呢?”

她摇摇头,咬了下嘴唇,要不要现在和他说呢?可是包还在小米那里。

“好了,没什么问题,起来吧。”他转身去水池边洗手。

悠然坐起来慢慢下了地,望着他微微弯着的背影,嘴角动了动:“周医生。”

水声哗啦啦在响,有那么一刻她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她的声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大点声,周济扬关了水龙头转过身,眸光浅浅地落在她脸上,他没说话,只是挑了挑右边的眉毛。

夏悠然的视线落在他右边眉峰上的那颗黑痣上,表情有点恍惚,“你下班有空吗?我有点事情…”

话音未落周济扬就已经点头了,“可以。”他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连什么事都没有问就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江程一直站在门边,立刻进去扶悠然,见她神情怔怔的,“悠然姐,怎么了?”

“没事。”

外面,顾小米已经在跟他谈关于采访的事情了,周济扬低头写着病历,时不时与她说几句,最后他合上病历递给她,“你整理好发我邮箱,号码我写在这里面了。”

顾小米眉开眼笑接过去,一个劲说谢谢,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这回终于能搞定了。

周济扬只是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让护士喊下一个,从始至终他没有看夏悠然一眼。

这情景让夏悠然觉得有点无语,他这么无视自己是一个什么意思?如果说是怕她找他麻烦那大可不必,她此前就想让小郑把东西还给他,这事小郑一定跟他说过了。

周济扬其实有点闷骚体质,他这个人不太喜欢表露心事,虽然五个人当中他年纪最小,可论深沉他和老大厉言有得一拼。他这人越是在意一件事越是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刻意的忽略,不过是为了掩藏内心的激越。

其实在小郑跟他说那人要把卡还给他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他一直在等这一刻到来,他想过了,趁着这个机会他要跟她说一些事情。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

夏悠然今天请了半天假来复诊,出了医院大门,顾小米去上班了,她随江程去了江家,在那里吃了午饭,下午她和江明远夫妇一起出门去上班。

离开的时候,程玉芬问她晚饭过不过来吃,她回答说不来了,晚上约了朋友有事情。她说话的时候江程一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幽深得像浓墨一般化不开。

**

下班前,夏悠然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没有显示来电人的陌生号码:在哪儿见面?

夏悠然回复过去:品茗茶社。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好。

冷冰冰的一个字,没有任何温度,即使隔着无线电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清冷的态度。

路上堵车,周济扬到茶社的时候,夏悠然已经坐了快半个小时。周济扬一踏上二楼的地板抬眼间就见窗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人,她一手搁在桌面上,半侧着脸望着窗外。

大街上此时车流如水,行人匆匆,整个茶社的二楼只有他们两人。周济扬望着她的侧影,心里生出一股很微妙的错觉。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以至于待他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却又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周济扬坐她对面,招来了服务员,她似乎这时才进入状态,带着一丝窘迫地问:“喝点什么?”

“随便。”

夏悠然便看了看,抬头询问:“普洱行么?”

周济扬稍稍点了头表示没有意见。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气氛明明有点僵,可是周济扬心里却塞满了天荒地老的情绪,他知道他已经正式入局了,有些人你一直以为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只是当她从身边走过时,你才知道任她擦身而过是错得有多么离谱。

作者有话要说:我跟周医生一样,好没存在感啊,妞子们,乃们说咋办呢?

第 9 章

夏悠然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还是之前他折叠好的模样,“这个还给你。”

周济扬望着压在信封上的女人纤细瘦削的两根手指,忽然问:“金额不对?”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心里一阵难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那天就已经打算要还给他了,她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

“我不需要这个。”夏悠然轻轻说道,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反正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不想横生枝节。

周济扬心里感情复杂,他并不是一个习惯恶毒的人,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她总是思维错乱,忍不住就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仿佛一个顽劣的恶作剧者,“你想清楚,以后有什么事我是不会负责了。”

夏悠然嘴角动了动,“若真想让你负责,那天就不会要出院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找你的。”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遭人恨。

周济扬紧紧地抿着嘴角,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不经意间握紧,骨节渐渐凸出,“夏小姐,你似乎很排斥我。”

排斥?夏悠然觉得谈不上,她只是不太愿意接近他,而且每次给人脸色看的不都是他么?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难道我们以前见过?”他这话其实很莫名其妙,可是他问得那么认真和无辜,好像在提醒着一个被忽视了的事实。

夏悠然沉默着,心里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怎么可能呢?他只不过长得跟那个人有一点点像罢了。可他不是他,不是。

“没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周济扬满心的期待被她的云淡风轻打击得一塌糊涂,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冷冷地逼问道:“那天被我撞到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夏悠然的心脏倏地一阵紧缩,忽然间连呼吸都要忘了,她仓皇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声音竟然一点底气也没有,好像在说一个拙劣的谎言,事实上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说谎。

“你有!”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夏悠然浑身发抖,她是气的,他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是还他钱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步步紧逼?

“说话!”他像是在下命令一般。

夏悠然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变得冷静一些,“周医生,钱已经还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周济扬坐在位置上,听见下楼声一点点远去,他转过头默默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忽然起身冲了下去。

夏悠然一口气下了楼,她望着大街上汹涌的人潮,无助和孤寂一点点在心底升腾。她好不容易才能克制住不去想以前,他为什么总是要跳出来提醒她?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了。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正要往路边的公交车站走,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袭来,她还没来得急看清楚什么,手臂上传来一个生猛的力道。

脚下一阵错乱,她的脑袋嘭地一声撞进一副坚硬的胸膛里。

“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走的。”他声音沉沉,字字有力地说道。

夏悠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说话的是谁,而她此刻竟然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这是干什么?你松开。”她根本挣脱不过他,男女的悬殊令她的挣扎没有一丝力度。“周医生,请你自重!”

路边行人频频侧目,这场景谁都会认为是情侣间闹矛盾了,男朋友想追回女朋友呢,不过这两人真是般配。

周济扬会听她的话那就怪了,他反而越拥越紧,他知道,这一次如果放她走了,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了。“你好好想想,我们见过面的,就在三年前…”

他的声音如同梦魇。夏悠然整个人僵在他怀里,三年前她是什么样子?肝肠寸断,生不如死,那段日子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除了痛,她根本没有第二个知觉。她根本不想回到那个日子,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总是要跳出来提醒着她,曾经的她有多么遗憾。

“那又怎样?”她的声音轻轻的,像被河边的风吹散了一般,似有似无。

周济扬以为自己听错了,慢慢松开了她,“你说什么?”

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抬起脸,眼神茫然地看着他,“也许真的见过吧,但那又怎么样?我们每天都在大街上和无数的人擦身而过,谁又能记住了谁?周医生,我不喜欢你,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我不喜欢你,我不想见到你,不想。

周济扬握着她肩膀的那双手几乎要深深地嵌进她的骨骼里,她的表情是那么淡漠,像结了冰的河面一般,冷得刺骨。他望着望着忽然就笑了,慢慢松了手,声音像是嘲讽一般,“你说得对,谁又能记得谁,既然没有记住我,那一天你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他仍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可是夏悠然并不像回答他,“我被吓到了而已,周医生,是你想多了。”她慢慢退开一步,他的手渐渐垂落,空空地握着手心。

“你不小心撞到我,我接受了你的医疗费,我们之间两清了,谁也不欠谁,我不会再收你的钱,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们…就当做从来都不认识吧。”她垂着眼睛默默地说完,然后在他恍然的神情里转过身往公交站牌走去。

被人拒绝是一种什么滋味,周济扬这会终于体会到了,这阵子相亲他不知道令多少无辜的女孩子受伤,老天大概也看不下去了吧。他站在那里看着她上了车,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然后他上了自己的车子,一路飞奔到了游泳馆。傍晚的游泳馆一个人也没有,他却迫不及待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那晚他一个人在游泳馆呆了很久,不知道游了多少个小时,最后他像条脱了水的鱼趴在池边精疲力竭地喘着气。在周济扬这三十几年里,他还从未尝过这样挫败的滋味,腥冷的就像那镜河的水一般,慢慢将人吞噬。

夏悠然那天回去后,心情也不太好,不过后来她又想,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她在意什么呢?转身过后谁又认得谁?陆航去世后,她对待什么事情都淡然了,那种刻骨蚀骨的痛都经历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