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死者的姓名,就只能凭借相貌来辨认了,好在那具干尸虽然因为干燥的不够,已经出现了腐烂的迹象,但是脸上除了眼珠已经没有了,别的也只是比活着的时候要干瘪很多,差距还不算特别大,与其熟悉的人如果仔细辨认,估计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一些端倪的。

他们一连走了三家代驾公司,找到公司的负责人,询问在最近的一两年内,是否有过本公司管辖下的代驾司机忽然之间无故不来,没有办法再取得联系的,三家公司中的两家都非常笃定的回答说绝对没有过这一类的情况,那态度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真的和自己的公司扯上关系,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和生意似的。第三家倒是相对坦诚一点,含含糊糊的表示说,做这一行的人流动性很大,有的人可能会做很久,也有的心血来潮的跑来应聘,过不了多少天就因为晚上经常需要到各大饭店门口去等活儿,要么冬天太冷,要么夏天太热,不愿意再吃这份苦,很快的就辞职不做了,即便是做得久的那种老司机,在这个跟铁饭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行当里也经常会跳槽到别家公司去,很少有长驻哪一家的。

这三家代驾公司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辨认照片,到了这一步,他们都说出事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公司的人,所以出于忌讳和恐惧心理,不愿意无缘无故的去看陌生死人的照片。

这样的说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如果不是职业需要,贺宁也一样不会有那种癖好,所以在他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一定是跟这三家代驾公司其中的某一家有确实的关联的情况下,她和汤力也不好太勉强对方。

三家代驾公司走下来,时间就又过去了两个钟头,一转眼就快要临近下班时间了,所以他们到了第四家代驾公司的时候,那里就显得比较忙碌起来,这家公司的规模比前三家都要略大一些,比起那三家名下的司机游击队一样的自己出门招揽生意,这家就显得正规得多了,他们除了极个别司机也会出去揽生意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接受电话预定的,并且看起来,打电话来这里预定代驾司机的也都是一些谈生意的老板,或者其他比较有头有脸的人,汤力和贺宁在那里等候负责人过来和他们详谈的空档里听公司里的客服人员接了几个电话,登记的车型都是一些几十万、上百万的中高档车,预约了时间去接人的饭店也比较高档一点,因此这家公司的收费也比较可观,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代驾司机,刨去公司的抽成,自己拿到的提成就也相对丰厚不少,难怪这家的司机看起来都好像比之前那几家跟趾高气扬一点,举止做派倒是像极了过去机关单位里专门给领导开车的那种。

等了一会儿,负责人总算来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十分的精明强干,走路带风。看到汤力和贺宁,听旁人帮忙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并没有像先前那几家表现的那么抵触,而是很热情的同他们打了招呼,把他们两个人给带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面,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说。

小办公室比较简陋,空间不大,贺宁和汤力一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这位姓王的经理热情的要给他们泡茶,被贺宁婉言谢绝了。

“哎呀,不瞒你们说,我自己是个退伍老兵,我儿子现在正念警校呢,将来也会是你们当中的一份子,所以我一看到你们呀,就觉得特别的亲切。”王经理说起话来很爽快,的确带着那么一点军人的飒爽气质,他也不多说废话,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们是要找失踪的代价司机?我们这一行不知道你们两个了解多少,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你们要找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我们公司最近一两年还真没有司机无缘无故的就玩儿失踪,不过你们还是说出来我听听吧,我这个人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最近一两年内只要在我这儿做过司机的,说出名字来我都能回忆起来个七七八八,哪怕不是在我们这儿失踪的,要是我认得,不也能帮你们一点忙么,能帮一点是一点嘛!”

“我们还没明确死者身份,不知道姓名,只有死者照片。”汤力回答。

王经理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辨认那种照片对于常人来说,还是颇具挑战的,他大约考虑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朝汤力一伸手:“我看看吧。”

汤力也不含糊,点点头,拿出从公安局出发时带着的男性死者的照片,给王经理递了过去,王经理结果照片,伸直了手臂,拿得远远的扫了照片一眼,摇了摇头,刚要把照片还回去,嘴里又咦了一声,把照片又给收回去了,胳膊收回去又向前伸一伸,伸出去又往回缩一缩,好像有些纠结到底是把照片还回去还是拿在手里继续端详,他没正眼去瞧,而是又朝那张照片匆匆扫了几眼,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吃不准,犹犹豫豫没有开口,就打算把照片还给汤力了。

“王经理,你可真不愧是在部队里面历练过的人,胆识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贺宁笑呵呵的开了口,称赞了王经理一番,“太有军人气质了!”

这话听在王经理的耳朵里似乎格外的受用,原本他把照片拿得远远的,好像生怕距离自己近了会沾染到什么东西似的,不过在贺宁说了这番话之后,他拿着照片的手倒是往回收了收,拿得离自己近了一些,看得也更仔细了一点,俨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他又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把照片递还给汤力,嘴上却对贺宁说:“那当然了,穿过那一身绿衣裳的人呐,有些精神有些品格,那是打了烙印的,掉不了!”

“说的没错,军人的那种正直和社会责任感,真是值得发扬,”贺宁的话听起来略微有点像是在拍马屁,偏偏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和神态又是那么的真诚,不过称赞过之后,她的话锋猛然一转,“王经理认识这个人?”

“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是我觉得有七八成相似,”王经理回答说,“像是我们这里之前开除过的那么一个人,但是你们照片上这个…这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能辨认个七八成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那你能跟我们说说那个人的情况么?至少我们也可以做一下排除,如果能顺利联系到对方,那就确定了一个人的安危,我们也不会告诉那个人咱们之间的对话,如果对方确实失踪了,那你可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啦!你是不知道我们在之前几个地方碰壁成什么样,这年头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尤其警察这种跟喜庆一点关系没有的职业,经常有人明明有线索,就因为跟自己没有直接关联,就选择保留,以后你的儿子毕业了,走上工作岗位,要是能遇到你这样的被调查者,那可真的是有福气了!”贺宁一边说一边直直的看着王经理的眼睛,表情真挚得不得了,眼神里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种对长辈的尊敬和崇拜似的。

王经理被她夸得几乎有点飘飘然了,尤其是贺宁又提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想到儿子,再看看面前这两个比自己儿子略大一点的年轻警察,刚刚打了退堂鼓的念头又被彻底打散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人的名字可能是叫做范志,在我们这儿做过几天,他不是我亲自面试招聘的,来的时候跟我们这儿的人说他也是退伍老兵,我们公司是退伍老兵优先的,他又嘴巧,说得特别好听,结果到了后来才发现,这个范志是那种一句话里面恨不得夹三个谎的人,被我聊天套出来,他根本就没当过兵,这也就算了,后来这个范志还被人投诉说代驾期间顺手牵羊了客户车里面的小玩意儿,这样的人我们这儿可不能用,我就把他辞退了。”

第十七章 狗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后来这个范志去了哪里?”汤力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连忙开口追问,尽管他现在也吃不准到底王经理提到的这个范志到底是不是他们发现的那具男尸,但截止到目前,王经理也是唯一一个提供了一点线索的人,无论如何也得认真对待,至于可靠性有多高,不妨之后再去印证。

“两年多之前吧,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我这儿开车的代驾司机,口碑在业内向来都是很不错的,从来没有出过这一类的事情,就那么一回,差一点点因为得罪了客户,把我这么好几年来一点一点儿才培养起来的声誉都给毁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那这件事当成是反面教材,叮嘱我的司机们不要因小失大,规规矩矩做人,好好开车,”王经理像是怕汤力和贺宁怀疑他为什么隔了两年多还能记得那么一清二楚似的,回忆过了时间之后又忙不迭的解释了几句,“他被我们这里开除了之后去了哪里,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要是想打听,我找司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范志被我开除了之后又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不是听说你们这一行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么?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司机会认识那个范志么?”贺宁对此略微有点怀疑似的问。

王经理呵呵一笑,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显得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这话你说对了,但是也说错了,这一行的人员流动性确实不小,但是不包括我这里,我这里公司抽成是最少的,而且服务的客户群体都是经济条件相对比较好的那一类,所以收入自然也是行业内部比较丰厚的了,只要想做代驾司机,哪怕是兼职的,在我们公司都要比在别处好,所以你们说,正常人只要在我这儿做得下去,没有什么大毛病,谁会想辞职去别处被人扒皮更多啊?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这儿最久的老司机,跟着我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打从我成立了这个公司开始就一直在这儿,所以想打听两年左右之前的人,我还是有办法的。怎么样?你们用不用我帮忙打听打听?用的话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大概辨认照片那件事对于王经理来说,就是一道心理上的关卡,一旦突破了那个坎儿,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顾虑了。

“暂时不用,以后如果需要,我们再联系你。”汤力想了一下,很快的做出了决定,毕竟他们还不能确定死者是不是王经理口中提到的那个范志,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兴师动众的去打听,万一搞到最后只是个乌龙,那可就不好了。

带着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够算是收获的收获,汤力和贺宁离开了这家代驾公司,趁着还有时间,抓紧赶赴下一家,继续他们的走访调查。

等他们按照贺宁规划出来的线路全部都走完,回到公安局就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其他几家代驾公司大部分都和前三家差不多,都表示没有那样忽然无故不来的司机,还有两家代驾公司的人回忆过之后表示确实有过那么一两个忽然之间就不再来的司机,但是那种人偶尔出现也不奇怪,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一下子也回忆不起来对方的姓名等个人信息,如果需要,可以再帮忙打听一下,至于死者的照片,他们都选择了不进行辨认,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都是一些普通人,别说非正常死亡的人了,恐怕他们一辈子除了厨房的砧板上之外,在其他地方见过死去的动物都不多,感觉害怕实在是情有可原。

折腾了一天,算是有点收获,又说不上到底是不是有价值的收获,不过也就只能如此,因为夜深了,汤力先把贺宁送回了住处,之后自己才回家去休息,剩下的工作就留到第二天继续。

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安局,两个人就去忙起了对死者相貌进行还原的事情,这方面他们两个都不是行家里手,所以需要找专业人士的帮忙,好在把一具并没有完全腐烂掉的干尸进行面部还原,其难易程度要明显小于一颗被严重损坏过的头颅,没用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拿到了一张清晰的面部复原画像。

带着这幅画像,二人把前一天有所反馈的三家代驾公司走了一遍。

这一次,正常的模拟画像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恐惧,那两家代驾公司辨认过画像之后,都表示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他们公司之前忽然离职的司机,但其中有一家公司,在贺宁和汤力带着画像给人辨认的时候,有一个司机随口提到觉得画像当中的人有点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姓什么叫什么,汤力留了联系方式给那名司机,希望他如果想起来了,能够尽快联系自己,司机答应下来。

最后他们又找到了王经理,王经理招待他们依旧很热情,有了第一次见面之后,再见到二人,态度亲切的就好像是老朋友了一样,汤力拿出画像来给王经理辨认,王经理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有了答复。

“对!就是他!我就说我这双眼睛认人还是挺不错的吧!这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个范志,绝对不会错的!他差一点一粒老鼠屎坏了我整整一锅粥,我要是还记不住他,那可太对不起我自己了!”王经理十分笃定的说,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个范志应该十有八九是遇害身亡了,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一味的去翻旧账,似乎显得有些不大厚道,便又连忙收住了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讲。

“那就还得麻烦王经理帮我们打听一下,看看你这里的司机有没有知道范志被你辞退了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了!”贺宁一看真的是范志,赶忙开口摆脱王经理,虽然说王经理前一天主动表示过愿意帮忙,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时是头脑一热说出来的仗义话,后头又反悔也是很有可能的。

还好王经理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点点头:“行,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啊,正好现在不是忙的时候,我看看谁在这儿,或者打听打听谁跟范志那会儿熟一点,我打电话帮你们问问,范志这个人在我们这儿期间手脚不太干净这是事实,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我们能帮还是得帮一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经理才又回到办公室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他把纸条递给贺宁,贺宁接过来一看,上面姑且算是一个地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面的地址并不具体,只有一个小区的名称而已,连楼号和单元号都没有,更别说门牌号了,贺宁不是a市人,对还不太熟悉,所以对这个小区的名字没有什么概念,她把纸条转手交给了汤力,汤力也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的收了起来。

“这个是范志家的住址,具体的我们的司机也不太知道,他跟范志当初还算熟一点,但是也并不是特别熟,范志顺手牵羊之后被我开除,临走的时候跟那个司机说自己家在这个小区,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他不管在哪儿干活儿,老窝不挪,让司机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找他喝喝小酒什么的,后来那个司机也没再找过范志,当初他说是几栋楼什么的也就没记清,只记得是这个小区了,小区的名字他说能保证自己没记错。”王经理对他们说。

没有具体的地址,有个小区的名字也算是聊胜于无,至少能够最大程度的缩小排查范围,这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贺宁再一次向王经理道了谢,打算和汤力一起离开,汤力却好像并没打算立刻就走,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从挖出来的衣物上面取下来的那个led胸牌。

“你能看出这是不是你们这里的胸牌么?”他把东西递给王经理。

王经理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因为胸牌曾经被埋在地底下,所以难免略显脏污,王经理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是我们这儿的胸牌。这是跟范志的尸首一起找到的?那他被我开除之后,看样子是没有还胸牌啊!总不会是想打着我们公司代驾司机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吧?唉,算了算了,人都已经没了,我计较这些干什么呢!”

“你是怎么认出来这东西是你们这儿的呢?”贺宁有些纳闷儿的问,毕竟这种胸牌看起来都差不多,除非打开电源来,能看到led小屏上面的字,可是偏偏他们手里的这一个,因为在地底下受了潮,已经坏掉了,没有办法亮起来,王经理是怎么随便看了几眼就认出来的呢?

王经理隔着证物袋捏着胸牌,指了指胸牌的侧面:“这儿呢!我们这里的胸牌都是我特意订做的,侧面有个凸起来的五角星,部队里面的标志不能乱用,所以我就订做的时候让人加了个五角星,算是一种情怀吧,希望我这里的老兵们都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军人,别给自己的身份抹黑。”

第十八章 逐出家门

有了这多方面的佐证,基本上可以认为从郊区挖出来的那具男性干尸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范志,现在需要做的是进一步确认范志是否真的失踪,以及范志的dna信息与男尸是否一致,还有最后也是贺宁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这具男性尸体到底与他们接手的那个天花板渗血的案子是否有关。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王经理能够帮他们找到答案的,所以在代驾公司逗留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两个人再一次向王经理道了谢,直接驱车前往王经理提供给他们的那个地址,打算到范志的家里走一趟。

汤力原本也并不是a市本地的人,但是打从毕业分配到了这里来之后,利用工作的这几年时间,也算是把a市的市区范围跑得很熟了,几乎一看小区的名称,他就已经心里面有了概念,上车之后就直奔那个地址,大约开了三十几分钟的车,来到了a市的老城区,最终停在了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小区外围路边,这小区估计得有二十来年了,楼层不高,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没有那些新建起来的高层那么光鲜,原本的封闭大门也早就坏掉了,人和车随便出入,无人过问,不过因为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栋楼,汤力就干脆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外头,他和贺宁两个人下车走进去,打算向小区里的居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范志。

这样比较老旧的小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老邻居们相对而言可能会比较熟悉一些,不像很多新建的小区那样,所有人都自扫门前雪,外加有很多租房的住户,所以绝大多数人与邻居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有往来,谁都不认识谁。

对于谁来负责打听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疑问,必然是落在了贺宁的头上,对此贺宁不介意,只是有点纳闷。

“我没调转过来之前,你出来跑调查都怎么做?不开口,光用手跟人家比划?”汤力这种对讲话这件事能省则省的性格,有些时候也着实让贺宁有些抓狂。

汤力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说:“有别人的时候,就让别人问。”

好吧,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除非没有别人可以指望,那种时候他才会选择自己开口。贺宁翻了个白眼儿,心里面有点想要和他拗一下,自己就不去开口询问,看他怎么办,能不能憋到最后,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里面一闪而过,并没有真的那么做,案子摆在面前,这可是正经事,她贺宁还没有幼稚到拿工作上面的正经事去开玩笑的地步呢,不管怎么样,正事永远是第一位的。

于是她暂时把自己那一瞬间闪现出来的恶作剧似的念头压下去,进了小区之后,只要看到有在楼下择菜或者散步的老头儿老太太就过去打听,并且主动拿出那张模拟画像来给这些老人看,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来回忆是否认得范志,一番询问之后,她并没有遇到认识范志的人,却也了解到这个小区别看又老又旧,面积却不小,光是楼就有三四十栋,在早年来讲,算得上是规模相当壮观的小区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小区被从内部规划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进出小区的大门,朝向不同的街道,最东边到最西边,最南边到最北边,都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如果楼离得相对比较远,两边的居民对彼此就会很陌生。

看样子他们就只能再多走走,到每个区域里面再多打听打听,争取找到认识范志的人,根据王经理之前提供的情况来看,范志今年应该是四十岁上下,假如他一直住在这个小区里面,说不定认识他的人也不会太少。

贺宁和汤力又一路走一路打听,在小区里面转了大半圈,走得贺宁脚都有些发酸了,心里也越来越打鼓,忍不住悄悄的怀疑当初范志留给那个司机的地址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又或者时隔两年多,那个司机会不会给记错了。

就在她的信心几乎动摇了的时候,几个坐在楼间凉亭里面闲聊天的老太太终于认出了范志,不等贺宁他们开口说出范志的名字,光是看了看那张模拟画像,几个老太太就已经把范志的名字说了出来,并且从她们的神态来看,对于范志这个人,她们似乎还挺熟悉的,只不过印象未必太好。

“你们打听他啊!他早就不住在这儿了!”一个胖老太太撇着嘴说,“被他爹妈给赶出去了,这都有好几年了吧?哎你说是不是?”

被她问到的是另外一个顶着一头小碎卷的老太太,小碎卷点点头,语气笃定的接过胖老太太的话,回答说:“可不是么,好像也有个快三年了吧?反正自从那小子被他妈给赶出去之后,我算是耳根清净了,要不然啊,跟他们家住隔壁,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没见过那么糟心的人家,谁家养了那么个败家儿子,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什么养儿防老,摊上个那样的,简直就是讨债鬼!”

没想到他们不但找到了认识范志的人,这里头还有范志的邻居,贺宁看了看汤力,觉得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刚刚那一番折腾总算没有白白受累。

汤力的反应比她淡定很多,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丝毫不见喜形于色。

“咋了这是?这小子出事儿了?”最先开口的那个胖老太太好奇的问。

“他两三年前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么?为什么不住了呢?”贺宁没打算直接正面回答这个胖老太太的问题,这个年龄段的老太太每天的闲暇时光最充沛,精神头儿也足,除了扎堆在一起闲聊着交换信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乐趣了,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被她们掌握到,很快就会传播出去,传播速度绝对惊人。在这种情况下,贺宁怎么做恐怕都不对,说实话吧,在范志是否就是那名男性死者的实际身份还没有经过进一步的严谨核实之前,容易造成不良影响,这样不好,不说实话吧,万一范志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回头免不了还得往这边跑,做调查工作,到时候这些老太太听说了,搞不好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谁也不能保证到底需要向邻居调查取证到什么程度,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比较好。

她转移话题的手法虽然很明显,但是问的问题涉及到了家长里短的话题,果然让两个老太太都很有兴致。

这件事小碎卷儿作为范志家的隔壁邻居,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她清了清嗓子,就好像是要做什么重要讲话似的:“我刚才不就说了么,他是被他爹妈给轰出去的,估计也是忍了这么老多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要是换成是我啊,估计早十年八年就让他收拾包袱卷儿滚蛋了!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当初书也不好好读,年岁大了活儿也不好好干,要手艺没手艺,要勤快不勤快,老大不小一把岁数了,媳妇儿娶不到!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面指手画脚的,爹妈都是妹妹和妹夫在照顾着,他还嫌东嫌西,总跟妹妹、妹夫找茬儿胡闹。我是没见过这么混账的孩子,生这么个孩子简直就是生个冤家,上辈子作孽了!”

“那他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去的?和妹妹、妹夫有矛盾了?”贺宁又问。

小碎卷儿摇摇头,一摆手:“那倒不是,他妹妹和妹夫可是老实人,从来不跟人红脸儿的,是他闹腾的太过分了,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爹妈把房本儿拿出来,让他去把名字换成他,以后房子是他的,爸妈说他几句,他还不愿意,居然跟他爸妈说,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房产早晚都是他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妹妹和妹夫这么多年跟老人住在一起,吃爸妈的,喝爸妈的,也算是得了不少好处了,他也就不追究,不需要妹妹和妹夫找回他多少钱。这可把他爹妈气坏了,就他爹妈一个月那一点点的退休金,怎么可能够养家的,以前他们跟我聊过,家里吃喝拉撒所有的花销都是女儿女婿在担着,所以这儿子摆明了犯浑,老两口也是寒心了,实在不忍心女儿女婿受委屈,就一气之下把那个混小子给从家里赶出去了,让他好好找份正经工作,能干长久一点,自己养活自己。那小子估计也没想到爹妈真的赶他,一气之下连夜就收拾东西搬走了。”

“之后范志有回来过么?”汤力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小碎卷儿被他吓了一大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贺宁在和她们攀谈,她都几乎忘记了旁边还有汤力这么个人了似的,等回过神来才回答说:“之后反正我是没听他爹妈说过他有回来,我也没听他们家再吵过架。”

第十九章 相守匿

听了这些,贺宁还想继续和小碎卷儿打听一些事情,汤力却没有给她机会,等小碎卷儿一说完那番话,他便点点头问了一下范志父母家的具体地址,之后道了一声谢,用眼神示意了贺宁一下,转身就走,贺宁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对两个老太太笑一笑,转身追上汤力的脚步,朝范志父母家所在的那栋楼走去。

“你这是干嘛呀?也不问问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跟人家打听的就直接走人!”贺宁或多或少觉得有些不大高兴,责怪汤力的自作主张。

汤力只是扫了她一眼,淡淡的回应道:“没有意义。”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贺宁听他这么说,略微有些不服气,“那两个老太太摆明了知道不少关于范志和范志家里头的事情,现在男尸十有八九是范志,不管跟天花板渗血那个案子是不是有关联,这都是一桩人命案,肯定是要引起重视的,我多了解一些,回头见到了范志的家人之后再把两边的说法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这有什么问题么?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汤力原本没想说话,见贺宁一副非得要自己给个交代的样子,正要开口,贺宁却又皱着眉头警告了一句:“你再四个字、四个字的给我甩成语试试看?”

还好,这一回汤力还真没用四字成语来打发她,他回答了足足六个字:“亲亲得相首匿。”

贺宁愣了一下,这话她听着耳熟,早先在学校的时候,法制史课堂上学到过,是汉代时期的一条法律规定,意思就是说,除了谋反之类的大逆之罪以外,其他类型的犯罪行为,犯罪人的直系三代以内血亲或者配偶为其隐瞒罪行,这在当时是被许可的,并且不会追究帮助隐瞒者的欺瞒之罪。

汤力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贺宁拧着眉迅速的运转着自己的大脑,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跟汤力打交道就得具备超强的脑补能力,这个家伙说话是出了名的点到即止,想指望他娓娓道来一次,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所以还是不要抱着那种幻想比较好。

既然汤力提到了“亲亲得相首匿”这句话,自然指的是范志的家人,也就是他的父母和妹妹、妹夫。刚刚的那两个老太太口中,范志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言,被形容的十分不堪,原本自己的意图是想要先从邻居口中尽可能多的打探一番,收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再去见范志的父母家人,最后将两厢的说辞对比一下,来归纳出范志的为人,这样一来回头调查起来的时候也好以此来判断他生前与他人的交往,是否有与人结仇结怨的可能性之类。汤力应该是想要借着那句话提醒自己,就算范志在外人口中的名声有多么的不堪,家里人也会基于亲情、名誉等等方面的考量,对他的丑陋一面进行粉饰,不会主动暴露他的不足。

所以假如自己向方才的两个老太太打听了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到了范志的父母家人那里就都纷纷给推翻了,来一个概不承认,尤其是许多细节上的东西,人家一口咬定外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自己难道真的可以全然接纳那两个邻居老太太的说法,就直接认定范志的家人有所隐瞒,说了谎么?

换句话说,家人会出于亲情和名声的考虑,或多或少的去替自家成员遮掩,至于遮掩到什么程度,这个不好判断。同样的,邻居旁人也的的确确会听风就是雨的以讹传讹,口口相传,再加上一些主观的添油加醋,到最后原本的实际情况被夸大到了什么程度,也同样不好说。两边肯定都有水分,这样一来,用一个有水分的结论去印证另外一个有水分的结论,得到的答案必然也严谨不到哪里去。

所以再从邻居的口中继续深挖,似乎也就变得没有太大的实际价值了。

贺宁这么一想,心里面也转过了那道弯,汤力的观点是对的,虽然表达方式略微让人有一点吐血的冲动,但贺宁还是服气的。

“好,我明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来解释给我听么?”贺宁又气又无奈的瞪一眼汤力,“幸亏我脑子还够用,这要是换成一个笨一点儿的,估计到现在还被你那句‘亲亲得相首匿’绕在里面呢!”

汤力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贺宁也对他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方才的话题就算是彻底的翻了篇儿,谁也没有再去纠结。

“对了,你说,假如那具男尸真的是范志的话,刘法医可是说了,这人死了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多,时间不短了,他父母和妹妹、妹夫都是a市本地人,又一直住在a市,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人报警找过人呢?”贺宁又想起来另外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出来之前她可是特意查过的,在失踪报案的名单里面,并没有一个叫做范志的人,甚至连一个姓范的都没有,假如那具男尸真的就是范志,家里人的这种反应也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汤力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的那栋楼:“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个人按照方才两个老太太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范家,此时已经是下午,但是又没到晚上的下班时间,二人上楼去敲了敲门,原指望着范志的父母能够在家就足够了,没想到给他们开门的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普普通通,不过看起来倒是一脸忠厚老实,很好脾气的模样。

“你们找谁?”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两个陌生人,神情里面多少带着一点点的戒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声音也刻意被压低了一些。

“请问这是范志的父母家么?”贺宁见对方已经表现的很紧绷了,就没有故意等着让汤力开口,免得给对方更大的精神压力,反而容易让人产生抵触情绪,不愿意开*流,所以她的态度也就格外的和善,一脸亲切的微笑。

谁知道她的这种示好却一点也没有起到预期当中的效果,那个男人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没点头也没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贺宁和汤力一番,这才开口说:“他不住这儿了,你们要找他还是去别处吧!”

“我们不找他,我们想找他的家人,这是他父母家吧?你是范志的妹夫?”贺宁没想到对方的戒心这么重,只好耐着性子再询问一遍。

男人还是没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味的极力撇清:“范志的事情,你们找他自己解决,他要是解决不了,也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跟他都很久不往来了,他的事情不管好坏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们还是去找他解决吧!”

“你别紧张,我们是警察。”贺宁一看对方这样,只好亮明身份,原本她没有急着说明身份,一来是想要看看对方被问起范志时的态度和反应,第二也是看这男人最初就紧张兮兮的,怕一开口就说是警察再吓到他,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很老实的模样,却也有那么一点执拗,一直都表现的不大配合,“我们想跟范志的父母谈一谈,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还住这里,现在方便不方便。”

“不太方便,”一听说是警察,并且也看到了两个人出示的证件,开门的男人这才略微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从方才的紧张戒备,变成了一脸的为难,“我是范志的妹夫,我老丈人去年就过世了,现在家里还有个丈母娘,但是老太太有点儿糊涂了,脑子不大清醒,好的时候能认出来我老婆是自己闺女,坏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你们跟她聊也聊不出什么来。”

“这样啊,”贺宁没料到范志家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故,“那家里还有谁?你爱人在家么?我们跟你们聊聊也行,有些事需要向范志家属了解一下情况。”

“其实…我们真的跟我那个大舅子没有往来了,有什么事你们找我们问也没有用,他的事情以前我老丈人在的时候都管不了,别人就更管不了啦。”

“没有想要你们替范志解决什么问题,”贺宁略微由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决定不站在这大门外头宣布范志有可能已经出事了的这一消息,继续向对方请求配合,“就是了解一下他之前的一些个人情况,你和你爱人不是一直都跟范志的父母一起生活么?以前跟范志也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吧?他的情况肯定多少有所掌握,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范志的妹夫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侧开身子让出门口来,“那我先把话说前头啊,要是他惹事儿了,需要赔钱,我们可管不了他。”

第二十章 坏嘴巴

听着范志妹夫的意思,似乎范志还好好的游荡在外,并没有失踪或者出事的样子,但是毕竟范志与那具男性尸体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最终的严谨核实,所以贺宁对范志妹夫的这种态度也只是冷眼旁观,没做任何反应。

进了门之后,范志的妹夫就把他们两个人留在客厅里,自己急匆匆的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回手把房门给关严了,随着屋门的一开一关,从里面飘出来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这气味贺宁倒是并不觉得陌生,她家里的老人前几年曾经病重住院,当时医院的疗区里面就弥漫着这种因为久病卧床而产生的气味,看样子那个房间应该是范志母亲居住的吧。

这个房子并不大,小两室,看起来应该也就五六十平米,当初范志的父母、妹妹一家,还有范志统统挤在一个屋檐下,可以想见空间有多么的局促。就算是现在,范志已经不在这个家中了,这里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宽敞许多。不大的客厅里面没有摆放沙发,而是放着一张铁架子的单人床,单人床上面还有没有叠起来的被褥,枕头上面的枕巾皱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每天睡在上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宁和汤力自然是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他们就站在客厅里面等着,耳朵里能听见那个房间当中有嘟嘟囔囔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房间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这女人从相貌上来看,和贺宁他们手里的模拟画像有六七分的相似,如果说她就是范志的妹妹,那么画像中人就是范志的可能性就有增大了许多。

“你们是要找范志么?”那女人主动开口做起了自我介绍,果然是范志的妹妹,“我叫范洁,是范志的妹妹,我哥他早就不在家里住了,他的事情我们也不大了解,所以恐怕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范志是什么时候从家里离开的?你们最近还有联系么?”贺宁问。

“都已经有两年多了,他偶尔给我发个短信,报个平安算是,但是不经常发,上一次得有三个多月了,他也不太跟我们说自己的事情,上次来短信就说让我照顾好我妈的身体,没别的了。”范洁话里话外多少有一点点撇清的意思。

“所以说他两年多之前从家里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对么?”贺宁皱了皱眉头,“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父亲去世的时候,范志回来了么?”

范洁摇了摇头:“没有,我哥离开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了,大概是离开家两三个月之后,忽然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在外面安顿好了,我当时也没多想,那会儿家里也是一团乱,给没给他回信息我都忘了,后来我爸病重,我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回来照顾照顾我爸,老爷子那会儿日子就已经不多了,他也没给我回信息,一直到我爸都过世了,他才回信息说自己有点儿麻烦,不太方便回来,说等以后再回来,我当时挺生气的,觉得爸都去世了,他也不回来,以后回不回来还有什么区别,连老爷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也没理他。”

说完这番话,范洁也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带着一点紧张的看了看贺宁,又看了看贺宁身旁的汤力,试探着再一次开了口:“是不是…我哥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了?所以你们才找上门来问我们?”

汤力对她点了点头,拿了一张照片递给范洁,贺宁心里突然紧张了一下,范洁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又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憔悴模样,生怕汤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出来一张男性干尸的照片,会让范洁受了刺激,赶忙伸头去看,却见汤力拿出来的照片是之前从发现尸体的现场附近挖出来的那几件衣服。

“请你认一下。”他把照片递给范洁,对她说。

范洁略显惶恐的双手接过那张照片,仔细的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哥的衣服,我认得,他从家里离开那会儿,就是在外面给人家做代驾司机,每天出去回来的,就是这么一身儿衣服。”

说这话的时候,范洁的脸色略微显得有一点点黯然,看到照片上沾满了泥土的脏衣服,她已经意识到范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她并没有主动开口去向汤力他们询问确认,只是叹了一口气,把照片还给汤力,之后就不再做声了。

她不主动开口,贺宁却是憋不住的,她打量了一下范洁,对她说:“你好像对你哥哥出事这样的可能性一点都不觉得吃惊,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范洁倒是没打算否认,她又叹了一口气,一提起范志,她就显得特别的情绪低沉,“我哥那个人,你们不了解,他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但是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吧,比较自私,好吃懒做,其实别的什么大能耐也都没有,偏偏就是一张嘴巴不好,特别的坏,口头上总是伤人,之前也得罪过别人,我爸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他早晚要坏在他的那张臭嘴上头,所以说虽然那是我亲哥,但是他在外面捅了什么马蜂窝,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能给我们举点例子么?你说范志嘴巴坏,指的是什么方面呢?”贺宁问。

“就是他特别喜欢挖苦人,什么伤人自尊,什么戳人肋巴骨,他就说什么,非得把人说得都跟他翻脸了,他要是发现对方火起来自己惹不起,才能稍微老实一点儿,要是对方是他惹得起的,那他就更要没玩没了,以前他以为一点什么事儿来着,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跟我们家一个邻居吵了架,结果他天天半夜跑人家楼下去,拿着大喇叭唱歌,就因为这个,搞得那家人周围的邻居都对他们家有意见,不给他们家好脸色,都要把那家人给气疯了。”

“范志拿着喇叭夜里在别人楼下唱歌,周围邻居应该比较讨厌他才对吧?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反倒对被骚扰的那一家有意见呢?”贺宁不解,汤力在旁边表情看起来也略微显得有些困惑。

“我都没脸说,”范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拿着大喇叭到人家楼下去,不光是唱歌,还口口声声的喊着人家家里闺女的名字,说爱人家,求人家嫁给他,问题是平时他跟人家闺女都不太认识,那家的闺女当时才十九还是二十岁来着,我哥都三十多岁快奔四十了,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家么,偏偏左右邻居都以为是那家的闺女招惹来了什么不靠谱的追求者,所以对他们家意见可大了,到最后那家的男的跑到我们家来要找我哥算账,还是我爸妈好说歹说给求情才过去的。我说句实话,你们可别觉得我太没人味儿,我你们说我哥出事儿了,其实也没觉得多意外,也没觉得多难过,倒觉得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他活着的时候就到处惹麻烦,在家里也是折腾的不得了,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我爸之所以会生病早早就过世了,这里面有他很大的责任,我爸一过世,我妈身体就也一天不如一天,原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被他给折腾到这个地步,听你们说他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难过,还是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不是范志,我们也还得需要在你们的帮助下再进一步的确认一遍,现在还不好说,”贺宁见范洁把话说的这么直截了当,只好先开口澄清一句,表示目前还不能正式认定死者就是范志,然后才又问,“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之外,范志还有的罪过别的什么人么?我的意思是,比你刚刚说的那种事情的性质要更严重一点的,两方已经结怨了的那种程度。”

范洁想了想:“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没关系,想到什么你就说出来。”贺宁连忙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时间有点儿久了,所以我也不确定这事儿到底能不能算,”范洁皱着眉头说,“我哥当年谈过一个女朋友,俩人在一起谈了能有两年吧,那段时间我哥是跟那个女的出去一起住的,我哥也不怎么好好正经上班,那女的也不嫌弃他,出去上班赚钱养着我哥,我们家都觉得她是真喜欢我哥,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容易碰到了,俩人肯定能成,结果没想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哥就翻脸了,说什么也要跟那个女的分手,一个人收拾东西就搬回家里来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女方因为这件事就记恨范志了么?”

“要是那女的记恨可能还好了呢,”范洁摇摇头,“那女的后来因为我哥跟她分手的事儿,受了打击,得了癔病,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不正常了,所以因为这件事就恨上我哥的人,是那女的她弟弟。”

第二十一章 家丑

“范志这个前女友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以前骚扰过范志还是跟范志有过什么正面冲突?”贺宁一听就明白了,估计多半是范志玩弄了女方的感情,所以女方的家人气不过,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气不过,到底达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我记得好像是叫柴什么武来着…柴什么武…”范洁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着,“隔得时间有点儿长,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小子都是快三年前的事儿了。”

“柴元武。”范洁的丈夫忽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帮范洁把对方的名字给说了出来,然后又一言不发的缩回头去,把房间门给重新关了起来。

很显然,范洁的丈夫这期间一直在房间里面偷偷的听着他们在外面讲话,范洁被他突如其来的插嘴搞得有点尴尬,连忙说:“对对对,就是柴元武,你看我这臭脑子,他要是不提醒我,我都记不起来…我妈卧床呢,屋里离不开人,所以…他得在里头照顾着,不能出来跟我一去回答你们的问题。”

贺宁对她笑笑,表示理解,不希望范洁因为这个插曲而太过紧绷;“你们两口子也挺不容易的,那个柴元武和他姐姐都是本地人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之前也没怎么听我哥提起来过,我也不怕你们笑话,那个时候对于我爸妈还有我来说,甭管是哪里人,甭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有个女的肯要我哥,我们都算是烧高香了!”范洁一点也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像我哥那样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手艺没手艺,要勤劳又不勤劳的人,三四十岁了也没有讨到老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所以那会儿他有了女朋友,人家对他据说还特别好,我们都乐坏了,一直惦记着让我哥带回来我们见见,后来我哥确实带回来一次,我妈还高兴的拿了一个金戒指送给人家,结果哪曾想后来又闹成那样!我记得那女的说话口音跟咱们这儿差不多,后来她弟弟跑来找我哥算账的时候,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太重的口音,我也听不出是哪里的。”

“这个柴元武后来有对范志怎么样么?”汤力挑着重点问题开了口。

“有,他有好几次都想打我哥,我哥都发现得早,溜掉了,还有一次就是我说的见过他的那一回,跑到我们家来砸门,我哥那天运气好,没在家,我们开门之后,那个小子还冲进来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看我哥是真不在,不是被我们藏起来了,这才气哼哼的走了,临走还警告我们呢,说让我们别帮我哥躲躲闪闪,做过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把他姐一辈子都给毁了,这笔债早晚得还。”范洁说。

他们正说着话,大门开了,打从门外进来一个男孩儿,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瘦高,身上穿着一套校服,背着一个大书包,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范洁一看这个男孩儿走进来,也顾不上再和汤力他们说话了,连忙迎上去,伸手把男孩儿肩头的书包摘了下来,关切的问:“儿子,考完了?考怎么样?”

“还行吧,数学有点儿难,不过我肯定不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觉得难的就对了,”男孩儿回答得有气无力,似乎觉得很疲惫似的,然后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宁和汤力,问范洁,“妈,家里来人了啊?”

“哦,是,公安局的,过来打听一点事儿。”范洁随口回答,很显然她更在乎的还是儿子考试的事情,“那你觉得这次月考,能比上一次月考强么?”

只可惜,她很渴望与儿子交流考试的问题,她的儿子却并没有同样的想法,男孩儿一听说家里来了两个警察,顿时脸上就多了几分好奇,他又看了看贺宁他们,扭头问范洁:“咋了?那个人的丈夫又来咱家堵我大舅了啊?”

范洁一听这话,瞬间就变了脸色,一脸尴尬的朝男孩儿一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赶紧的,进屋做作业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你还知道考试的时候觉得数学卷子题难,肯定说明了你平时练习题做的不够多,赶紧做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