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力扫了她一眼,不急不忙的又吐出一个词:“醉翁之意不在酒。”

贺宁原本还觉得有一肚子的委屈气,可是听了汤力的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上辈子肯定是一本成语词典吧?我当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说咱们用完之后打电话通知他去局里取,可没说是我打电话通知他,让他找我取啊,更何况刚才是他留了电话号码给咱们,又不是我留了电话号码给他,我管他醉翁之意到底在什么。”

汤力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终只是沉默下来,紧接着局里面就打来了电话,血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那渗透到楼下住户天花板上的,果然是人血。

第六章 血

真的是人血,这样的一个结论并没有让汤力和贺宁感到太过意外,不过也还是感到心头一紧,顿时就没有了方才等待结果时候的那种放松的感觉。

很快其他人就陆续感到了,尽管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情恐怕未必是发生在近期,这也就意味着屋子里面可能早就没有了什么对于侦破工作有帮助的痕迹线索,但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大家还是穿戴上了鞋套、手套,开始在房子里面进行起仔细的检查,贺宁和汤力从旁做一些辅助工作。

房子里面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明显的收获,大家在商量之后,决定先联系一下房主,血迹能够因为跑水而渗透了地面,染红楼下的天花板,那么这血迹极有可能是被地板掩盖住了的,而跑水之后,水顺着地板缝隙渗透下去,把原本干涸的血迹给冲淡了。想要印证这样的推测,就得争取一下房主的同意,把客厅里面这一大片陈旧的复合地板掀开来,看看地板下面的情况。

房主的联系方式就在租房合同上面,这种事有贺宁在,汤力自然是不会自告奋勇的,贺宁也不怕打一通电话,于是拨通了租房合同上面的房东的号码,很快就与这套房子的房主取得了联系。房主听说自己出租的房子涉及到了刑事案件,也吃了一惊,好在一大早他还没有出门去上班,住的也不远,当即表示要赶过来,自己亲自看过了情况之后,才能决定答不答应让公安局的人掀开客厅的地板。

大约等了二十几分钟,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就赶了过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赶得很急,再加上爬楼梯的缘故,出现在贺宁他们面前的时候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愣是缓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把气给倒匀了,第一句话便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好端端的我们家房子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住这儿的那个小子惹事儿了?”

“这事儿恐怕跟你的房客还真没有什么关系,”贺宁摇摇头,“应该是一段时间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你家的复合地板是什么时候铺的?地板下面应该是有大量的血迹存在,经过我们的化验确认,的确是人的血迹,所以需要掀开地板来进一步的确认和检查,希望你能够理解并且配合我们的工作。”

根据租房合同上面的房东签名,这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名叫许强,他听了贺宁的话之后,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有没有那么夸张啊?这事儿那么悬?不管怎么说,把地板都给掀了这也是搞破坏,我也得先弄清楚到底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吧,要不然,要不然我家房子不就白白…”

“走,我带你下楼去看。”汤力听许强这么说,也不跟他多说废话,伸手朝门口示意了一下,让许强跟着自己下楼去。

许强也正有此意,赶忙跟着汤力出了门,贺宁懒得下去再被报案人夫妇叮嘱一遍要低调行事的那些话,索性就等在门口,没过一会儿楼下隐约传来了说话声,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急促的语气听起来,双方的沟通似乎是不大愉快的,很快,下楼去查看情况的两个人就回来了,汤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许强的脸色比方才难看了好多,有点气急败坏,又有些憋闷似的。

“你说这事儿我亏不亏?我委屈不委屈?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搞得啊,这房子我也是去年才跟别人手里买过来的,买回来就一直出租出去给人住,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买来什么样,就什么样,我就添置了几样小家电而已,之前卖房子给我的人也没说过房子里出过什么事儿,不然我能买么!你看看刚才那两口子,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样子,还说什么如果房子卖不出去就要我负责,我凭什么负责啊?我还不知道谁对我负责呢!”许强气哼哼的对汤力说。

汤力一声不响的听他发完了牢骚,这才开了口:“可以掀地板了么?”

许强原本还指望着让汤力给自己撑腰,至少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自己说几句话,理解一下自己的委屈,结果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的不解风情,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心里面惦记的都是掀地板那点事儿,不由的有些恼火,但是现在事实摆在那里,刚才楼下邻居天花板上的一片红色触目惊心,警察又已经确定了那不但是血,而且还是人血,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强很清楚他没有多大的选择空间,于是带着怨气的把手一挥:“掀吧!掀吧!反正都这样了,最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弄清楚了说不定我心里还松快一点,不然我也憋屈得慌!”

有了这句话,就算是得到了房主的首肯了,汤力立刻叫上其他人,拿了工具着手掀地板。这个房子里铺的原本就是复合地板,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地板比较陈旧,拆起来倒也不困难,没一会儿客厅当中央,与楼下吊灯相对应的那个位置就被他们拆开了一大片,贺宁赶忙凑过去看看,许强也跟着在一旁探头探脑,紧张兮兮的朝那边望过去,想要看看下面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

地板掀开之后,下面并没有贺宁原本想象的那种非常明显的血迹,跑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地板上面虽然被擦干了,渗透到地板下面的水分却还没有干,水泥地面上面有些潮湿的痕迹,并且脏兮兮的,还有一些细碎的杂物藏在地板下面,一看就知道是铺地板的人在开工之前都没有好好的清扫过地面。

“这…有血么?”许强看到下面黑乎乎脏兮兮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一片红色,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想起了自己这套房子被掀起来的地板,“那要是没有血,这地板不就白掀开了么?”

“没有血的话,你楼下邻居天花板上的血是凭空自己冒出来的么?你当这是灵异小说呀?”贺宁有些无奈的对许强说,顺便往外示意了他一下,“我们这边处理工作呢,你如果不放心房子这边的事,能不能到一旁去等一下?你这样会妨碍我们工作的,希望你能理解配合一下,稍微等一下吧,有结论了我们会告诉你,而且有可能我们也还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许强悻悻的点点头,退开到一旁去等消息了。

正因为那渗透了楼板的血迹应该不是最近的事情,所以地板掀开之后,除了一股难闻的受潮气味,并没有扑鼻而来的腥气,更没有满目的猩红,除了许强之外,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状态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刑技的同事很快就拿出了专门的试剂,用来检测地面上是否曾经有过血迹的存在,这种时候汤力和贺宁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就在一旁等着刑技同事的检验结果。

过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有血液,并且存在的面积比较大,至少咱们已经掀开的这一块的水泥地面上,之前都有过大量血迹的存在,有必要把余下的地板也都去除掉,检查一下客厅的其他位置是不是也有过血迹的存在。”一个刑技的同事对汤力说。

汤力扭头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许强,许强守在一边,早就在刑技的同事开口那会儿便伸长了脖子,现在一听到这样的结论,顿时整个人都身子一软,脚底下趔趄了一下,要不是身后就是一堵墙,不知道会不会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我的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他两只眼睛目光有些发散,六神无主的自己喃喃着,“我买房子那会儿也没人告诉过我这里出过事儿啊!这帮卖房子的王八蛋,肯定是为了赚黑心钱就瞒着我,真是太坑人了!”

汤力见他这副样子,也没打算再去多跟他浪费口舌,对刑技的同事点点头,就又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拆剩下的地板了,贺宁怕许强那边出问题,就干脆守在许强跟前,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哭诉自己如何如何的买房被坑,听许强的意思,当初这套房子他也是通过中介买来的,本来想着买来之后作为一种投资,出租了来吃租金的,结果现在看样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贺宁倒是不觉得当初卖房子给许强的人有存心坑他的可能性,毕竟除非那个卖房子的人就是涉案的真凶,否则一桩还没有被警方发现的案件,作为卖房中介的工作人员,又怎么可能知情呢。

最终,客厅里几乎所有的地板都被拆掉了,露出了大面积的水泥地面,随后通过试剂的检测,以客厅中间为圆心,血迹的面积居然弥漫了几乎整个客厅,足以想象当初这里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得知了这样的结论,在场的人心思各异,许强被这样的事实吓到了,面如死灰,而汤力和贺宁也同样面色凝重,对他们而言,这意味着一个大案。

第七章 花瓶

“这个房子是你从什么人手里买的?”汤力转身走向一旁已经六神无主的许强,开口就向他询问起关于原房主的事情,虽然说许强先前有在话语中提到,这套房子是他从房屋中介的手里面来的,但是涉及到房屋的产权转移,这就不是房屋租赁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许强不可能没见过原本的房主。

许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回答说:“这个我可记不清,当时做交接的时候见过一次面,是个男的,四十来岁,长得跟我差不多高,叫什么我忘了。”

“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当时买房子的那家房屋中介去,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底子留下来?”贺宁问,既然许强自己记不住,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行,行,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再跟单位请个假,然后咱们就去!”自己家买来出租的房子莫名其妙的出了这样的状况,许强也生怕警察会怀疑自己跟这件事有什么牵扯,所以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显得比以后这个房子到底好不好出租或者转卖来的更重要了。

贺宁和汤力给了许强一点时间,让他去给自己的妻子以及单位打个电话,过了一会儿,许强打完电话回来了,看起来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一边跟着汤力和贺宁下楼准备开车去当初买房子的那个房屋中介,一边唠唠叨叨的诉苦说:“唉,我算是被坑惨了,当初这个房子是我想买来出租了做个投资的,因为便宜,我老婆原本就不是特别同意,买到手之后租出去了,赚了点钱,她才刚刚不说什么了,突然这个节骨眼儿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刚才打电话回去告诉她这个情况,被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可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你说这个房子当初买的时候很便宜?有多便宜?”贺宁赶忙问。

“这么说吧,就这附近,跟着面积差不多的房子,都得比我买这个贵差不多十万块钱出头!”许强对贺宁说,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那帮孙子肯定早就知道房子有问题,否则怎么会那么便宜呢!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根本就不能指望,肯定是陷阱,是陷阱啊!”

“已经成了事实的事儿,你就别太在意了。”贺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许强,谁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估计都不会觉得太愉快,许强现在的这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受骗上当,这倒是和他们也有点关联,毕竟许强的购房经历如果真的涉及到了存心欺骗,那么他们也等于找到了知情人。

两个人在许强的指引下,找到了之前他购房的那家房屋中介,这家房屋中介距离房子所在的地点并不算近,一大早工作人员也刚刚才来上班而已,汤力把车子停在外面,准备下去询问,而许强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要去找当初作为中间人的那个房产经纪算账,质问对方为什么要骗自己。

贺宁连忙拦住他们两个,并没有急着下车的意思,汤力有些疑惑的扭头看着她,坐在后排的许强被她阻拦之后,也有点不知所措似的。

“咱们不能就这么进去,更不能跟中介的人说是有可能因为涉及到了什么人命案,所以需要他们配合调查,”贺宁对坐在驾驶位上的汤力说,“你想想看,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开门做生意,靠鼓吹自己手里的房源价格划算,还有升值空间来找来客户的,对吧?那咱们跑去一说他们卖出去的一套房子里面可能发生过凶杀案,你觉得他们会愿意承认么?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房子里死过人,警察上门调查的事情传出去,这家中介的声誉肯定是要受点影响的,为了生意考虑,他们很有可能不承认卖过那套房子…”

“他们敢耍赖!我这还是个人证呢!”许强一听,连忙从后排座探过身子来,急吼吼的开了口,直接打断了贺宁的话,“我还得跟他们讨公道呢!”

贺宁对他摆摆手:“我还没说完呢,就算不能抵赖,他们可能也会找各种理由说找不到当初卖房人的个人信息,没有办法提供给咱们,以确保置身事外,不被卷进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对吧。还有你。”

她把视线转向许强:“以你的这个年纪,其实很多事情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能明白。自家买的房子遇到这样的事儿,换成谁肯定都会觉得心里不爽,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你仔细想一想,真觉得这个房屋中介会知道房子里出过事么?他们也是做生意赚钱,追求的是利润,假如有个出过人命的房子,都没有做好善后工作,他们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售房委托么?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许强被她这么一说,一下子也应不上来,仔细想一想,发现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自己一个中年人居然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反而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来提醒,这实在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只不过眼下自己也是到了连“里子”都顾不上的程度了,又哪有功夫考虑面子的问题,既然从房屋中介讨公道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他索性也就不着急下车,打算等着看看贺宁打算怎么办,等到警察找到了之前卖给房子的那个人,自己再去讨公道。

汤力默默听贺宁说完她的想法,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贺宁原本以为汤力作为一个比自己年纪略大,并且资历也更深的人,未必会愿意虚心的听取自己这么一个等于刚入行的小菜鸟的意见,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开口让自己表达想法,既然如此,扭扭捏捏从来也都不是贺宁的性格,她便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我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汤力你先进去,也别说具体因为什么事儿,就亮明身份,说需要了解之前一个委托他们租售房屋的客户的相关资料,看看中介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他们愿意配合了,就权当我自作聪明,如果他们不同意,找借口推脱你,你也不用勉强他们,或者跟他们浪费口舌,直接就转身离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你?你行么?”贺宁一说完自己的打算,开口提出质疑的人并不是汤力,而是许强,虽然说方才贺宁考虑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那个层面,但是他始终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当局者迷,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所以一时心烦意乱,就缺乏了冷静的考量,跟自己一起过来的这两个警察必然还是那个年纪略大一点的沉稳男警才是起主导作用,拿大主意的,而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好像花瓶似的,充其量也不过是够机灵,所以能抖一抖小聪明罢了。

贺宁没理他,许强只不过是案发现场的现房主而已,并不是真正参与到调查工作里的人,即便自己并不是汤力那种惜字如金的人,也不打算多去和他费口舌,目光毫不游移的始终落在汤力那边,等着看汤力是个什么样的说法。

汤力没说话,没有犹豫,也没有一点的质疑,就只是点点头,利索的拉开车门下了车,大步流星的过了马路朝马路对面的房屋中介店面走了过去。

“你们俩…平时工作里头,谁说了算啊?”许强没想到汤力居然对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的想法毫无异议的就去执行,不由的有些好奇起来。

贺宁慢慢的眨了眨眼睛,以此来掩饰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许强的这种反应一点也不奇怪,无非是那种先入为主的大男子主义思维在作祟,认为年轻的小姑娘,尤其是长相还比较可圈可点的小姑娘,肯定是绣花枕头,草包美人,只能摆在那里看看,长着一颗脑袋无非是用来赏心悦目外加显高的。

“谁说的对就听谁的。”压下去翻白眼的冲动之后,她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微笑,对许强说,然后又继续和他攀谈起来,“那个房子你买回来之后,有没有好好收拾收拾啊?我看房子里面可是弄的挺旧的,是租出去之后被房客给折腾的,还是原本就那么旧啊?”

“原来就那样儿,我们就是给添置了一点儿原来没有的东西,现在租房子给人,不都得给人家买个洗衣机、热水器放里头么,那个房子是全南向的,夏天蒸笼一样,之前的房客嫌热,我们还花钱买了个空调给装上了呢,本来指望着能租个好价钱,结果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啊,一年都没到呢,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许强唉声叹气的说,他并没有发现贺宁对他之前的态度有一些不悦,见她仍旧是态度和蔼,只当她是跟自己闲聊,便诉起苦来,“幸亏别的东西我们都没动,保持原来的样子,不然赔的更多。不过啊,我那房子也是被租房的人给祸害的够呛,你们看到了吧,那墙面被弄的那个脏,地板原来也还挺好,看着好像新铺的,就是灰挺大,结果租出去没多久就被踩掉漆了!不过啊,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都被你们给掀了。”

第八章 原房主

“是啊,不是自己的东西,好多人就不知道爱惜。”贺宁颇为理解的对许强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假如许强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地板在他买房子的时候看起来是新的,新铺的地板下面就有血迹,那么原本的房主很可能就和那些血迹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看那房子里的陈设简单至极,根本称不上所谓的装修,而且许强还提到就连其他的一些小家电,也是他买过来之后,为了出租方便,所以才逐渐添置进去的,这么来看,原房主铺设那一层复合地板的目的就变得很可疑了。可是如果那个原房主真的是与什么命案有关联,在铺地板之前为什么不清理干净呢?那样不是更加保险么?是当时情况比较急迫,还是另有原因,贺宁感到很好奇,但是以眼下他们所能掌握的情况来说,这个问题还不能够找到答案。

许强又唠唠叨叨的跟贺宁发了半天的牢骚,无非是觉得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运气不好,跟老婆那边交代不了,以后房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贺宁就随声附和着,这种事谁遇到都不会开心,但是贺宁他们也帮不上忙,除了给予一点情感上的理解之外,没有什么能为许强做的。贺宁一边听着这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一路从自家的出租屋里出了事,牢骚到了工作和生活的其他方面,一边朝马路对面不远处的房屋中介张望,如果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汤力这一趟过去不会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很快就能回来了,假如说自己的判断不正确,倒也没有什么损失,至少他们可以顺利的拿到前一任房主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

果不其然,过来大概六七分钟的功夫,远远的就能看到汤力从房屋中介里走了出来,朝车子这边来了,因为他向来表情不算丰富,所以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收获,贺宁看着他,许强也有些好奇的朝汤力那边张望,似乎想要知道到底汤力有没有问到些什么,这个年轻姑娘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很快,汤力走到了车边,开门坐上来,对贺宁点点头:“他们说要保护客户的隐私,不能把客户的资料提供出来,除非是性质特别严重的情况。”

“我敢说,你要是告诉他们是因为一栋由他们作为中介售出的房子里面出现了命案,他们肯定会矢口否认他们是经手人的。”贺宁胸有成竹的说,汤力这一次去的碰壁初步印证了她之前的判断,所以让她也变得更有底气了许多。

汤力没有表示对贺宁这种猜测的反对,而是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许强,对他说:“你单位在哪里?我们送你去上班。”

许强先是说出来自己单位的名称和地址,同时又有些不甘心:“你们…这就要送我回去了?那我还没见着卖给我房子的那个王八蛋呢!我还得找他算账呢,我被坑成这样,你们总得给我个维权的机会吧?”

汤力这一次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开车朝许强工作单位的方向开走了,贺宁见他这个样子,便替他回头对许强说:“我们给你机会,不过那也得先找到那个人不是么?你也看到了,现在中介那边配合度不高,你也别急,等我们先得到卖给你房子的那个人的个人信息,找到他本人,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跟房子里面的事情有关联,到那时候如果你需要找他追究责任,再说也不迟啊,你说对吧?”

许强见汤力根本不再理睬自己,贺宁又这么说,也没有了别的办法,脸色不大好看的点了点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多少有一些牢骚话,无非是觉得自己特意请了假带着警察去找卖给自己房子的那个人,帮警察提供线索,结果警察没有立刻找到人不说,还过河拆桥的要把自己送回去,自己可真是亏大了。

对此,贺宁和汤力都选择了充耳不闻,不予理睬,许强自己嘟囔了几句也就没了下文,一来没有人理会,说什么都没有用,二来车子前排坐着的那两个人的身份也终究还是要稍微顾忌一点的,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

许强的工作单位距离刚刚他们去的那家房屋中介可不近,汤力和贺宁开车把他送去单位再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回就用了快两个小时,再一次回到了这附近,贺宁让汤力把车子停在距离中介公司更远的一条小巷子里面,她自己调整了一下,准备亲自出马,去房屋中介套信息,临下车之前,她忽然又想起之前许强的那个态度,于是不禁好奇起来,便没急着马上下车,扭回身子问汤力:“按理说,我比你资历要浅不少,刚刚我提出这样的一个方案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采纳?”

汤力奇怪的看了看她,说:“谁有道理听谁的,跟资历无关。”

“好吧,没想到你这个闷葫芦觉悟还挺高的。”贺宁满意的点了点头,汤力对她而言并不能够算作是一个特别好的搭档,因为性格太过于沉闷,少言寡语,不过现在看来却也同样不算坏,他并不会有什么对于性别和年龄、资历方面的偏见,对待工作的态度很客观,作为工作伙伴,这样就够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贺宁就轻快的跳下了车,不紧不慢的走出小巷,朝那家房屋中介走去,汤力留在车子里等她回来,因为不知道贺宁到底打算怎么办,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汤力索性打开了广播,选了一个正在转播新闻节目的广播电台,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打算借这个时间养一养精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开车门的声音让浅眠的汤力一瞬间拉回了精神,睁开眼睛,看到贺宁已经回来了,刚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稳身子,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进行的比较顺利,应该是有所收获才对,于是汤力便看着她,等她宣布结果。

贺宁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淡定的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冲汤力摆摆手:“走吧,回公安局去吧,顺路我还想买个早饭,快要饿扁了。”

汤力默默的看了她两秒钟,点点头,发动汽车,准备返回公安局。

回去公安局的这一路上,贺宁都在等着汤力开口,可是眼见着就要到达单位了,汤力仍旧只是默默的在开车,这让她心里面好像被小猫的爪子抓挠着一样,别提多难受了,在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扭过脸去问汤力:“我说,你都不打算问一问我在房屋中介里面有没有什么收获么?”

“你想说自然就说了。”汤力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淡定的回答。

贺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面有一点点呕血,打从最初两个人以完全相左的个性被凑在一起处理工作那会儿,她就几次三番的试图与汤力的沉默相抗衡,并且一直以为自己必胜无疑,可是每一次的结果似乎都差不多,那就是自己拿这个性格沉闷的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自己是故意去聒噪,还是用沉默来以毒攻毒,他永远都是那个更沉得住气的人,不急不恼,不温不火,不言不语。

偏偏他的那种气定神闲就好像是吃准了自己一定会沉不住气一样,就好像这一次。令人沮丧的是,他还真的对了,贺宁早就想和人分享自己的收获,汤力一路上问也不问,提也不提,真的是让她憋得抓心挠肝,难受极了。

“好好,你赢了!”贺宁恼火的瞪了一眼汤力,撇撇嘴,“那个房子的前任房主名字叫做张信达,就是咱们a市本地人,我还记下来了他的手机号码,虽然说不知道这个张信达现在还是不是用这个号码,至少可以用来帮咱们从可能的重名人名单里面锁定真正要找的目标,呆会儿到了局里面一查,很快就能有结果。”

汤力点点头,也没有因为贺宁在与自己的较劲当中再一次败北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得意,方才贺宁的恼火对他而言就好像只是一个小孩子的任性闹脾气似的,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继续沉默是金,而是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主动开口问贺宁:“你是怎么让中介愿意告诉你前任房主的个人信息的?”

“当然是智取的了!”贺宁回答说,“我跟他们说,我现在就租住在那个房子里,因为距离工作单位特别近,住着也挺舒服的,想从房主手里面买下来,但是又怕房主坐地起价,就打算向中介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对方肯卖的话,也希望中介能够从中衔接一下,事情成了的话,照样付给他们佣金和抽红。接待我的那个人好像挺高兴有这样的好事上门的,就帮我去查了一下当初那个房子的售价,告诉我最近这一年房价有点上涨,再加上那个房子当年的售价确实是低于当时行情的,所以可能实际上的成交价格要比登记的略高一些,我就趁机看了一下,当初的出售记录上面除了购房人许强之外,果然还有售房人张信达的个人信息。”

第九章 抵债

“那个人就这么给你看了当初的记录?”汤力的眉毛微微向上扬了一下,虽然动作很轻微,幅度也不大,但是对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惊讶的表现了。

贺宁挺直了腰杆,噙着笑,自信的瞥了他一眼,说:“我当然有我的策略了,正所谓哀兵必胜,还有一句话叫做以柔克刚,我们女孩子的外表柔弱,可不代表我们内心也弱小,只不过你们男的好像普遍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所以我就充分利用了一下房屋中介的那个人的这种误解罢了,他觉得我一个年轻小姑娘,不过是为了上班能够近一点,免得晚上加班很晚,一个人回家不方便还不安全,而且又有抽红、佣金这些在勾着他,想不积极也难啊,其余的就多亏我的好眼力了。”

汤力没有什么表示,贺宁也觉得和他谈论这种话题非常无趣,毫无成就感,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很快的就回到了公安局,立刻着手核对起那个张信达的个人信息,因为中介方面的存底上面并没有记录张信达的身份证号码,也没有附上任何的照片,所以在a市有大约七八个年纪不相上下的“张信达”,许强之前也没有能够说出跟他做房屋过户的张信达具体是多大年龄,只给出了一个非常笼统的区间,连具体长什么样都说的含含糊糊的,想要从中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原房主还真不好办,幸亏贺宁眼神不错,记忆力也挺好,记下来了当初张信达登记的那个手机号码,虽说那个号码现在未必还在使用中了,这也至少可以多一个尝试的途径,好过在那七八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逐一浪费时间。

贺宁尝试着拨了那个号码,很快听筒当中就传来了通讯商的提示音,该号码已经停机,也就是说张信达有可能已经不再继续使用这个号码了。

贺宁对这样的结果多少是有一点失望的,不过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另外一个打算很快就从她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正准备招呼汤力,却见汤力已经朝自己招手示意了,一副打算外出的架势。

“去通讯公司,查机主信息。”汤力对贺宁说。

贺宁赶忙点点头,汤力的打算与她不谋而合,自己方才想到的就是去通讯公司,即便张信达把手机号码停掉了,只要他当初是利用身份证办理的那个号码,相信他们总有办法可以追查到张信达的身份证信息的。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种不太理想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个号码是张信达持有的,但确实没有身份证登记的黑号,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条线索就断掉了,只能回过头来再从那些同名同姓的人筛查,或者去房管局想办法查看当初的过户信息。相比之下,从通讯公司了解情况的难易程度要比房管局低一些,至少程序要简单很多,不至于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无论如何这也是他们的首选。

原本那个前房主张信达就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存在,现在再加上此人的号码处于停机状态,这就更增加了几分可疑。

两个人出发到了最近的通讯公司营业厅,找到那里的工作人员,说明了一下身份和来意,工作人员一听涉及到人命,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找了领导把情况反映了一下,前前后后也就用了半个小时左右,汤力和贺宁就通过那个号码拿到了张信达的身份证信息,两个人又返回公安局,通过这个身份证号码从七八个同名同姓的人当中锁定了他们要找的那个目标。

张信达是a市本地人,今年四十二岁,已婚,育有一女,名下有一家装潢公司,规模不大,总体来说属于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够得上小康的水平,此人之前没有过任何的不良记录,就连交通违章记录都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等同于一张白纸,干干净净。

这样的一个人,会跟房子里面的血迹有关么?贺宁看了张信达的个人信息之后,反而有些吃不准了,但是就算再怎么吃不准,也还是要找到他确认一下的。

既然张信达是一家小装潢公司的老板,那去他的公司说不定比较容易找得到他,汤力和贺宁便再次动身,驱车前往张信达那家装潢公司所在的a市某家具城,希望能够在那里找到张信达本人。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扑了个空,到了那个家具城,他们找到了那家装潢公司,一打听才知道,公司还是那个名字,但是就在不到半个月之前刚刚转让给了另外一个人,新老板还在忙着核对公司里面的账目之类信息,还没有正式的与张信达做交接,当贺宁向这位新老板询问起张信达人在哪里,为什么这么急着出兑装潢公司的时候,这位新老板给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出人意料的解释。

“为了筹钱啊,”新老板说,“他岳父得了尿毒症,想做肾移植,但是找不到匹配的****,一直靠透析什么的强撑着呢,这三四年也花了不少钱了,原本他们家也算是个有点儿家底的人家了,就被他岳父的病给拖的,已经花出去了很多钱了,正儿八经的医院也去看了,进口药也吃了,什么这个针,那个偏方的,都没少试,钱花的好像流水似的,这边他也没有精力顾着,手头的存款也又快差不多了,我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所以兑给我也算是我帮他一个忙。”

“那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他呢?”贺宁又问。

新老板看了看时间,说:“你们去医院试试看吧,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那边。”

贺宁和汤力不愿意多耽搁,道了谢就又往医院赶去,终于有了张信达的行踪,他们也不希望再扑个空,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找人上头。

到了医院,依照着装潢公司新老板提供的信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张信达,张信达和他身份证上面的照片看起来很像,只不过他本人现在看起来要更瘦一些,看起来有些憔悴,神色里满满的都是疲惫。面对汤力和贺宁找上门来,张信达表现的有些诧异,被问起是否当初曾经出售过案发现场所在的那套商品房,张信达回答的非常坦然,没有一丝的慌张,神色淡定极了,除了有些好奇为什么警察会突然跑来询问自己那件事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那个房子我是一年多之前卖掉的,当时就跟买家把房产过户给办完了,手续费和税款都是我承担的,没有任何问题,都过去了这么久,不应该有什么争议或者不妥当的地方吧?”张信达回答过了贺宁和汤力的提问之后,纳闷地问。

贺宁对他点点头,没有急着告诉他找上他的真正原因,而是开口问道:“你那套房子卖得很便宜,比当时的市价还要便宜了十万出头,我说的没错吧?为什么会把那么一套房子以那么低的价格出售呢?是房子有什么问题么?”

张信达听贺宁这么一问,也有些吃不准到底是不是房子出了什么问题,便连忙摆摆手,解释说:“没有问题,那个房子本身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自己家是有房子的,所以那套房子到我手之后,我都没有动过,也没有出租,到我手什么样,卖出去的时候就是什么样的。之所以卖的比较便宜,是因为我当时急着用钱,如果按照市价去卖的话,不知道要猴年马月的才能卖得掉,我等不起。不瞒你们说,你们来这儿找我也是看到了的,我老丈人生病,生的还是那种烧钱的病,咱做子女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就那么不行了,还是得尽量想办法争取一下的,所以我就把房子便宜卖掉了,少卖十万虽然不划算,但好歹我这边能赶紧把药费给凑出来啊,真的不是因为房子有问题所以才卖那么便宜的。”

“你刚才说房子到你手之后你没动过,这房子你不是买的新房?”汤力之前没有怎么开口去和张信达交流,不过听了半天,他倒是听出了一点端倪。

张信达点点头:“是啊,那个房子是我以前做生意认识的一个人,抵债抵给我的,那人原本也是做生意的,跟我有点往来,这中间就欠了我一笔钱款,本来是能还上没有问题的,但是那人有个毛病,就是好赌,欠了一屁股赌债,欠我的钱也还不上,没办法,就拿那么一套房子抵账了,当时按说房子的价格比他欠我的钱款要多一些,但是我不需要房子,需要他还我钱,他还不出来,差价就只能不算了,里外里单纯就那个房子来说,我是赚了一点的,所以转卖倒现钱的时候,我也就没在乎低于市价亏的那点钱,横竖对我来说也不算赔本。”

贺宁一听这话,连忙问:“你说到你手什么样,转卖出去还是什么样,也就是说房子卖给你的时候,里面就已经带着一点简单装修了是么?”

张信达的表情有些茫然,似乎搞不清楚警察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问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如实的回答说:“嗯,是,那个房子原本也不是新房,给我的时候里面算是简单收拾过的,我没打算用,就没去动它。”

第十章 失踪

“把房子抵给你是什么时候的事?”汤力瞥了一眼张信达身后半开着的病房门,隐约能够看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人,似乎是昏昏欲睡的,病床边还有一个和张信达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陪着。

“有两年的时间了吧,怎么了?那个房子有什么问题么?”张信达回答过了汤力的问题之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一直没来得及出口的疑问。

贺宁看了看汤力,汤力对她略微的点了点头,贺宁便把房子里发现了大量血迹的事情简单的向张信达做了一下说明,张信达听后表现的十分震惊,他连忙回头看了看病房里面的情况,见里面的人并没有听清外面的对话内容,便伸手示意汤力和贺宁跟着他到一旁去继续他们之间的对话,离开了病房门口。

“不好意思啊,我一开始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原本还以为是房子可能被发现了什么质量问题或者别的,所以就在门口随便和你们聊聊,结果居然是这么严重的事儿…”他看起来是被贺宁说出来的事实吓了一大跳,“我老丈人身体不好,一直有病在身,我老婆因为这个已经是快把神经给崩断了,她心脏还不太好,身体现在也很差,我是怕她听见了再胡思乱想瞎担心。那个房子里怎么会有那样的事儿呢?找你们的意思说,那些血,应该是在房子到我手的时候就已经有的了,对吧?这事儿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同意要那么一套房子来抵消欠债,那等于是自找麻烦啊。”

“你别紧张,”贺宁对他笑了笑,“我们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那个用房子抵账的人叫什么名字?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么?那个房子在他那里的时候,是第一手的新房,还是说他也是从别人的手里拿到的二手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他之前也不是自己住着的,是出租出去,后来实在是还不上我的钱了,就把房子收回来,抵给了我,在那之前,他的房子只是买到手了,有购房合同和交款凭证,还没有正式的去办房证,所以我就跟他直接去办了房产证,当时也没立什么字据,唉,是我疏忽了!”张信达有些懊恼的对贺宁说,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担心自己卷进麻烦里面解释不清。

“那…名字呢?”贺宁见张信达忘了回答自己最关键的问题,又提醒他。

张信达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说:“那人叫时浩然,我跟他也不算是特别熟的那种熟人,就是有点生意往来,他以前欠我欠款也总能事后还上,所以我那会儿也没有太当回事儿,哪曾想他原来就是打打麻将而已,小赌怡情,结果后来就越玩越大,最后窟窿大到了填不上,只能拿房子来抵了。他当初抵给我房子的时候,看起来是我占了他一点便宜似的,但是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房子有问题,我可就不清楚了,如果你们找到他,也劳烦你们帮我问问。”

张信达这番话颇有些替自己撇清的意思,不过汤力和贺宁谁也没打算跟他计较这个,贺宁点点头,又问张信达:“那你还能联系到时浩然么?”

“我要是能联系到他,肯定会把联系方式提供给你们的,但是这事儿我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张信达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模样,“时浩然当初不光欠了我的钱,我的钱他都已经需要用房子来抵了,那个时候之所以他直接把房子抵给我,不是卖了之后还钱给我,就是因为他没有时间等着慢慢的卖房子。当然了,这都是他告诉我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们办过户就很匆忙,他比我还着急,说还欠了别人钱,但是毕竟跟我合作过,觉得不能坑我,所以先还我,别人的债他先躲一躲再说,办完了过户,我又联系过他一次,他的手机号码就已经停掉了,去他原来住的家找人,结果那边的房子也被他给抵了出去,他自己带着老婆孩子举家搬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我没再联系到过他。”

尽管张信达是这么说的,出于谨慎的考虑,汤力还是向他询问了那个时浩然的联系方式,张信达摸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比较凑巧的是他居然还没有删除那个早就已经停机的号码,于是便把时浩然的手机号抄给了汤力他们。

在同样也留下了张信达的联系电话之后,汤力和贺宁就没有继续占用张信达的时间,向他道了谢,对于他岳父的健康情况也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离开了医院,开车返回公安局去。

“时浩然的手机号码已经是空号了。”贺宁在车上试着拨打了一下那个号码,尝试的结果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感到惊讶的,完全在意料之内,“对了,刚刚你示意我把房子那边的情况告诉张信达,就不怕他有嫌疑,打草惊蛇么?”

“不怕。”汤力很淡定的回答,“试一试他,如果他早就知情,会对答如流,紧张但是不慌张。刚刚张信达有些慌张,应该事先也不知情。”

贺宁点点头:“那接下来要想办法查一查这个时浩然么?”

汤力略微想了一下,迟疑了几秒钟才回答她说:“不急,让别人做吧。”

贺宁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汤力没有浪费口舌说出来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既然那个房子里面发现了大量属于人的血迹,就必然是有过什么事情发生在那里,咱们局里的专业人士也说了,从那个血量来看,十有八九是出了人命的,就算没死,也得是重伤。虽然说原房主当中的某个人很有可能与此事有关,或者是知情人,找到并且确认这一点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伤人还是杀人,终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这个案子就不能够算是成立,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认是否在那个房子里面曾经出过人命,想要确认这件事,就得先找到那个身份不明的‘被害人’,咱们接下来是要找尸体,还是查失踪人口?”

“都留意。”汤力一边说一边朝贺宁扫了一眼,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的脑子和悟性还不错。”

贺宁回他一笑,正想说谢谢他的夸奖,她对自己的头脑也一向很有自信,没曾想汤力居然还有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就是话太多。”他终于把对贺宁的评价全部讲了出来。

贺宁原本即将绽放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没好气的瞪一眼汤力:“瞧你这人,可只能够会说话的,人家都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倒好,给个甜枣,还没得让人谢你一句呢,巴掌就打过来了!我这不叫话多,我这叫正常!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似的,一天到晚闷不出几句话来,那估计心理诊所生意得爆满!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天生就是个闷葫芦,还是受过什么精神刺激啊?”

汤力当然不会去和贺宁争辩到底是话多比较好,还是话少比较好,对于贺宁的评价,他所有的反应也不过是轻轻的一瞥,甚至猜不出情绪来。独角戏自然是不好唱的,于是这个话题便也到此为止,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很快他们两个人就回到了公安局,贺宁着手收集最近一两年内a市报案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文的人口,因为只有血迹,没有其他线索,所以不管男女老幼,她得先有所掌握,而汤力则去了一趟法医那一边,希望能够从那里得到一些更进一步的信息,能够用来帮助他们缩小对“被害人”的排查范围。

贺宁正埋头收集着最近两年左右的失踪报案信息,唐弘业从外面回来了,虽然还只是初夏,不过最近几天只要天气晴好,到了傍中午的时候温度还是已经有了些炎热的感觉,唐弘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两只手一手一杯冰镇饮料,一杯端在嘴边喝着,另一杯则用袋子提着,进了办公室,一看贺宁正在忙着,便二话不说的朝她走了过去,把手里的那杯饮料递给了她。

贺宁先是一愣,随后便道了谢,接过饮料喝了一口,之后才发现唐弘业一头的汗,便开口问:“你上午忙什么来着?怎么折腾得一身大汗啊?”

“嗨,说来惭愧,啥也没干!”唐弘业一边笑一边对她说,“早上没吃饭,所以饿得比较早,正好手头没事儿,被隔壁办公室那两个小子拉着去附近的一个川菜馆提前吃了个午饭,那家菜做的真不错,瞧给我辣得这一头大汗!”

“咦,这样啊,既然你午饭都提前吃完了,那正好,帮我个忙怎么样?”贺宁一听这话,立刻开口向唐弘业求助起来。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贺宁这样的一个漂亮姑娘,作为适龄单身男青年的唐弘业当然是希望对方能够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的,对于贺宁刚刚调转来那一会儿,自己因为公事错过了和她搭档的机会,唐弘业已经很是暗中懊恼了,现在贺宁主动开口拜托自己事情,他当然不会拒绝。

“没问题,有事儿尽管说!唐哥帮你!”于是他立刻大包大揽的拍了胸脯。

“帮我查一个叫时浩然的人吧!”贺宁闻言,笑眯眯的把上午从张信达那里掌握到的信息交到了唐弘业的手里。

第十一章 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