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经纬,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汤力越过小文,直接来到麻经纬的身旁。

庞经纬坐在饭桌前,手里面还端着饭碗,捏着筷子,他的腮帮子鼓鼓的,在汤力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嘴里面的饭菜也忘了咀嚼。

小文也意识到了情况似乎不大对劲,他不敢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似乎有些进退两难,觉得十分尴尬。

只不过眼下他是否尴尬已经不是重点了,汤力说完那句话,就好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立在桌旁,等着麻经纬,麻经纬似乎只愣了那么一下,随即很快的就回过神来,他对汤力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然后开始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咀嚼着嘴里面的饭菜,就好像汤力根本不是来带他回公安局,而是来邀请他出门去游玩的普通朋友似的,汤力倒也不着急,就默默的站在一旁等着。

好不容易,麻经纬嘴巴里面的这一口饭好像足足咀嚼了一个世纪似的,终于才不急不忙的咽了下去,把筷子放下,碗一推,缓缓站起身来。

“好了,这口饭吃下去,总算没浪费粮食,浪费粮食有罪啊!”他好像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对汤力说,“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我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汤力点点头,拉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并排走出了小文的家,麻经纬被安置在车子的后排,旁边坐着两名警员,车子风驰电掣的一路疾驰,直奔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麻经纬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审讯室,他自己对此也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也没有做出丝毫抗拒的反应,配合度出奇的高,并且至始至终都情绪平稳,看样子好像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似的。

汤力和贺宁在他对面坐定下来,汤力拿出几份材料,逐一放在麻经纬的面前,其中一份是当初郝聪在a市某一家医院进行人工流产手术的门诊病历复印件,一份是麻经纬父亲前几年到a市来看病的时候的病例复印件,其中用荧光笔标注出来的部分,是医生给开出的口服用药,这药正是华法林。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监控画面当中的那个假外卖员,另一张是那个快递员,最后还有那一张从麻经纬家门上揭下来的电费催缴通知单。

“有什么想说的么?”汤力开口问他。

“你们发现那个送外卖的和送快递的都是我了啊?”麻经纬抬头看着汤力和贺宁,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遮的那么严,连我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呢。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这一次如果能逃过去,我就继续过我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要是被发现了,我也不想又躲又藏的,就干脆痛痛快快的承认了,对咱们谁都好。原本呢,我是想图个省事儿,你们要是没发现郝聪的事儿,我就只承认祝盼香是我杀的就可以了,既然现在你们都发现了,那我也不遮掩了,有什么是你们没查清楚的,或者需要我来主动交代的,直观开口,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手里头两条人命,横竖是活不了的,没必要给你们的工作添乱。”

“你先交代一下杀害祝盼香的动机和手段吧。”贺宁对他说。

“好咧。”麻经纬笑呵呵的点点头,现在的他看起来和之前一直窝窝囊囊的受气样子截然不同,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其实我也有我的无奈,我真的只想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只要日子过得下去,什么受点气,什么吃点亏,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就是不能接受感情背叛。跟祝盼香结婚那会儿,我确实觉得自己是个丧偶的二婚,先头有个老婆的,所以得多让着人家点儿,好歹人家是个大姑娘嫁给我。这几年来,我对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日子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我都无所谓,但是后来我发现她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有瓜葛,我那时候就已经有点动了杀心了,只不过还在想该怎么做,什么时候下手合适,没想到这期间祝盼香变本加厉,还跟人有了孩子,背着我偷偷的出去做手术打胎,她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都有数着呢,我就咬着牙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后来这不就被我等来了么,我就下手了。”

“你稍等一下,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贺宁打断了麻经纬的话,“你是怎么发现祝盼香做过手术这件事的?你所谓的合适时机指的是什么?”

“先头郝聪就给我戴过这么大一顶带血色的绿帽子,这种事儿经历过一次,再遇到我也就算是熟手了,一看祝盼香回家以后那脸色,那身体状况,我就知道肯定是有那种事。”麻经纬很平淡的回答,“时机么,就是祝盼香跟她初恋又勾搭上了,她还以为我真的傻,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注意呢,她半夜里爬起来跑去厕所跟那个男人打电话发短信,我都在外面听的真真切切的,后来我也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关于她跟她初恋的那些事儿,我也看出来,她对她那个初恋是有点动了心思的,要不然不会总跟人家说什么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嫁给我这种废物之类的话。我想来想去,这是个好机会,她之前不管是跟谁相好的,反正这一次她一死,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相好的,还有她那个初恋,肯定都会有嫌疑,我以为我这么一个窝窝囊囊,什么都逆来顺受的丈夫,你们应该不会认为我有勇气或者说那种必要去杀祝盼香呢,没想到,我还猜错了。”

第七十六章 真容

“所以你是找什么样的时候,在哪里对她下手的?”汤力问。

“她那几天本来是偷偷请了假,跟初恋约好了要出去的,结果临到关头,初恋把她放鸽子了,她没地方可以去,只好在家里装病,医院那边以为她休假,她原本也的确是跟我找茬儿吵了架之后走的,只不过被人放了鸽子之后才回来的。听说好像是她初恋的岳父有点怀疑了,所以人家没敢跟她出去。我一看,这不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么,所以就在家里把她给勒死了。在动手之前我早就查过很多的资料,我知道人死之后尸体会变僵硬,你们公安局的人最后会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所以我提前从网上买了好几组电暖气,把祝盼香勒死之后,我就在她周围开着电暖气烘,屋子里热的跟大夏天似的,所以她的尸体很快就软了,之后我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她给分尸了,需要用到的部分切下来,该缝的缝好,娃娃啊,外卖的衣服啊保温箱什么的是我从网上买的,电瓶摩托借的,三轮摩托租的,我主要是觉得现在满大街就送外卖和送快递的最多,最不起眼儿,肯定没人会去注意,没想到你们居然注意到了,可能这就是老天爷打算让我栽在你们的手里头啊。”

“哦,我还杀了一只鸡,拌了点儿柠檬酸进去,为了现场的效果好。”他又忽然想起来,赶忙又把话题拉回来补充道,“在动手之前一段时间,我就开始悄悄的给祝盼香吃华法林了,你们拿到我爸当初的病例了,肯定就是知道我爸吃过那个药,我那会儿听医生的嘱咐,所以对这个药什么效果,什么不良反应特别熟,这回的计划里头就属于顺手一用。我就想着她血不凝,一来你们也不好判断到底什么时候死的,再放个烟雾弹,二来也可以把现场布置的吓人一点,让你们觉得杀人凶手可能是个变态,哪曾想,没放出来那么多血,感觉不太够,所以后来就只好杀一只鸡来凑了,鸡又没吃华法林,就拌柠檬酸!”

“你为什么要印发那种传单,还故意布置了那么一个恐怖的现场?就只为了把案子引向变态杀人的方向?”贺宁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麻经纬坦然的点了点头,“之前郝聪那会儿,我已经试过一次伪装成意外了,这一次如果我的老婆又出了意外,你们当警察的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怀疑我呢,所以既然不能用最自然不引人怀疑的方法,那就干脆走个极端,来个最夸张的,让人一看就往变态的方向联想,不那么容易把祝盼香跟郝聪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我就奇怪了,你们为什么就没有把这个案子当成是那种变态杀人狂去判断呢?就没怀疑过是祝盼香遇到了变态,被人家给盯上了么?”

因为变态杀人狂或许会因为某种原因盯上祝盼香,对她进行残忍的杀害,但是却没有那种机会,也不会那么大费周章的给祝盼香服用华法林来起到防止血液凝固的作用,尤其是在鸡血里面额外掺过柠檬酸的前提下。

当然,这一点汤力和贺宁都没有必要去浪费口舌对麻经纬解释说明。

“那当初你是怎么发现郝聪对你不忠的?”贺宁问他。

麻经纬看着她笑了笑:“小妹妹,这个世界上可不止是女人才有什么第六感,男人也没有迟钝到那种份上。我当初是真心实意的爱郝聪的,一心想要跟她好好的过一辈子,我承认我这个人可能在事业上不太成功,但是我在生活上已经尽可能的去做补偿了,一个女人又希望自己的老公温柔体贴家务全包任劳任怨,又希望他同时还得在外面叱咤风云,有权有钱有事业,这本身就是贪心不现实的,我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岳父母愿意帮忙扶持扶持,我就把握住机会努力工作,他们不肯成全,那我就在家里面多照应照应,男女不管谁主外,谁主内,只要两个人保持一种平衡,那不就行了么!偏偏郝聪没有定力,当初她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为了跟父母赌气,这个我吃不准,但是后来她确实是被她爹妈影响很大,结婚以后就越来越开始抱怨嫌弃我,总拿我跟别的男人比…其实那个时候我挺傻的,我根本不知道郝聪外遇的事儿,就只是觉得她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后来要不是她那个神经病的疯弟弟说郝聪吐的厉害,问我是不是想害她,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后来发现,她跟那个当初家里头想撮合的男人搞在一起了,只不过人家已经不可能跟她这个结过婚的有什么结果了,肯定也就是占她便宜而已,结果她呢?一方面对我这个一心一意照顾她,对她好的人满腹牢骚,全是不满,另一方面又心甘情愿被人占便宜,还肚子里都有了!这我当然接受不了啦!”

“然后你就把她杀了?”

“倒也没有那么快,我那个时候其实还抱着一丝幻想呢,假如郝聪觉得对不起我,跟我忏悔,祈求我的原谅,只要她跟外面的那个男人断绝往来,我还是可以不计前嫌的,结果后来被我发现,那个男人就是当初她爸妈想促成的那个,郝聪后来偷偷摸摸的把孩子弄掉了,过后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得愧疚,心思还越来越野了,看我越来越不顺眼,我这就明白了,原来女人一旦走上了不忠的那一条路,就根本没有回头改邪归正的可能性,给自己男人戴绿帽子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我是那个时候才觉得心灰意冷,开始努力的维护着,找机会解决她。”

说到这里,麻经纬嘿嘿一笑:“其实我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浪费了我的演技,郝聪到死才发现我这个旱鸭子其实一直都水性很好,比她还要好,那天晚上她自己提出来要求游泳,我就带着她去了,正好天黑人少,我看准时机就开始撺掇她去深水的地方游,结婚那么久,她一直以为我不会水,所以我悄悄靠近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是我,等发现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我把她按到水里头,她使劲儿的噗通,怎么噗通也挣不脱我,我一口气可以憋很久,再加上力气比她大好多,等我都憋得快要不行了,她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抢救的余地了,等别人发现我们俩的时候,我也呛了很多水,再发挥一下自己的演技,假装差一点就要被淹死的模样,当时救我们上来的人就都信了。我那时候其实挺害怕,我怕郝聪还有救,没死透,那我就全完了,结果还不错,她彻底的死透透了。”

麻经纬的这一番话让贺宁觉得听着心惊,可能是她的资历还不够深,见识过的形形色色的犯罪人也还不算太多,她见过负隅顽抗的,见过穷凶极恶的,也见过坏事败露就吓得魂不守舍,还没等开始审讯就先精神崩溃,溃不成军的,这些似乎都算是比较正常的反应,没有什么让她感触特别深,但是麻经纬这种人,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他非常的淡定,说起自己的杀人过程简直是侃侃而谈,就好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士在对别人说起自己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似的,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后悔,也似乎并不为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而感到悲伤或者害怕。

汤力也对麻经纬的这种平淡和泰然感到有些惊讶,但是他也从麻经纬对那一番话里听出了一些其他的端倪:“你能把郝聪强行压在水下直到她溺水身亡,从这一点来讲,你的体能还是很不错的,为什么——”

“为什么会被郝睿揍个半死,连肋骨都骨折了,包括这一次也能让祝盼香她爸把我给打了,是不是?”麻经纬已经猜到了汤力想要问的会是什么,不等他说完就主动把话给接了过来,“也是出于两种考虑吧,一来呢,我觉得我如果是被揍的那一个,会显得比较弱,这样就可以降低自己的嫌疑,毕竟一个连挨打都没有还手能力的人,怎么杀人啊,是不是?更何况当初郝聪那件事,我也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吐了一地的水,身上还有很多被郝聪抓伤的地方,这摆明了是我下水救人,结果差一点自己也被拖累死的效果么,我之前又一直推说自己不会游泳,换成谁能相信一个不会水的把一个会水的给淹死在水里头了?二来呢,我也是觉得,郝聪对不起我,祝盼香对不起我,所以我杀她们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但是给我戴绿帽子的又不是她们的爹妈她们的兄弟,所以人家兄弟气不过要揍我一顿,或者爹妈气不过要揍我一顿,也是应该的,我得受着。”

他这一番话把贺宁和汤力都给说的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麻经纬这样的人,他们还真的都是第一次打交道,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又古怪到有些不寒而栗。你说他这个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他又知道自己害了别人家的女儿,所以宁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做是赔罪的表现;你说他有同情心,他却因为前后两任妻子出轨有外遇这种道德范畴的错误,就将她们残忍的杀害,到了祝盼香这里,更是为了祸水东引,制造出变态杀人狂的假象而硬生生的布置出了那么恐怖血腥的“惊悚派对”。麻经纬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实在是匪夷所思,常人没有办法去理解和揣摩。

“祝盼香的尸体,你是分几次运到那个废弃厂房的?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厂房?”贺宁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去试图理解麻经纬的想法了,最重要的是把案子的相关情况都了解清楚。

“大概分了三次吧,身子大,占地方,还好后来不那么僵硬了,我用大塑料袋裹着塞到提前从网上买来的那种运货的大纸箱里,还有那些娃娃,一个一个的都不大,但是凑到一起就挺占地方,是单独运了一次,剩下血啊,脑袋啊什么的,都不太占地方,一个保温箱就都塞下了。”麻经纬回答的特别坦然,“送的时候我还琢磨呢,一般那些送快递的也好,送外卖的也好,不都是出来送一次,拉好多件,然后一松就送一条线,所以我要是送完之后原路返回,万一被你们发现了肯定要怀疑的,我还特意绕了个远,从别的路七拐八拐的绕回家附近去,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你们给发现了。那个厂房其实我原来是不知道的,后来听我教课班级的几个小孩儿聊天,讲什么鬼故事,说郊区废弃厂房闹鬼什么的,我就上网一搜,还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没事儿的时候就跑去看过一次,确实是完全废弃了,根本就没有人去,我当初还特意实验了一下,在那里放了一百块钱,过了一个礼拜再去,一百块钱还在那儿,这我就确定了。”

“你就没有担心过,大白天的你就已经把尸体运过去布置好了,没等怎么样就被人发现么?毕竟你早早就把传单给扔了出去,你就不怕有好奇心比较强的人,大白天就跑去想要一看究竟么?”贺宁从刚刚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觉得,不管凶手是谁,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大胆。

“早发现就早发现呗,大不了就是效果大打折扣,反正我去送尸首的时候是假装成快递员什么的,要是到那周围发现有人在周围活动,那我就赶紧离开就行了。”麻经纬回答说,态度非常的放松,就好像他们讨论的是什么寻常的话题似的,说完之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其实啊,这种事就是属于一回生两回熟。当初我杀了郝聪那会儿,其实挺害怕的,好在当时我也是刚刚溺水被救上来的,浑身发抖啊,脸色铁青啊,这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过。”

说完之后,麻经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我的人生也挺悲剧的,有的时候我想一想,也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劲,你们抓到我,回头把我给毙了,毙了就毙了吧。要不然谁知道我会不会那么倒霉,下次结婚再遇到一个对感情和婚姻不忠的,那我还是照样会忍不住想把她给处了,留着我肯定是个祸害,回头到了法院,可千万别给我求情,就让我死了吧!”他对贺宁和汤力说,说完之后,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就好像是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所以非常疲惫了似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卷 盗命

第一章 噩梦

贺宁一直自认为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姑娘,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集体去参观标本室,有好些女生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她却还是能够保持淡定的,对她来说,那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人体部件除了能够用病理特征或者伤口创面之类,向其他人传递一些信息,帮助活着的人掌握如何治疗疾病或者侦破案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或许因为她相对而言还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所以自然不会把原本看过的恐怖片情节套到真实生活当中来,自然也就不会做一些无谓的联想。

所以她曾经对自己身边比较胆小,看了一点恐怖片之后就会做恶梦的朋友发过豪言壮语,无论看多么恐怖的恐怖片,之后她都可以倒头就睡,别说噩梦了,就连梦都不会做,一觉睡到大天亮,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噩梦。

事实证明,话永远都不要说得太满。

头二十多年一直没有怎么经历过噩梦困扰的贺宁,这一回可是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并且还是回味无穷的那一种,当她凌晨三点多钟从噩梦当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的坐起身来,一颗狂跳的心并没有因为醒来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平静下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嗓子眼儿干的快要冒出烟来。

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贺宁下床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还都是方才那一场噩梦当中的画面,因为太真切了,所以即便彻底的清醒过来,还是会觉得有些心悸,内心始终沉浸在那种夹杂着悲伤和恐惧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她梦见自己向调转工作之前那样的下班回家,回到了自己位于市的熟悉的家中,进了家门之后,屋子里面一片漆黑,电灯都打不开,就好像停电了一样。贺宁摸着黑朝屋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叫着父母,然而屋子里并没有一丝声响,除了黑暗之外,就只有一片让人不安的死寂。

忽然,贺宁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门框,这才险险的稳住了身子,她不知道方才脚下差一点绊倒自己的是什么,眼下让她皱眉头的是刚刚手在摸到门框之后碰到的那又黏又湿的触感,这种触感给她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搓了搓手指,手上粘了不少湿湿黏黏的东西,太黑了看不清,只能把手端到面前用鼻子闻一闻,这一闻不要紧,一股浓重的腥气一下子钻进了贺宁的鼻孔,她的心也随之咯噔一下,高高的悬在了嗓子眼儿上。

血!这气味分明就是血!

自己的家中一片漆黑,悄无声息,门框上面有大片厚厚的未干血迹,刚刚自己脚下差一点绊倒的会是什么,贺宁已经不敢去想了,那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刑警,一颗心一瞬间就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吞噬,甚至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念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然而,她没有机会逃走,甚至没有机会去逃避眼前的一切,下一秒钟,屋子里的灯忽然齐刷刷的亮了起来,强烈的灯光刺激到了她的眼睛,让贺宁本能的低下头闭上眼,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

那是贺爸爸和贺妈妈,两个人相距不远的躺在血泊当中,浑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并且耳朵鼻子嘴巴这些部位,好像也被人用刀给割掉了,脸上只剩下几个黑乎乎的血窟窿,暗红的颜色看在贺宁的眼里,就好像是滚烫的烙铁一样,贺宁发出了痛苦的尖叫,想要扑过去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父母,希望能够证明这一切都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然而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两只脚根本就一动也不能动,仿佛已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

“你想去哪儿?你哪儿也去不了!”

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的熟悉。

“董伟斌!”贺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瘦高个儿,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正是当初在学校里也让一众女生私下里没少讨论的魅力达人“董师兄”,只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没有了往日里的书卷气和刻意营造出来的英气勃发,眉眼间都是阴郁,看起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贺宁,我终于见到你了!”他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真没想到,现在想要见你一面,居然需要这么麻烦。”

“你干了些什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贺宁几乎是用咆哮的方式吼出了这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夹杂在一起,就如同海浪冲刷礁石一样的反复拍打着自己的大脑,理智已经荡然无存,她的眼里只有躺在血泊当中的父母,还有那满目刺眼的血红,她的心跳快到了几乎快要在胸腔里炸开,眼眶几乎要瞪得裂开来,恨不得能够扑过去拼命的撕扯对面的那个男人。

“我干了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董伟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我只不过是给自己讨一个说法罢了,因为你离开了我,因为你不肯见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你能这么做,一定是你父母教唆的,他们教唆你离开我,我就让他们付出代价,这很公平,难道不是么?我原本只是想要好好的跟你谈,只要你肯回头,我还是可以放你一马的,但是你偏偏选择了拒绝我,不理我,你这是对我的背叛,既然你背叛了我,那你也一样要付出代价。”

说着,董伟斌拿起了一条绳子,一步一步朝贺宁走了过来。

贺宁想要跑,可是她的腿动弹不了,慌乱之间,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口袋,竟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根本来不及多想,迅速的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汤力,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的着急,可就是找不到汤力的电话号码,想要自行输入那一组熟悉的数字,却又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正确的输入进去。

“你是想要找你的那个搭档吧?”董伟斌忽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问贺宁。

贺宁的心头再次浮现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董伟斌笑了,这一次他笑得更加张狂:“他就是你的救命稻草吧?现在你是不是除了他,谁也指望不上了?那我就帮你断了这份念想吧,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的手从身后那么一掏,拎起来一团黑乎乎又带着浓重血腥气的东西,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缓缓的转了过来,赫然露出了汤力的脸。

贺宁倒抽了一口气,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便跌落下去,这一跌就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随后她便在黑暗当中惊醒了,带着一身几乎浸透睡衣的冷汗。

幸好是在自己的家中,幸好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熟悉环境,贺宁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这才稍微稳定住了情绪,没有了方才刚刚醒来时的战栗不安。即便如此,她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父母卧室的门口,把耳朵凑近,聆听着屋子里面的声音。

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不过现在,听到父母卧室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贺宁的心里便又踏实了几分,这才又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春节的几天假期,她高高兴兴的回家来陪父母一起过年,眼看着就要返回a市了,这个时候做了这么一个噩梦,还真是让人心里面有些不舒服呢。

贺宁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浮现起方才噩梦里面的画面,赶忙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去回忆这种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让人感到不愉快的梦境。看样子自己还是受麻经纬那个案子的触动太大,即便那个案子已经落幕了个把月,可是麻经纬那残忍的报复手段,以及事发之后的冷静和坦然,现在想起来仍旧让贺宁感到有些可怕,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贺宁敢打包票自己绝对已经很久没有去主动想起过那个案子的事情了,只是潜意识里的波动,恐怕她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

至于为什么是董伟斌,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的,就在白天的时候,贺宁险险的躲过了一次董伟斌的突袭来访,董伟斌有一次不请自来的跑到了贺宁父母家里面拜访,说是过年了,来看望看望两位老人,实际上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边跟尴尬的贺宁父母寒暄,一边眼睛还贼溜溜的一个劲儿朝贺宁紧闭着的卧室门瞄,如果不是她恰好出门去会同学,估计还真被他给堵了个正着。

听说他得知贺宁的的确确没有在家,又被贺妈妈骗说贺宁已经提前回了a市,董伟斌的表情很复杂,当然,临走的时候,贺妈妈把他拿来的礼物又塞回给他让他带走,假惺惺的推拒了几次之后,董伟斌的脸色倒是多少恢复了一些。

估计就是因为得知了这件事,贺宁才会把他也给梦到了吧。

想一想方才的那个梦,贺宁也觉得有些可笑。董伟斌这辈子最珍惜的恐怕就只有他自己了吧,他的形象,他的前途,他的人生计划,他的一切。其他人重要与否都取决于是否可以为那几条服务。

刚才那个梦里面的一切,算不算是对董伟斌的丑化,这个贺宁不好说,不过却百分百算是对自己的美化,贺宁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重要到可以让董伟斌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不计后果的做一些事情。

他现在的所谓执着,恐怕只是因为身边没有了更好的选择,仅此而已。

更何况以他的身体素质,想要对汤力下手,贺宁还真是把他在梦中给塑造的太威猛了,现实生活中,这两个人实力水平之间的差距还是很一目了然的。

汤力…

贺宁忽然想,过年回家之后,自己就一直忙着走亲戚会朋友,每天都安排的满满的,除了大年三十儿夜里汤力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祝自己春节快乐,自己也给他回复了一条之外,竟然没有顾得上去问一问他那边的情况。

这个春节,听说是汤力父母到a市去和汤力一起过年,又听说关昕的母亲在汤力父母去a市之前,哭哭啼啼的在汤力父母面前告了汤力一状,汤力父母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汤力他们从关家那边得知了一些事,打算春节过来团聚的时候顺便好好的谈一谈,汤力当时还在处理麻经纬那个案子后续的一些事情,所以也没有心思去在电话里多费口舌,只是应了下来,随后便抛在脑后了。

现在贺宁忽然想起来,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汤力父母是不是很有主见的人,会不会听了关昕母亲的一面之词,对自己的儿子横加责备。

第二天一早,贺宁吃过早饭之后就给汤力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只响了几声就接通了,汤力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贺宁听到他那没有什么波澜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居然觉得好像踏实了一点,前一天晚上做噩梦之后的那种心里面慌慌的感觉也被冲淡了许多。

“你父母没相信关昕她妈的话吧?”贺宁问,“有没有说你什么啊?”

“没有,具体的见面再说吧。”汤力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并不想在电话里面多说什么,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的车。”既然他说回去再说,贺宁便也不再追问。

“好,到时候我接你,你今天好好陪陪家人。”

“嗯。”

第二章 功利

贺宁要回a市了,虽然说这不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但是贺爸爸贺妈妈还是有许多的不舍,毕竟贺宁从事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相对其他的女孩子来说,风险也更大,独自在外,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牵肠挂肚呢。

得知回去a市之后,汤力会去接,贺爸爸和贺妈妈还是很开心的,他们总是担心从家里面热热闹闹的送上车,到了那边孤孤单单一个人,贺宁心里面会不舒服。贺妈妈为了答谢汤力对贺宁的照顾和帮助,一大清早特意起大早包饺子,又把过年准备的各种熏酱肉菜挑好的切出来装了几个塑料饭盒,和煮好的饺子放在一起,让贺宁带着回去交给汤力,算是一点点小小的谢意,贺宁原本不想带,或者少带一点,但是拗不过贺妈妈的坚持,最后只能乖乖的把那沉甸甸的好几盒东西全部都带上,沉甸甸的从家里面出发,到客运站去坐车回a市。

从c市到a市不算远,贺宁下午上车,到达a市的时候还没到傍晚,过了春节就早已经算是远离了冬至,奔着春分去了,所以白天也比之前变长了不少,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有了回暖的迹象,贺宁为了坐车方便,没穿厚棉衣,只穿了一件毛呢大衣,车子刚刚停进站里,她隔着车窗就看见了汤力,身穿着一件黑色立领的大衣,面无表情静静的等在那里,看着倒像是有那么几分冷傲的范儿。

不过,当他看到隔着车窗向自己招手的贺宁时,脸上便多了浅浅的笑意,面部线条顿时就柔和下来,迈步朝车前迎了过来,等贺宁提着沉甸甸的一袋子东西从上面下来,他便上前一步,把东西从贺宁手里面接了下来。

“我帮你拿吧。”他发现那个袋子还真的是蛮重的。

贺宁也不和他客气,大大方方的就交到了他的手里面:“好啊,那你就拿着吧,反正这里面有一大半儿都是你的东西。”

汤力愣了一下,很快就又了然,笑了笑,说:“帮我谢谢叔叔阿姨。”

“你都不用打开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贺宁问。

“我鼻子灵。”汤力回答的一本正经,不过他随后又很老实的补充了一句,“从你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我从袋口看到了。”

贺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个人上了车,汤力开车送贺宁回她在a市的住处,路上贺宁和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也说起了自己回来之前做的那个噩梦。

原本以为汤力会觉得自己做这个梦很好笑,或者是觉得自己被麻经纬的那个案子影响有点深,结果他听完之后,居然很沉默,并且眉头还微微的皱着。

“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严肃啊?”贺宁现在已经没有了噩梦的困扰,所以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当成是一个乐子那样去讲给汤力听,没有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那个董伟斌,报复心强么?”汤力开口问,并且问的很认真。

贺宁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汤力指的是什么,她赶忙笑了,摆摆手:“你别担心,梦里面的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董伟斌那个人,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就只是他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倒不是说他这个人有多善良厚道,道德标准法律意识有多棒,单纯就是因为他太自私了,指望他因为别人去铤而走险,把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搭进去,那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除了在梦里面我还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之外,醒了之后就觉得挺可笑的。”

说完,她还开玩笑的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汤力的肩膀:“你就踏踏实实的放宽心,董伟斌不管是从性格为人还是体能战斗力,你都是相当安全的。”

汤力听她这么一说,原本紧绷的线条才略微的松弛下来一点,不过他还是不大放心的对贺宁说:“如果有什么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问题。”贺宁点点头,“对了,关昕她妈是怎么在你爸妈面前告状的?”

“她没告状。”汤力出乎贺宁意料的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哟?那这算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么?”贺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她找我父母,哭着道了歉,说没有教育好女儿,即便关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给我添了麻烦,所以我秉公处理也是应该的。”汤力继续说。

贺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果然,关昕和她妈妈不亏是一对亲母女,这做派,可以算作是传承了吧?简直如出一辙,都那么善于颠倒黑白和装无辜。

“那你父母有没有对她感到过意不去,之后对你进行思想教育?”贺宁问。

汤力笑了笑:“我父母和我聚少离多,但是你不要对他们那么没有信心。”

一听这话,贺宁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汤力父母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不至于完全被关昕一家牵着鼻子走:“那你父母是什么态度?”

“没有什么态度,让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影响工作。”

“看来你爸妈也不是不知道关昕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人。”贺宁听明白了,汤力父母只是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关昕和她妈已经被汤力处理过了。

“对,”汤力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的这一细节告诉贺宁,“其实之前关昕和她父母,没有对我那么亲近。”

“你的意思是最近她们才突然又贴上来套近乎的?最近你们家里有什么变动?”汤力都这么说了,贺宁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存在的可能性。

“我爸,他一直在做的一项研究出了成果,”汤力回答贺宁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这些事,听起来就好像是在炫耀似的,“他因为这个成果,得了一笔奖金,还比较可观。所以…”

贺宁倒是没有往炫耀那方面去想,毕竟汤力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相处了这么久她还是能够得出客观的结论来的,这个人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了。她只是对关昕母女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没想到她们居然可以功利到这种地步。看这对母女先前对汤力殷勤的样子,后来在已经恼羞成怒甚至翻脸过后,居然还能够放低姿态去示好,估计汤力父亲的那一笔奖金应该也是不菲的,只有足够的利益才会诱惑得这对母女连自尊和脸面都可以放得下,只为达到目的。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块‘肥肉’,真是失敬失敬!”贺宁朝汤力拱拱手,和他开着玩笑,玩笑过后也又正色提醒他,“不过既然如此的话,恐怕关昕和她妈也未必会那么容易的就放弃,你可要做好跟她们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咱们俩相处这么久,我跟你也挺熟的,说真的,你这个人挺不错的,我可不想,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落到关昕她妈那么一个丈母娘的手里头。”

“你放心,我不会。”汤力对待这个问题似乎很认真,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没想到他居然回答的这么认真和郑重其事,贺宁反而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来了,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要说点什么才不至于冷场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赶忙去摸手机,以为是父母来电话询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平安到达,结果拿出来一看,打电话过来的却是局里面的同事。

虽然说现在还算是春节假期,但刑警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们必须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随时待命的,这个时候一个平时并没有太多私交的同事忽然打电话过来,自然不会是为了闲来无事寒暄几句,一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贺宁赶忙收敛起方才调侃玩笑的情绪,接听了这一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把电话放了下来,对汤力说:“不送送我回住处了,有案子,咱们就直接去现场吧,现场的地址刚才电话里面已经告诉我了。”

汤力一听,没有任何异议,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向贺宁询问了地址之后便迅速的调整了行驶方向,朝案发现场迅速赶了过去。

案发现场的地点位于a市的老城区,这里曾经繁华过,不过那也只是曾经,中止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扩张,新兴起来的商业中心逐渐变得红火热闹,原本还算繁华的老城区却被岁月冲刷的渐渐褪去了光鲜的颜色,变得灰头土脸起来。最近这一两年,a市的市政府方面也曾经做出过想要重新规划老城区,对这一片明显与新城区风貌不和谐的区域进行改造和美化,计划是很不错的,实施起来却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变得困难重重。

起因是当年有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投资,在老城区率先拆迁了一个又老又旧的开放式住宅小区,在原来的位置上建了几栋商住两用楼,利用地段和交通方面还算便利的优势,做足了宣传,最后成功的把房价给炒了上去,那个被拆迁住宅小区的住户们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动迁补助,还有一套位于其他地方的楼房。

这个先例就好像是一枚香喷喷的大饼,待改造区域内的每一个老城区住户都想狠狠的咬上一口,于是在第二个开发商进行洽谈的时候,面对的行价就不大一样了,之后第三个…第四个…

一夜之间,原本无人问津的老城区那些破旧小区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香饽饽,会下金蛋的老母鸡,能给人带来蜂后的利益,很多开放式小区里面的居民甚至私下里达成了一个攻守同盟,统一了口径,都齐刷刷的要出了一个让开发商大跌眼镜的添加补偿款要求,不仅仅要那么多钱的补偿,额外还要再给一套房,结果开发商在这片区域屡屡踢到铁板,发现在这样的要求下,他们实在是无利可图,最后索性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另外寻找可开发的区域去了。

于是香饽饽又变成了窝窝头,会下金蛋的老母鸡蛋也下不出来了,一大片水泥黑色的低矮小楼就那么破破烂烂的被遗留下来,没有人再去打听了。

这一次的案发现场,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小楼里面。

虽然说贺宁听说过那一片,不过当她来到案发现场楼前,下了车,抬头看着面前的那一栋小楼时,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在她面前的这一栋小楼仅仅有四层高,楼体表面原本应该是水泥表面,镶嵌着许多彩色小石子的那种,典型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但是年头太久,彩色小石子早就在风吹雨打当中被磨蚀一空,现在只留下好像麻子脸一样的水泥墙面。

这楼的窗子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框,个别人家应该是长期居住的,所以已经后来换成了铝合金或者塑钢的材质,也有个别人家估计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房子只是空着,在等拆迁的消息,所以窗子还是原本的那种木头窗框,并且早就已经破掉了,残破的木头窗框虚掩着,在风中还会呼扇呼扇的颤动,乍看起来这俨然就是一栋可以拿去拍恐怖片用的废弃小楼一样。

在这栋楼不高的楼顶,贺宁还看到顶楼有一户人家的窗框旁边,一棵小树从楼体外墙开裂的缝隙里面长了出来,已经有一把扫帚那么高了,现在还没到春季,所以树上也没有叶子,就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摇摆摆。

如果案发现场就在这样的一栋楼里面…贺宁端详着这栋楼,心里面已经开始有些犯难了,居住率应该不会太高,未必有足够的左邻右舍可以充当目击证人,这样的古老小区,必然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可言。

这个案子,恐怕不会太好办。

第三章 血迹

小矮楼的下面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单元门黑洞洞的,原本的木质门框只剩下一个横梁还固定在那里,其余的部件早就不知所踪了,贺宁和汤力钻过警戒线走进那个黑乎乎的门口,扑面而来是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夹杂着令人皱眉的腥臊气味,借着外面的光线可以看到逼仄的楼梯道地面与墙相接的地方,有着一圈一圈液体干燥之后留下来的白色的痕迹,贺宁知道那是夜里面有人跑到这边上厕所留下的,这也就难怪楼梯间里的气味这么的混杂难闻了。

这种老楼因为年头比较久远,楼梯早就磨损的厉害,边缘处已经非常的光滑,踩上去脚底下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油腻腻滑溜溜的,好在案发现场就在二楼,他们不需要在楼梯间里面走很久。案发现场的大门敞开着,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汤力拿出他习惯随身携带的鞋套和手套,拿了一副给贺宁,自己也穿戴上,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入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一套大约有六十平米的民居住宅,入户门在客厅的大约正中央位置,左右各有一个房间,因为客厅本身没有窗子可以采光,所以照明灯已经打开了,照着地面铺着的乳白色瓷砖上面的血迹看起来更加的刺目。

客厅的地面上有零零星星的几处血迹,很少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不小心粘在地面上的一样,这些血迹都被一处一处仔细的标注起来,贺宁和汤力脚下注意着,走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卧室,卧室不大,里面是一张双人床,一张简单的电脑桌,桌子上面光秃秃的,只有一根电源线摇摇欲坠的挂在桌旁,电脑桌旁是一张椅子,椅子上面的布面都有些磨破了,露出了下面的海绵。

除此之外,卧室里还有一个双开门的立柜,立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衣服凌乱的堆在一起,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被人胡乱翻过的。

死者就陈尸在那张双人床是,摊开的被子向一旁掀开,上面有许多喷溅上去的血迹,床单上更是被血洇湿了一大片,那浓浓的腥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