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煦摇摇头,没有打算真的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对不起。这事儿我没法跟你交流,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随你。”

张阳朔的两只手相互握得似乎更紧了一些,他抿紧了嘴,迟迟没有说话,戴煦关注了他一会儿,见他这个样子,耸耸肩。扭过头去看车窗外,一副不打算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的模样,此时他们已经快要到达公安局。

“我也不知道太具体的。我就知道他晚上好像特别喜欢出去溜达,尤其前一段时间,最近倒是出去的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眼见着车子快要临近公安局,张阳朔似乎鼓起了勇气再次开口,“你问我他到底都走什么路线。这个我也没有尾随过他,我也说不上来…”

“哦。这样的话那就算了,不用勉强。”戴煦点点头,态度比起之前来显得略微有点冷淡,“如果这条路走不下去,我们就再找别的调查方向。”

张阳朔怔了一下,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而已轻微的左右移动着,在进行了快速的盘算和衡量之后,他又开了口:“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没直接去问过,但是我听老李提到过,他和钱正浩住隔壁,所以打招呼说话的机会比我还多一点,我听老李提过,钱正浩好像跟他说过几句他都去哪里散步,老李还跟我说,觉得钱正浩太有瘾了,这大冬天的也不嫌冷,专挑那种没人的僻静路线走。”

“这样啊,那要不我们回头干脆去问老李算了!”戴煦听完张阳朔的话,皱了皱眉头,有些改了主意的意思。

张阳朔连忙摇摇头,态度略显迫切的表示:“那倒不用,我能跟你们说的就说了,我说不出来的老李估计也说不出来,他那人记性不太好,爱喝酒,忘性大,说不定还没有我记得牢呢,而且被你们叫来问这问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既然都以及ing跟你们过来了,就我跟你们说说得了,别把老李卷进来啦。”

“那也行,你说吧。”戴煦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钱正浩他跟老李说过,他平时走的路线一般都是绕大圈,他的这个大全,真的是特别特别大的一圈,一走就是七八公里,有时候比那还多,他是说他那么走就相当于体育锻炼了,顺便还能清净清净,比在学校里面感觉舒服。他都是怎么走的我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固定的路线,不过我知道他比较喜欢往开发区那边走,说那边到了晚上挺干净的,车少,冬天出来的人也不多,尤其是那边有一个什么研究院,占地面积大,家属区的居民密度比较小,特别安静。”张阳朔忙不迭的开口说,一边说一边偷眼朝车窗外看,眼看着距离公安局已经不算太远了,他似乎隐隐有些着急。

“哦?这么巧?”戴煦一听这话,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重视起来,连忙问,“你能确定么?不瞒你说,鲍鸿光的尸体在被人直接之后,就抛——”

“前辈!”方圆在方才戴煦刚开口的时候,收到了他投过来的一瞥,起初她还不知道戴煦是什么意思,不过听他把话说到这里,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等他说到最关键的地方,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一副提醒他不要说走嘴的样子。

戴煦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满意和赞许,脸上却是一愣,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掩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差点犯错的尴尬似的。摆摆手,对张阳朔说:“你继续,你继续。”

张阳朔可能没想到他还让自己说。也有点不知所措,戴煦见状,便又开口:“鲍鸿光被抛尸可不是只有一个地点而已,钱正浩除了开发区那个什么研究院附近之外,据你所知他还去过哪里?”

张阳朔眉头微微皱着,表情严肃的默默思索片刻,瞥一眼窗外。说:“他还去河边新修还没有修好的那段河堤附近去溜达,还有…还有研究院不远有一片正在开发还没建起来的住宅楼工地什么的那边。还有一个停产了的什么工厂的厂区周围,这都是他比较寻常去活动的场所。”

张阳朔这边自顾自的在回忆路线和地点,一旁的马凯越听越发愣,冲方圆递了个眼色。方圆没有作声,她也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张阳朔之前听说卜文星这一颗烟雾弹哑火了之后,在戴煦连唬带骗的煽动下,现在一心急着想要把他们指向别的调查方向上,让他们的视线远离自己,情急之下已经露出了巨大的破绽,他方才说出的那几处地址,都是之前又找到过鲍鸿光尸体碎块的地点。甚至其中还有一处他提到的地方,是警方排查都没有发现的,这种不打自招。恐怕眼下车里面的五个人当中,就只有张阳朔本人还没有意识到。

戴煦没有对张阳朔所说的这些给予任何评价,此时他们也已经回到了公安局,林飞歌把车子停好,马凯先跳下车,等着张阳朔。随后是林飞歌和方圆,戴煦等张阳朔挪到马凯那一侧车门口的时候才从车上下来。他带着张阳朔一路上楼,到了刑警队,张阳朔看到办公室的门口,以为要拐进去,却被戴煦一勾肩膀给拉了回来,径直带到了审讯室的门口。

一看门上的三个大字,张阳朔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强颜欢笑的问戴煦:“戴警官,咱们不是了解情况么?”

戴煦对他笑了笑:“该了解的方才路上不是都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么。”

“戴警官,咱们不开玩笑,好不好?”张阳朔的声音有些打颤,“方才咱们聊得不是钱正浩么?”

“你聊得是钱正浩,我们聊得可是你啊。”戴煦对他笑笑,指了指审讯室的大门,“进去吧,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地点出来,现在再想要装成是没事儿人一样,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不对啊,我说的是钱正浩往那几个地方去,鲍鸿光出事跟那几个地方有关系,那也得是跟他有关系,你们问我干嘛呀。”张阳朔的身体都已经开始不可自已的微微打颤起来,他很想继续抵赖,结果越是着急就越出错,破绽从他自己的口中变得越来越大起来。

戴煦当然是乐得见到这样的局面,他这一路上的引导,为的就是张阳朔自露马脚的这一刻,这样一来,可以省去不少周旋的时间和口舌。

“我们从头到尾都美对外公布过鲍鸿光出事的具体地址,你说的这几个地方,有的根本距离你们学校直线距离都不止七八公里,反倒是距离你住的那间出租屋不算特别远,虽然你是一心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脏水都泼到钱正浩的身上,这么做也和你最初利用钱正浩的梦这个行为很相符,但是很可惜,这些天你可能是以为我们盯上了卜文星,所以根本就没有急着把钱正浩那边的剧本好好的完善一下,到了今天这个紧要关头,一着急,就漏洞百出了。”戴煦对他摇摇头,手不轻不重的在张阳朔背后推了一把,张阳朔趔趔趄趄的进了审讯室的门,听完了戴煦的话之后,他彻底傻眼了,并且有些魂不守舍。

原本方圆还有些担心,怕张阳朔到了审讯室以后还会继续抵赖,结果真的到了这里,张阳朔垂头丧气,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放下心来,恐怕被戴煦这么一点一点逼到这个份上,张阳朔也很难有底气再狡辩什么了。

方圆他们几个人是实习生,当然不可能由他们负责具体的审讯工作,戴煦安顿好了张阳朔之后,汤力也来了,戴煦告诉方圆他们三个人,如果想旁听可以过去旁听,不想旁听的话就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一下了。林飞歌和马凯这几天都折腾得挺辛苦,现在真凶落网,他们两个对背后的动机便也没有了多大的兴趣。同戴煦打了招呼,先行离开了。方圆本来就是住在公安局里面的,不存在回家早晚的问题,所以就没有任何犹豫的跟着戴煦进了审讯室,坐在他和汤力的身后,默默的旁听。其实就算是她有家可回,张阳朔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要对鲍鸿光下毒手。以及为什么他要用这么凶残的办法去实施,这些方圆也都很好奇。

“为什么要杀鲍鸿光?因为他告密钱正浩用公费报销个人生活用品这件事。连带着也把你牵扯出来了?是这么回事么?”张阳朔既然已经颓了,戴煦也不打算再和他逗没有意义的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张阳朔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听戴煦问自己。抬起眼皮来看了看他,点点头,然后又立刻摇摇头:“是,但是不全是。我恨鲍鸿光已经很久了,好多事,我都恨他,这个社会太不公平了,我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工作那么辛苦,结果迟迟都拿不到编制,他就因为有钱。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我得不到的,本来他就已经得了很多便宜了,偏偏还不肯让别人好过,我做总务工作,事情多又很累,还经常出力不讨好。无非是接着采购的机会,给自己添置点儿小玩意儿。一回也就百八儿的了不得,多了学校那边也容易发现,我这种行为是不对,但是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根本没碍着鲍鸿光什么事儿,他偏要打小报告,因为他和钱正浩的过结,把我也给牵扯进去。”

“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就决定要对他下那么狠的手么?”

张阳朔晃了晃脑袋:“我说了,我就是恨社会不公平,鲍鸿光不过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罢了,很多我苦苦追求都得不到的,他却不珍惜…”

“你喜欢关晓珊,对吧?”戴煦忽然插嘴问。

张阳朔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戴煦,他的表情已经等同于告诉了戴煦,他确实对关晓珊有非同寻常的感情。

“你觉得你喜欢关晓珊,但是关晓珊根本看不上你,她看上了鲍鸿光,鲍鸿光却没有珍惜她,并且鲍鸿光还害你被批评,害你不能如期的拿到正式的编制,所以他就应该去死?”戴煦问,然后见张阳朔点了点头,便又追问道,“那为什么同样是嫌贫爱富,你就不恨关晓珊呢?”

“那不一样,女孩子么,很容易就会被花花世界蒙蔽,如果不是鲍鸿光他们那种炫富的男人到处招摇,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儿追求物质。”张阳朔虽然知道自己难逃制裁,没精打采,但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咬牙切齿,说完,他忍不住问戴煦,“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关晓珊?这事儿我谁都没告诉过,连关晓珊本人我都没说漏过一个字。”

“很简单,关晓珊和鲍鸿光两个人的唇枪舌剑,他们年级组的人都知道,假如这件事和你完全扯不上任何关联,以你之前一边借用了钱正浩的梦做幌子,一面还不忘再多向我们提供一个卜文星的做法,肯定也会把关晓珊抖出来的,可是偏偏你没有,你对关晓珊一个字都不提,再加上你有事没事的还能有各种借口到关晓珊办公室里去,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对她感觉比较特别。”

张阳朔有些懊恼地再次垂下了头。

“事到如今,咱们就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的吧,说说你是怎么对鲍鸿光下手的,为什么要按照钱正浩的梦来作案,你是先有的这个打算,还是临时起意?”戴煦问。

张阳朔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我一开始就是恨,我听说错过了之前的那一批,搞不好最近一两年都没有空余的编制能给我们了,上头最近管得也严,然后那天我去他们办公室,关晓珊和他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我就心里特难过,他那么一个人渣,关晓珊至少还跟他吵,轮到我这里,关晓珊对我永远不冷不热,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正好也是巧了,我想对他动手的前几天,他私下里找我,让我下回出去帮学校采购的时候,给他多买出几样东西来,我不答应,他就骂我,说我能帮钱正浩就能帮他,不然他有的是办法让我下一批也还拿不到编制,我那时候就恨上了,要不是有他那种败类的存在,我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不公平待遇,所以我就想对他下手,本来没打算这个时候的,我想等寒假再说,但是正好他私下里和他们年级主任通了气,说不来上班就不来了,我就好好的搞清楚了一下他的行踪,发现他也没去哪儿,成天就在家里窝着,我就有点动了心,也是赶巧了,我有个朋友的丈母娘过来,他租了个车招待他们,原来计划是要呆四天的,结果才呆了三天家里有事,就提前回去了,我一想,出租车什么的不把握,从他手里把车转租过来,我以为这样就不会怀疑到我了呢。”

“那天你是怎么知道鲍鸿光晚上有约一定会出来的?”汤力问。

“我在学校的时候听到张保跟他打电话来着,我听张保说约了几点,所以我就请了半天假,取了车过去等着他了,他出来之后,我跟他说我也去张保那儿,顺路载他过去,那天他之前好像就喝了点酒,脸红脖子粗的,也没咋怀疑就上车了,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始睡,所以我后来的计划就都特别容易。”

“你在车上对鲍鸿光做了什么?”戴煦更在意车子里的血迹是怎么留下的。

张阳朔抿了抿嘴:“我…我之前看有个书上说,往人的血管里扎酒,可以让人醉酒,要是打多了都能醉死,所以我就想试试,我之前买了一次性注射器,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鲍鸿光正好酒劲儿上来睡死过去了,我就想给他扎针,第一次没扎好,第二次扎好了,我原来是想多给他扎点,但是后来一想不对,要是我在车上把他弄死了,回头我不好把他搬回家,我就没打那么多,只打了一点点,就让他睡不醒就行了。”

“你会打针?”

“我妈是个护士,以前她教过我,而去鲍鸿光一个大男人,找大血管还是比较容易扎进去的。”张阳朔回答。

“第一次没扎好是怎么回事?”戴煦问。

“就是我给他扎,他觉得疼了可能,就乱动,结果针把他胳膊划破了,我手也被划破了,必须得试第二次。”这次没用追问,张阳朔自觉继续说,“后来我把他扶住的地方,他迷迷糊糊以为去张保那儿呢,就跟着我进屋去了,进屋之后我给他又狠狠的打了几管酒精进去,他后来就不行了。本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的尸体,就找了个大编织袋套上,扔到外面的开放阳台上去了,那儿冷,死人不会烂,第二天学校开大会,正好钱正浩在那儿讲他做了个什么梦,我一听,正好这也是一招借刀杀人,我就记下来,按照他说的去做了,我之前听他说过他每天晚上出去走步,总能遇到野猫野狗什么的,所以我就挑了他走的线路上也扔了几块儿。”

“为什么要陷害钱正浩?”戴煦问。

“因为我被鲍鸿光坑,就是钱正浩引起来的,要不是他自己无能,得罪了鲍鸿光,还总找我要这要那,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张阳朔垂着脸啜泣着,“我的命太苦了,我被鲍鸿光和钱正浩给害苦了啊!”

戴煦和汤力对视一眼,都默默的叹了口气。在他们看来,害了张阳朔的人恰恰是他自己,如果最初他没有自己率先假公济私,不论是钱正浩还是鲍鸿光都无法影响到他,偏偏他却看不到这一点,是他偏激的性格,阴暗的内心,以及贪婪而不自知,才导演出这样的一出悲剧。

【字数限制有些细节下一卷里交代哈,明天开始新一卷,讲一个略微有点重口味的故事《模仿者》,请继续支持哟!么么!】

第一章 江湖第二

一转眼,过了春节,气温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升,在不经意间,路边的积雪便悄然的融化消散,原本一冬天光秃秃的草地上面也多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草芽。方圆的实习生活一转眼就过去了几乎一半,除了刚开始实习就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大案子之外,春节前后的这段时间,戴煦也还处理过另外一桩案子,但是比起鲍鸿光的那一桩,就显得毫无难度可言,只是因为一起打架斗殴引起的激。情杀人,凶手的杀人手段可以用“简单粗暴”四个字来形容,杀人后试图逃窜到外地,戴煦根本没花多长时间就把他给抓捕归案,了结了这个案子。

“唉,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老戴,办这样的案子你会不会觉得特别没劲?”马凯对那个激。情杀人的案子感到十分失望,事后问戴煦他的看法。

戴煦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说:“你还是希望‘有劲’的那种案子少一点吧,要是满世界都是那种内心扭曲,手段狠毒的变。态杀人犯,大家日子还怎么过!”

“说的也是,要是那样估计大伙儿连门都别出了。”马凯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嘿嘿干笑了几声,不再抱怨小案子不够来劲了。

关于鲍鸿光的那个案子,在结束了对张阳朔的审讯,将他移交检察机关之后,方圆也抽空去问过戴煦,她最好奇的问题自然就是戴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张阳朔这个从头到尾都隐藏的毫不起眼的男人会是真凶的。

不过戴煦并没有直接给她答案,而是反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怀疑他的?”

“我么?”方圆一愣,想了想。“从钱正浩说他有个朋友在采购的时候顺便便宜自己那件事的时候,虽然说那个学校里头负责采购的人也不止张阳朔一个,但是他当天好像无意得说出了卜文星的名字,之后说又不痛快的说出来,不说呢,又半推半就,我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越想就越觉得他这根本就是吊人胃口一样。不过这都是我自己主观的想法,没机会印证。”

“当时没机会印证也不要紧,反正最后的事实比任何别的都更能说明问题。你的考虑是对的。”戴煦的口气中带着点鼓励,随后才说起自己当初的考虑来,“你要是说我最初是什么时候怀疑到张阳朔的头上,那可能也是咱们晚上去初中那头想试探试探钱正浩的那一次。在老李那边碰巧遇到了张阳朔,他跟咱们说。鲍鸿光落得如此下场,他也觉得挺惨挺同情,但是毕竟死的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对比之前老李的态度。就很明显能够看出去区别来,老李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但是张阳朔则正好相反,他是明明夹杂着很浓的个人情绪,偏偏假装成自己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这从他的措辞就能够感觉到端倪。至于其他方面的考量,那我和你想的也差不多,首先张阳朔就具备了采购的便利条件,同时他又是学校里面的教职工,出席全校教职工大会,听到钱正浩说自己做了什么梦的可能性很大,更重要的是,作为替学校采购的人,想要搞到硫酸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是正当的职务行为,根本不会有人多想,所以后来我又让汤力向学校那边确认了一遍,就在鲍鸿光出事之前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确实添置了一批新的器皿和试剂,其中就包括有硫酸这一项,经手人不止一个人,但是张阳朔也是其中之一。这样一来,因为鲍鸿光打了钱正浩的小报告,所以被牵连着一起受到了处分,没有如期拿到编制,再加上他平日里表面很开朗,内心实际上非常阴暗的特点,就更能让在别人看来不算特别严重的过结都变成杀人动机了。只是我原来也没预想到,他对关晓珊有意思,是后来调查关晓珊和鲍鸿光之间的矛盾那会儿才灵光一闪,想到这一茬儿的,没想到后来证实,还真是蒙对了。”

方圆听他说完,点点头,她又想起一桩放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想要问一问,但是又怕自己这样会表现得太过于冒昧,于是便有些纠结起来。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跟我你不用有顾虑。”戴煦也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些犯难,方圆对他一直比较客气得保持着距离,一直也不像林飞歌和马凯那样在他的面前毫无顾忌,这让他或多或少有点暗自无奈,现在见状,只好开口鼓励她。

方圆稍加犹豫,还是决定要问问清楚,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感觉对不对,假如说的不对,你不要介意。当初刚接这个案子的时候,你很快就根据自己的推理过程,准确的判断和找到了鲍鸿光尸体的上半身,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感觉挺惊讶的,没有想到你会那么一击即中的找到目标,但是找到上半身之后,头部和下半身你却一直在特别没有章法的带着我们乱转,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方圆骨气勇气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之后略微有点紧张的看着戴煦,生怕他因为自己这么冒昧的讲话而感到不悦,没想到,戴煦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高兴,反而还笑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觉得很有趣,而不是怒极反笑。

“哎呀,这可怎么办,居然被你给看透了。”戴煦笑过之后,略显无奈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这几乎是他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下意识的招牌动作,“好吧,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抵赖了,对,我确实在心里头有个大概的估量,也考虑过掩埋其他部分的地方周围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特征和迹象,就像咱们俩找到的上半身那样,但是我也确实是如你所说,故意没想好好找其余部分。”

“可是为什么呢?抓紧时间找到鲍鸿光尸体的其余部分不是最重要的么?你既然心里面都有数了,为什么还要一声不吭呢?”方圆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糊涂了,“你就不怕别人找不到线索,耽误了破案进度么?”

“不怕,刑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至于那么弱,顶多是快一点慢一点的区别罢了,对整个案子的调查进展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我心里也有数儿,假如他们那天真的就钻了牛角尖,没有绕出来,我也会适当给他们一点提示的,不会影响到调查工作。”戴煦不大在意的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方圆想起之前他们跟着鲍鸿光父母到鲍鸿光的住处时,也是戴煦最先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些啤酒瓶,在其他人都还把注意力投向别处的时候,他确实提醒了别人去留意啤酒瓶口可能残留的唾液和指纹,只不过他提醒的方式,是完全装作不经意提到似的,即便别人在他的暗示下发觉了,之后的功劳也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方圆有些想不通,别人都恨不得显得自己功劳最大,为什么这个大个子反倒生怕自己表现优秀似的。

就好像是看出了她内心里的想法一样,戴煦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便自顾自的对方圆说:“有一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也有一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有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必为了一时脸上有光,凡事都争强好胜呢,适当的分一点给别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是害怕树敌?”方圆问。

戴煦摇摇头:“我不怕,我是懒,你看看武侠片里头,哪个号称江湖第一的能有好日子过?成天不是被这个挑战,就是被那个挑战,还不如江湖第二呢,没人争没人抢,你说他弱,他也不弱,这不是很好么。”

方圆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别人都是力争上游,即便实力不够的也想比划比划试试才甘心,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戴煦明明能力那么强,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态度。这个疑问一直到现在,鲍鸿光的案子结束了三个月有余,她也还是没有想清楚,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打算再和他探讨,因为她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戴煦和她而言,有些交浅言深了,即便戴煦似乎不太介意,对她并不算太见外,但是她还是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才行。

就在春节之后,日子平淡了一段时间,这一天,又有案子可以让三个实习生好好的长长见识了,a市公安局在一天傍晚接到报案,说在近郊一处等待拆迁的民房附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大衣橱,衣橱本身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真正把人吓了一跳的是衣橱里面的东西。

一具被拦腰截断,变成了上下两截儿的女尸。

第二章 吓人的衣柜

接到报警,刑警队方面立刻就组织人员前往现场,这一次因为汤力恰好家中有事,还在休假中,所以和戴煦一起出现场的人是之前让林飞歌和马凯一度十分不悦的那位名叫钟翰的人,方圆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她打从实习以来,不管是最初钟翰他们那边正在调查一桩十分骇人的案子,还是那个案子了结了之后,她和这个人打交道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不同于戴煦的平易近人,钟翰虽然长相更英俊一些,打扮也更时髦一些,但他在气势上总是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反倒是他的女朋友顾小凡和方圆她们几个相处得还不错,当然,有时候方圆也忍不住会想,像顾小凡那样随和好说话的个性,如果还会有谁和她相处得不好,那不用说,一定是对方的个性有问题就对了。

这次本来顾小凡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不过不巧的是她恰好染了重感冒,外面的天气也是乍暖还寒,看似阳光明媚,实际上春风凛冽,所以被钟翰强行要求她留在办公室里,不许她跟着一起出现场。

林飞歌对于钟翰和他们一起出来这件事,似乎也蛮开心的,按照她偷偷对方圆说的话来表示,那就是抛开个性的问题不谈,谁不喜欢身边的人长得赏心悦目一些啊,跟在帅哥身边工作总是比较养眼的,至于别的,大不了别去招惹他呗。

这一次的报案地点位于a市近郊,这么说也不算特别确切,严格来讲,那片区域原本是算作近郊的,不过最近这七八年。随着市区面积不断的扩大,那里早就被化进了市区范围以内,和郊区扯不上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开发的还不太全面,有的地方建起了楼盘,开起了大型超市和购物中心,而有的地方则还等待着拆迁改造。仍旧是原本郊区的模样。

他们出现场的那一片区域。就属于后者,不过看样子那里也已经被纳入了城区改造计划当中,原本有些陈旧的一排排民房都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也早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片等待重建的砖头瓦砾。

就在一片被推倒了围墙的空地上,随意的堆放着几件应该是被人丢弃了的家具,有五斗橱。有一个小茶几,还有一个对开门的大衣柜。这几样家具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样式似乎有些陈旧,表面的油漆和贴皮斑斑驳驳,尤其是扔在外面也不知道已经有多久。又落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就更加多了几分沧桑感。这原本并不起眼的几间破家具,现在都被围在了警戒线里。周围停着几辆警车,还有正忙忙碌碌勘察现场的人。对开门的大衣柜已经被敞开了柜门,刑技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着柜子拍照片,方圆他们停车的位置,一下来并不能够直接看到柜子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象,不过从周围其他人严峻的表情,还是可以猜得出来,柜子里面的情况一定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具尸体那么简单,毕竟这些人不是从事别的行当的,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刑警,胆识和见识自然都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现在连他们都是这样的表情,可见这一次遇到的绝对不是小事。

“你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听说刚才有一到这儿就直接吐了的,当心你又被人吐一身。”戴煦对钟翰说,还冲他挤了挤眼睛,笑得略显暧昧。

钟翰瞪他一眼:“那还不好办,我算是有主儿的干粮了,你不是还没主儿呢么,好兄弟是干嘛的?呆会儿谁吐我一身,你替我对人家负责就行了。”

“他俩开那个玩笑是什么意思啊?”马凯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戴煦和钟翰分明是话里有话,但是又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低声问方圆和林飞歌。

方圆从来都不关注那些别人私生活方面的小道消息,只能摇摇头,表示无法解答他的疑问,林飞歌在这方面倒是当之无愧的万事通,她冲马凯勾勾手指,凑近了一点低声说:“听说,那个钟翰师兄和他未婚妻顾小凡第一次见面,就是被顾小凡吐了他一身,结果没想到,这一吐还久结缘了。”

“这样居然也可以?那老天爷也开开眼吧,哪天找个美女也吐我一身,我保证不嫌弃!我要求不高,方圆这样的,减减肥,再瘦个十来斤,就能达标啦!”马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调侃一句。

林飞歌瞪他一眼:“就算方圆真吐了你一身,也是被你恶心吐的!”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人家资深的都有被恶心吐的,想想你之前看到鲍鸿光的骨头架子都能吐成那个德行…”马凯一边斗嘴一边提醒林飞歌。

林飞歌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个旁观者,连忙叫住戴煦:“老戴,是不是这次的案子特别重口味啊?我们也都得过去么?”

戴煦看了看她,发现她一脸紧张的表情,意识到林飞歌担心的是什么,便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自愿,自愿,胆子大的可以过去看看,胆子小的自己斟酌,真要是反胃,保证别吐在现场附近就行了。”

林飞歌一听这话,便就地止步,她虽然平日里衣服大大咧咧的粗线条做派,但实际上胆子却并不大,比起来反倒比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方圆还不如。

马凯的脚步也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戴煦和钟翰继续往前走,这种时候,年轻小伙子和姑娘的区别就在于,姑娘不介意在犯罪现场这种地方表现出自己胆怯的一面,而小伙子则哪怕心里直打鼓,为了男子汉的面子和名声,也得咬着牙假装不怕不在乎。

方圆的心里也稍微犹豫了一下,她也怕自己会因为过于血腥恐怖的场面而受到惊吓,如果放在之前,她可能会选择和林飞歌一起留在外围,不走过去看那大衣柜里面的情形,但是打从鲍鸿光那个案子告破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成就感,并且觉得自己在这一行里的潜力和能力都还是值得肯定的,于是原本对于毕业之后的彷徨一扫而空,那么既然以后还想做刑警,总是躲躲闪闪的,不给自己机会去练胆,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面提醒自己方才戴煦交代的话,如果真的觉得很恶心,也一定不要吐在现场周围。

提着胆子往前走,眼看快要走到那个衣柜的正面,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戴煦忽然放慢了一些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方圆,略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跟过来一看究竟,便问她说:“你确定?能行么?”

方圆点点头:“我不靠太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戴煦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临时改口对方圆说,“那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即使跟我或者钟翰沟通都可以。”

方圆连忙答应,戴煦这才又大步流星的走到前面去。

戴煦和钟翰两个人一路过来都是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的状态,但是现在站在敞开的衣柜前面,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马凯才一伸头,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了,他小心翼翼的别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头对方圆说:“方圆,你还是别勉强了…怕你承受不了…”

方圆迟疑了一下,最后把心一横,还是伸头朝衣柜里面看了一眼,当她看清楚了衣柜里的景象时,觉得不止自己的胃,好像肚子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股麻花绳似的,心脏一下子就从跳动变成了近乎于颤抖的状态。

衣柜里面并不是一个人,确切的说应该算是“两个半人”,衣柜里面在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横的隔板,把一个比人都高的木质衣柜分成了两层,在上一层和下一层,分别是一具女尸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两截身子是被人从腹部肚脐以上,肋骨一下的位置切割成了两半,上半身在衣柜的上层,下半身在下层,看起来并不像是随意塞在里面的,而是被人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上半身仰面朝上,手臂上举,肘部自然弯曲,下半身也是正面朝上的摆放方法,两条腿微微打开,没有完全并拢,不过衣柜的深度有限,所以死者两条腿打开的幅度也很有限。由于是切割了腹腔,她的脏器有不少暴露在腹腔外,幸亏眼下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并没有什么复苏的蚊蝇。

女尸的身体是完全赤。裸着的,未着片缕,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下半身大腿表面有多处伤痕,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像是被人用烟头烫出来的烟疤,上半身的胸口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多处刀伤,十分骇人,可是偏偏衣柜里面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血迹。

第三章 死人的笑容

为什么会没有血迹呢?方圆被两截儿的女尸惊得一度有些迟钝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而这个疑问一冒出来,之前仿佛死机一样的脑子便又恢复了运作。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切割成了两半,还是从肚脐以上切开,等同于剖开了整个腹腔,不要说别的假设,即便是在刚刚杀死被害人之后立刻进行,都会造成血流成河,内脏流得到处都是,现在除了尸体上没有血迹之外,柜子里也那么干净,很显然,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凶案的第一现场,并且尸体在被运来这里之前,已经是经过了清洗的,或者死者是在死亡一段时间之后,血液都已经凝固不再流动的时候,才被分割的。凶手对于如何处理尸体,有着很多的特定地安排,就比如现在这个衣柜里面,上一层的那尸体的上半截儿,女尸仰面朝上,两条手臂呈上举姿态,这很明显不会是随意的把尸体朝衣柜里面一丢会出现的姿势,那么不管是死后多久分尸,分尸后如何清理,大半也是出于某种目的,有意而为之。

尸体的肤色白得瘆人,除了这个死者生前本来就肤色比较白皙这个可能性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失血过多,如果真的是失血过多的话,那死者死后很久,血液凝固以后才早到切割和分尸的可能性就又降低了一些,这样一来凶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杀死了被害人之后很短时间就对她进行了开膛破腹,之后在被害人的血大量流出体外以后,对尸体表面进行了清洗,之后用某种途径运送出了。

可是为什么要扔在这里呢?为什么要放在柜子里?这个柜子是被凶手运过来的,还是他恰好知道这里有被人遗弃的废旧家具?假如是前一种可能性。那么他是不是至少需要用一辆皮卡车之类的车辆才能把柜子运过来呢?这么重的柜子,一个人想要搬上搬下也不太容易,如果说是团伙作案呢,又有些不符合实际,这么大的动作,假如还有同伙的话,岂不是等同于把罪行暴露的风险增加了一倍?这么一衡量。柜子原本就在这里。或者至少在这附近,被凶手就地取材的可能性,就远远大过大老远的把尸体装在衣柜里运过来的那种可能性了。

“方圆。没看出来啊,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马凯绕到一边去调整了一会儿状态,感觉好一点了才又靠过来,却见方圆直直的盯着装尸体的衣柜。不由的感到有些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比林飞歌可有出息多了!”

方圆回过神来,被马凯这么一说她也发现,方才那种五脏六腑拧成一股绳一样的不适感,在自己专心致志思考的时候竟然悄然的消失了。之前她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自动消除紧张和恐惧的本事,经过了方才一瞬间的震惊和思索过程中的沉淀,现在她再看衣柜里的女尸。除了觉得有些心跳加快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强烈的不适感。

她对马凯笑了笑。总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分析得太过认真,所以忘了害怕和紧张吧?谁知道现在马凯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中,万一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听自己这么一说又顺便挤兑调侃自己几句,她现在可懒得理他。

既然状态调整的还不错,方圆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最先注意到她靠近过来的人是钟翰,他扭头看了看方圆,半真半假的指了指旁边的戴煦,对她说:“你要是觉得恶心,这个家伙目标大,你朝他来。”

戴煦听到钟翰这么说,也回过头来,发现方圆比方才走得更近了,但是看上去面色无异,也多少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问什么,而是一本正经的对方圆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说:“对,要是真忍不住,来不及避开,就往这儿招呼。”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不对,方圆搞不好会被他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不过现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她当然做不出那么失当的行为,便强忍着笑点了点头,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那具女尸上面。

这回站的位置更近了,能看到的细节也比方才更多了许多,方圆看到女尸的脸上也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她的嘴角被人用刀子割开,因为此时此刻女尸呈现出来的是仰面朝上的姿势,所以站在一旁的方圆只能看清楚她的侧面,那伤口从死者的嘴角斜斜地向上割开了她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伤口处微微有些皮肉外翻,露出了面颊肌肉的断面,即便是在大量失血之后,也还是泛着暗红色。方圆有理由相信,女尸的另外半边脸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形,可以试想,那效果就仿佛是给这名女性死者画了一个马戏团小丑的妆一样,形成了一个夸张而又略显诡异的“笑容”,只不过小丑的脸颊上是用油彩画出来的红线,而这名死者确实实打实的被人割开了脸颊。

死者的上半身可以说是伤痕累累,那些刀伤多数都集中在胸部附近,而死者的右侧胸部更是被人用刀子之类的锐器生生的剜掉了一块肉,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戴煦喃喃自语的低声发表感慨。

“或者爱之深,恨之切?”钟翰则提出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即因爱生恨。

“刘法医,能看出什么吗?”戴煦问正在现场检查尸体状况的刘法医。

刘法医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初步可以判断出来的是,脸上的这两道从嘴角延伸到耳垂下方的伤口,是在被害人生前造成的,从切口来看,这个人用的刀很薄很锋利,我怀疑有可能是手术刀片,并且创口感觉是一气呵成,割出这道口子的人用刀的手法好像比较娴熟,有可能是经常需要使用刀具的,但是另外一件事又和我的这个判断有些矛盾,从死者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截面创口来看,又像是完全不擅长用刀的人切割出来的,有很多不平整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一个状况,我也一下子说不好作案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可能需要回头仔细检查的时候再判断,以及结合一些你们的调查收获。”

“那肚子上的切口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呢?”方圆想起刘法医方才说死者脸上的两道伤口是生前造成的,不禁偷偷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问。

刘法医看了看她,对这个年轻姑娘还有印象,便和气的对她点点头:“哦,是你呀。腹部的伤口我现在也不敢下定论,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在死者已经死亡很久之后造成的,有可能是濒死伤,也有可能是死后很短时间内造成的,这个我们也还得再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大家一起讨论研究才好下结论。其实不光是腹部这里,包括胸口那几处刀伤,也很像是生前造成的,腿上的那些烟疤,形成的时间还很短,不可能是死者早先自己留下的。总之这一次遇到的凶手可以说是非常凶残,毫无人性。哦,对了,死者的胃内容物还有很多没有消化的食物,以及一些…像是排泄物的东西,这个我们回去化验过之后再告诉你们结果吧。死者的口腔里还有一些蜡状物,不知道是蜂蜡还是别的什么,我个人感觉,有可能是为了给死者脸颊上的伤口止血,但为什么要用这种现在已经不太多见方法,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感觉这次的案子会比较棘手,疑点太多了。”

方圆听到刘法医提到死者胃内容物中除了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之外,居然还有疑似排泄物的东西,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十分反胃,差一点吐出来。联想到死者身上伤痕累累的状态,以及脸上已经被法医推断出是在活着的时候生生割开的伤口,她实在是没有理由不相信,凶手出于某种泄愤或者变。态的目的,有可能会逼着死者去吃那些恶心的东西,以此来羞辱和折磨死者。

结合这种可能性,她更愿意相信凶手对于死者是戴煦推测的那种仇恨情绪,虽然因爱生恨也能引发一些冲动的行为和悲剧,但是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那还能是因为爱而引起的么?方圆对此深表怀疑。

“报案人是谁?”戴煦问旁边的一位同事。

那位同事深感同情的朝警戒线以外指了指:“一对夫妻,他们俩可是够惨了,冷不丁见到这么一幕,方才在外面吐得一塌糊涂,腿软的就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方才被我们给颤到咱们的一辆车里坐着去了,就今天这场面,咱们看到心里都得打个突,换成普通人,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就算是很好的了。”

“那咱们谁过去看看?”钟翰问戴煦。

戴煦看了一眼旁边虽然还算镇定,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方圆:“我去吧。”

第四章 顾虑

“方圆,你跟我过去。”戴煦走到方圆身旁的时候,开口叫上了她。

方圆连忙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外走,马凯瞧见了,凑上来问:“老戴,干嘛去?”

“去和报案人聊聊,你就留在这边吧,看看钟翰需不需要帮什么忙。”戴煦说,然后看看马凯略微有些犯难的表情,又问,“你也害怕?”

马凯被他这么一问,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连忙摆摆手,故意假装满不在乎似的,说:“我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死人不吓人,活人才吓人呢!”

“哦,那就好。”戴煦点点头,又考虑了一下,把车钥匙掏出来递给马凯,“要是钟翰这边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就叫上林飞歌一起去车里等着吧。”

“好嘞!”马凯接过车钥匙,看样子比起帮钟翰,他更想回车里呆着去,很多时候,其实男人的胆量比女人大一些也有限,只不过文化传统当中关于“男子汉”的定义,让他们迫于面子和自尊心,怯于表达自己内心里的胆怯和恐惧罢了。

戴煦和方圆一前一后的钻出了警戒线,到停车的那一片去,在一辆警用面包车里找到了最早发现尸体的那对夫妻,一个警员一直在车里陪着他们,两个报案人看起来脸色都很难看,状况并不是很好,估计受到的惊吓确实不轻。

“从上车休息到现在,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过,就一直坐在那儿浑身发抖。”负责照看他们的警员看到戴煦和方圆过来,下车去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估计确实是吓得不轻。你们俩有点心理准备,万一他们还是不开口,就得想别的辙了。”

“行,我们心里有数了。”戴煦对他点点头,道了谢。

戴煦是第一个上车的,他因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也比一般人略微要魁梧一点。再加上还没有着装。只穿着自己的便服,猫着腰往车里钻的时候,冷不防的把车里面那两个惊魂未定的报案人夫妇吓了一跳。眼神略带防备的看着他。

“别怕,别怕,我是刑警队的,我叫戴煦。你们不用紧张。”戴煦见他们这个反应,连忙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别看他块头大,但是一张脸长得并不凶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无形中消除身材带来的压迫感的效果和亲和力。

报案人夫妻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仍旧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下,两个人看了看戴煦,又看了看紧随他身后也钻进车里的方圆。继续默不作声。

报案人夫妇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从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生活比较富裕的类型,男的身穿一件浅褐色的夹棉夹克衫,衣服洗得有点旧旧的,颜色看上去有些黯淡,一点都不鲜亮,衣领处还结着穿着或者洗涤磨出来的小疙瘩。女的脸色蜡黄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平时就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受到了巨大惊吓的缘故,她的头发没有染烫过,黑发中间夹杂着白发,随意的拢在脑后,用一只黑色的大塑料发抓卡住,发梢有些凌乱发毛,一副缺少养护的状态,女人的衣着也和她的丈夫一样朴素,尽管天气已经转暖了,a市的一些时髦女性已经迫不及待的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了甚至有些“优美动人”的轻。薄春装,而她却仍旧套着一件青灰色的羽绒短上衣,羽绒上衣的袖口扎线处隐约可见从里面冒出来的小毛茬儿。

方圆看看戴煦,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作何反应,两个报案人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不过是不走运的撞见了这么吓人的一幕,所以即便他们什么的偶不愿意提,惧怕回忆起令他们胆战心惊的那一瞬间,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报案人如果因为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肯讲,虽然不至于影响全局,不过万一报案人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那也聊胜于无,好过一言不发。

“你们两个人的情况我方才听同事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们因为有什么顾虑,所以不愿意开口,我个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把自己的顾虑或者为难的地方说出来,如果是我们能够帮忙解决的问题,我们一定尽力提供帮助。”戴煦用手肘支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语调非常和气而有耐心的对他们说,看着报案人夫妇的目光很坚定,表情看起来也很有诚意。

女人对戴煦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垂着头,浑身瑟瑟发抖,而男人则迅速的抬眼瞄了瞄戴煦,又同样迅速的垂下了眼皮,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偷瞄过一样。他的这个动作细微而又短促,但却没有逃过戴煦的眼睛,对于男人这样的反应,戴煦似乎感到很满意,他没急着再开口催促,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设身处地的对报案人夫妇说:“如果我不是做这一行的,我肯定也会觉得很害怕,但是有些时候那种害怕的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心魔,越是憋着不说不想,反而就越害怕,反倒是说出来,也就走出来了。另外,被害人是一名年轻女性,遇到这样的事,不光是她自己很可怜,包括对她的家里人来说也是很大打击,看二位的年龄,家里面就算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也总有妹妹、朋友,将心比心假如你们是被害人的家属,你们会不会希望我们警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案子破了,给被害人一个交代?你们说是不是?”

“我们不是不可怜那个女的…”男报案人听他这么一说,终于开了口,只不过语气还有点犹豫不决,“关键是我们俩这辈子到现在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现在自己都要吓死了,哪还有心思去可怜别人啊,别说是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小猫小狗什么的,要是被人弄成这样,也够吓人的,那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儿来啊,我们俩本来日子就过得够辛苦的了,可不想再惹别的麻烦…”

戴煦听完他的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对于两个人沉默背后的原因也明白过来,他摆摆手,问:“我说一下我的猜测,不一定对,如果不对,你可以纠正我。你们有顾虑,是怕凶手知道你们是报案人,所以打击报复?”

男报案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们就是住这附近不远的,万一要是传出去或者怎么着…人家找上门来那不就坏了么,我们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

“你们两个发现尸体的时候,有其他人和你们一起,或者看到你们?”戴煦连忙问,在没有确定这个问题之前,其他的询问暂时都进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