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是一场豪赌,但是,如今的何可秋已经骑虎难下,要么被免职,要么与虎谋皮,选择前者将意味着一无所有,但是选择后者,至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陆泊然神态从容地关上电脑,满面笑容的样子让他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何先生请放心,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一定会尽全力让它进入技术应用阶段。”

何可秋半信半疑却又不好表露,只能客套:“那就有劳李先生了。”

陆泊然站起身来与何可秋告别,笑得十分诚恳:“不客气。”

掉头转身,灯光在大理石地面投下绚丽的光影,他就这样一路踏着流光溢彩离去,仿佛骄傲的猎人,眼底渐渐展露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喜悦神采。

董事会特别会议定于第二天上午举行,发起人是几位不满何可秋斥巨资收购新瑞集团的大股东,其余的董事会成员当中,支持何可秋的占三成左右,反对的大约有两成,剩下的大部分都处于观望阶段,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关凌蓝作为现任的董事长助理,也获得了参加本次会议的资格。她自认比较了解陆泊然的性格为人,他必然要在何可秋自认成功在握的时候反戈一击,只是现在的形势却一直都是往对何可秋有利的方面发展,昨晚酒会的消息经由媒体发布,铺天盖地的消息如今已经传得尽人皆知,甚至连带着公司的股价都有了大幅的上涨。

所以关凌蓝很困扰,她想不明白陆泊然还能如何反击。何可秋已经成功收购了新瑞集团,而且美国的备案审核已经通过,所以获得新项目的专利权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忍不住打开了陆泊然的电脑,发送消息给陈竞,企图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信息。但是陈竞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他的电话也无人接听,空荡荡的忙音让人听了总有种不太安心的感觉。

提心吊胆地走进会议室,何可秋已经到了,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依旧是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关凌蓝朝他欠身问好,然后在他身边靠后的一个位置坐下。

会议室陆陆续续开始进人,从鬓发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到神态沉稳的中年男人,还有表情高傲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妇,都是董事会的成员,拥有公司股份的各位股东们。

眼看着座位几乎坐满,但会议的发起人之一,也是表达反对意思表达地最为强烈的一位大股东却一直没有来。

何可秋不耐烦地看了看表,又望了一眼那个位子,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道:“张老怎么还没到?”

有人立刻给张老打电话,但等了半天却没反应,只能皱着眉回来回话:“张老的电话打不通。”

何可秋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随口吩咐:“时间已经到了,就不等他了,我们开始吧!”

原本会议是定了要由张老来主持的,但是他未能到场,所以一时间大家都纷纷沉默,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何可秋目光环视一圈,略微沉思了片刻,转头看向关凌蓝:“小凌,你来主持会议吧!”

关凌蓝当场愣住,她原本只是打算旁听,现在忽然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刻集中在了她身上,带着探寻又或者是疑惑。她僵硬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答话,何可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但却不是对着她说的,“给她一份会议流程。”

秘书助理很快把会议流程送到关凌蓝手上,关凌蓝这会儿被人看得有些暴躁,但又不能拒绝,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了挪椅子,挺直腰背,装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来。

好在只是主持会议,没什么技术含量,关凌蓝毕竟是何可秋一手培养出来的,这点处事不惊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于是很快进入状态,语气流利,仿佛是经过了无数次排练一样。

何可秋满意地看着她,他刚刚并不是一时兴起要把关凌蓝捧上这个位置,一来是想看看她的临场发挥表现,更重要的是,一会儿陆泊然也会到场,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钳制陆泊然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关凌蓝。

按照程序,董事会成员先提出对何可秋的质疑,然后再由现任董事长一一举证反驳,秘书在投影屏幕上播放出相关资料和项目介绍,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由陆泊然提供的。何可秋的语速缓慢而从容,他现在胸有成竹,只要陆泊然不造次,搞定这些股东还是绰绰有余的。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中途休会一次,因为秘书处进来通报,公司的股票涨停,大部分股东听了忍不住面露喜色,毕竟股价上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能赚钱的好事。

何可秋趁着休会的期间跟秘书要了一杯咖啡,他显然心情不错,姿势优雅地小口抿着。

这时候陆泊然在秘书的引领下风度翩翩地走进会议室,他今天是水蓝色衬衫搭配白色西裤,头发梳得十分服帖,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手中拎着一个公文包,俨然是学术型商界精英的模样。

关凌蓝此时正好抬起头来,毫无征兆地迎上他的目光,顿时有些仓皇失措地逃开,低头装作在整理桌上的会议材料。

陆泊然跟何可秋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平板电脑取出来连上投影仪,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做好所有准备,就像是一个正准备进行一场正式的商务提报的项目主管。

何可秋抬手敲了敲桌面,然后十分从容地端起咖啡杯继续喝,场面顿时肃静下来。关凌蓝清了清嗓子,会意地开口:“各位,我们的会议将在五分钟后继续…”

所有人都坐下了,目光毫无疑问地集中在陆泊然身上,但是他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专注于他的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一个个文件精确而迅速地跳开。

关凌蓝又看了一次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带着陆泊然送她的腕表,于是愣在当场。关于他的一切,仿佛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她有些走神,冷不防听见何可秋在她身边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迅速回过神来,关凌蓝低下头,目光飞速地掠到下一个环节:“下面有请新瑞集团新技术研发部的Leo先生为我们介绍一下有关于‘微材料’技术的研发进展情况。”

陆泊然单手捧着电脑转过身来面对众人,优雅地欠了欠身,接着关凌蓝的话往下说:“诸位,上午好。很感谢关小姐对我所做的介绍,不过呢,可能她拿到的关于我的资料稍微有些偏差,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在进入正题之前,重新为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他笑着迎上关凌蓝的满脸惊愕,她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做开场白,更令她惊讶的时,他竟然这么坦然地要公开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重身份!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股东们诧异地看着陆泊然,有些低声交头接耳起来,似乎是对场面的变化感到有些意外。何可秋显然是没有想到陆泊然会有这么一出的,但是现在想要阻拦他又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心中愤恨自己引狼入室,飞快地盘算起对策来。

陆泊然朝着诸位股东欠了欠身,用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新瑞集团的运营总监,齐风…”

“哗啦”一声,不知道是谁失手把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尖锐清脆的声响,仿佛一道划过沉寂黑夜的惊雷。

关凌蓝觉得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顿时张了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个名字就仿佛是她的一场噩梦,她历尽挣扎终于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沉入了新的梦境里,一环扣着一环,注定无法从梦中逃离。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泊然,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刚刚所说的话。死去的与活着的,齐风与陆泊然,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假如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齐风,那么,天台上从她面前一跃而下的那个人又是谁?

“齐风不是已经…死了吗?”

有人小声议论,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长相绝美的男人。陆泊然挑了挑眉,显然是已经听到了这一句质疑,于是露出肃穆的表情:“很抱歉,无法向大家详细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有一点可以向大家说明,那就是一年前不幸离开我们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齐风。其实,他是新瑞集团的另外一位创始人,陆泊然。”

这时候拍案而起的是何可秋,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反应最大:“你在开什么玩笑?!”

互换的身份,扑朔迷离的陷阱,这一切显然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齐风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变成了死而复生的陆泊然!

“何先生难道一直没有发现,新瑞集团破产之后,所有相关文件上的运营总监签名依旧是‘齐风’,从来没有改换过笔迹?”

陆泊然呵呵一笑,何可秋此人就是太过于骄傲自信了,所以新瑞集团破产之后,他以为齐风已死,不会再有威胁,就再也没做任何查证。其实,只要他稍稍留意就会发现,那个在所有重要文件上签下“齐风”二字的男人,其实还活着。

他侃侃而谈,语气平和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我与Rex是好友,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太好以本名在外露面,而我经常出差在外。所以,他总会借着我的名义参加一些交际活动,久而久之,才会让大家误以为他就是齐风。”

而Rex的真实身份,其实才是加拿大陆家的“皇太孙”陆泊然。

关凌蓝忽然觉得很想笑,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兜兜转转在齐风和陆泊然之间,尝遍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到头来,她甚至连这两个人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已经倾注真心覆水难收。她想,假如她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一定要好好举起来照一照,看看现在的她到底有多可笑!

陆泊然不敢去看关凌蓝,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该有的反应,惊愕,不解,又或者是满心怨恨,只因为这一切都与她所知道的背道而驰。在这场阴谋里,她一直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此时此刻,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设定的剧本往前推进,也即将等到他所期待的结局,他选择她作为复仇的棋子,一步步让何可秋落入陷阱,可再坚硬的铁石心肠,却依旧阻挡不了他深爱着她的一颗心。

她是这场精心布局中,唯一的变数。

陆泊然合眼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又抬起头,坦然面对诸位股东笑得神态优雅:“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董事局会议,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他说完之后,坦然地挪开一旁空着的椅子施施然坐下,显然是要与大伙一起开会的样子。关凌蓝愕然地看着他,早已经忘记了要说些什么,倒是何可秋冷着脸开口:“无论你是齐风还是陆泊然,你似乎都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陆泊然悠然一笑:“那可不一定。”

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倾,双臂撑在桌上,电脑平摊在桌上,他一手托着下巴,斜着眼看向何可秋:“何先生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如此气氛严肃的场合,众人原本都严阵以待,结果被陆泊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岁数大些的倒还好,但凡是年轻一点的,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美人神色慵懒,虽然是玩笑话却也说得一本正经。

关凌蓝稍稍回过神来,努力在心中整理着已经凌乱不堪的思绪,但是陆泊然所带来的震撼却是一波连着一波,她就像是滔天巨浪中迎风行驶的一叶小舟,一个巨浪刚刚落下,她正打算松一口气,结果迎面一个浪又高高地打来,彻底将她拍晕在当场。

陆泊然漫不经心地抬手在面前的电脑上划过,连带着投影仪上也跟着显示出一份文件的扫描件。

现场顿时哗然,显然那是一份很有分量的材料,就连何可秋都变了脸色,挺直了身子,呆呆地望着不出声。

关凌蓝听见众人议论纷纷,跟着抬眼看去,当即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至今未到场的张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将自己手中的股份全数转卖给了陆泊然!

何可秋心中大惊,索性脸上的颜色倒是淡了些,甚至还有些笑意,关凌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去,顿时一惊,何可秋露出这种表情神色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他在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何先生,你以为找人拦着张老,不让他来参加会议,罢免你职务的提议就不会被通过了吗?”

陆泊然抬手敲敲桌子,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既然你能暗地里把人关起来,我自然就能趁你不备时把人找到。

张老本来就已经萌生退意,只是因为何可秋最近的所作所为太过于独断专横,所以才憋着一股子气,拉上几个同样看不惯他的一起,准备罢免他的职务。陆泊然既然想要接张老的股份,自然也有好处承诺给他,再加上给出的价钱又很优厚,所以也就让老爷子心满意足地退休去了。

“想要罢免我的职务,必须半数以上的董事会成员同意,齐总若是觉得事情简单,不妨试试看。”

何可秋改口称陆泊然为“齐总”,表情和蔼,但是,平静的表情底下,却仿佛有暗涌隐而不发。

陆泊然笑笑,将目光转向久未说话的关凌蓝:“关小姐,可以开始进行会议的下一项了。”

关凌蓝被他喊得一愣,连忙低头看手中的会议流程单,缓缓念出那几个字:“现在,请各位董事就提请罢免董事长职务一事,进行投票表决。”

“不必投票了…”何可秋忽然开口打断关凌蓝的话,语气十分坦然自信,“直接举手表决吧!”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环视众人。

张老不在场,陆泊然只是新人,孤掌难鸣,大部分股东都已经认可了他收购新瑞集团的行为,所以,他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凌…”

何可秋看了关凌蓝一眼,示意她可以继续。

关凌蓝沉默地又望向陆泊然,他的神情依旧悠然自得,没有一丝慌张。见关凌蓝看向自己,陆泊然甚至还抬手耸了耸肩,做出一个“请继续”的姿势。

关凌蓝收敛了复杂的心情,沉下声音:“各位,同意罢免何可秋先生董事长职务的,请举手示意。”

四下一片沉寂,没有人举手。

也许这个时候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清脆的声响,每个人都把头压低很低,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

关凌蓝抬眼缓缓扫过每个人,他们都没有动,似乎就像是被魔法定格,变成了僵硬的大理石雕像。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这场由陆泊然领衔对抗何可秋的战争,不走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猜得到结果到底会怎样。

第15章 生死关头诉衷情

忽然有一只手举了起来,不是陆泊然,而是一个发福而且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陆泊然稳如泰山,端坐着不动,看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缓缓举起。

何可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没有人举手,他依旧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资本多数决,在座的各位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关凌蓝默默清点了一下举手的股东数量,因为每位股东所拥有的公司股份是不同的,所拥有的表决权多少也不同,而何可秋所说的资本多数决,其实暗指的是所有举手通过的股东连同陆泊然手中的股份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对抗他手中股份所对应的表决权。

说白了,就是谁手中的股份多,谁就说了算。

“当然明白,”陆泊然笑着祭出他的“秘密武器”:“早知道何先生的算术学的好,所以,早上一开盘,我就让人把市面上所有小规模流通的股票都收了,这么算算,虽然不多,但是要跟何先生比到底谁手中的表决权更多一点,那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何可秋顿时恍然大悟,所谓的新技术研发专利的好消息只是个幌子,真正导致公司股价上升涨停的原因,是陆泊然在暗地里的吸纳和收购。

“关小姐,我想你可以宣布表决结果了。”陆泊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外套上的褶皱,然后从容地扣上外套的纽扣。

关凌蓝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宣布:“各位,董事会正式通过罢免何可秋先生董事长职务的提案,在重新选出下一任董事长之前,由两位副董事长暂代董事长职务。”

何可秋满脸阴沉,看那表情,恨不得把陆泊然给嚼碎了吞下肚去!

“另外,下次重选董事长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为了恭祝何先生成功卸任,我还准备了一份薄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他朝着何可秋笑笑:“只不过,我想何先生应该不太会想让在座的各位看到这份礼物。”

“小凌,替我送送各位。”

何可秋稳稳地将手掌平按在桌上,缓缓攥拳:“我有些事情,想跟齐总单独谈谈。”

关凌蓝只能悻悻起身,朝着各位股东抬手:“各位,慢走。”

股东们顿时议论纷纷,但眼见何可秋与陆泊然之间此刻的气势已经剑拔弩张,所以也不愿意多惹事,各自收拾了东西,很快会议室里的人就走了个精光,关凌蓝最后看了陆泊然一眼,默默地为他们关上门。

她忽然觉得很累,只想远远离开。无论那个人到底是齐风还是陆泊然,她都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关凌蓝沉下一口气,缓缓往外走去。

一门之隔,陆泊然回过身,朝着何可秋笑笑,低头把平板电脑上的一个文件打开,什么也不说,只是让对方自己看,他在一旁笑得别有深意:“听说廉署的咖啡不错,不知道何先生是否有兴趣去尝一尝?”

这个文件是当初从关凌蓝发簪里那张记忆卡里复制出来的,里面罗列了一些表面上不甚清楚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有问题的银行账目。因为新瑞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在香港注册的实名制公司,所以,有问题必然会找到廉署去。

何可秋顿时就变了脸色,这些证据对他来说就像是刺入了心口的利刃,随便一刀下去就是重伤。

“董事长罔顾股东利益是一码事,但是假如涉嫌违法的话,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陆泊然漫不经心地把电脑关上,屏幕上顿时暗黑一片,空气似乎都在瞬间冷下来。

何可秋笑得有些不自然:“你想要什么?”

陆泊然动了动嘴角,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指,径直朝着关凌蓝离去的方向:“我替死去的Rex,向你要一个人——只要何先生放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保证,绝不把这些证据交到廉署。”

他的眼睫轻轻抖了抖,似乎是在掩饰某种情绪的波动,然后朗声念出那个名字:“关、凌、蓝。”

何可秋知道这条件他现在非答应不可,但他又绝对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于是狠狠咬了牙说话:“好!”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陆泊然抬起手,食指轻轻搭在太阳穴上敲了两下:“何先生的承诺,我记下了!”

他说完施施然地收好了自己东西,然后重新拎起公文包,轻快地朝着何可秋摆了摆手,就像是个刚受到上司嘉奖的小职员。

何可秋看着他走出门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慢慢掏出手机,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老陈,都准备好了吗?”

听到对方传来满意的答复,何可秋的脸上终于露出得意而放心的笑容。

无论你是齐风还是陆泊然,你都是不该活过来的人…所以…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陆泊然并未察觉何可秋表现出来的敌意,他此刻只是没想到会在停车场遇见关凌蓝。她坐在车里发呆,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里暗淡无光,就如同他初遇她的那个时候,仿佛能看到她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就算是再多的爱,也再激不起半点波澜。

陆泊然沉默了一下,还是主动走上前去拉开她的车门:“我们聊聊吧!”

关凌蓝上车之后不爱锁车门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掉,她侧过头看了陆泊然一眼,语气很轻:“没什么可聊的。”

说着就要拉上车门,陆泊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想要阻止她的动作,关凌蓝眉头紧蹙,手迅速搭上对方的手腕,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扭!

这一招她之前曾经无数次用来制服没什么战斗力的陆泊然,百试百灵,关凌蓝心情不爽,懒得说话,就打算卸了对方的手腕就走。结果没想到手上刚用力,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手悄无声息间从她的手掌中滑出,就像一条动作灵敏的泥鳅!

关凌蓝双眉一挑,不知何时,陆泊然似乎已经能从她手中全身而退了!她毫不耽搁,直接就是一拳挥出,直取对方面门,不留情面!

陆泊然将头一侧,抬手稳稳将她的拳头接在掌心,面不改色地望着她:“你不是我的对手。”

原本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话音未落,关凌蓝顿时记起他隐瞒身份待在自己身边,明明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却天天耍赖卖萌扮猪吃老虎,于是顿时就有了几分怒意。

她干脆飞起一脚,正对着陆泊然的小腹而去!陆泊然迅速后退,关凌蓝一脚踩在地面上,反手把车门一带,两步上前,动作敏捷地连续踢腿出招,陆泊然这时候终于展现出应有的凌厉身手,双手交叠左右格挡,当场将关凌蓝的一系列杀招化于无形。

关凌蓝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轻哼一声:“原来,是我小看了你!”

她这时候已经动了怒,原本就心气高傲,连面对邱城那般凶猛可怕的杀招都不曾胆怯过,就更别说这斯斯文文长相白净漂亮的陆泊然了。只是过了几招,关凌蓝立刻就反应过来,陆泊然的身手确实是不在她之下,一时半会儿恐怕是难分胜负,只是她势要争这一口气,就算打不赢,那么,能在拳脚之间找机会使劲砸两下也够解气了!

想到这里,关凌蓝手上毫不留情,拳风阵阵,竟然是毫不留情地往陆泊然的身上招呼!

陆泊然自认理亏,基本不敢还手,只能一味地抵挡,不过就算是这样,关凌蓝的拳头还是落了几下砸在他身上,尤其是肩膀上的一拳,陆泊然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打裂了。

再这么下去是真心不行了,陆泊然想,他必须跟关凌蓝把话说清楚,否则这么下去,非出事不可!

想到这里,他干脆咬一咬牙,顺着关凌蓝拳头砸过来的方向,用肩膀硬生生挨了她这一下,但他的手已经在对方没察觉的时候悄悄绕到关凌蓝的脖颈,五指并掌,用力劈下!

关凌蓝察觉到自己被偷袭的时候,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陆泊然语气忧伤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整个世界便抑制不住地暗下来。

陆泊然上前一步,把已经失去知觉的关凌蓝揽在怀中,一把打横抱起,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皱起了眉,但还是抱紧了关凌蓝,然后大步朝着他自己的车子走去。

把关凌蓝小心地安置在后座上躺好,陆泊然才放心地锁了车门,开车离去。

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关凌蓝身上,所以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离去时,身后被无限环绕的阴影处缓缓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虽然长相平凡,但目光如炬,神色中透着几分奸诈。

陆泊然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开上马路,一路畅通无阻,他想了想,既然何可秋暂时答应了会放过关凌蓝,给她自由,那么,他也就可以放心地带她走了。

至于她醒过来之后是否会原谅自己,那就听天由命吧!

这一路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闹市区到偏僻幽静风景优美的别墅区,因为不在高峰期,所以开得比较畅通,中途只遇上一点点小意外,一辆小货车并道的时候不小心差点刮上陆泊然的车,逼得他一个急刹车,胸口撞上方向盘,力道大得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要骨折了。

陆泊然摇下车窗表示自己的愤慨,对方赔礼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点头哈腰的样子让他也没了继续理论的兴趣,反正是也没撞上,于是也就不纠结了。

关凌蓝被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晃出去,脑袋撞在车座上,满脸不高兴地醒了过来,揉着撞痛的额角缓缓爬起来,一边努力回想着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遇见陆泊然,然后被他给打晕了…

陆泊然早就在后视镜里看到关凌蓝醒了,只是气氛略诡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只是默默看着,双眼目视前方继续认真开车。

这时候道路两旁的景象渐渐萧瑟起来,已至深秋,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一地,道路两旁一边是高耸而陡峭的山崖峭壁,一边是波光粼粼的湖泊,风景倒是十分不错,但是很可惜这两人谁都没有心情看风景。

关凌蓝简单整理了一下鬓发,然后抬头看着陆泊然的侧影,开口时表情已经冷得像冰:“让我下车。”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但眼底带着深秋万物即将凋零的沉重神色。

陆泊然扬起眼眸在后视镜里看了关凌蓝一眼,颇为无奈地拖长了语气试图让她的态度软化下来:“小凌,你听我说,何可秋已经答应放你走了…”

关凌蓝不冷不热地瞥了陆柏然一眼:“我会自己走,不劳你为我操心。让我下车。”

她的态度骤然强硬起来,如同一块无懈可击的冰,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陆泊然知道关凌蓝不会盲目反抗,但是她说了要走,就必定会找机会走。只是他还抱着要向她把一切解释清楚的心思,所以,无论现在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放她走的。

“你给我五分钟,我只跟你说几句话…”陆泊然小心观察着关凌蓝的表情,见她的神色似乎稍稍有软化下来的迹象,于是赶紧补了一句,“你难道不想弄清楚我和他,到底谁是齐风,谁是陆泊然吗?”

关凌蓝眼底光芒一闪,显然这句话戳中了她心中的疼痛所在,她动了动唇,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是眼神却已经明显柔软下来:“就五分钟。”

陆泊然很高兴地打转向准备往路边停车,但是脸上的表情一僵,肃杀之气骤然蔓延周身,就连关凌蓝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车身一抖,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开去。

关凌蓝把眼睛一瞪,凑过去伏在前座上问:“怎么了?”

陆泊然双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很快地抬眼去看向两边,一边语气严肃:“刹车可能坏了,没反应,停不下来了…”

关凌蓝想起何可秋对老陈说出那句“必须除掉,以绝后患”的阴森表情,忽然后背一凉,顿时就明白过来:何可秋一定是在车上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