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一名男性,他浑身上下就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上半身打赤背,并且两条手臂向身体两侧伸展,两条腿有一半以上伸出床外,两只脚都垂在地上。

这名男性死者的身上有很多处伤痕,最醒目的当属他颈部的一道比较深的口子,那道伤口的周围还有很大面积的已经凝固的血痂,从位置上面来看,床单上的那一大滩血都与这一条伤口有关。除了颈部的这一道伤口之外,死者的腹部还有一道伤口,像是被刀刺中的,死者的两只手,手掌心朝上,手掌上面也有很明显的伤口,伤口创面看起来有些凌乱,血肉模糊成了一团似的。

有了之前的出现场经历,这样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刑事案件现场,对于贺宁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她完全可以应对下来,所以看到了这句男性死者的尸体,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更别说惊吓了。她看到法医们正在检查尸体,便没有上前打扰,和汤力站在一旁也仔细的观察着这个男性死者。

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与贺宁的年纪不相上下,身材比较敦实,尤其是肚子上面的肉比较厚一点,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一张惊恐的神色,并且随着生命体征的消失,这种表情也凝固在他的脸上,似乎在昭示着在临死之前经历过什么。

现在的天气,虽然已经有些回暖了,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冷的,在这样的温度下,正常人谁也不会在家里面只穿一件只能遮羞,不能保暖的内裤就到处走动,被窝是散开的,死者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死者遇袭的时候应该是夜里,或者是今天早上,他还没有来得及起床,发现不对劲儿了,刚刚爬起来,就遇到了致命的袭击,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吧。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等到法医们稍微得空了一点,这才过去询问情况。

“死者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刘法医对他们说,“死因是失血性休克,致命伤就是颈部的那一处刀伤,割断了颈静脉,颈动脉也被割破了,所以你们看,在现场有大面积的血迹,也有一些是呈喷溅状的。从死者身下失血的凝固程度,还有尸体本身呈现出来的尸温、尸僵等等方面的情况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夜里或者凌晨。”

“刘法医,死者手掌上面的刀伤是怎么回事?”贺宁指了指这名男性死者手心里面那凌乱的刀口,“是…夺刀造成的么?”

“对,是夺刀造成的,应该是死者为了抵抗对方的袭击,情急之下用手握住了刀,在与凶手撕扯想要把刀夺下来的时候造成的伤,”刘法医点点头,赞同了贺宁的猜测,“估计夺刀应该是失败了,所以才造成了颈部的伤口。”

“还有什么其他比较重要的发现么?”汤力问。

刘法医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案子以我的经验来看,像是入室盗窃转化成的杀人案,有可能是这名死者在睡梦当中被入室盗窃的人惊醒,双方发生了搏斗,对方为了摆脱死者的控制和纠缠,亮出了凶器,至于到底是有心想要杀死死者以避免死者报警,还是搏斗当中失手杀死的,这个还得回去对颈部的伤口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分析,不过感觉并不复杂,应该不难得出结论。”

贺宁和汤力听了刘法医的话,也略微的松了一口气,毕竟才刚刚过完年,大家都还沉浸在过年休息的那种氛围当中,如果一下子来了一个特别棘手的复杂大案,那还真的要花一点精力去尽快调整状态,让自己彻底紧张起来。

刘法医顺便也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衣着,一般来讲,他们出现场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都是会尽量做短打扮,很少会穿大衣、风衣那一类的长衣服,而现在眼前的贺宁和汤力都是穿着及膝长的大衣,刘法医一看就明白了。

“你们两个都是从外面直接得到通知就赶过来的吧?”刘法医问,“过年这几天,会亲戚聚朋友,是不是还没热闹够呢,就被案子给拉回来了?”

“还行,我是凑巧刚从c市家里回来,接到信儿就直接来了。刘法医肯定也是把家里人都给扔下,跑来加班的吧?”贺宁对刘法医笑了笑。

刘法医点点头:“是啊,不过这么多年,家里人也习惯了。”

汤力和贺宁没有多和刘法医攀谈,毕竟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刘法医继续处理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他们两个人也在房子里面四处看一看。

“这个电脑桌上,原本应该是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汤力指了指只剩下一根电源线搭在一旁的电脑桌,对贺宁说,“这里有痕迹。”

贺宁看了看,的确如此,这个电脑桌是那种比较简易的,铁皮喷漆,桌面上还有很多镂空的圆孔用来帮助散热,单薄的桌面下面还有一个同样材质的拉板,电脑桌是天蓝色的,因为上面一个一个小空洞很密集,看起来让人有些眼花,得凑近了一些才能看得到,在那个不算大的桌面上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记,中间的蓝色更干净一些,周围则有一些灰尘之类的,桌面下面的拉板上头就更脏一些了,不止有灰尘和烟灰,还有一些黏糊糊的污渍,像是干涸的饮料痕迹。

“不光是有个电脑,还是个笔记本电脑,所以根本不需要用到下面的拉板,这块拉板以前应该是当杂物架用的。”贺宁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那根电源线下方地上的变压器,“电脑的牌子还不错,价格估计也不至于太便宜。”

“这个人平时用电脑时间比较长。”汤力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座椅,座椅上面已经被磨破的表面,还有暴露出来的海绵,足以说明了那人平时坐在上面的时间有多长,看样子有可能是个所谓的宅男和网虫。

贺宁到客厅里面去,询问了一个刑技的同事,门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

“没有明显的撬锁痕迹,可能是技术开锁,”刑技的同事回答说,“而且这个门,实在是太原始太破了,根本不需要多高的开锁技巧,稍微熟练一点的人,给一张银行卡,估计不出二十分钟就能给拨开,根本不算什么防盗门。不过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厨房的窗子是开着的,我们刚刚在窗台上还发现了一点血迹。”

“走,去看看。”汤力听了这话,便示意了贺宁一下。

贺宁点点头,两个人朝厨房走去。

厨房在房子的一角,与陈尸的这间卧室距离相对比较远,而距离相对应的另外一个房间就比较近了,两扇门呈九十度夹角,贺宁和汤力去厨房的时候,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客厅里面的那几点血迹,一边也顺便朝另外的那一个房间里面看了看,发现另外一个房间里全都是杂物,乱七八糟的乱放着,好像根本就没有排上什么用途似的,于是两个人便没有进去,直接去了厨房。

一走进厨房,果然觉得这里温度比客厅和卧室那边要明显低了一些,空气也显得清新了不少,没有了满鼻子的血腥味儿,厨房面积很狭小,两个人并肩站着就已经很拥挤,必须要靠着墙了,里面的一扇小窗敞开着,窗台上确实有一块小小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了,形状不大规则,并且淡淡的,贺宁和汤力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形状的一小块血迹,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沾上的,可是除了那小小的一块之外,竟然再也没有其他的血迹存在了。

“这个季节,怎么会想到把窗口大开着的呢?”贺宁觉得有些奇怪。

汤力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已经在厨房里面找到答案了。他示意贺宁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距离窗口不远的厨房操作台,又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贺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炉灶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面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贺宁小心翼翼的凑近了闻一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糊味儿,看样子是做什么食物的时候烧焦了,并且焦的非常严重。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烟雾警报器正在一闪一闪的。

“这样的老楼里面,居然有烟雾警报器?”贺宁感觉有些惊讶。

汤力对这件事倒是有点了解:“老城区的这些老建筑,之前有出过一次比较严重的火灾事故,造成了人员死亡,后来就统一对这些楼进行了天然气改造,又统一给安装了防火烟雾警报,大概是两年多之前的事。”

两年多之前自己还在上学,根本就没有来过a市,所以不知道倒也是正常的,贺宁听了之后便也就释然了,同时结合这两点,她也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厨房的窗口会开着,一定是死者之前做饭,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烧焦了,因为烟气太重,警报器开始报警,为了让警报器安静下来,死者就把厨房的窗子打开来通风换气,之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关窗,这就不好说了。

“可是…”贺宁伸手小心翼翼的量了量那个狭小的窗口,“这个窗口除非是五六岁大以内的孩子,否则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没有办法很方便的钻进钻出啊,你现在让我从这儿出去,我都得侧着身子才能做到。再说了,就算是二楼,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也不现实,爬进爬出也难免会被人看到,我不太认为凶手会是从这个敞开的窗口入室的。客厅往这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血迹,唯独这窗台上有这么一小块儿,实在是有些解释不通啊。”

第四章 走错门

汤力也点了点头,又走到窗前,低下头去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没有能够看出什么端倪来,那一小块血迹很小,也很模糊,即便汤力和贺宁都不是痕迹方面的专家也还是可以基于最基本的职业常识判断出来,这是无意当中蹭上去的,至于这样的一小块儿,又是这么一个不太规则的形状,是怎么蹭上去的,他们就不敢妄下定论了,尤其就像贺宁说的那样,这个厨房的窗口并不大,整个窗框的宽度大约也就比汤力的肩宽要略大那么一丁点儿,又是那种老式的木框窗口,只有一半是可以打开的,另外一半封死,只起到采光的作用。

这样的宽度,贺宁侧着身子能够钻进钻出,换成汤力这种身材稍微魁梧一点的恐怕都会有些局促,更何况楼下虽然不临街,也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别说是遮挡物了,连树都没有一棵高大一点点,从这里出入确实有点明晃晃的意思。

“窗口这里有提取到有效指纹么?”汤力询问旁边的一名刑技同事。

刑技的同事点点头:“提取到了,回去之后可以先同死者做比对,做一下确认和排除。在这个窗口,我们还提取到了一组非常小的指纹。”

“非常小?指的是什么?”贺宁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疑惑的问。

“就是字面上‘非常小’的意思,”那名同事回答,“我看那个指纹的大小,感觉应该是非常小的小婴儿的手指粗细,你们两个肯定还没结婚没孩子吧?以我这个刚当爹没多久的人还比较新鲜的经验来看,不光是小孩儿,恐怕还是那种月龄非常小,类似于新生儿大小的指纹,不算特别清晰,但还算完整。”

“那么小的小孩儿的指纹?”贺宁愣了一下,方才在卧室那边看到死者的模样,年纪应该是不大的,刘法医也说过了,死者的年纪判断应该是二十到二十五周岁之间,这样的年纪,如果说刚刚结婚并且有了孩子,倒也未必不可能,只是这个破旧狭小的房子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小婴儿生活的地方啊,先不说这个房子条件如何,先说死者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从电脑桌上的灰尘和污渍来看,这还是一个网瘾比较深的人,其次房子里面一样小婴儿需要用到的东西都看不到,没有婴儿床,没有婴儿车,也没有哪怕是拨浪鼓之类的小玩具。

“我也觉得挺纳闷儿的呢,”那名刑技的同事摊了摊手,“看着确实不太像,但是那么小的指纹除了婴儿还能是什么呢?算了,回头结果出来再告诉你们吧!”

贺宁和汤力点点头,离开厨房,再去看看房子里面的其他地方。

与厨房门呈九十度夹角的另外一个房间,贺宁和汤力也进去看了看,里面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纸箱,贺宁凑近了看了看,都是一些快递箱,上面的快递单都没有撕掉,只不过这个住户似乎还是一个比较小心谨慎的人,收件人姓名那部分都被擦掉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字迹。这个房间里除了这些快递纸箱之外,还有一张单人床,床上面也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杂物,没有任何的寝具,光秃秃的床板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起来也有些日子没有被动过了。

这个房间里面的东西似乎就只是这么杂乱无章的堆放着,并没有被乱翻过的痕迹,贺宁和汤力便也没有在那里逗留太久,从这个小房间里面出来之后,又去这个房子里他们目前还没有去查看过的卫生间瞧了一眼。

卫生间里面,两个刑技的同事正在下水口处提取样本,看到贺宁和汤力来了,便对他们点了点头,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

“有发现么?”汤力看他们在采样,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

对方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回答说:“是啊,刘法医刚才跟我们说,死者是被割破了颈动脉的,出血很多,而且会呈现出喷射状,凶手身上一定会被喷溅上死者的血液,说不定量还不会太少,在现场既没有发现血衣,也没有发现凶器,所以有可能凶手离开之前,会在这里进行一下冲洗。我们从下水道里面提取的水样当中发现的确含有微量的血液成分,也算证明了先前的推测。”

汤力听了这话之后,想了一下,示意贺宁和他一起出来到客厅里面。

“你在房子里面找一下有没有能够证明死者身份信息的东西,如果找不到,就想办法确认房主信息,联系房主,确认住户身份。我到外面去一趟。”他对贺宁说,迅速的对两个人接下来的任务作出了分工。

贺宁痛快的应了下来,汤力便转身出门下楼去了。

两个人对这名死者的身份并没有去特意讨论过,但是都不约而同的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个房子本身就已经够破旧了,房子里面的家具陈设又简单到了极点,卧室里就只有床和电脑桌,还有一组不大的小立柜,客厅里更是要餐桌没有餐桌,要沙发也没有沙发。方才在厨房里的时候,贺宁也注意到,厨房里面就只有几只塑料碗和一把塑料筷子,塑料碗上面还明晃晃的印着某个方便面的品牌,很显然是购买方便面的时候促销附送的赠品。死者在那个小立柜里面的衣物也不算很多,一年四季的都有,但是每个季节只有寥寥几件而已。

这绝对不是一个居家过日子该有的样子,倒像是图便宜租了这样的一套房子住,所以很多东西都懒得置办那种架势,而房主很有可能是因为房租比较低廉,所以也并没有帮房客多添置几样家具。

贺宁的心里面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汤力方才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交代,她就一下子明白了,在汤力下楼之后,她就在房子里面小心翼翼的查找起来,好在现场的拍照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她这么做也不会妨碍到别人的工作。

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大圈,贺宁发现死者家中但凡能够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她也没有看到类似于钱包的东西,身份证更是没有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夹在钱包里面一并带走了,可是没有身份证,死者的身份自然也就得不到确认,这可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了,贺宁只好去敲邻居家的门,希望左邻右舍能够有人在家,有人知道这名死者的身份,或者至少能够提供出房东的联系方式。

然而接下来她很快就失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栋楼实在是太过于年代久远,破旧不堪,以至于很多人家都早就不住在这里了,要么房子空着,要么出租,而出租出去的房子,这个节骨眼儿上,房客往往都回家过年还没有返回来。贺宁楼上楼下的挨户敲门,结果竟然一个有人在家的都没有,兜了一大圈回来仍旧是一无所获,汤力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贺宁这才想起来,她打从来到现场之后,还没有见到报案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过了笔录所以走了。

贺宁向旁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报案人并没有做完笔录离开,而是留了个联系方式就先走了,呆会儿还会回来,因为报案人是一个附近某个小饭店的小老板,春节过后刚刚开张,接到了外卖订单,就自己出来送,结果不小心找错了楼,误打误撞的就发现了这一起命案,报了警,等警察来到这里保护好了现场,他便留了个联系方式,急急忙忙的又去送自己带着的那一份餐了,说是呆会儿先送完了再回来,毕竟遇到这种事他也不敢和订餐的顾客说,怕顾客听说他带着自己点的餐食闯进了杀人现场之后,会因为害怕或者忌讳而退餐。

贺宁决定等这个送餐的餐馆小老板回来之后再向他询问一下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汤力回来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外面的温度也又跟着降低了一些,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两只耳朵被冻得有点发红,不过看起来心情还是不错的,手里面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团蓝色的东西,乍看起来就像是塑料薄膜。

“你别沾手了,不干净。”见贺宁要伸手帮忙接过去,汤力连忙躲了一下,并且示意贺宁不要靠近自己,“应该是凶手行凶的时候身上穿的一次性雨衣,上面还有没有冲干净的血迹,我在马路对面的那个垃圾箱里面翻到的。”

难怪他不让贺宁靠近自己,方才他们停车的时候,汤力说的那个垃圾箱贺宁是有印象的,并不是什么小垃圾桶,而是高度差不多到贺宁胸口,敞开口大铁皮箱一样的那么一个大家伙,稍微蜷缩着一点身子,躺进去一个成年人都没问题,汤力想要从那里面把这件一次性雨衣翻出来,也肯定是没少费劲儿的,也幸亏眼下的气温还比较低,虽然垃圾箱附近的气味还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但是比照起夏天时候那股酸爽刺鼻的味道,就已经算是非常容易接受了。

汤力把那件一次性雨衣交给其他同事,又向贺宁询问了一下死者身份的情况,贺宁把自己这边的结果也说了一下,汤力并没有特别感到惊讶,毕竟这种一下子没有办法确认死者身份的事情也是经常有的,并不稀奇,邻居无人应门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毕竟眼下的这个时间着实有些特殊。

“没关系,后天所有人都要开始上班,明后天咱们再来几次。”他能看得出来,贺宁对于一直在吃闭门羹这件事是略微有些沮丧的,所以又宽慰了她一句,“家里没人是好的,比有人但不愿意合作要强得多。”

“嗯,你说的对。”贺宁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其实找不到人询问死者身份等相关信息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她做起事来有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急于求成,遇到一点不顺遂就会忍不住有一点点浮躁,这方面来讲,自己还真的是应该多向汤力学习,学习他那股处变不惊的沉稳劲儿。

又过了没多久,报案人还真的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了,这个报案人长得人高马大,身高有差不多接近两米,看起来比刑警队里的海拔之王戴煦可能还要略微高出一个脑顶似的,加上天气冷,穿得厚,往那里一站,贺宁都忍不住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这个报案人倒还算是比较淡定的,没有像他们以往接触过的很多报案人那样,因为看到了死人和凶案现场而吓得魂不守舍,基本上这个大块头就只是觉得大过年期间撞见了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丧气,别的倒是没什么了。

“我倒是没啥可害怕的,”他高声大气的对贺宁和汤力说,“死人看着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晦气,害怕倒也不至于,我也不晕血,要说坏人,我也没太多想,反正我这个身板儿你们是看到了的,我觉得一般人,三两个我估计不敢说都能对付得了,但是保命跑出去还是没啥问题的。再说了,撞见都已经撞见了,还给自己找那个后怕干什么啊!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说一说你是怎么撞见这件事的吧!”贺宁对这个性格直爽的餐馆老板笑了笑,开口示意他说一说发现这一起凶案的过程。

“啊,行啊,是这么回事儿,”说是不给自己找后怕,真的说起来,餐馆老板还是显得局促了很多,他一边搓手一边说,“我接了一个外卖订单,这不年后刚开张么,雇的送餐的人还没回来,我就自己出来送,我对周围没有给我家送餐的人熟,都得一边找一边送,结果这破楼太老了,楼号牌都残了,结果这是八号楼,锈了半边,我乍一看以为是三号楼呢,就上来了,一看门还没关严,虚掩着,敲了几下没人吭声,我就开门进来了,然后就看到了里面的死人。”

第五章 身份

门没有关严,这倒也符合入室盗窃转化成了故意杀人之后,犯罪人仓皇逃走的时候一时疏忽,没有仔仔细细把门关上的特点。

小餐馆的老板还算是一个比较冷静的人,在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一起命案之后,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很有常识的选择了迅速离开现场,到房门外面,并且第一时间报了警,并且守在门口没有再进去过,最大限度的保护了现场。

贺宁和汤力向他道了谢,餐馆老板也唉声叹气了半天,虽然说他生的人高马大,但是看到死人,尤其还是这种所谓横死的死人,这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方才嘴上还说着不害怕,只是觉得晦气,现在从那种一下子就懵住了的状态下稍微回过神来之后,心里面也是直打鼓,两条腿有些发飘,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他就打算回去了,剩下的时间店也不想开,就想关了门回家里去。

其实从他的脸色贺宁也看得出来这人的确是被吓着了,并且吓得不轻,绝对不是他自己最初嘴上说的那么轻松,这倒是不难理解,人么,尤其是这种人高马大的男人,往往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比其他人会更在意面子的问题,固有的观念似乎认为身强体壮的是强者,强者就应该表现出比常人更强大的承受能力和勇气才可以,事实上作为第一次目击凶案现场的普通人,餐馆老板能坚持送了餐再回来这边接受他们的询问,就已经是很不错了,于是贺宁赶忙表示没有什么需要餐馆老板继续留下来的事情,餐馆老板大松一口气,急急忙忙离开了。

等处理完了现场之后,贺宁和汤力一起回到了公安局,此时天色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临回公安局之前,他们又楼上楼下的敲了一圈的门,结果仍旧与贺宁之前的遭遇并无二致,仍旧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没有任何回应。

尽管想要打听房主的身份以及确认死者究竟是房主还是房客这一问题看样子至少也要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了,但是眼下他们刚刚接手这个案子,还是有一些文书需要处理的。至于房主身份这个问题,汤力和贺宁也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第二天能够找到熟悉这一户人家的老邻居,那就更好,实在不行,等到后天一早房产局那边上班了,应该也不难查到房主的个人情况,到时候再一对照死者的样貌,至少可以确定一下死者是不是房主本人,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回到局里,他们遇到了唐弘业,唐弘业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案子在手,而是轮到了他值夜班而已,看到汤力和贺宁来了,他也挺高兴,毕竟值夜班也怪无聊的,汤力他们来了,如果有什么他可以帮着忙活忙活的,时间也过的比较快一点,有人陪他说说话也挺开心。

截止到目前,这个案子并没有太大的悬念,再加上贺宁和汤力除了一些书面文件需要处理之外,并没有太多能够在眼下这个时间解决的,所以气氛并不紧张压抑,相对而言还算是比较放松的,两个人一边处理自己的事情,一边还能腾出一只耳朵来,听唐弘业有些略显絮叨的说着自己过年期间受的一肚子气。

“…我妈就又开始老生常谈了,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什么什么都不如人家一个女孩子,觉得我不够努力,不争气!我后来也实在是有点烦了,我就说,那既然你总觉得人家那么好,那当初趁我小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你怎么不干脆拿我去跟人家爹妈把闺女给换来养算了!你们猜我妈说什么?”

唐弘业义愤填膺的讲述着,感觉是满肚子的委屈,说着说着,还给贺宁和汤力抛出来一个问题,像是要考一考他们两个人的想象力似的。

“我猜不到,你说吧。”汤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卖关子。

唐弘业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打算真的吊谁的胃口,听了汤力的话就开了口:“我妈居然跟我说‘你以为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啊?人家要是愿意,我早就趁你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给换了’!你们说气不气人?这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啊!好家伙,二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我家老太太说话这么噎人的!咱们都是同事,朝夕相处的同事啊!你们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比我妈跟我呆在一起的可长多了,你们说,我平时工作努力不努力?偏偏我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总被人给比下去,我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了,还得被我妈那么损来损去!”

“你就看开点吧,”贺宁被唐弘业这气哼哼的样子给逗得笑了出来,没想到别人过年回家是和父母温馨团聚,唐弘业倒好像是回去受气的一样,“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套用在你身上就得改一改了,不是你唐弘业不努力,而是对手太强大。”

“贺宁!你不厚道啊!咱平时可都是好同事,我可没得罪过你,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不如人家么?你都没见过她,你就这么直接把我给看扁了?”唐弘业听了贺宁的调侃,感觉有些不服气。

“我可没把你给看扁了,是你潜意识里自己都觉得技不如人啊!你想一想啊,你现在这个气鼓鼓的样子,像不像是比不过之后气急败坏的那种样子?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比那个被你妈夸上天的姑娘更优秀,那你妈不管怎么说,你都只会一笑而过,根本不会这么气。”贺宁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唐弘业的肩膀,“你啊,就接受现实吧,别自欺欺人啦!比不过就认输,别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她就强忍着笑走开了,其实唐弘业到底跟他口中的那个姑娘谁强谁弱,贺宁没见过对方,更不了解对方,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她这么说就是存心挤兑唐弘业玩儿呢,看唐弘业又急又恼的样子,觉得挺有趣的。

“汤力,你瞧瞧贺宁这说的什么话!贺宁,你们姑娘家就是喜欢护短儿!向着同性!我怎么着了就得认输啊?不认输那是因为我没觉得自己差了哪儿,怎么就算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啊!”唐弘业又急又委屈,看贺宁走了,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汤力的身上,“老汤,你说,假如是你,事事处处总被人拿来跟一个姑娘作比较,比较完了之后还总是你输,那你怎么办?”

“要么接受现实,要么接受挑战,”汤力也觉得唐弘业气呼呼的样子挺有意思的,一贯淡然的脸上难得的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要么有多远躲多远。”

“说的就是啊,我这不都已经惹不起躲得起了,关键是我爸妈总喜欢就着这事儿不放,见缝插针的就…”唐弘业顺口回应道,说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指点了点汤力,“老汤!你不地道啊!亏我还当你是咱们刑警队里头最忠厚老实的,没想到你现在也被贺宁带坏了啊,开始学会调侃我了!好险我就被你给带到沟里头去!合着你那意思就是我还是不如人家呗?哎呀,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越想心里面越觉得堵得慌!”

他轰苍蝇一样的胡乱在面前挥了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即又抽了抽鼻子,注意力被汤力桌旁放着的那个袋子吸引过去。

“哎,汤力,你这还带着吃的呢啊?带了什么好吃的呀?闻着还挺香,我晚饭还没吃呢,来,分点儿,分点儿!”他凑到跟前,伸手想去拿袋子里的东西。

汤力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转眼的功夫,那个袋子就已经从靠近唐弘业的这一侧转移到了另外的一边,唐弘业的指尖都几乎快要碰到袋口了,却又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和袋子里面的食物来了个失之交臂。

“老汤,不够意思了啊!我又不抢你的,就是让你别吃独食儿,分享分享而已,至于看的这么牢么?你之前多大方啊,青梅竹马她妈妈给拿来的一大盒饺子不都归我一个人了么!”唐弘业确实是肚子饿了,一心想要蹭吃。

“此一时,彼一时。”汤力是打定主意不把那些吃的拿出来了,“我和贺宁都没吃,我订餐,带你的份。”

一听这话,唐弘业倒也不执著于被汤力藏起来的那一包吃的了,更没有多想,乐呵呵的答应下来:“行啊,那就赶快的吧,我刚才还觉得一肚子气,现在说一说心里痛快了,肚子倒是饿了,赶紧送来咱们赶紧吃一口,之后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你们俩就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吧,要不明天一大早就又折腾起来了。”

汤力点点头,抓紧时间订了三份餐,好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时间段,送来的速度不算慢,贺宁忙完了回来看汤力已经订好了吃的,也没有和他多客套,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之后汤力和贺宁也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便离开公安局回去休息,唐弘业继续留下来值夜班。

回到家里面贺宁才想起来抓紧时间给贺爸爸、贺妈妈打电话报个平安,贺爸爸、贺妈妈果然都还没有睡,一直等着贺宁来信儿呢,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贺宁不管早晚,一定会给父母报个信儿的。贺爸爸、贺妈妈还以为贺宁回到a市之后是跟同事朋友什么的聚会,所以才忘了给家里面去电话,得知她刚刚回到这边,连住处都没有来得及回一趟就立刻接了一个案子,贺爸爸和贺妈妈也都觉得有些心疼女儿,只好在电话里叮嘱贺宁办案期间也要注意规律饮食,注意休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一个劲儿的透支自己的身体和健康。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不过这方面贺妈妈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按照她的话说,她觉得汤力是个周全稳重的人,有他与贺宁做搭档,家里面反而心里要踏实许多。

这一点贺宁倒也不否认,汤力的确比自己更沉得住气,并且经验也丰富一些,所以和他一起处理工作上面的事情,绝对不用担心出现冒险的举动。

和家里报过平安之后,贺宁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抓紧时间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下楼,上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汤力的车,两个人一路疾驰,又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所在的那一座小矮楼的楼下。

这是两个人前一天晚上商量过的结果,万一左邻右舍前一天晚上有比较晚归的,所以他们没有遇上,那么一大早去敲门,能把人堵在房子里的几率自然也就更大一些,免得一早上人又出门了他们才过去,这样会再一次扑空的。

这一回他们两个人的运气还不错,还真被他们遇到了一个邻居,不过不是敲开门的,而是恰好在走廊里面遇到了,对方也是打从外面过来,手里夹着几张福字、对联之类的,看样子是年都过完了,才想起来过来这边张贴一下,走个形式,人估计早就不住在这种老房子里了。

汤力和贺宁拦住对方一打听,这人的老房子在三楼,正好家就在案发现场的楼上一层,算是实实在在的邻居了,贺宁赶忙向他询问房主的情况。

“哦,我们楼下那屋啊,我知道,”邻居听了贺宁的询问之后,开口回答说,“那家原本是个老头儿,后来老头儿岁数大,头前年的时候得了一场病,没了,房子就被他儿子继承了,他儿子我们认识,但是不熟,大名叫什么我还真不记得了,就记得小名叫小六子,人不住这儿,嫌破,比我们搬出去的还早呢,你们要找他干什么?他在外面又惹什么事儿了?”

第六章 小六子

这一个“又”字用的就比较微妙了,贺宁和汤力对视了一眼,心里面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样的念头——难道死者就是房主本人?

虽然这个邻居说小名叫做“小六子”的现任房主早就从这里搬走了,但是搬走了不代表不会再回来,所以这种可能性也还是存在的。

“这个小六子,他今年大概多大年纪?”贺宁问邻居。

邻居想了想:“小六子是他们家的老幺,今年…好像刚四十岁吧。”

这年龄一说出来,贺宁和汤力立刻就把死者可能是小六子的这个想法给排除掉了。年龄差距太大,不符合刘法医对死者年龄段的估算区间。

“那平时你们都不住在这里,知不知道楼下的那户人家把房子是租还是借给了什么人在住?”贺宁见死者不可能是房主小六子了,便继续发问。

邻居一脸困惑:“哟,那我可不知道!这房子还能租出去呢?我都不知道,这回头我可得打听打听,能租多少钱啊,要是行的话,我们家这一套空着也是空着,便宜点租出去,一个月也能赚几个钱花花。”

“你能帮我们找到这个小六子么?”汤力向邻居请求帮助,毕竟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找到的唯一的知情人,“或者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我们自己去找他。”

“哎呀,这事儿我不敢跟你们保证,只能说尽量试一试吧,”邻居有些为难,“虽然说以前我们两家是老邻居,但是毕竟也都搬走了,以前也没熟悉到互相留电话的那种程度,能不能帮你们打听到,这可说不准。你们找他到底什么事儿啊?”

贺宁多了个心眼儿,这邻居刚才的那个“又”字让她多了一个想法,所以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对方:“小六子之前惹过什么麻烦么?”

“算是吧,他是他们家老幺不是么,从小被爹妈宠着,所以有点不成器,四十来岁了,也没去上媳妇儿,所以也就更没有个人能管住他了,听说在外面没事儿就喜欢招摇撞骗的,没少得罪人,具体干过什么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有一回我们都还没搬走呢,他们家被人给堵了门口了,那门板都快被敲碎了,咣咣的砸呀!我们在楼上都觉得震得慌,后来打电话报警,警察来把人给带走了,过了没多久,又来把小六子也给带走了,谁知道他在外头干了什么事儿,但反正那次是有他责任,是他有错在先的,听说还给人家赔了不少钱。”邻居回答说,说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这回到底干嘛了呀?”

“他没干嘛,他家房子里死了人了。”汤力回答道。

邻居一愣,然后仔细看了看汤力和贺宁两个人的表情神态,像是在判断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和自己开玩笑似的,见他们二人都表情严肃,知道绝对是确有其事了,也吓了一跳:“我的天呐!这大过年的怎么出了这种事儿啊,可真是够晦气的!得了,我也不惦记着租我这个破房子的事儿了,楼下死过人,我这房子能租出去那才见鬼呢吧!我也不愿意瞒着人家坑人家啊!算了算了,不研究这事儿了!真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儿,我还以为又是小六子招摇撞骗了什么的呢。那这么着吧,我这就回去帮你们打听打听去,自家房子里死人了这可是大事儿,我得赶紧找到小六子,让他去找你们去。哦,对了,他怎么找你们啊?”

汤力递上了一张名片,贺宁也告诉这位邻居,如果找到小六子,可以让他给他们打电话,或者直接到公安局刑警队找人也行。

邻居满口答应了,连对联也都顾不上贴,原封不动的夹着就急急忙忙走了。

其他的几户人家依旧是房门紧闭,没有人应门,估计都没有人在,好在遇到了这么一个热心的邻居,贺宁和汤力总算没有白跑一趟,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能找到那个小六子,这个还真是吃不准。死者的死亡时间不算长,又是典型的独居状态,眼下这个时候能够有人去报案失踪的几率太低了,再加上小矮楼附近找不到什么监控摄像头,在死者身份尚不明确的情况下,到底该从哪里先着手,还真是有那么一点让人犯难,贺宁和汤力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决定先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一转,看一看这附近的大致环境是什么样的。

他们两个人都认为,死者的电脑桌上,除了原本笔记本电脑摆放的位置之外,其他地方都满是灰尘,拉板上面还有很多黏糊糊或者油腻腻的污渍,让人猜测这名死者是一个比较宅,喜欢一天到晚对着电脑窝在家里的人,那么他最有可能的活动范围自然也就是住处周围,正常来讲,应该是不大可能总往外跑的,所以他们两个四处看一看,先对周围的环境有个大体的了解。

虽然是老城区,虽然都是一些几层高,并且还有些破破烂烂的小矮楼,但是周围的配套设施倒是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理发店、小超市、小餐馆,甚至还有一些卖衣物饰品的小铺子,只可惜因为刚刚过完年的缘故,这些私人开设的小店铺几乎都没有开张,就只有一个小超市开着门,贺宁和汤力进去询问了一下,大体的把死者的相貌特征描述了一遍,看店的店员表示没有印象,不记得自己见没见过这么样的一个人,贺宁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道谢离开。

才离开小超市没一会儿,汤力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来的居然是方才他们遇到的那个邻居,双方分开到现在可能只有四十多分钟,他居然真的联系到了小六子,据他说小六子听说自己家里死了人,也震惊的要命,本来想要直奔自己家房子来的,但是一听邻居说自家房子作为命案现场,已经贴了条不许进去了,便改了主意,准备直奔公安局去。贺宁和汤力一听这话,赶忙向他道了谢,也不打算继续在周围转悠了,赶忙回去停车的地方,开车赶回公安局。

真没想到联系房主的过程竟然比预期的还要顺利很多,贺宁还是感到很开心的,只是对于这个房主小六子,她还略微存着一点怀疑,毕竟根据邻居的说法,这人过去也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儿,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是他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以为他还住在过去的老房子里头,所以上门寻仇,结果张冠李戴了。

两个人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公安局,小六子居然还没有到,两个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人才匆匆赶了过来,果然和邻居描述的差不多,四十岁上下,个子比较小,剪着贴头皮的那种圆寸头,两只眼睛很活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分的活泛了,反而显得有些贼溜溜的,给人一种不安分,不信任的感觉。

“那位是汤力啊?”他一进门就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开口问。

汤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示意了他一下,小六子愣了一下,边走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毫不掩饰的端详起汤力来,走到汤力跟前,不等汤力和他打招呼,他倒是先开口了,看表情似乎还有些不大高兴似的。

“我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公安局就交给这么年轻的警察处理啊?这也太不重视我们家了!”他一副非常不满的样子,“怎么也得给我找个经验丰富的吧?”

贺宁刚好从办公室外面回来,看到来人了,和汤力站在一起,估计对方应该就是那个小六子,但是随即她又看到汤力皱着眉头,以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赶忙过去询问一下情况,这下好了,小六子更来劲儿了。

“不是,你们公安局什么意思啊?我们家就是平头小老百姓,是没有什么能耐,没权没势也没有钱,但是你们不能这么不重视我们吧?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法律面前不是人人平等么?那怎么我们家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公安局就弄了个年轻的,还有个女的出来练手来啊?不带这么糊弄人的吧!”小六子一副无赖的嘴脸,“我要求换人!我要换资深的!有经验的!老的!”

贺宁一看他耍无赖的这个样子,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别提他说的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了,很显然这个小六子过去也没怎么正儿八经的读过书,文化程度不会太高,现在跑到公安局里头来抖威风的原因也很简单,结合邻居之前说的就不难猜测了,这个小六子之前应该也是出入派出所的常客,只不过以前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有错误有责任的那一方,估计在派出所也没少听教训,吃排头,这一回终于自己成了被损害利益的那一方,这是想要趁机在这里抖一抖威风,把自己过去跟警察打交道的时候受到的“委屈”都给找补回来。

“那我帮你把我们局已经退休的老警察都给请回来好不好啊?”贺宁开口问他,“或者,你要是觉得以前处理过你的那些派出所民警让你比较熟悉,比较信任,我们也可以跟领导请示一下,干脆把他们借调过来专门处理你的事情?”

小六子估计也没有想到贺宁他们会对自己的底细有所了解,被贺宁将了一军之后,顿时气焰就熄灭了一大半,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搞不清楚贺宁他们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不良记录,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去挑衅对方了,于是做出一脸不太情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对他们说:“算了,那样太麻烦了,你们认真负责一点就可以了,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没那么多要求。”

汤力皱着眉头看着他,并不说话,小六子在贺宁那里碰了壁,现在被汤力这么一脸严肃的盯着看,也觉得心里毛毛的,给自己找面子的事情彻底顾不上了,生怕回头再真给自己找了点什么麻烦,于是赶忙又开口说:“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赶紧给我说一说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家房子怎么着了呢!”

贺宁和汤力也并不打算真的和他一直抬杠下去,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于是贺宁把小六子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对他说了一下,小六子听完之后也觉得丧气极了,又是叹气又是拍大腿的。

“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寸呢!我好不容易才把房子给租出去了,我那房子多难租啊!还寻思着一个月能多个千八百块钱花一花,手头宽绰宽绰,结果这才多长时间啊!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年吧!怎么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啊!真是什么都毁了!他要死就死外头去,怎么就偏偏死我房子里了啊!”

汤力不理会他那种站在自己利益角度出发的抱怨,开口问:“租你房子住的那个房客名字叫什么?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

“他啊,”小六子回过神来,一张脸拉得多老长,活像是死者在他的房子里面遇害是存心故意,专门用来和自己过不去的一样,“我记得这小子好像是叫倪胜,多大岁数我不知道具体的,看着好像没多大,也就二十出头?听口音好像就是本地的,不像是外来的。做什么工作…我觉得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他给我房租是三个月交一次,每次都是我上门去收,每一回我去,他都在家里头对着电脑玩儿,不是打游戏就是聊天,我也没见他出去上过班什么的啊,好在房租倒是没怎么耽误交过。”

“你那个房子,租给倪胜,一个月多少钱?”贺宁想了想,忽然问道。

小六子被她这么一问,眼神闪了闪,然后自己倒是有些心虚起来,嘿嘿一笑,说:“一个月我跟他要两千块钱,押一付三。我这房子不是地段儿好么!”

第七章 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