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拿出一份笔录递给他,说:“管理员回办公室了,说是在这儿呆着害怕,报案人跟我们这儿做完笔录就也离开了,怕麻烦,不愿意被没玩没了的问来问去,身份姓名,联系方式,笔录里面都有,假如你们觉得有什么需要进一步了解的,回头你们再联系他,或者去问公园管理员都可以,那个报案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嫌疑的,因为公园管理员和夜里看更的都见着他一大早上过来的,穿着薄棉衣,空着手,不可能是他把尸体给运进来的。”

、第五十一章 辨认

“公园大门口应该有监控录像的吧?”顾小凡问那个先来出现场的警察。

对方点点头,也明白了她的意图,又冲她摆摆手:“你是想看看什么人把尸体给运进来的呀?那我估计希望不大,这片儿我还挺熟的,这个公园啊,别看正门侧门,一共就三个门,还有一个总锁着,但是就周围被人偷偷给开开的栅栏豁口,都不知道多少个,有的位置还挺隐秘,这公园里头也不可能哪里都是监控器,所以回头你们可以试试,但是我个人觉得,干这种事情的人,怎么可能扛着尸体大摇大摆的就从正门进来了呢。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个警察的年纪比顾小凡要大一些,算是她的前辈了,这话说出来虽然有些打消顾小凡的积极性,但也着实有道理,顾小凡便点点头,虚心的接受了下来。

因为现场围了不少人在围观看热闹,刘法医也不方便在这里就把死者身上穿的连衣长裙脱掉检查,只好从双腿、双臂着手,先粗略的检查一下情况,打算等到尸体运回距离之后再进一步的检查。死者的胳膊和双腿也果然和韩玉环、巩家成一样,都有过被肢解,然后再重新缝回去的迹象,并且令刘法医感到诧异的是,死者不仅身上穿着女式连衣长裙,长裙里面居然连内衣也同样穿着,内衣里面并没有什么填充物,所以从外观上也看不出来。只是被草草的套在了死者上身而已,这个细节让人有些觉得摸不到头脑,假如说是彻头彻尾的扮女装。为什么内衣里面没有任何的填充物?假如并没有存心想要扮女装,又为什么这副打扮?

“死者的身份能确定么?”钟翰问那个出现场的警察。

警察摇摇头:“公园管理员不认识,晨练的那位就更不可能认识了。”

“喂!喂!警察!警察!”

这时候,警戒线外围观的人里面,有一个人忽然扯着嗓子喊开了,试图把钟翰、顾小凡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钟翰他们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脸色很白的瘦高年轻人,正从人群里伸出头来,努力的朝死者尸体的方向看,似乎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见钟翰和顾小凡注意到自己了,年轻人一脸戏谑的笑,起哄似的问:“警察,死的这不会是个变态吧?怎么一个大男人,还穿女人的衣服啊?这是这辈子相当女人想疯了,所以寻死,打算赶紧下辈子投胎当女人么?”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乱哄哄的议论,有觉得有趣,和他一起起哄发笑的。也有人觉得他这样的调侃对死者而言实在是不大尊敬所以流露出不赞同的责怪目光,更有年纪比较大的纷纷开口责怪年轻人的出言不逊,把这个莽撞的小青年说得颜面无光。嘴里面骂骂咧咧的扭头走掉了。

“虽然话不中听,说不定也是一种可能,”钟翰等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这才对顾小凡低声说,“我的那个叫安长埔的朋友,他就接触过一个案子。是一个变。性。人,手术只做了一半。被谋杀之后肢解,不知道这一次咱们遇到的这个人,本身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境界线之外的人或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距离他们比较近的刘法医却能够听到,他听了钟翰的话,立刻对尸体的几个关键部位做了检查,然后对钟翰摇摇头:“你刚才说你朋友遇到的案子,恐怕情况和咱们这个不一样,咱们这个确实是男性,只不过是被套上了女性的衣服,不光外衣,还包括内衣裤,也都是女式的,这倒是和之前的两个情况不大一样。”

“同志!警察同志!”

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人叫钟翰他们,钟翰他们回头一看,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的中年男人,和方才的小青年差不多,正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在他旁边很多人都在打量他,对他的举动感到奇怪,或许是因为前面那个小青年开口捣乱的行为让围观群众感到不满,不等这个中年人开口,已经有人先入为主的谴责起他来了,说年轻人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他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居然还跟着一起捣乱,死者为大,居然还要开口调侃捣乱。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不尊重死者了!”中年人被他们给说得面红耳赤,十分恼火,大着嗓门儿嚷嚷,“我觉得这个人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我看不清!警察同志,你们能不能让我凑近了看看啊?我觉得我好想认识他!”

“真的假的啊?你到底是真认识那个人,还是就想凑近了看看?”人群里有人起哄似的开口质疑,又引起了几个人的哄笑。

中年人的脸更红了:“你们少胡说八道,你们认识我么?知道我是什么为人么?凭什么把我想的那么不是东西?你们以为我像方才那个人那么无聊呢啊!”

“你知道死者是谁?”顾小凡一听这个人是想要提供线索的,连忙迎上去。

中年人点点头,被顾小凡这么一问,他反而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了,“我这么远远的看着,是觉得挺眼熟的,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我没近看,看不清,我想凑近了看看,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就是…万一要是认错了,你们可别说我故意捣乱啊,我这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可能那么无聊做那种事!”

“好,那请你过来吧,把鞋套穿一下。”钟翰点点头,走过去帮他拉起警戒线,方便中年人从下面钻过来,然后递给他一副鞋套,带着他到尸体近处。

中年人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胆子也没有特别大,他往前走了几步,伸头看看,发现还是看不大真切,这才又往前凑了凑,就这么走一步瞧一瞧,看不清就再走一步,磨磨蹭蹭的往前挪了大概两三米之后,他才终于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一脸诧异的惊叹道:“我的天呐,还真是老白啊!”

“你认识他?能不能告诉我们他是什么人?你和他关系熟么?”顾小凡连忙拿出记事本来,准备记录死者的身份信息。

中年人发现果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表情有点难过,点点头,说:“我认识他,我刚才在圈外头看着就觉得有点像,但是又不太敢相信,觉得老白不可能出这种事,万一要真是他出了事,他闺女可怎么办,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他!”

“你能具体一点说一下他的身份么?死者姓白,对么?”顾小凡问。

中年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似乎有点自说自话,根本没有真的给出什么信息,这才赶忙回答说:“是这么回事儿,老白名字叫白建德,我跟他认识,但是也不算是特别熟,他也喜欢来这个公园晨练,我俩总能遇上,年纪又差不多,所以一来二去的就搭上话,算是认得了,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太知道,没细打听,光知道是在国企上班,工作应该还挺不错的,家里有个女儿,上大学呢,和我们家老二年纪差不多大,平时就爷俩儿过日子,孩子住校,周末才回家。平时老白不抽烟不喝酒,他跟我说过,他心脏不是特别好,所以特别注意生活方式,必须得健康才行,要不然早早没了,女儿无依无靠的太可怜了,结果现在…唉!”

“那他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交恶的情况?”顾小凡又继续问。

中年人摇摇头:“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跟他还没熟到那种程度,就是早上遇到了就一起做个伴儿,没遇到就算了,平时生活中没有什么往来,碰面了也一般就是交流一下保健的心得啊,或者聊聊自己家里孩子的事儿,我俩之前倒是半开玩笑的说过,我家大儿子大学毕业了,工作还挺不错的,正好没对象,他家闺女也二十岁了,要不干脆介绍俩孩子认识认识,搭个儿女亲家什么的,说这事儿的时候,他倒是提过几句自己的情况,说他平时生活挺单纯,性格挺与世无争的,所以朋友虽然不算多,但也也没有关系特别不好的人。”

“那他平时…有没有这方面的比较特殊的喜好?”顾小凡指了指尸体的方向,本来想示意中年人去看白建德身上的女式长裙,但是中年人似乎认出死者是白建德之后,就不愿意多朝尸体那边看一眼,她只好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比如对女性服饰有什么偏好之类的。”

“那个我可没看出来,挺正常的一个人啊,特别爷们儿,我不敢打包票,但是你要是问我,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那个爱好,要不然为啥刚才我老远看着,觉得像,但是就不敢认,就是那一身女人穿的衣服闹的!”

、第五十二章 无人接听

“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知道么?”钟翰向最初来出现场的警察确认过,得知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的身份证件或者手机之类的值钱物品,只好寄希望于这个认出死者是谁的中年人,希望他在这件事上也同样能提供帮助。

中年人果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有他闺女的手机号,老白好像说过,他家不是a市的,他和他老婆原来是因为工作调动,所以才来了这边,后来他老婆去世了,就剩下他和他闺女,所以估计你们也就能联系他闺女试试。。”

“你连他女儿的手机号码也有!”顾小凡觉得有些意外,虽然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不过还是有些出乎意料,按照中年人的说法,他和疑似白建德的死者只不过是经常晨练的时候偶遇,所以结识,这样的交情,居然会有白建德女儿的联系方式,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顾小凡他们能够预料的。

中年人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下:“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们俩想要撮合他闺女和我大儿子,所以就互相换了一下孩子的手机号码,我不知道他把没把我儿子的手机号码告诉他闺女,反正我这还没来得及跟我儿子说呢,老白这就出事了!唉,说来说去,可怜了他闺女了,妈也没了,爸也没了…”

顾小凡把白建德女儿的手机号码存了下来,中年人又唏嘘了一番。便离开了,顾小凡试图留他的联系方式,但是他却不大愿意。怕被牵扯进去。

随着时间推移,现场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钟翰他们尽快处理完现场所有的事情,把尸体装车准备运回公安局,免得造成更大的不良影响。接下来需要他们做的,自然就是确认死者的确凿身份,既然中年人说死者名叫白建德。还提供了白建德女儿的联系方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白建德的女儿。让她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联系得到自己的父亲,并帮助确认死者是不是就是白建德本人。

等把尸体装车运回公安局,已经是早上快八点了,顾小凡按照中年人提供的联系方式。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电话是通的,但是响了半天没有人接,顾小凡只好继续拨叫,又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有完全清醒。

“喂?”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打了个呵欠。

“你好,请问你是白建德的女儿么?我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想和你确认一下你父亲的情况,你最近有和他联系过么?”

顾小凡的话刚说完,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恼火的咒骂:“你神经病啊?!一大早上想骗钱想疯了是不是?你们骗子年度指标也没完成是么?有病!”

骂完之后,还不等顾小凡开口结识,电话就被挂断了。顾小凡无奈的再打过去,刚一拨通就立刻被拒绝接听。再拨,那边的提示音变成了暂时无法接通。不管顾小凡怎么拨,都还是这个样子,似乎她的号码已经被对方拉进了黑名单。

“换你的手机再打电话过去试试吧,我的是打不通了。”顾小凡有些郁闷的对钟翰摇摇头,打算让钟翰尝试着再联系一下白建德的女儿。

钟翰看了看时间,朝停车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算了,假如她单方面认为咱们是骗子,能拉黑你的手机号码,也能拉黑我的,方才不是已经听说了白建德女儿是在哪所大学里念书么,虽然说不知道具体的院系年级,但应该不至于太难找到,咱们还是亲自过去一趟,跟她本人见一面,这样沟通起来比较容易。”

顾小凡点点头,两个人和唐弘业打过招呼之后,现场这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唐弘业去处理,他们赶忙按照之前中年人提到的信息,去白建德女儿就读的大学找人。到了那边,刚好也到了上班时间,他们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和时间就通过学生处确定了白建德女儿的身份,得知这个名叫白莉莉的女孩儿上午没有课,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寝室里面,但是女生寝室不方便钟翰过去,只好由顾小凡出马,跟着舍管老师按照寝室门号上门去找人。

到了女生寝室门口,舍管老师开始敲门,门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舍管老师不太好意思的对顾小凡笑了笑,说:“估计这都是上午没课的,小年轻,全是夜猫子,都喜欢睡懒觉,不到中午都爬不起来。”

“理解。”顾小凡也笑着点点头,虽然她的大学生活和这些女孩儿们可能不太一样,但毕竟也是从十*岁、二十出头的年纪走过来的,过去她放假在家的时候,也很喜欢夜里晚晚睡,白天晚晚起,而现在,她倒是希望能够做到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方式,只可惜工作性质又不允许了。

过了一会儿,寝室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女生披头散发的从里面探出头来,身上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脚上趿拉着毛绒拖鞋。

“你们找谁啊?哎?王老师…”她第一眼看到顾小凡,觉得面生,迷迷糊糊的问,转眼又看到了熟悉的舍管老师,这才稍微精神了一点。

姓王的舍管老师朝她背后看了看,问:“你们寝白莉莉呢?让她出来一下。”

那个女生当着舍管老师的面,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扭头去喊白莉莉,喊了好几声才有人搭腔,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瘦高的大眼睛女孩儿,同样披头散发的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来,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了?”

“我不是找你问电热杯的事儿,你不用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舍管老师似乎对白莉莉的印象不太好,“今天找你是有别的事。”

“你是白莉莉对吧?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叫白建德?”顾小凡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给白莉莉看,同时向前迈了一步,站在门框的位置,以防止白莉莉会因为不相信,做出突然关门之类的动作,“我们早上通过电话,但是后来你的电话打不通了,我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我叫顾小凡。”

白莉莉有些吃惊,微微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陌生姑娘,似乎也对顾小凡的声音感到有些耳熟:“你…你真是警察啊?我还以为你是骗子呢!你打听我爸干嘛?我爸他怎么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进医院了?”

看得出来,白莉莉和她的父亲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在发现顾小凡并非诈骗犯之后,顿时就紧张起来,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抵触排斥了。

“你最近有和你父亲联系过么?最后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顾小凡考虑到刘法医判断今天早上的那名死者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至少两天以上,便先问了问白莉莉最后和白建德取得联系的时间,希望能够借此做一下排除或者确定,“在你确定这个时间之前,我也很难回答你,你父亲到底有没有事。”

白莉莉有些慌了,虽然她个子高高的,看起来长得比较成熟,但毕竟还是个刚满二十岁,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年轻小姑娘,而且现在警察找上门,还是关系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恐怕换成谁都做不到淡定自若,她一边跑回去拿手机,一边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说:“快期末考试了,我这两周的周末都没回家,上一次见到我爸都是好长时间以前了,起码三个礼拜了,然后上个礼拜我忘了是什么时候,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问我生活费还够不够,不够再给我送点儿或者让我回家取,我说够了不用,他就没来,我也没回去,之后就没联系过了。我爸别是有什么事儿啊,他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儿啊!”

“你先别慌,冷静一点,打个电话给你爸爸,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顾小凡有些同情的看着白莉莉,虽然说如果早上公园里的那个中年人提供的信息有误,死者并不是他所说的白建德,那么他们就还需要另外花时间去确认死者的真实身份,但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她还是宁愿自己再多花费一些精力,如果白建德真的就是死者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姑娘失去了母亲之后,又失去了父亲,这样的生活变故,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

白莉莉点点头,两只手捧着电话,哆哆嗦嗦的调出了父亲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里的提示音显示号码无法接通,她不死心,赶忙再换另外的一个手机号码,这个号码是关机状态,白莉莉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继续拨打家里面的座机号码,拨号音一遍一遍的响着,可是始终都没有人接。

、第五十三章 异样眼光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怎么不接电话呢!”白莉莉几乎快要急的哭出来。

顾小凡看着于心不忍,在旁边提醒她:“现在是上班时间了,会不会是手机信号不好,家里面没有人?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工作单位的电话?要不然你打他单位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人呢?”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我有!我有我爸办公室的电话!”白莉莉被顾小凡这么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赶忙又在手机里查父亲单位的办公室电话,打过去,这一次有人接了,但是接电话的人并不是白建德,白莉莉忐忑的请对方帮忙叫白建德来接听电话,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什么,白莉莉的脸色骤然变得毫无血色,两腿一软,整个人软绵绵的贴着墙壁跌坐下去,手机更是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滑出去很远,而白莉莉却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顾小凡上前试图把白莉莉扶起来,但是白莉莉浑身瘫软无力,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只好等舍管老师帮忙把白莉莉的手机捡了回来,这才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把白莉莉从地上架了起来,舍管老师尽管原本对白莉莉的印象不太好,两个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样子,但现在她也意识到这姑娘家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看着白莉莉的眼神颇有些同情。

“刚才你父亲单位那边是怎么说的?”顾小凡看白莉莉两只眼睛眼神发散的模样。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事,在扶她起来之后赶忙问。

“我爸单位里的人说…说我爸都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他们也找不到人…”白莉莉说话有气无力。仿佛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就都被抽走了一样。

顾小凡叹了口气,看了看半敞开着的寝室门,门里几个女孩儿正又担心又好奇的朝她们打量着:“你回去寝室里换一身衣服吧,然后我带你去公安局,我们需要请你帮忙确认一下我们发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父亲白建德。”

“你们发现的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白莉莉惴惴不安,又好像是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似的,颤抖着问顾小凡。

顾小凡没有开口。对她的询问保持沉默,白莉莉也明白了这沉默里面所包含的意思。两只眼睛顿时盈满了泪水,她的室友们听顾小凡让白莉莉换衣服之后去公安局,这才连忙出来,从顾小凡和舍管老师的手里把白莉莉扶过去。搀着她到寝室里面去,几个人帮忙,七手八脚的帮白莉莉换了一身能外出的衣服,衣服换好,白莉莉便撑着身子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她的一个室友手里攥着梳子追了上来,问她:“莉莉,你头发不用梳一梳么?”

“这个节骨眼儿了她哪有心思梳头啊。”另外一个女生看白莉莉没有反应。连忙从旁边拿了一顶毛线帽子帮她扣在头上,遮住因为刚睡醒而还有些蓬乱的头发,嘴里安慰着。“莉莉,没事儿啊,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等你好消息。”

白莉莉对此毫无反应,木然的走到门口,顾小凡和舍管老师上前扶着她。一路带她下楼去,到了楼下。钟翰在外面等着她们,一看白莉莉的状态,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估量,没有多说什么,向舍管老师道了谢,和顾小凡一起扶着白莉莉上车,一路把她带到了公安局。

白莉莉在去公安局的一路上,表情都很紧张忐忑,到了公安局,一听说要带她到法医那边去认尸,她顿时就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说什么都不肯。

“我不去,我爸根本不可能死,我害怕,我不敢去。”她的理由前言不搭后语,但总之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她绝对不要去法医认尸。

顾小凡在旁边耐着性子的劝了半天,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她不得不选择退而求其次,换一个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假如你真的害怕的话,愿不愿意帮我们联系一下你家里的其他亲戚么?比如说你在本地还有没有什么叔叔姑姑之类的亲戚?我们可以帮你通知他们过来,替你去辨认。”

白莉莉听了之后立刻摇头拒绝:“我在这儿还有一个小姨,不过你们不用找她,找她也没什么用,我们家和她们家已经很久都没有往来了,我不想让他们谁来,我爸不可能死,我爸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也不可能舍得扔下我自己…”

她的话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失声哭了起来,似乎内心里再也存不下更多的恐惧,终于要宣泄出来了一样。顾小凡拿了纸巾过去,递到她手里,白莉莉连同顾小凡的手一起死死拉住,哭的肝肠寸断,眼泪噼里啪啦的从眼睛里掉下来,滴落在她面前的地面瓷砖上,一会儿就打湿了一小片。

哭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哭累了,再也哭不动了,喘着粗气疲惫的闭着眼睛,顾小凡不忍心催她,连手都被她攥的已经发麻发疼了也不好意思开口提醒,一直到白莉莉的抽泣渐渐平息下去,这才再次开口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同到法医那边去辨认死者到底是不是白建德,白莉莉用力的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一边抽噎,一边被顾小凡扶着走出办公室。

从刑警队去法医科距离不算特别近,需要下楼去,穿过院子到另外的一栋楼,一路上顾小凡扶着白莉莉,感受到了许多打量的目光,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公安局从来都不是一个祥和快乐的场所,除了看起来比较忙碌,比较严肃之外,一刑警队为代表的部门里,更是没有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事”,比如现在带着白莉莉这样一个两只眼睛哭得通红的年轻姑娘,估计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已经在心里面偷偷的猜测她到底是遇到什么不幸了。

可是顾小凡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除了来公安局办事的外人会好奇的一个劲儿打量她和白莉莉之外,一路上她已经发现了不止一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事,朝她们投来目光的时候,那目光分明不是看向哭哭啼啼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的白莉莉,而是在一旁扶着白莉莉的自己。

难道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印子?顾小凡偷偷伸手摸了摸,又在经过玻璃窗旁边的时候偷偷的看了看,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任何污渍,再偷偷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着,也非常的正常,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仔细留意一下,她觉得假如不是自己想得太多,那些人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有的是玩味,有的是同情,还有的是一种不出所料似的了然,这让她丈二的和尚,根本摸不到头脑,只能在心里面画一个大大的问号,打算等处理完了白莉莉这件事之后,再抽空和钟翰探讨探讨,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和钟翰说说,他总是能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开窍。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路上被好几个公安局的同事远远的、偷偷的打量过,顾小凡佯装没有发觉的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把白莉莉带去了法医科,安排她对早上在公园里发现的尸体进行辨认,白莉莉哆哆嗦嗦的在顾小凡的搀扶下,随着法医去辨认尸体,一看到尸体,白莉莉直接就嚎啕大哭着扑了过去,吓得顾小凡和旁边的法医赶忙拉住她,没有让她真的扑在尸体上面,而白莉莉的这个反应,即便不进一步询问,所有人也都已经清楚了,死者确实是白建德本人。

白莉莉哭的肝肠寸断,法医科的法医早上在出现场的时候,也听那个提供线索的中年男人提到过白家的情况,知道这个姑娘的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所以看她现在难过成这个样子,也觉得十分同情,纷纷开口安慰几句,并且所有人也都清楚,白莉莉现在经历的这种痛苦和打击,到底有多难过只有她本人才能体会得到,旁人说再多安慰的话,也不可能把死去的亲人重新带回到她的身旁,谁也都只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真的帮到她什么,假如真的算是帮助,恐怕就只有早点破案,找到真凶这一个途径了。

“我爸爸…我爸爸他…”白莉莉哭了半天,眼睛都已经哭得快要看不清东西了,她眯缝着红肿的双眼,一边抽噎一边又看了看已经冰冷僵硬的白建德,目光中带着难过和疑惑,“为什么我爸爸他…他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他是怎么死的?”

白建德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这个问题顾小凡也很想从白莉莉那里得到答案,只不过眼下她还完全沉浸在悲痛中,又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假如开口就问她的父亲是不是一个有异装癖好的人,恐怕会让白莉莉的感情受到伤害,于是顾小凡没有急着开口,而且对白莉莉说:“待会儿回刑警队那边,咱们再详谈吧。”

、第五十四章 陌生人

白莉莉一路哭哭啼啼的跟着顾小凡回到了刑警队,被钟翰他们安顿在会客室里,她受到了打击,又哭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体力严重透支,根本坐不住,只能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扶手上面,抽抽噎噎的低声啜泣。

顾小凡低声把在法医那边的情况向钟翰说了一下,包括白莉莉对白建德身上所穿着服饰的迷惑不解在内,钟翰点点头,开口尽量委婉的问白莉莉:“你方才看到你父亲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以前有没有见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爸身上刚才穿着一件女人穿的衣服,我怎么可能以前见过!我爸又不是变态,他怎么可能会穿女人的衣服!”白莉莉还是受到了刺激,觉得钟翰这是在侮辱她的父亲,尽管没有力气高声喊叫,但还是流露出了一脸的怒意,声音也比方才略微有所提高,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我没有想要侮辱你父亲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母亲以前的衣服?毕竟生活中确实有过那种情况,夫妻双方其中一方早逝了,另外一方因为长时间的思念死去的伴侣,可能会去穿对方生前的衣服。”钟翰不介意白莉莉的抵触情绪,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换成其他人恐怕也会如此。

白莉莉听他这么说,情绪果然缓解了不少,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意,然后又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是,我妈虽然死了,但是我爸是不会因为太想她。想出了毛病,跑去穿她的衣服的,而且我妈以前活着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喜欢穿大长裙子,连衣裙这一类东西的人,她是那种…怎么说呢,干净利索。但是不太喜欢刻意去打扮的类型,在我印象里。永远都是短头发,长裤,衣服,几乎没有见过她穿裙子。我们家照片里头唯一一张我妈穿裙子的照片,还是她和我爸结婚纪念日的时候补拍的婚纱照呢,我爸身上的衣服,肯定不会是他自己穿的,我爸没有那种变态的爱好,我们家也没有过那种衣服,我可以确定。”

“据你了解,你父亲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有没有和你提到过有什么人和他过不去,或者他有什么样的麻烦之类?”顾小凡问。

白莉莉皱着眉头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似乎是怕遗漏了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爸没跟我说过。他很少和我说他单位的事儿,一般就是问问我在学校里的事情,学习跟不跟的上啊,生活费够不够花这些,我问他工作顺不顺利,他总说他这都是快奔着退休年龄去的人了。本身又不好争功,和谁都相安无事。能有什么不顺利的,我最近这三周没回家,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我这个女儿太不孝了,我要是细心一点,说不定就能注意到什么了!”

“你也别那么说,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别盲目自责了吧,最重要的是帮我们尽量回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你父亲平时不管是工作中,还是工作以外,有没有和什么人的关系特别不好的?”顾小凡开导了白莉莉几句。

白莉莉听了她的询问,张了张嘴吧,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眼看就要开口的时候,她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略微那么一斟酌,说:“没有,我爸那个人,脾气特别好,真的,反正我是没见过比我爸脾气更随和的人了,只要但凡过得去的事儿,他都特别不计较,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看他跟别人红过脸,除了怕我在外面被人欺负或者吃亏的时候,但是那种事,都是小打小闹的,没什么大不了。”

“我这里有两张照片,请你仔细辨认和回忆一下,看看照片当中的人你认不认识。”钟翰拿出韩玉环和巩家成的照片,递到白莉莉的手里。

白莉莉接过来,看了看照片,很快就做出回答:“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可能不认识,但是你父亲有没有可能认识或者接触过这两个人当中的哪一个呢?这两个人,一个是幼儿园的老师,一个是医院的院长。”顾小凡向白莉莉强调了一下辨认的重点,让她明白,现在的关注点并不是她自己认不认识照片当中的人,而是她的父亲到底认不认得照片中人。

白莉莉听她这么说,便又扫了一眼韩玉环的照片,就把那张照片随手放在了一边,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巩家成的照片,非常认真的端详着,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最后的答复还是和之前一样,认为父亲白建德也不大可能认识这两个人。

“那张照片你不需要仔细辨认么?”钟翰指指被白莉莉随手放在一旁的那张韩玉环的单人照。

“那就不用了,我爸身边打交道比较多的女人我都知道,里面肯定没有这么一号人,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都上大学了,没有小不点儿需要念幼儿园的,我们家不太可能和幼儿园的老师打交道,而且我爸虽然在我妈死之后,有人给他介绍再婚的老伴儿,但是他一直都说,在我找男朋友结婚成家之前,他不想找老伴儿,免得我放假回家,家里面多了个陌生人,我会不自在,觉得自己家被人给抢了。”白莉莉说到这里,又哽咽了,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继续说,“所以介绍归介绍,我爸从来没真的和谁交往过,就算介绍,也不可能有人给我爸介绍这么年轻的女的,我爸都五十三周岁了,过了年虚岁五十五,照片上这个女的看着估计连三十五岁都没有吧?所以不可能和我爸有什么关联的。”

“那你刚才看那张男人的照片看了比较久,是觉得眼熟?”

“也不是眼熟,是你们让我仔细辨认一下,又说是医院里头的人,我就忽然想起来,不知道能不能是我妈生病住院时候给她负责看病的那个主治医生,后来看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像,那个主治医生虽然我不记得姓什么叫什么了,不过感觉岁数应该比他大不少,搞不好都快退休了,脸型什么的也都不一样。”

“你和你父亲,在a市还有什么比较直系的亲属在这边么?”顾小凡问。

白莉莉抿着嘴唇不吭声,一会儿抬起眼皮看看,见顾小凡还看着她,这才有些不情愿的说:“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啊,我和我爸生活在一起,我们两个最亲近了,假如说我爸的有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这可不好说,不管再怎么亲近或者不亲近,同辈人有些时候彼此了解的事情,晚辈未必知道,而且你可能对最近几年你父亲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点,再早一些的时候你本身年纪也小,有可能不太了解,虽然你父亲是刚刚出了事,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对于过去你可能不了解,你们家的其他亲属有可能了解的,我们都需要有所掌握。”钟翰对白莉莉说。

白莉莉看他这么讲,也不好再推脱不肯开口,只好叹了口气,用有些反感的语气说:“我奶奶爷爷年纪很大了,在外省,挺远的,我和我爸也就春节时候才会回去住那么两三天,有个叔叔,但是他老婆和我们家关系不大好,很多年不往来了,平时过年都不一起呆在我奶奶家。这边的话…我以前有一个舅舅和一个小姨住这边,去年还是前年来着,听说我那个舅舅搬走了,小姨家倒是还在本地,但是打从我妈生病的事情之后,我们就不来往了,你们找他们也没用,说是亲戚,但是实际上他们和我们家,就像陌生人是一样的。”

“还有一件事,你父亲用的手机是什么样的品牌和型号,如果知道的话和我们说一下吧。”顾小凡问白莉莉,白建德随身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身份信息的物品,更没有任何的财物、手机这些,所以如果能够找到手机,也是会是一条重要线索。

“这个我知道。”白莉莉连忙接过顾小凡递过去的记事本,把父亲手机的品牌、型号、颜色以及两张手机卡的号码都写在了上面,然后问,“你们需要到我家里面去看看情况么?我可以带你们去,而且…而且…”

“你是担心你父亲出事和家里面有关系,所以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去是么?”钟翰有些明白了白莉莉欲言又止的背后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白莉莉连忙点点头。

“没问题,我们确实也需要到你家里面去看一下,”公园很显然是抛弃尸体的地方,并不是白建德被杀害的第一现场,白建德独居的家会不会是第一现场,这本身就是钟翰他们担心的事情,即便白莉莉不主动提出来,他们也有同样的考虑,“待会儿我们会安排同事和你一起过去,到时候你听他们的安排就可以了,临走前还得请你把你在a市的小姨联系方式给我们留一下。”

白莉莉对她的小姨似乎非常不喜欢,听钟翰这么说,表情是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在顾小凡的那个本子上又多写下了一组手机号码。

、第五十五章 报应

钟翰和顾小凡因为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便找了其他同事,让白莉莉带着他们那一队人到她的家里面查看情况,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白建德遇害的第一现场,刚送走白莉莉,唐弘业也回来了,带回来了从公园那边收集到的一些其他线索和收获。之前出现场的警察对顾小凡说过,公园正门外面的监控录像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话虽如此,但是该做的排查不可能单纯因为分析过之后觉得希望不大就不去做,在钟翰和顾小凡去找白莉莉的时候,这项工作就是由唐弘业负责完成的,现在他带着调取监控录像的结果以及其他收获回来了。

就像那名前辈说的一样,公园一正两偏三个大门附近的监控录像都被调取出来,但是从前一天晚上公园关门之后,一直到今天早上开门,晨练的人发现尸体跑去找管理员,这期间压根儿就没有见到任何看上去比较可疑,携带着过大行李、包裹之类东西进入公园的人,于是按照之前他们就猜测到的可能性,唐弘业带着几个人开始在公园里沿着围墙栅栏仔细的寻找,幸好这个公园虽然形状狭长了一点,但总占地面积倒也不算太大,不至于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公园周边的栅栏围墙确实是像那个出现场的前辈说的一样,有很多处被人为破坏出来的豁口,供人出出入入,就连唐弘业他们在寻找可疑出入口的时候。几个距离路边比较近的围墙豁口处还有人在钻进钻出,看到唐弘业带着几个人在那里检查,还有人被吓了一跳。瞪着其中某一个着装的同事就问:“不至于吧?钻个栅栏而已,这种事儿警察也要管啊?太大惊小怪了吧?你们光管这种没用的事儿了,怪不得这大冬天外面还有那么多偷东西的小偷,你们都没给抓到!”

说得唐弘业他们好气又好笑,对这种什么都不懂还乱加评论的人,他们只好选择置之不理,公园管理处的人也怕那些人东问西问。问出早上发现尸体的事情,传扬出去对公园的名声会有不好的影响。连忙帮着他们把好奇又好信儿的人给打发走,别耽误了唐弘业他们继续寻找可能的入口。

终于在他们兜了一圈,来到了这个公园一片树林的背后,有一个栅栏上的豁口引起了唐弘业的注意。因为树林这边比较偏僻,除了林中铺着彩色地砖的小路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多人的足迹,林中的积雪也比小路上面要厚实很多,而树林边上的铁栅栏围墙上,有一个很宽的豁口,其中一条铁栅栏已经不见了,从断面来看,应该不是近期被人弄断的。恐怕已经形成了很久,但是旁边那根歪在一旁没有完全断掉的铁栅栏,断面却很新。一看就是才被人破坏不久的。两根铁栅栏,一根丢失一根被弄断了扭歪在一边,造成了一个五十多公分宽的豁口,足够一个正常身材的成年人毫不费力的正面跨进来,不需要侧身或者挤入,而这样的宽度。携带比较大体积的物体或尸体进来,也没有太大的困难。

考虑到这一点。唐弘业立刻协助刑技部门的同时一起对现场进行了痕迹检验,提取到了一枚不算特别完整,但是还算有价值的足迹,从足迹的大小来看,初步可以判定是一枚男性足迹。现场的栅栏上头没有发现指纹痕迹,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现在是冬天,天气非常寒冷,正常情况下也很少有人会不戴手套的在户外活动,更别说是徒手去触摸冰冷的铁质栅栏了。

这算是比较积极的收获,而另外一方面,不太乐观的情况是这个铁栅栏的豁口位置非常偏僻,不仅公园内是被一片树林遮挡着,白天视线都不是非常畅通无阻,更不要说黄昏或者夜里了,就连院墙的另外一侧,也同样位置偏僻,很少有行人、车辆,能挑选这样的一个位置,看起来凶手也是动了很多脑筋的。

唐弘业不死心,找公园管理处的人反复确认,希望能够找到哪一个监控摄像头恰好可以涵盖这附近,结果答复令人很失望,树林这一片压根儿没有任何的监控器,而公园里除了出入口附近以外,别处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管理处的人说,原本他们这里出于安全考虑,也曾经安装过很多监控录像设备,但是后来很多到公园里谈情说爱的情侣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受到了侵犯似的,很多摄像头都被人给认为的破坏了,有的是被人扔石头砸坏了,有的是被人喷了涂料,反复维修,反复被破坏,还经常有人抗议说到公园里活动就好像被监视一样,让人很不舒服,公园管理处索性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和经费去维护那些屡遭破坏的摄像头,只在出入口附近做好监控设备的日常保养维护就够了。

这样一来,树林里的那个豁口就完全成了一片视线死角,无从查起了。

唐弘业带回来了现场拍摄的照片,以便让钟翰和顾小凡能看出那个豁口的大致位置,三个人端详了半天,推测种种可能,从那个栅栏豁口的位置来判断凶手搬运尸体到公园里的假山附近可能的路线,三个人都认为凶手应该是趁着夜间公园内外都鲜有行人,趁着那个时候把尸体从外面运到了公园里,摸黑抬到公园的假山后面,把尸体挂在了假山的一块山石上面。因为凶手需要搬运白建德的尸体,如果随身还携带了其他诸如折叠梯子之类的工具,也确实不大现实,那么从白建德尸体被悬挂的高度来看,凶手的身高应该比白建德更高大一些,这样一来,凶手仅仅是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就能够把白建德挂在看起来似乎确实能够吊死的高度上。在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凶手又趁着夜色离开,白建德的尸体被假山和黑夜隐藏起来,一直到天色亮起来之后才被人发现,这或许正是凶手一心期待的效果。

关于死者的身高体重,刑技方面的同事还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够给出答案,因为眼下正是冬天,那一枚足迹又是在几乎完全冻硬的积雪表面被发现的,痕迹并不是特别的清晰,更别提深浅程度了,想要借此来尽量精确的作出判断,也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心力才能够实现。

把眼下的进展和收获交流了一下,钟翰和唐弘业继续商量接下来的工作,顾小凡起身到一旁去,按照白莉莉留下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准备打电话给她的小姨,白莉莉对自己的小姨不仅没有亲切感,反而还表现的十分抵触,这是钟翰和顾小凡都清清楚楚感觉到的,为什么会这样,白莉莉不肯说,在这个她刚刚失去了父亲的节骨眼儿上,顾小凡也不忍心追问更多让她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顾小凡也没指望白莉莉的小姨听说姐夫出事会表现的多关切,只不过在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在直接和白莉莉小姨接通电话之后,还是被对方的态度给吓了一大跳。

听说了顾小凡的身份和打电话的目的之后,白莉莉的小姨竟然在电话那边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真的假的?我那个姐夫死了?哟,好事儿啊!”白莉莉小姨讥诮的说,不知道是不是顾小凡觉得人命关天的时候对方的这种反应实在是让人不大喜欢,所以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白莉莉的小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刻薄的味道,“他这算是遭了报应了!我们早就说,他那种假仁假义的人早晚都是要遭报应的,怎么样!果然被我们说中了吧!当初他抛弃我姐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报应那是迟早的事,现在终于应验了!肯定是我那可怜的姐姐泉下有知,终于报了仇,把白建德这个假善人给拉下去陪她了!活该!死得好!”

“你姐姐不是因病去世的么?为什么你说白建德的死是报应?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么?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小凡问。

白莉莉的小姨却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二话不说的就挂断了电话。

顾小凡这次也学聪明了,没有试图自讨没趣的再打过去,而是记着白莉莉小姨的那句“当初抛弃我姐的时候”,立刻坐在电脑前,从系统里开始调起了白建德的档案资料。

“怎么了?是不是白莉莉的小姨给你提供什么信息了?”唐弘业看顾小凡忙着查档案,有些好奇的问,问完之后自己又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你这电话打的时间这么短,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就没下文了,能给你提供什么信息啊?”

“你别说,还真算是提供了一点信息,之前那个认出白建德的中年人也好,白莉莉也好,都说白建德是丧偶,他的妻子是因病去世的,对吧?但是刚才白建德的小姨子对他好像怨恨挺深的,还说白建德出事,是因为当初抛弃了她姐姐的报应,所以我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哎?”顾小凡一边说一边调出了白建德的户籍信息,然后一愣,抬头对钟翰和唐弘业说,“这个白建德…他还真不是丧偶,户籍信息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他是离异…”

、第五十六章 敌意

“虽然这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但是离异和丧偶,这毕竟还不是一回事儿,尤其是白建德妻子的娘家人听起来似乎和白建德的关系又不那么融洽。”钟翰略加思索,然后对顾小凡说,“你看一下白建德和他前妻离婚的时间,还有他前妻的死亡时间都是什么时候,他前妻的娘家都有些什么人,其中有没有什么人,有可能是和韩玉环、巩家成扯得上关联的。”

顾小凡点点头,开始核对起这方面的信息来,这是类似的第三起案子了,到底这三名死者之间存在那种关联,或者说死者之间未必存在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是却因为与凶手有什么样的交集,所以才被选中,这成了现在急需要了解清楚的事情,因此在初步了解到白建德这种相对单纯的生活模式之后,在已知的范围内找出和他关系不那么融洽的人,加以排查,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虽然为什么白莉莉和那个人是白建德的中年人都坚持称白建德是丧偶,而非离异,这个问题顾小凡也找不到答案,不过户籍记录上面的“离异”字样是说不了谎的,想要弄清楚白建德的离婚时间和他前妻的死亡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顾小凡查过之后,发现白建德的前妻确实是病逝的,只不过在她病逝的一年多之前,便已经和白建德协议离婚,解除了婚姻关系,就连户口都从白建德的家里迁了出去。单独落在了一处,白莉莉的户口则已知跟着父亲白建德。从白建德前妻的资料上只能看到是因病离世,注销了户口。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档案里并没有太详细的信息,不过既然不是事故之类的突发情况,想来应该也还是会有一个疾病从轻到重的过程,而非突然之间发生的死亡事件。

之前白莉莉的小姨在电话里面说过一句“当初他抛弃我姐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不是意味着白建德和他的前妻离婚的时候,他的前妻很有可能就已经患病。白建德出于某种不大厚道的考虑,在这种时候放弃了他的前妻?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白莉莉提起自己才死去几年的母亲,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对父亲白建德更没有任何的怨恨,反倒因为母亲娘家人和父亲关系不好。所以对他们也十分的疏远排斥呢?

“白莉莉说白建德在外面没有什么关系不好的人,在工作室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属于比较安分守己的类型,这些咱们肯定还是要进一步去确认核实的,不过就先假设白莉莉说的这些关于她父亲的事情都是真的,那可能和白建德唯一关系紧张的也就剩下他前妻的娘家亲戚了,通常情况下咱们都说死者为大,就算以前有什么矛盾,有什么相处不好的地方。人死了以后,大多数人还是会留些口德的,方才白建德的前小姨子一口一个报应。一口一个活该,这到底得是多大的恨意啊!白建德和他前妻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呢?都说孩子是最公平的,父母之间的矛盾,到底是谁是谁非,做孩子的不会有太多功利的念头,假如白建德真的有对自己前妻特别不好的地方。那为什么白莉莉一点却那么维护自己的父亲,反而讨厌自己妈妈的娘家人?”顾小凡对双方的这种态度感到疑惑。也觉得白建德父女对外宣称白建德是丧偶而非离异,这样的举动也有些奇怪。

唐弘业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想不通的:“这有什么呀,说什么孩子是最公平的,那也得分什么样的孩子不是么,我就见过特别功利的那种小孩,在家里可不管父母谁对他付出的更多,他跟谁更亲,更维护谁,那得看谁手里有钱,谁能给他提供更多的好处。没准儿白莉莉就是这种孩子呢,反正她母亲都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了,以后她的日常生活,将来毕业以后的就业安家,这些都得指望着白建德给安排打点,那些阿姨也好,舅舅也好,人家也都得顾着自己家的一摊事儿,怎么可能事事处处把白莉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这么一衡量,还是和自己亲爹站在一条阵线上比较靠谱,所以就过去的事翻过去不提了呗。”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实的考虑每个人都会有,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但是我觉得如果单纯是出于现实,出于为自己的利益打算,大不了疏远自己母亲的娘家亲戚就好了,不需要在白建德遇害之后,当着咱们的面还表现的那么反感排斥吧,你说是不是?”钟翰对唐弘业的看法吃保留意见。

唐弘业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搔了搔后脑勺:“也是,就算这小姑娘已经现实到了一定程度,那她爸出事之后,家里的财产之类东西,她也是理所当然的有继承权,不需要再单纯为了迎合什么人去表达立场了,我刚才那么想确实有点把人想坏了。你们一会儿是不是得去白建德的工作单位?那白建德前妻这边的情况就交给我吧,我去了解一下当初白建德前妻的死亡原因,看看能不能知道这两家人到底为什么搞得那么紧张,白建德前妻的娘家亲属对他到底是恨到了什么程度,保不齐有那么一个极端主义的人,因为这事儿就给白建德定了罪了,顺便又因为什么别的途径认识了巩家成和韩玉环,那样咱们可就胜利在望了!”

“你就想美事儿去吧,这都第三起了,咱们到现在连个影子都还没逮着呢,要是因为白建德的事情这么快就能有收获,那我得请你这个唐神探吃大餐庆祝一下呢!”顾小凡本来因为又多了一个受害人,心里面堵得难受,现在听唐弘业这么乐观的一畅想,虽然没敢真的抱什么期望,至少心里头舒服了一点。

这一回钟翰倒是选择了站在唐弘业这一边:“也不好说,做事有的时候就和说话一样,不是有句话叫言多必失么,话说多了容易说走嘴,事情做得多了,也容易露出破绽,白建德虽然是第三个受害人,但是咱们要有信心确保他是最后一个,通过他的这一桩案子,把藏在背后的那个变态杀人犯给揪出来!”

“就是!做事么,就得有一股子势在必得的劲头才行呢,哪能还没怎么着,就先开始给自己泄气的!小凡啊小凡,一点儿勇往直前,势不可挡的劲头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搞定钟翰的。”唐弘业调侃了顾小凡一句,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棉衣,“那行了,咱们分头行动吧,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什么叫我搞定他,明明我是被搞定的那一个!”顾小凡急忙替自己正名,唐弘业冲她嘿嘿一笑,出发去调查白建德前妻那方面的情况去了。

“你笑什么?”唐弘业走了,顾小凡一扭头,发现钟翰噙着笑睨着自己呢。

“我笑你笨啊,唐弘业那是夸你呢,你还埋怨他,”钟翰一边说,一边替顾小凡拿了大衣,帮她穿上,“你想想,假如是你搞定我,这是多大的能耐,如果反过来,明显挑战难度降低了不少,对不对?”

“对你个头,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夸。”顾小凡穿好大衣,“恩将仇报”的伸手在帮自己拿衣服的钟翰身上锤了一拳,钟翰被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逗得直笑,两个人准备妥当,出门打算到白建德工作的那家大型国企去了解一下情况。

刚刚走出刑警队办公室的大门口,迎面韩乐乐急匆匆的正朝这边走呢,一看到顾小凡,连忙冲她摆摆手:“小凡,你要干什么去啊?我找你有点儿事。”

“什么事啊乐乐?我手头又添了个案子,正准备去走访呢,要是不急,咱们晚点再说行不行?或者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平时韩乐乐找顾小凡一般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并且绝大多数都和工作没有关系,要么是买衣服鞋子这一类有些拿捏不定,希望顾小凡帮忙出出主意,要么就是又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消息,急着找顾小凡来扫盲,所以这一次顾小凡也本能的以为还是这种情况,而眼下她实在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与工作无关的内容上面。

“不是,是正经事,”韩乐乐摇摇头,当她看到跟在顾小凡身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钟翰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他笑着打招呼,而是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还有些厌恶似的瞪了钟翰一眼,又对顾小凡说,“我就跟你说几句话,很快。”

“那好吧,你说。”顾小凡很少见韩乐乐态度这么严肃,并且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韩乐乐对钟翰的态度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你要等小凡就去楼下等不行么?我跟她女孩儿之间的事情,你在旁边听着算是怎么回事。”韩乐乐却不开口,而是瞪着钟翰,语气带着刺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