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位置隐蔽,但他还是看到两个男人各自分布在不同的位置,目光却都是朝这里来的。

他很惬意地笑了笑,说实话,他现在没什么收拾小喽啰的心情,既然他们愿意跟,就让他们跟着去吧!

陆泊然把窗关好,然后拿了电脑开始查陈竞的留言。

“你猜何可秋大概几点钟会出现?”

他随手发一条过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收到回复:“最快也要凌晨四点吧,所以我估计,明天我们得起个大早了!”

最讨厌起早什么的了呢!

陆泊然一边碎碎念,一边挥手打字:“敢吵小爷睡觉,迟早拆了他!”

陈竞回给他一个嫌弃的表情:“你就吹吧!”

陆泊然冲着电脑做了个鬼脸,关凌蓝这时候拉开浴室的门,他于是没再回复,顺手关了电脑,塞进枕头底下。

“到你洗澡了。”关凌蓝披着浴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脸颊被水汽熏得红扑扑的,就像是两个可爱的苹果。

陆泊然站起来走到关凌蓝面前去,然后故意停下来挡了她一下,飞快地凑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关凌蓝毫无防备被亲了个正着,挥拳正想打,陆泊然轻巧地把自己的身子转了个半个圈,轻而易举地就躲了过去!

“嘿嘿,抓不着,啦啦啦…”陆泊然钻进浴室还不怕死地探头出来朝着关凌蓝做鬼脸,关凌蓝一步上前正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安分的家伙,陆泊然干脆利落地把门一关,将她直接关在了外面!

“你有本事就别出来!”

关凌蓝用力拍了两下门,脸上其实是带着笑的,手还搭在门上,但笑容却很快僵硬下来。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却足够快乐。

她很想就这么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生活无忧无虑,打打闹闹,有时候也会吵架,但是陆泊然总是会耐心温柔地哄着她,他的包容和爱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再完美的旅程,也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她不想连累陆泊然受到任何伤害,唯一的办法,是她自己率先离开。

关凌蓝转身缓缓打量四周,豪华套房里随时提供上好的红酒,她眯起眼眸看了半天,心中终于打定主意。她果断地脱下浴袍,换上她的T恤和牛仔裤,然后大步走到冰箱前,打开把里面的冰块取了出来。

整瓶的红酒打开,倒出来一杯,混了冰块进去,关凌蓝浅浅抿了一口,熟悉的香气弥漫,她无力地合了眼睛,羽睫沉下去,抖落上面沾染的水迹。

陆泊然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关凌蓝端着高脚酒杯站在窗前发呆,手中半杯红酒色泽鲜艳如血,随着她轻微的晃动,在杯壁上留下一道浅痕。他侧头想了一下,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在她背后偷袭一下。

然而虽然陆泊然把动作放得很轻,但是,他刚转到关凌蓝身后,就听到她语气不浅不淡地出了声:“我睡不着,陪我喝杯酒,好吗?”

陆泊然摸摸头:“最多半杯,再多我肯定挂了…”

关凌蓝没有再拿杯子,而是抬手把自己手中的半杯递给他,直直盯着他,陆泊然注意到她的目光略带忧伤,又藏着些许他琢磨不透的情绪,于是干脆硬着头皮,十分豪气地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到陆泊然那一副极为勉强又假装无所谓硬撑着的样子,关凌蓝温柔地朝他扬起嘴角,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然后又倒了半杯,朝陆泊然举了举杯:“我陪你。”

说完,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口中,陆泊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酒性大发,赶紧上前去拦,关凌蓝顺势扑到他怀中,主动送上双唇。

唇舌交缠,感觉到苦涩夹杂甘甜的液体缓缓在口腔蔓延开,陆泊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措手不及,被迫咽下半杯酒,手上收紧,却按着关凌蓝的后脑,与她热情地深吻起来。

陆泊然的酒量其实并没有表面看来的那么差劲,但是他有个喝酒爱红脸的毛病,所以装醉卖萌耍赖是非常擅长的。唇分开,两人面对面深情地望着对方,陆泊然的眼眸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亮闪闪得很是好看,他眼神迷蒙地打量着关凌蓝,就如同他们在澳门的第一次见面,似笑非笑,却饱含渴望。

关凌蓝主动探头过去,用唇蹭着他的脖颈划过,在他耳畔轻声问:“可以陪我跳支舞吗?”

“乐意效劳…”陆泊然的语气软糯,拖长了语调,双手环着她的腰,动作轻柔。

仍是无声的舞步,空寂美好,这一次他们的背后没有闪烁着流光溢彩的钢铁森林,而是一望无际的海水,轻柔却深邃,潮汐起落,就像是被人遗忘的情歌,低声吟唱着,仿佛在说,无论如何,我们都爱过。

关凌蓝在陆泊然的牵引下,在虚空中转过一个完美的回旋。五指交扣,最终的华尔兹定格在彼此的深情相拥。关凌蓝抬起头,与陆泊然的目光相接,看着那饱含水雾的眼眸缓缓被垂下的眼帘遮挡,最终仿佛失去知觉,化作一片寂静。

“对不起,”关凌蓝紧紧拥抱陆泊然,将熟睡的人放平躺下,却不舍得离去,只是靠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蹭过,“对不起,可是,我还是要走了…”

无论我多么不舍,可是,终归还是需要从你身边离开。

请你珍重,你若安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关凌蓝从桌上拿过陆泊然的手机,打开视频录像的功能,然后放在面前。

我不想亲口对你说再见,因为我知道,我根本无法望着你的眼睛,说出离别的话语。所以,请原谅我就这么离开,不要找我,不要想我。

或者,忘了我。

关凌蓝按下保存键,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回桌上,看着陆泊然沉沉熟睡安静的脸庞,咬了一下唇,站起身来。

她背对着他,但是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怎么都不想动弹分毫。

对不起…还有…再也不见吧!

关凌蓝合上眼,任凭眼泪无声无息地自眼眶滑落。

没有承诺,没有约定,这样很好,很好。一幕幕往昔的记忆如同电影,缓缓在脑海中放映,惊慌求助的陆泊然,呆萌迷路的陆泊然,聪明狡猾的陆泊然,热情似火的陆泊然…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爱,在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被丢弃在记忆里,化成无数碎片。

关凌蓝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微凉的海风迎面吹来,她停了停,似乎在确认什么,终于没有听到任何人追出来的动静,她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黑夜沉声命令:“带我去见邱城。”

一个人影从走廊尽头闪出来,关凌蓝冷漠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次:“带我去见邱城,现在。”

那人拿出耳机来联络,似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非常恭敬地朝着关凌蓝点点头,抬手为她引路:“关小姐,这边请。”

邱城同样住着一个豪华套间,只是不如陆泊然的这一间豪华,关凌蓝被带进门,就看到邱城正戴着拳击手套对着沙袋练拳击,他是个中好手,出拳快速,力道又重,沙袋被他打得砰砰作响。

关凌蓝随便挑了个沙发坐下,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在那里猛打沙包,似乎并不觉得稀奇。邱城打了一会儿才停下来,从手下手中接过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关凌蓝,很不屑地问:“你这次怎么没跑?你知不知道我都做好了要满大海里捞你的准备了!”

关凌蓝笑笑:“对不起城哥,让你失望了。”

她把双手交叠在一起,坐姿很优雅,似乎对邱城全无畏惧。

邱城擦完汗把毛巾往地上一扔,朝关凌蓝勾勾手:“想弥补我很简单,过来,陪我打一架!”

一边站着的人全都惊呆了,邱城的身手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领教过,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而关凌蓝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恐怕邱城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了。

但是更让他们惊诧的是,关凌蓝脸上没有任何拒绝的表情,她甚至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一群人感觉他们的整个世界都不好了,一定是他们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关凌蓝动作缓慢而仔细地把衣袖挽到小臂上,然后把发簪掏出来盘好头发。邱城很安静地就站在那儿等着她,看着她从沙发上捡起一条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留下的丝巾,一圈圈缠到右手的手掌上去。

邱城稳稳后退了两步,给关凌蓝让出位置。客厅很大,足够站下他们两人,邱城的手下们这会儿早就望风而退,生怕被无辜牵连,躺着也中枪。

关凌蓝舒展了一下筋骨,把右手平伸,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请。”

邱城把双手拢在一起,用力捏得骨节咯咯作响,那气势,仿佛下一秒钟就捏碎关凌蓝的骨头。

关凌蓝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忽然变掌为拳,朝着邱城的面门一拳挥落!

邱城抬手格挡,两人身形交错,顷刻之间已经过了数招!

一旁围观的已经看呆了,邱城气势如雷,几乎没有人能抵抗他迅猛的一击,但是关凌蓝明明娇弱,但是却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水面起伏,再大的狂风巨浪,依旧能稳稳立于风口浪尖。

“砰!”

邱城一个重击,关凌蓝虽然躲开,但是还是不免被拳风扫过,身子重重撞在墙上才停住。

她靠在上面喘息着,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但神情却依旧清冷从容。

“有长进,怪不得我派去的那些人都奈何不了你。”

邱城没有再出手,而是摘下拳套扔在一边,抬手指了指关凌蓝:“给她找个药箱,还有,别惹她,我是不会帮你们收尸的。”

说完便转头走了,丢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大眼瞪小眼。

关凌蓝把纱巾从手上解下来,手背已经有些地方浮起了淤青,她疼得轻轻呲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邱城还是那么不好对付。

关凌蓝在心中感叹,幸好她没输,所以至少到明早何可秋抵达之前,她都可以安心待在这个房间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很快有人给她送来药箱,然后心有余悸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不敢接近,生怕关凌蓝一不高兴就扭断他们的胳膊。

关凌蓝给自己的伤口擦了药,然后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把电视调到狗血偶像剧的那个台。

屏幕上女主角正声嘶力竭地朝着男主角哭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关凌蓝却觉得好笑,假如爱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话,那么,所有的生离死别,又都意味着什么呢?

陆泊然,我似乎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可惜啊,当我懂得如何去爱的时候,你却已经离我那么远了…

清晨时分,电视还开着,关凌蓝却已经趴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晚会失眠,可是,陆泊然早已经将她失眠的毛病彻底医治痊愈,伴着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破镜重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虚无的梦境里。

在梦里,她看到何可秋、陆泊然还有齐风,三个人站在一起,每个人都朝着她伸出手,他们笑得一样温柔,关凌蓝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陆泊然,但是他却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她的指尖触在风里,冰冷空洞。

“啊!”

关凌蓝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睛时,窗外天色依旧昏暗,只是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已经露出微光,那是黎明之前天空最为黑暗的时刻。

撑过最后的黑暗,光明总会到来。关凌蓝的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只要有机会,她或许会再逃一次,假如何可秋会给她这个机会的话…

她走到窗口,用力拉开窗户,机翼呼啸的巨大声响震破耳膜,海风吹乱她的长发,关凌蓝将发簪紧紧握在手心里,迎着那架从天而降的直升机,努力让自己露出镇定的表情。

他来了,是他来了!

那个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孤儿院的男人,那个一直掌控她人生的人,来了。她的逃离最终以失败告终,她又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关凌蓝想,好在,她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

何可秋穿着棕色的紧身夹克,长裤马靴,气势磅礴地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关凌蓝所站的窗口刚好能看到他的脸,于是她缓缓挺直了腰背,目光坚毅而沉稳,甚至在何可秋的目光恰好看过来的时候,非常镇定地朝他笑了笑。

何可秋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境下看到关凌蓝,他曾经以为他上船之后还要再来一次大搜捕才能把人给抓出来,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出现,而且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果然是自己最看重的人,身形气度都像极了自己。

何可秋心中略有得意,大步流星地走向关凌蓝。邱城这时候已经迎上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当场就引来何可秋的连声呵斥,又做了吩咐,邱城这才陪着何可秋去见关凌蓝。

在何可秋面前,关凌蓝的神态还是稍有些拘谨,能让她害怕的人不多,但何可秋绝对要算一个。何可秋先听了邱城关于陈竞一事的报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凭空出现的陆泊然让邱城几乎赔了夫人又折兵,邱城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牙根都痒,恨不得当场把人抓过来捏死。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关凌蓝也在场,似乎没有人打算向她隐瞒什么。关凌蓝面无表情地听着邱城反复提起陆泊然的名字,心一阵阵抽痛,仿佛是谁拿了鞭子,用力一下下挥落,划开肌肤,流出殷红的血来。

何可秋把钢笔放在指尖转了两圈,忽然沉默不语,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怎么认识陆泊然的?”

这话显然是在问关凌蓝,关凌蓝知道瞒不住,于是就将两人在澳门的相遇那一段原原本本说了。

何可秋听完“哦”了一声,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笑意,开口轻唤:“邱城。”

“是,何先生。”邱城靠过来,心中忐忑,何可秋此刻面带微笑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关凌蓝瞥见何可秋的指尖扬起,心中警兆忽现,与此同时,何可秋手中一直把玩的钢笔忽然笔盖弹开,钢笔尖闪过一条金色的长线,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划过邱城的脸颊!

邱城痛得闷哼了一声,捂着脸,指缝渗出殷红血色。

关凌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从看到何可秋掏出钢笔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他出手竟然这么快!

“这只是警告,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次!”

何可秋慢条斯理地重新把钢笔盖好,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准备吧,飞机检修加油要二十分钟。”

关凌蓝的心猛地一沉,何可秋果然要立刻带她走!

“在外面疯了这么久,也该跟我回家了吧?”

何可秋就像是个家长面对调皮的孩子一样循循善诱,关凌蓝没有反驳的余地,干脆就站着一直不吭声。

邱城忙着准备乱七八糟的事务,再出现时脸上已经贴了创可贴,关凌蓝难得乖巧地跟在何可秋身后,一步步走向直升机。

假如,她心中忽然涌起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假如她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呢?

“别想着从这里跳下去,否则,我说不定会把陆泊然从这里推下去给你做伴…”何可秋似笑非笑,语气坦然,“我其实不太确定这个海域里有没有鲨鱼。”

关凌蓝脚步一停,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宁可死去,也不想因为她连累了陆泊然。但是,何可秋却不是这么想的。

还是走吧,她低下头不说话,也许离开是最好的,至少,从此陆泊然就与她的世界无关了。

飞机已经准备就绪,何可秋看向关凌蓝,连话也不用说,只是看着她很缓慢地转过身去,望着某个方向静静地发呆。

仿佛是某种祭奠和告别。

关凌蓝努力地让脑海里翻涌的画面平息下来,全都是陆泊然的脸,这让她几乎有些清晰失控。她用力吸了口气,在心中说出一句满含不舍的“再见”,然后毅然转过身去,走向飞机的方向。

何可秋很满意地看着关凌蓝带着无比恭敬的态度走在自己身边,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无论怎么逃,她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来。而至于为什么要逃,之后又该怎样,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候的关凌蓝赫然已经变回了陆泊然在澳门遇见的那个冷若冰霜、仿佛什么事情都入不了她心的女子,她原本就该是那样子,是陆泊然的爱,让她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现在,她想,自己可能就要失去这份爱了。

“喂!你就打算这么走吗?”

黑暗里忽然一个醇厚悠然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道闪电,忽然破开漆黑的夜空,关凌蓝又惊又喜地猛地转回头去,就看到陆泊然自不远处踱步而来,神态放松而从容。

他怎么来了?!

关凌蓝觉得胸腔里什么猛然翻涌着,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炸开,可想说的千言万语全都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时间,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可秋挑了挑眉,露出十分意外但又格外有兴趣的模样。

关凌蓝留意到他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凉,能让何可秋感觉到有趣的人…她开始忍不住为陆泊然的安危担心起来。

但是陆泊然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的样子,他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过来,似乎根本没看到这一路上那些全心戒备的保镖们,一个个只等何可秋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关凌蓝在那一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冲到陆泊然身边去保护他,还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脸上绽开风轻云淡的笑意?

“嘿,这位就是何先生对吧?”

陆泊然在距离何可秋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何先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甚至一改常态,让这个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的范围内,而没有让保镖将他直接打晕了拖走,在关凌蓝看来,这已经算是一种特殊待遇了。

何可秋朝他伸出手,很友善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陆泊然,陆少是吗?”

陆泊然点点头,笑得彬彬有礼,像个尊贵的小太子:“叫我陆泊然就好,只是麻烦不要喊我小陆,那样恐怕会让大家不小心穿越到动物园。”

笑话很冷,但是何可秋笑得很爽朗,甚至有种在故意配合的感觉。邱城在一旁怒目相对,陆泊然用余光扫了他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这个人了。

他也没有去看关凌蓝,神态陌生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他跟何可秋亲切地握手寒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态度十分恭敬地递过去:“初次见面,准备了份礼物,还请何先生不要嫌弃。”

关凌蓝一眼就认出那是前一晚用来装借据的那个信封,她当即就对陆泊然的行为在心中比了三十二个赞,竟然敢用这个来挑衅何可秋,这家伙还真是胆大。

何可秋斯文优雅地拆开信封,面色平静地把借据读了一遍,然后露出十分礼节性的笑容:“真是份不错的礼物,多谢陆少,我非常喜欢。”

说完抬手把借据从中撕开,自己留下一半,另一半递给陆泊然:“是我的人对两位不敬,我已经处罚过了。这个,权当是赔罪,陆少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派人拿着这半张借据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自当效劳。”

陆泊然笑得露出八颗白牙,毫不客气地抬手接了,然后随手把半张借据撕了个细碎,然后捧着一堆碎片笑道:“不必以后,我现在就有一桩难事,要请何先生帮忙。”

关凌蓝忽然觉得海风吹得她后背发凉,陆泊然那优雅的笑容背后,总让人觉得,有一只恶魔在黑夜里缓缓张开他的纯黑羽翼,拍打着,即将飞往万劫不复的深渊。

何可秋淡淡地说:“请讲。”

陆泊然抬手一挥,碎片散落在风里,随着海风吹拂的方向,如同茶白花瓣一样,缓缓飘向未知的远方。

他的手落下时直接指向关凌蓝,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我想买个童养媳回去,不知道她,何先生开的是什么价?”

关凌蓝目光一震,这人竟然还当真了?

她记得两个人曾经说笑时提起过这件事,陆泊然当时还笑称,要问问何可秋,把关凌蓝买回家当童养媳要多少钱,于是被关凌蓝一顿修理。

时隔多日,他竟然就那么从容地抬手,就如同指点江山的孤傲帝王,轻巧地就说出“开的是什么价”这种不以为然的话。

在陆泊然看来,所有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没有人会选择与金钱为敌,除非他疯了。

何可秋是个商人,他必然会遵从利益的趋势,所以,他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前来拦人,并且还摆出一副任对方开价的架势来。

何可秋上下打量了陆泊然一番,然后悠然开口:“不知道陆少想出什么价?”

陆泊然当场抬手比出一个“一”来,关凌蓝万分不解,何可秋思索了一下,终于疑惑地问道:“这就是陆少的诚意?”

“一成陆氏的股份,换她,如何?”

陆泊然笑眯眯地揭晓答案,他说的理所应当,而且十分轻巧,就像是要送一件玩具给朋友一样。

这下连何可秋也都惊呆了,加拿大陆家是当地的高门大户,一成陆氏的股份,就算坐吃分红也已经相当可观了,陆泊然竟然随随便便就拿来换人,不知道他真的是心气高傲呢,还是被惯坏的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世,所以对金钱全无概念?

何可秋这会儿转头去看关凌蓝,此时她仿佛成了一座移动的金矿,随时随地都能挖掘出巨大的财富:“陆少想要带你走,你愿意吗?”

关凌蓝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反复叫嚣着,想要让自己点头答应。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何可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点头答应,留在陆泊然身边,他必将会更加危险。

“我听说,何先生一直把小凌看作是自己的继承人,而我们陆家,也只有我一个孙子,我想,何先生会很愿意看到我们两家结为亲家,从此相互合作的吧?”

陆泊然抢在关凌蓝前面说话,说得头头是道。他的话确认让何可秋觉得很动心,一直以来,家族联姻一直都被看作是商业合作在集团之间的一种关系的延伸,彼此之间多了这么一道牵绊,有时候,就能成为生意上的良好助力。

只不过,何可秋的目标一直都不是合作,而是吞并。

就像当初的新瑞集团,据说是年轻的经营者齐风与几个合伙人一同创立,后来经营逐渐上了轨道,生意领域进一步扩大,甚至触及到了一些何可秋非常想要入手,但是又偏偏无可奈何的部分。

既然不能插手,那也只好下手抢夺。何可秋将仍在美国进修的关凌蓝召回,并且借着一次商界名流酒会的机会,将她介绍给了齐风。齐风对关凌蓝一见钟情,双方定下婚约,而实际上关凌蓝在暗地收集新瑞集团的情报,并将很多商业机密传给了何可秋,最终导致齐风在一次商务投资中做出了错误决策,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修补,只能申请破产。

齐风的心机算计都是一等一的,很快就察觉到问题所在,尽管他试图急招身在国外的合伙人归国共商对策,但是,人还没回来,局势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加上得知关凌蓝与自己交往的动机并不单纯,一气之下,竟然受不了这个打击,从公司顶楼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关凌蓝听到陆泊然说起“相互合作”四个字,脑海中忽然记起了当年齐风也曾经对何可秋说过同样的话,昨天的教训放在今天依旧适用,她急切地想要提醒陆泊然,何可秋是只豺狼,他眼中没有伙伴,只有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