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刚车还是正常的,怎么现在就…”

关凌蓝一边说一边回头往后看,现在倒是没有发现有车跟踪他们,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陆泊然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他们现在的车速并不慢,假如速度减不下来的话,过弯道的话很可能会翻车,而这盘山路上怎么可能没有弯道?

危急关头,关凌蓝自然不会再纠结陆泊然是否发号施令的问题,她立刻动作敏捷地坐回去,拉过安全带系好。陆泊然手上的动作不停,先是换空档,然后拉起手刹,试图给车子减速。

但是山路太陡,关凌蓝和陆泊然都听到发动机沉闷的声响,很快车厢里弥漫起一股仿佛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关凌蓝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要开窗,陆泊然用力一砸方向盘,按响了喇叭提醒周围的车辆注意,一边喝道:“别开窗!我怕拐弯的时候把你甩出去!”

关凌蓝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看着陆泊然紧张地转着方向盘过弯,车身摇晃地厉害,因为无法减速,所以每个弯道都拐的惊心动魄,几次险些飞上反道,与对面疾驰而来的车子撞个正着!

陆泊然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来,他几次把车子从翻车的边缘拉回来,一路呼啸着连续转过几个弯道,他只盼着弯道赶快结束,过了前面的岔路口就会有一个上坡路,他就有办法把车子逼停下来!

关凌蓝左晃右晃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不敢动弹,好在被安全带勒住,否则她觉得自己早就在后座上滚来滚去了,只是身上被勒得一阵阵发痛,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了。

眼看着弯路走到了尽头,岔路口就在眼前,陆柏然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全神贯注地一路往前,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他们所在的一侧装有护栏,但是护栏外就是湖泊,假如撞上去有可能会因为车速过快而直接冲出去掉进湖里,所以绝不能在这一侧停车。

唯一的办法,他记得过了这个路口的坡上有一棵大树,到时候只能冒险压线变向,然后让车头撞在树上,勉强借着树和山崖的阻力把车停下了。

陆泊然想好了办法,看清楚前方恰好没有车辆,路上空荡荡一片,于是咬了咬牙,坚定地开着车冲出岔路口,直奔山坡上的大树而去!

一切原本都很顺利,车子在上坡时车速慢了起来,陆泊然猛地转了一把方向盘,看准了方向,一边朝着关凌蓝大喝一声:“护住头,趴下!”

关凌蓝会意地双手抱头趴下躲好,电光石火之间,陆泊然的车已经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以一个非常诡异的方向朝着大树撞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零星的玻璃碎片飞出来,砸在路上声响清脆,关凌蓝觉得自己的肋骨几乎要被安全带硬生生勒断,陆泊然的头撞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名车都有极好的安全性能,安全气囊迅速弹出来,及时地保护住了他。

关凌蓝慢慢地爬起来,揉着撞痛的头,挣扎着摸索了半天,才解开了安全带。驾驶室已经被挤压在了一起,前半截车身变形很严重,关凌蓝半天没听到陆泊然的动静,心中十分担心,一边爬过去查看他的情况,一边用力伸手去够他的身体,用力拍下去:“陆泊然!陆泊然!你还好吗?”

迎接她的只是一阵沉默,关凌蓝顿时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生怕陆泊然出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她可以完全不计较陆泊然的欺骗和算计,只要他安然无恙就够了!

“陆泊然!陆泊然,你说句话!你回答我!”

关凌蓝什么都不顾上,干脆从后座爬过去,伸手用力推陆泊然,这时候陆泊然终于咳嗽了一声,只是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我没事。”

关凌蓝心中一喜,要不是隔着一个驾驶座,恐怕能当即扑上去紧紧拥抱他。陆泊然拉开安全气囊,先把车子熄了火,然后在驾驶座旁边摸索了半天才把安全带解开,身子动了动,按下按钮把车门锁打开。

关凌蓝听到动静立刻推门下车,她只是刚刚停车的时候撞到了头,没什么外伤,但是她比较担心陆泊然的状况,所以立刻跑到驾驶座那一边,抬手就把门给拉开了。

陆泊然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喘气,脸色极为苍白,关凌蓝这才看清他的额头撞破了,血从伤口涌出来,顺着眼角往下流。他的脸上有几道划痕,应该是被碎玻璃刮了,渗着血色,他的皮肤原本就很白,这么一看就有些触目惊心。

关凌蓝被他此刻的样子彻头彻尾给吓到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陆泊然转过头看她,目光疲惫而柔弱,语气很轻:“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一把啊…”

关凌蓝像是当场被雷劈了一样,先是脑海中一阵空白,然后什么心痛酸楚无奈怜悯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当即扑上去小心把人搀扶起来,动作轻柔地就像是捧着个脆弱的鸡蛋壳。

陆泊然靠在关凌蓝身上,被她扶着往外走,他的血就这么滴落在她身上,耳畔,额角,一滴滴流下去,连带着关凌蓝都被染得脖子上一片血红,她感觉到他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于是难得地惊恐害怕起来。

扶着他靠在石阶上坐着,感觉到陆泊然的身子越来越重,关凌蓝心中不安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她用力抱着他,一手按着他额头的伤口,腾出一只手来找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陆泊然,你跟我说句话…陆泊然,你别睡…”

看着陆泊然的双眼缓缓合拢,整个人栽倒在关凌蓝身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的僵尸。她也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明明额头的伤口并没有那么大的…

关凌蓝心里抱着疑惑,忽然觉得手掌滑腻湿润,将手抽回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半掌都是血!她的目光立刻移下去,这才看清陆泊然的肩膀上也有一道伤口,半片玻璃卡在里面,顺着伤口的缝隙一直不停地流血。

关凌蓝用力咬了咬唇,把外套脱下来盖在陆泊然身上,这时候她是完全不敢去动他的伤口的。想了想她又忙着到陆泊然身上翻找,果然毫无悬念地找出一包纸巾,她抖开几张叠在一起,用力按在他额头的伤口上,试图帮他止血。

看了看四周人迹罕至,偶尔经过的车也都不敢停下来帮忙,关凌蓝几次求助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再打电话询问救护车的位置,陆泊然倒在她怀里,整个人仿佛全无知觉,双眼紧闭,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只是意识似乎还保留着一点清醒,能够缓慢地回应关凌蓝所说的话。

“你不是…说…不想、不想跟我说话吗?”

陆泊然一句话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语气轻的像一缕谁也捉不到的烟尘。

“我现在想跟你说话了!”关凌蓝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明明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的…”

是她与何可秋一起害死了Rex,她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才会害怕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复仇,而并非是因为爱。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陆泊然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凉,他拉着关凌蓝的手,却如何也握不住她的指尖,只能无力地垂落下去。

关凌蓝反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紧,试图用掌心驱散冰冷,怕他撑不下去,于是只能絮絮叨叨不停地跟他说话:“你坚持住,你没事,我就原谅你!”

她哭得泪眼模糊,仿佛大雨彻底将整个世界冲刷成一片废墟:“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还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去看冬天下雪的海,冬天就快到了,你不能反悔啊!”

陆泊然只觉得仿佛能听到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缓缓流逝的声响,带走他的生命和希望。他努力睁开眼睛,只看到关凌蓝哭了,那些眼泪,全都是因为他而流下的。

他想,也许所有的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

仿佛是躺在轻柔的云朵上,陆泊然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法动弹,只能随着云朵飘浮而动,身不由己。

他听得见声音,也看得见关凌蓝在哭,可是,虽然那么想要抬手去帮她擦拭眼泪,但是,却依旧伸手都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我们那么相爱,可是却无法像普通情侣那样,牵着手走过街头小巷,同喝一杯果汁,同吃一份爆米花,在寒冷的冬天,也能一人一只手套,然后将另外一只手扣在对方的口袋里取暖。

宿命为我们写下的剧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陆泊然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家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年幼无知的孩子懵懂地被亲生母亲丢弃在孤儿院大门口,直到院长发现他,将他抱回孤儿院生活。这一住,就是许多年。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她抛弃了她的骨血,只为了追求不切实际的爱情。在孤儿院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他是被妈妈抛弃的,他们也会为此嘲笑他,大孩子会经常打人,逼着他干这干那,就连比他小的孩子也敢过来欺负他,没事就冲上来趁他不备使劲踢两脚,权当是一件足够拿来消遣的玩具。

他那时候很少说话,也从来不反抗,只顺从地接受一切。直到那一天,小小的女孩双手捧着一颗糖,兴高采烈地送到他面前,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里闪着宝石一般璀璨的光,她的目光那么真诚,瞬间温暖了被寒冷冰封的心。那一刻,陆泊然仿佛看见阳光穿过阴霾的山谷,他安静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接过关凌蓝递给他的糖果,却在那一瞬间,将她的模样深深记在了心里。

后来,关凌蓝被何可秋带走,他也辗转离开孤儿院,只是分别依旧不能阻隔他对她的思念。他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无果,直到好友兴致勃勃地向他分享自己与未婚妻的合影,那个面容清秀但神色优雅的女子,与记忆中小凌的模样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是陆泊然,关凌蓝却成为了齐风的未婚妻。当他终于可以恢复齐风的身份,关凌蓝心口的那一抹朱砂痣,早已经印上了陆泊然的名字。

这世界上所有的讽刺与无奈,也不过如此了吧!

历尽谎言,他们依旧难以割舍这份感情,只是爱越来越脆弱,仿佛下一秒就化作虚无的烟尘,被风吹散,顷刻间从指缝中飞逝而去。

他们无力对抗的,唯有时间和命运。

第16章 不能没有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陆泊然在半睡半醒间,仿佛听见关凌蓝与陈竞对话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无论如何挣扎都抬不起来。在另外两人看来,他依旧在沉沉昏睡当中,因为及时止了血,所以脸色稍稍好转了些,只是美好的睡容依旧显得有些脆弱不堪,令人看了心生怜悯。

陈竞看了昏睡的陆泊然一眼,抬手将关凌蓝拉到了门外去。这一段故事太长,想要讲完,似乎需要一点时间。

关凌蓝从护士站顺来两杯热水,递了一杯过去,陈竞推了一下眼镜,然后礼貌地将水接过来双手捧着,不忘道谢,关凌蓝朝他摇摇头,眼睛里明晃晃闪着都是探寻的神色。

陈竞知道这一次说什么都隐瞒不了了,只能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从头说起:“不知道Leo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是怎么被带回陆家的?”

关凌蓝想起当初陆泊然给她讲过的那段忧伤而灰暗的身世,于是点了点头,陈竞于是接着说下去:“事情应该跟他说的差不多,只不过…”

只不过,陆泊然所讲的,其实并不是全部。

与陆家定下婚约的那位小姐,确实把自己三岁的儿子丢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只不过,那个孩子,并不是他。但是,他的母亲也同样把他丢在了孤儿院门口,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所谓的爱情。

两家孤儿院,相同的时间,相同的遭遇,所以在陆家人寻找小少爷的时候,将他误以为是陆泊然而接了回去,而真正的陆泊然则被齐家找了回去,顶替了齐风的身份。

但是陆家毕竟是加拿大的高门大户,做事自然谨慎,没过多久就在比对DNA时发现这个孙子竟然是别人家的。正想着要把人换回来,恰好就遇上了一桩绑架案,就此改变了两个孩子的命运。

“当时差点被绑架的是Leo,只是他机警,找了个机会用石头砸碎了路边一辆车的玻璃,引来了路人和警察,才找到机会求助。”

陈竞说着扭头看向病房的方向,透过虚掩的门缝,似乎还能看到陆泊然沉沉睡着的安静模样。

“后来陆家人觉得,树大招风,以后可能这种危险会经常发生,所以,他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陈竞的语气清朗低沉,娓娓讲述当年,关凌蓝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心情随之起落,久久不能释怀。

陆家留下了那个领错的孩子,并给他陆家所能给予的一切尊贵身份,但那也意味着,他要替代真正的陆泊然承担所有的危险。

“我想,你一定看过他肩膀上的那朵水仙花刺青,”陈竞语气略微有些哽咽,他和陆泊然还有齐风都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对于两个人的过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逝者已矣,有些事情,每次提及,总是要为自己徒增伤悲,“那其实是为了遮挡伤疤…”

他曾经被绑架,而陆家无意支付高额赎金,最终只能靠着他的机敏脱险,却落了一身斑驳的伤痕,肩膀上的一道更是深可见骨。

关凌蓝想起那朵在陆泊然肩头妖冶绽放的水仙,美艳如同他的眉眼一般,但没想到,当中竟然深藏着难以启齿的悲伤回忆。

那时候,他一定也曾经绝望过吧?

再后来齐风被接回陆家,没想到两个同样因为母亲的错误而被抹杀童年快乐的人,竟然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离开陆家之后,他以Leo的身份与齐风合作,创办了新瑞,而齐风也一直没有改名,只因为他知道,那个名字背负了太多沉重的记忆和责任,能够配得起陆泊然这个名字的,只有那个人而已。

泊然,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一生一世,唯此而已。

关凌蓝在心中默念着那个曾经被她千百次思念的名字——陆泊然,他所承受的伤痛和折磨已经够多,然而她却毁了他与齐风费尽心血创立起来的公司,更间接害死了齐风。

她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有多爱陆泊然,但是同样也明白,她所犯下的错,必须自己亲自去偿还。

何可秋已经被罢免了董事长的职务,但是,要想将他绳之以法,齐风留下的证据稍显薄弱,而她,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

关凌蓝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很凝重,她转过头去,依依不舍地看了陆泊然一眼,然后问陈竞:“我可以单独跟他待一会儿吗?”

陈竞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去找医生聊聊。”

关凌蓝重新回到房间,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安稳熟睡的陆泊然,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抖,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墨蝶。

她忍不住仔细端详他的样子,他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眉宇的墨色浓重,英气勃勃,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但却并不显得娇气,反倒是有种挺拔如竹的韧性。

表面上是骄纵金贵的小少爷,可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历尽了多少危险才活下来的。

“是我对不起你们…”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将手腕上戴着的表解下来,反手扣在陆泊然的腕上,那是他送她的信物,陪伴她一路走来,从绝望中学会坚强。而现在,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就此小心地将手覆在陆泊然的手上,却生怕吵醒了他一般不敢收紧,只是任凭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传递足够温暖彼此的温度。

所以,就让我把一切推回起点,齐风的一条命,就让我用自己的命来向你偿还吧!

关凌蓝坚定地收手擦干眼泪,在一室苍白之中,傲然挺直了腰背,她本就是那样心气高傲的女子,这时候乌黑的眼眸里渐渐透露出镇定冷然的气度来,足以震慑苍生。

她小心地帮陆泊然掖了被角,然后将手机掏出来,打开摄像头录了几句话,然后便放在了他的枕边。

“我走了,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去找何可秋了。”

她的手指握着门把手用力收紧,将陆泊然连同整个世界都丢在身后。

“相信我,一切都会结束的。所有犯错的人,都注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关凌蓝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毅然拉开门走了出去。

“包括我…在内…”

关凌蓝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廉署,齐风之所以做出了错误的商业决定,其中有她的干扰,另外,何可秋还收买了两个新瑞高层,从他们那里套取商业情报,相信这些行为足够廉署立案调查了。而她,就是那个证人。

出租车在廉署大楼的门口停下,关凌蓝从身上摸出一张千元大钞递过去,司机似乎有些为难,絮絮叨叨地说没有零钱可能会找不开。关凌蓝垂下眼眸,轻声答了句:“不用找了。”

司机呆呆拿着钱有点反应不过来,见关凌蓝推门下车,于是追着问需不需要他在这里等她,关凌蓝沉默着摇摇头,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旦走进了这里,会怎么时候出来,又或者,还能不能出来。

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廉署总部大堂很安静,关凌蓝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过去,很有礼貌地对着前台的接待员说:“你好,我是来举报的。”

关凌蓝身上穿的衣服是陈竞为她准备的,之前的衣服沾染了血迹,早已经斑驳不堪。此刻她穿着墨蓝色西装长裤,搭配一双绯色高跟鞋,因此看起来很像一位名门闺秀的模样,接待员都不太相信她会牵扯到什么贪污受贿案件当中去,只是不敢怠慢,还是很礼貌地接待了她。

“关于一年前新瑞集团运营总监齐风跳楼自杀和新瑞集团破产的事,我想,我知道一些情况…”

被带进问询室,面前放着一杯传说中非常有名的“廉记咖啡”,还冒着袅娜的热气,闻起来馨香扑鼻。关凌蓝双手交叠在一起,手背苍白的仿佛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她低着头缓缓说话,神情淡然。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轻的调查员,圆脸,长相白净,看起来肉嘟嘟的十分可爱。他十分认真地做着记录,但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确实,关凌蓝此刻所说的事情,重要程度不亚于一场商界的地震。新瑞集团两位高管涉嫌受贿和渎职,向竞争对手泄露公司情报,最终导致运营总监做出错误的商业决定,公司因此破产,而总监也不堪重负跳楼自杀,这一切无论到什么时候,说起来都十分合情合理。

关凌蓝在讲述时也提到了何可秋的名字,她的语速正常,缓急得当,将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然后很平静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轻叹一口气,问道:“请问,我是不是可以申请证人保护?”

假如正式立案并向法院起诉,关凌蓝将作为控方的重要证人出庭作证,假如她担心何可秋会对她不利,按理是可以申请证人保护的。

调查员点点头,显然这件案子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可能没有像关凌蓝那样想很多,但是也知道这肯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关凌蓝在廉署的询问室里坐了十二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廉署为她做好了一切安全的安置。

年轻的调查员开车将她送到了住处,小小的一间房,干净整洁。关凌蓝送走了他,关上门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她累了,干脆也就这么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恐怕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关凌蓝料得没错,只这一夜的工夫,新瑞集团破产案已经成为全城瞩目的热门话题。何可秋及两位前新瑞集团的高层被廉署约谈,而收购新瑞集团的计划也被迫暂时中止,再加上何可秋被罢免董事长一事很快传开,一开市股价就直线下跌,两位暂代职务的副董事长愁得差点把头发都给揪掉了。

关凌蓝没有带电脑,手机也留在了医院,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方式只有看电视,正当她以为一切都临近崩溃边缘的时候,陆泊然站了出来。

他的头上还缠着一层白纱布,可能是因为头受伤的关系,干脆理了一个极短的平头,头发一根根立起来,眉目如画,但神情坚毅,带着几分肃杀的气魄。虽然新闻报道上只是给了他短短几个画面,不过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他正式对外宣布自己已经成功吸纳了集团超过51%的股份,换言之,他已经具备了竞争董事长职位的能力。

他的长相,他的年纪,都足以让他一下子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并没有用回自己原本的身份,而是以新瑞集团创始人的身份,高调宣布了新技术研发已经正式获得美国的备案许可,利好消息一出,再加上陆泊然的暗中托底,下午重新开市,股价终于起死回生。

成王败寇,输赢已定。

关凌蓝久久呆坐在电视前,不自觉露出复杂的神色。

陆泊然的手上,戴着她留下的腕表,在闪光灯频繁亮起的时候,折射出冷兵器般清冷的光芒。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打斗的激烈声响,有人在瞬间破门而入,关凌蓝安静地望着门口,轻轻地冷笑:“你果然来了。”

老陈侧身让开,何可秋从他身侧闪出来,衣装笔挺,只是神色略显沉郁沮丧,因为没有刮胡子而显得稍有些苍老。

她站起来,转过身迎上去,态度不卑不亢:“何先生,你比我预想中来得要晚了一点。”

失去了一切、走投无路的何可秋,一定会以这种方式做拼死一搏。

她早就知道会如此,所以,表现地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我现在是廉署的证人,你该知道带我走意味着什么吧?”

何可秋眼神阴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迈步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关凌蓝没躲闪,只是被打得一个踉跄,耳朵里一阵轰鸣,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扶着沙发重新站稳,扬起下巴露出不肯示弱的样子。

这是何可秋第一次打她,他看来是真真正正地被惹怒了。只是,关凌蓝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假如她猜得没错,何可秋是打算用她来威胁陆泊然。

“你是故意的,对吧?”

何可秋的语气恶狠狠的,似乎是每个字都从牙缝里咬出来一样。关凌蓝故意到廉署举报,将事情闹大,就是逼着何可秋出面用不合法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假如他真的带她走,劫走廉署的证人,涉嫌妨碍司法公正不说,就算说是绑架,也是会有人信的。

关凌蓝揉了揉脸,这时候痛感稍稍减轻了一点,她认真地点点头:“没错。”

何可秋朝着老陈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招呼人上前来抓她,关凌蓝岂是那种任凭摆布的人?三两下已经把来人放倒在地,只逼着老陈亲自出手才勉强将她制服。

关凌蓝只觉得喉咙被人狠狠掐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何可秋隐约说了句“把人带走”,就此沉入无尽地黑暗当中。

那时候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陆泊然,一定要小心…”

尽管关凌蓝是这么留话给陆泊然的,但是依照他的性格,是怎么都不会听的,所以,她在视频最后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何可秋一定会劫持她来做威胁提出要求,那时候,一定要想办法留下证据。

“她果然没有猜错,”陆泊然放下电话抬起头,一脸止不住的怒容,“何可秋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陈竞就坐在他对面,双臂抱在胸前,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关凌蓝这次是用自己做饵,逼得何可秋狗急跳墙了。”

“我去见他!”

陆泊然果断地站起来,抬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陈竞抬手按住他,陆泊然垂下眼眸,朝着陈竞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你拦不住我的。”

“我可没打算要拦你,”陈竞摊手耸肩,满脸无辜,“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辜负了关凌蓝的一番心血,我建议你先报警,然后再去见何可秋。”

陆泊然凝神思索了片刻,他不能否认陈竞的提议是有道理的,关凌蓝知道齐风的死就算真相大白,何可秋最多也就是被判几年而已,想要他彻彻底底地无法逃脱,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跟警方对抗的理由。

他动作敏捷地穿上外套,指尖无意触及腕间的那一抹冰凉,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就回过神来:“那好,你报警,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陈竞心领神会,把一旁的电脑打开,调出地图来,上面一个清晰的红点闪烁,赫然是代表着陆泊然此刻所在的位置。

关凌蓝直到现在也并不知道,陆泊然送她的这只腕表,其实内部早就装了位置追踪器,他时刻都能清晰地知道她的位置所在,也正因为如此,在酒会上她被骗进房间的时候,陆泊然才能第一时间出现赶去救她。

陈竞朝他做出一个“ok”的手势,看着陆泊然如同风一般地离去,终究还是露出无限忧虑的神色。

他随手拉开平板电脑的视频聊天功能,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张俏丽活泼的脸,周语莹笑靥如花地朝他挥手。

陈竞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的表情。

何可秋自顾不暇,也就没有时间搭理周语莹了,陈竞就把她接到自己名下的一处公寓住着,还时不时去看她。陆泊然为此还曾经诧异过,不知道小模特到底哪点好了,怎么让陈老板这么神魂颠倒的。

陈竞只是笑,他的心情,陆泊然又怎么会懂呢?

他曾经错过一次,眼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在面前流逝而去,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容许悲剧再一次发生了。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因为年少轻狂而犯错,但是,时光总会沉淀岁月,让我们看清自己的迷茫和软弱,然后,给我们改正错误的机会。

希望他没有看错周语莹,她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的迷失,假以时日,她总会变回那个单纯善良的她。

也希望陆泊然和关凌蓝还有机会去挽回各自犯下的错,恨终究是要比爱更容易,相爱太难,假如还能够有机会相守,彼此都应该学会珍惜。

陆泊然一路风驰电掣,把车子开出s型的漂移,一路超车并道,赶往与何可秋约好见面的地点。

他相信在何可秋还没有达成要求之前,绝对不会伤害关凌蓝,可是,一想到关凌蓝落在何可秋手里,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所以心急如焚,暗中在心中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一次都要把人救回来。

何可秋约见的地点是一个码头,车子就停在海边,陆泊然把耳机挂上,保持着跟陈竞通话的状态,他的位置在地图上显示得十分清晰,陈竞语调轻快,显然是心情还不错:“你在海边?”

陆泊然“嗯”了一声,忍不住感叹道:“看来,这一次何可秋是来者不善啊!”

“人很多?”

陈竞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倒是显得有些兴奋,心想要是能跟到现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