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话题到此结束,谁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索性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两个人就各自回了房间,临回房间之前,方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戴煦自己可不可以借他那枚创可贴书签看一看,戴煦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多说的把书签递到方圆手里,就先回房间去了。

方圆拿着书签回了房间,坐在自己的床边,靠在床头上,目光望着屋子里自己已经开始熟悉起来的一切,心里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感受,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应该算是那一种情绪,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就在今天晚上,她确定了母亲想要弥补亲情的说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答应去和她现任的生意来往老板家里孩子相亲,她注定不可能得到无条件的母爱;而也同样是在今天晚上,她又听说有一个人,因为一件自己仅剩下隐约印象的事情,就对自己念念不忘了那么久,并且还一直在自己身边百般照顾。

她下意识的摆弄着那枚特殊的创可贴书签,上面已经早就干涸的血迹,让她那段原本模糊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还不至于特别的真切,倒也可以回忆起不少当时的情形来。

谁能想到,当时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竟然会给自己几年后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改变,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遇到戴煦,当时没有看他受了伤,就主动冲出来帮他贴上这么一枚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的创可贴,那么现在自己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呢?一定和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也许是为了逃避现实,拼命留在了c市,也许是在贺宁家里寄宿,给贺宁爸妈添了不少麻烦,也许有更多现在想象不出来的可能性,但是不管方圆怎么想,都觉得不如眼下的现实更好。

她并不讨厌戴煦,相反,对戴煦她始终都有一种格外与众不同的信任,无论工作中还是生活上,也都开始不由自主的依赖着他,可是这是喜欢么?方圆又有点说不清楚。并不是说戴煦不够好,只是之前那么久以来,自己把他当成是师傅,当成是兄长,当成是自己的军师和智囊,唯独没有把他当做是一个追求者,一个爱慕者,或者说一个择偶范围内可考虑的异性去看待过。

如果你把一个人视为亲人,视为挚友,唯独没有视为有可能把关系发展的更上一层楼的那种角色,当你忽然得知,其实对方一直是对你怀有情谊的时候,必然会面临着一种左右为难的困惑和茫然。

一方面,因为一直的那种信任和依赖,对这个人自然绝对不会是讨厌和排斥的,或许比其他的异性还更多了几分亲近,所以不可能不假思索的便选择拒绝。

另一方面,正是因为之前一直把这个人当成是亲人朋友一般的存在,那深深的信任和依赖感,又让人一下子分辨不出来,这种感情到底应该被划分为哪一种性质,假如因为这样,就没有考虑清楚,盲目的选择接受,会不会有朝一日,忽然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那并不是爱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所以一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方圆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敢选择接受。

更何况,戴煦说对了一件事,方圆也意识到,因为家庭的变故,她的的确确对爱情有些失去了安全感,她曾经以为方父和方母会平平静静的白头偕老,结果方父却是在一声不响当中,就给自己偷偷开辟了本不该有的第二春。

正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过去方圆什么事都依赖着父母,结果父母离异之后,她一下子就好像断了翅膀的鸟一样,飞又飞不起,跑又跑不动,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好不容易,自己学会了独立面对,开始学着独自面对生活和工作当中的所有顺境逆境,戴煦给了她许多的帮助,但是那时候,他是自己的师傅,是自己的同事和朋友,就像贺宁总是对自己不离不弃一样,方圆也相信戴煦可以陪自己走很久很久。

可是,现在这份感情忽然变了味儿,方圆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惶惑起来。

过去戴煦喜欢自己,现在戴煦喜欢自己,那么以后呢?未来漫长的几十年呢?方圆一想到那不可预知的遥远未来,就觉得心里面一阵哆嗦。

第三十九章 变了样

胡思乱想了半天,方圆果断的给自己叫了停,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再这么纠结下去,除了会让自己的思路越来越钻牛角尖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今天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大堆来不及消化的信息,就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已经把自己的头脑彻底给炸得一团乱了,与其不着边际的乱想,还不如先不要想,稍微沉淀沉淀,可能自己的真实意愿就会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了。

方圆十分清楚自己性格的弊端在哪里,因为家里面的缘故,她比过去变得更加缺乏安全感,但这不是别人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问题,所以更要谨慎的去面对,虽然说戴煦一再强调,他的感情是单方面的,不希望自己因此而感到有任何的负担,但是归根结底,自己最终做出来的回应,却是对两个人都有直接影响的。

她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戴煦负责。

于是方圆放弃了继续胡思乱想,把自己的头埋进枕头里面,闭着眼睛,努力的让自己入睡,她听到隔壁似乎隐隐约约有说好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戴煦在打电话,声音比较小,听不大清楚,不过这一瞬间,方圆的脑子里倒是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打电话和自己的闺蜜商量一下,听一听对方的意见和建议么?毕竟这种事,当局者迷,但是旁观者清。

这么一想,方圆又从窗上坐了起来,把手机从枕头旁边摸过来,攥在手里,想要拨号但是却又犹豫起来。自打上一次贺宁忽然跑来a市,方圆就隐约察觉了贺宁的一些不太对劲儿的地方,等贺宁办完了她在a市这边需要办的事情,回到c市去,之后有一段时间并没有和方圆有太多的联络,方圆和贺宁做朋友这么久,对她的性格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什么困扰。贺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久不主动找自己闲聊天,并且假如真的是有什么困扰的话,以贺宁的性格。她不想主动说的话,方圆就算问,她也不会松口。

这么一想,原本紧紧攥在手里面的电话。也松了松,方圆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她自己闷着慢慢想吧,不要在这种时候拿去烦贺宁了,贺宁这段时间肯定也不太好过,作为好朋友。就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替对方分忧,不过最起码的能做到的。就是不给对方再额外多添一些需要操心的琐碎事情。

做了决定之后,方圆就把手机重新塞回到枕头边上。自己也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事情,努力的让自己精心,努力的入睡。

逼自己入睡这种事,方圆之前也做过,还算是挺得心应手的,那时候她还在上学,父母忽然把离异的消息告诉她之后,第一时间里,方圆犹如收到了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并且也清楚的知道,父母只是通知她而已,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所以最初的一段日子里,被这个消息打击着,方圆有好些天都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白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崩溃的边缘,上课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体能课的时候也体力明显下降,甚至差一点点因为走神害自己受了伤。

打那之后,她才开始逼着自己调整状态的,后来效果还不错,从最初能每天晚上睡上两三个小时,渐渐变成了能够整夜的睡着,即便总是多梦。

就这样,方圆故技重施的努力摒除自己脑中的杂念,让自己尽快入睡,终于慢慢的有了睡意,并且最终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微亮,闹表还没有响,方圆坐起来,清醒了一下自己的头脑,发现自己前一夜睡得还不错,并没有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做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或许因为这件事虽然也让她有些心里面乱乱的,可是归根结底倒也不是什么精神打击,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并没有给自己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压力吧。她是这样猜测的,一边想一边起床,叠好了被子,换好了衣服,蹑手蹑脚的先去卫生间洗漱,反正既然已经醒的很彻底了,索性洗漱打扮妥当,呆会儿见到戴煦的时候,才好保持一个神清气爽的精神状态。

方圆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在挑选要穿的衣服时,花了比平时多了差不多一倍的时间,并且反反复复的改了两三次主意,等她换好衣服,也去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戴煦已经坐在客厅的餐桌旁边了,看样子他也醒的比较早,甚至是在方圆起床之前就完成了洗漱,现在连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早餐和平时差不多,一人一杯牛奶,一人一个提前买回来在冰箱里放着的三明治,外加一个白煮蛋,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很有一种家的感觉。平时方圆几乎是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的,今天看到了,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收拾好了?来吃饭吧。”戴煦听到方圆关灯的声音,转过身来,笑呵呵的对她说,态度和平时没有半点分别,既不会显得尴尬生分,也没有过分热情。

方圆也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前一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像平时一样点点头,走过去准备坐下来,不过她一抬眼看到戴煦的脸,不由的愣了一下。

“你…你…”她一开口,话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面,原本想要说的话,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了似的,两只眼睛不由自主的圆睁着,十分惊讶。

戴煦被她盯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吃不准的问:“是不习惯呢,还是觉得看着有点吓人?”

“不吓人,就是…确实不太习惯。”方圆老老实实的回答。

戴煦今天看起来,和平时还真是大不一样,平时,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满脸胡茬子的模样。身上不管冬夏,都喜欢穿很宽松肥大的衣服,夏天就是长及小腿的多兜裤,冬天就变成了长裤,不过同样是很多兜的款式,颜色不是军绿,就是卡其色。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方圆也早就习惯了他的那副样子,结果今天冷不丁看到他把脸上的胡茬儿都给刮了个干干净净,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款式是比较修身的,把戴煦结实的上半身轮廓完全勾勒出来,方圆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个大块头居然还是个标准的倒三角呢。

平时标志性的多兜裤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腿上带一点点的磨白。款式非常的简单,但是和衬衫搭配在一起,却又和戴煦平日里的着装风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方圆忍不住在心里有点感慨。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身材也还是那副身材,可是刮干净了胡子。又穿了一身不一样的行头,戴煦看上去,好像就很不一样了似的。

“来,吃早饭吧。”戴煦被方圆的反应给逗笑了,伸手招呼她坐下,把她的那份早点递到她面前,“我看你目瞪口呆的,还以为你被我给吓着了呢。”

“怎么今天…换了风格了?”方圆不知道这个问题适不适合自己来问,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哪怕有一种明知故问的嫌疑,她也只好把话说完。

戴煦虽然风格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大改变,不过习惯性的动作倒是还在,他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着说:“昨天你不是说,我跟你记忆力头好像不太一样么,所以我就想,可能是这几年形象在颓废路线上走太久了,才让你一点儿也没认出来,现在这样,可能你会觉得眼熟一点呢。”

方圆笑了笑,没说话,她其实想说,就算现在戴煦刮干净胡子,穿着非常利索潇洒的衣服,和自己朦朦胧胧记忆当中的那个人倒是相近了很多,但是记忆当中的那个身影,对于方圆而言,无非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根本不熟悉,真正让她觉得熟悉而又亲切的,还真的是那个宽松上衣多兜裤,一脸胡茬儿的戴煦。

不过这话她可没有说出来,毕竟戴煦可是花了心思想要改造一下自己的形象,如果自己冒出这么一句来,岂不是太泼冷水,煞风景了。

“对了,那个书签…”默默的吃了几口早餐,方圆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你着急要么?要是不着急要,能不能在我那儿先放几天?我不会弄坏的。”

戴煦原本听到方圆提书签的事儿,注意力立刻投了过来,等听完她的话之后,眼睛里的笑意也浓了几分,点点头:“行,你想要先拿着,就放在你那儿吧。”

两个人吃了早饭,就照常出门去上班,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戴煦的外套还是之前的那一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收拾,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太一样了,看着似乎也和平时有点不同似的,两个人开车先到公安局,处理一些别的事,然后自然是打算要去找一下段飞宇的家人,做一些走访。

到了公安局,原本从楼下走到办公室,一共也不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今天两个人可是足足花了二十多分钟,原因没有别的,就因为戴煦形象上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大,自打他来了a市公安局,就一直是那种比较粗线条的扮相,所有熟悉他的人,也都已经适应了他的那副样子,现在冷不防看到他刮了胡子,穿得也不太一样了,都好像看到太阳打从西边升起来了似的,惊讶的不行。

甚至还有中年的女同事,把戴煦拉到一旁去问,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戴煦被这些人给搞得哭笑不得,这毕竟是自己的私事,他也不想和别人解释太多,就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敷衍过去,和方圆继续上楼,好不容易到了刑警队所在的楼层,才刚刚拐到走廊里,迎面正好遇到了正在走廊里面说话的马凯和林飞歌,两个人看到方圆,打了个招呼,过了几秒钟才看出方圆身边的人是戴煦。

“老戴?!真的假的?!”马凯一眼认出戴煦来,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和林飞歌也不聊天了,赶忙迎上来,拉住戴煦,把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个遍,“我的天呐,你咋变了样儿了呢?”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戴煦笑呵呵的问。

“我的妈呀,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帅哥坯子啊!”马凯看样子是对戴煦的变化十分震惊,感慨个没完,“你是怎么做到的?老戴你教教我!帮咱也改造改造,让咱也帅一点儿嘛!”

林飞歌也挺诧异的,不过听了马凯的话,还是噗嗤一声笑了,走过去抬手在马凯背上打了一巴掌:“你快边儿呆着去吧,你真以为随便拾掇拾掇就能母猪变貂蝉啊?我师傅这是底子好,原本就是精装修的底子,稍微一拾掇就出效果了,像你这种毛坯房的配置,还是省省吧,多接受现实,少做梦!”

虽然林飞歌这话并不是直接对戴煦说的,而是对着马凯,但是说起戴煦的时候,那语气却发生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在此之前,因为结束实习之前戴煦没有把她一起捎带着写进表彰名单里,林飞歌对戴煦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等到后来,因为和方圆的摩擦,尽管之后她同方圆本人都表面上达成了和解的样子,对戴煦却始终还是不太理睬的木有,今天这倒是很久以来的头一次,她又把戴煦称作为“我师傅”了。

这算什么?示好的表现么?方圆在心里偷偷的想,她对林飞歌的言行,已经没有了去分析和判断的热情,反正平时能避则避,不主动去得罪,不过也不需要怕她什么,道不同不与为谋,话都懒得多说,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和平罢了。

第四十章 寒门

【另外,这几天的加精、感谢,等回头小莫会补上哒,最近小莫的感冒缠缠绵绵不离不弃,拼老命攒了两章,趁着长假没完全结束也给自己休息一下下,回头再一起回复神马的哈!么么大伙儿!】戴煦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今天一来到单位就被不少个同事不是好奇的打量,就是开口调侃或者询问,这会儿又被马凯和林飞歌拉住变着法儿的夸了好半天,居然也表现的有点不大自在起来,不过好在他掩饰得住,大手一挥,打着哈哈对马凯他们说:“好了,你们可别一大早在这儿寻我开心了,是想吓得我以后都不敢再随便刮胡子还是怎么着?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说完,他就不理马凯的纠缠,招呼着方圆,直奔办公室去了,方圆方才被马凯给挤到了一旁,现在见戴煦招呼自己,连忙打算跟上去,不过却被林飞歌给一把拉住了,她诧异的扭头看看林飞歌,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方圆,戴煦他这是怎么了?一直都不怎么修边幅的样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捯饬自己了呢?”林飞歌小声问方圆,“还有,你们俩昨天晚上应该不是又忙通宵了吧?这怎么一大早连上班都一起来啊?”

方圆有些不想理她,原本两个人关系就没有熟到无话不谈的程度。更别说之前还有点裂痕,这么私人的问题,她当然不想也不可能回答林飞歌,于是她只是耸了耸肩,说:“我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打扮了,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这问题要是特别想知道答案。还是问他本人去吧。”

林飞歌嗤嗤笑了两声:“方圆你可越来越坏了,现在还学会有所保留了。”

“你也越来越厉害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保留的。你倒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方圆也冲她挤了个笑脸,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瞧你问的那个傻问题!”马凯知道方圆和林飞歌之前相处的有些不太好,所以有心替方圆大圆场,便对林飞歌说。“你自己动脑子想一想啊,老戴今天收拾的那么利索。看着像是忙了个通宵的样子么?摆明了就不是,方圆肯定是顺路坐了老戴的顺风车呗,这种事儿自己推理都推得出来,你还用问!”

林飞歌略微有点嘲讽的看看马凯。叹了口气:“行了,马凯,你这个智商啊。当初能从学校里头顺利毕业,我觉得其实也挺奇迹的了。你啊,彻底没救了你!你就继续推吧,等你推出个花儿来,黄花菜可都凉了。”

说完,一副对马凯的不争气感到很失望的样子,摇摇头,不理他,一个人走掉了,马凯看看损了自己一番又甩手走了的林飞歌,又看看方圆,莫名其妙的摊开手:“方圆,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我招谁惹谁了被她这么一通损。”

方圆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和马凯打了个招呼,就回办公室去了,到了办公室才发现,戴煦被围观的经历并没有结束,唐弘业正围着他左右的打量呢,就连汤力也在一旁看着戴煦,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好奇。

“说说嘛,咱们哥儿几个也都不是外人,你就介绍一下自己改头换面的心路历程嘛!”唐弘业跟戴煦当然比方才在走廊里、楼梯上遇到的那些人要更熟,所以开起玩笑来也更不拘谨,他吃定了戴煦的性格不是那种小脸子的人,不会随便调侃几句就翻脸不高兴,所以干脆做出一副要采访戴煦的架势。

戴煦被他追问的已经是一脸无奈了,只好清了清嗓子,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对唐弘业说:“因为我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噗——。

一听这话,最先笑出来的居然是在一旁原本只是看着戴煦,还没有开口去询问的钟翰,他一个没忍住,笑出来之后,摇了摇头,感慨道:“之前听人说什么活得久了什么稀奇事儿都见得到,这话还真是不假,我过去真是苦口婆心的劝啊,让这个家伙能够对自己的仪容稍微重视一点,别成天胡子拉碴的德行,这个家伙从来都当耳旁风,现在看,果然还是什么的力量最伟大,其他都白费啊。”

钟翰的话不算点明,也不算暗指,在场的人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意思,不过谁也没有就着这件事继续调侃,唐弘业笑嘻嘻的表扬了戴煦几句,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符合潜力股定义的人,这个风格不错,看起来比之前帅多了,以后应该继续保持,汤力也在一旁插了一句话,尽管就只说了“我觉得挺好”这么五个字,不过他肯在这种事上发表意见,就足以见得戴煦的变化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大影响的。很快他们就又各自着手忙起了自己手头的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人有意无意的去调侃过方圆一句,这倒是让方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方才她在一旁,听了钟翰的话,整个人的神经都绷起来了,刑警队的这几个人,都知道自己寄宿在戴煦家里,假如他们存心那这件事出来调侃,自己除了尴尬,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这么看来,这些平时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男同事们,其实还是挺有分寸的。

调侃戴煦的话题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方圆也赶忙收回心思,按照和戴煦的分工,做起了手头的事情,两个人忙到了中午,才总算告一段落。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吃了午饭,然后去找段飞宇的父母亲了解一下段飞宇的具体情况。

根据戴煦他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段飞宇的父母,都是a市一家大型国营企业的职工,这一家人的家庭经济状况只是普普通通而已,要不是段飞宇学习成绩从小到大都比较优秀。恐怕以他们家的条件。也很难把孩子送进那所a市最有名的重点高中,并且还进了流动重点班。段飞宇一家还和他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但是段飞宇爷爷奶奶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想要了解段飞宇的事情,问这二老很显然不会是太好的选择,所以还是要找到段飞宇的父母才比较适合。

这几天,a市遇到了一股寒流。气温下降的十分突兀,早晚走在路上。张开嘴已经可以看到白色的雾气从嘴巴里面散出来。尽管现在是中午时分,空气当中也还是充满了凉意,所以到了午餐时间,他们在公安局附近找了一家面馆。戴煦和方圆一人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牛肉面,热汤热面的吃下去,整个人就都从里到外的变得暖了起来。吃完了饭,两个人就依着之前查到的地址。直奔段飞宇父母工作的那家国营企业,准备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见一面。

然而,他们却扑了个空,到了那家企业的厂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家企业因为效益不好,经营不善,正在面临着整改,所以大概在几个月前,厂子里面很多车间一线工人,就都被放了大假,保留着职位,但是没有工资,什么时候复工需要另行通知,在其期间,被放假的工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单位不干涉。

这下可就不好办了,原本知道段飞宇父母的固定工作地点,想要找人还能容易一点,现在这样,他们既不算下。岗,也不算离职,而是不知道期限的被停工休假了,这样的情况下,像段飞宇父母这种在国营工厂里工作了半辈子的老职工,恐怕很难下决心直接舍弃了国企这边的岗位,到别处去谋生路,他们只有可能想一些别的办法,在停薪放大假的这段时间里,赚点钱维持生活开销。

这种不固定也不稳定的赚钱方式,可就不好估计了,更不好找。

不过这家厂子也并不是全员都放大假被打发回家了,还有一些人被留了下来,在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戴煦和方圆干脆就在厂子里转了转,四处打听打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方圆的一个老师曾经说过,出外走访调查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腿脚要勤,嘴巴要勤,多走,多打听,多问,就总能有收货,还别说,方圆这回可是把这句话给实实在在的印证了。

她在不知道问到第几个摆手表示不认识段飞宇父母,或者不知道段飞宇父母放大假之后去了哪里的人之后,还真遇到了一个知情人,这人原本和段飞宇的父亲是同一个车间的,因为一个车间只留下几个人,所以那个人很幸运的被留了下来,听到方圆打听段飞宇父母的下落,他一下子就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他们俩啊,我知道,每天中午和晚上,他们俩就在有一所什么职业学校门口卖卷饼,晚上得挺老晚,**点才能收摊吧,我家住那附近,所以我总能遇到他们,唉,不容易啊,工厂这边工资不发了,家里还有个正念书需要花钱的孩子,他们两口子也是为了多赚点钱,拼了命了。”那人说着看了看时间,“你们要是找他们有事儿的话啊,这个时间估计他们应该在家里呢,准备菜,烙饼什么的,给晚上再去出摊做准备,你们去他们家里头问问吧,应该能找到人。”

方圆道了谢,打电话给戴煦,两个人之前分头去打听,所以没有走在一起,她在电话里把刚刚得知的情况告诉戴煦,两个人约了在厂房门外碰头,挂了电话,她就直奔厂房大门的方向去了,不过戴煦方才的位置可能比她要近一些,方圆走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儿了,刚过中午,阳光还不错,戴煦估计是嫌厂房门口的阴凉地儿里太冷,索性就站在阳光下面晒一晒,暖一暖,方圆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站在门口晒太阳等自己的侧脸,没有了麻麻扎扎的胡茬儿,戴煦的侧脸看起来轮廓更加清晰了,虽然方圆还有点不习惯,但是她也不得不在心里面偷偷的承认,戴煦这么稍微一拾掇,她才发现,其实他的五官长得挺好看的。

戴煦听到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方圆出来了,便冲她招招手,笑着说:“不错嘛,这么快就被你给问出来了,走,咱们俩抓紧时间,还能把段飞宇的父母给堵在家里头,不然要是去晚了,咱们俩就只能去光顾他们家的卷饼生意了。”

方圆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了看戴煦,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踏实下来,心里有一点偷偷的尴尬,自己方才也真够可以的,居然还端详起人家的相貌五官来了,幸好没有被抓包,不然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两个人上了车,按照之前就掌握的地址,去段飞宇家里找段飞宇父母。

戴煦对他们即将要去的地址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概念,毕竟他并不是a市本地人,段飞宇父母的住处也相对有一点偏,平时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几乎不可能会到那附近去,不过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方圆对那个区域虽然也很陌生,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那附近的环境一直不大好,居民大多数都是做小买卖或者其他营生的,收入普遍都不太高,又因为地理位置没有优势,周边没有商区,也不算是交通枢纽地带,所以一直不受开发商的青睐,许多楼房都十分老旧了,也还是无人问津,没有拆迁重建的迹象,方圆曾经有一次坐车经过了那里,再到市中心的时候,恍惚之中有一种跨越了时代的错觉。

由此可见那片区域的环境有多么的破旧。

“段飞宇家的经济状况,有可能比咱们俩之前以为的还要更拮据困难一点,”她扭头看着戴煦,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几个月前,工厂因为效益不好,把段飞宇父母都停薪留职放大假了,在这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段飞宇忽然所谓的请了长假,你不觉得这里面的关系,有点微妙么?首先我不认为段飞宇父母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余力送段飞宇去外地借读,其次据我所知,邓老师的那个流动重点班里,家境和柯小文一样,甚至比他更好的,也比比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等咱们和段飞宇父母聊过之后,听听他们口中的段飞宇是个什么性格,就有答案了。”戴煦点点头,对方圆说。

第四十一章 家访

尽管拿着段飞宇家里确切的地址,真开车到了那附近,戴煦和方圆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找到了大概的方位,因为那一片实在是太老旧了,很多街道都很窄,鸡肠子一样曲曲弯弯,没有很明确的路标指示,建筑也大多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三到五层不等的小楼,却不是时下里房地产开发商热衷于宣传的所谓“拼叠式连体别墅”,或者“电梯森林里面的最后一块低层建筑”,这附近的楼,大概在刚刚兴建之初,三五层的高度,在a市就也算得上是发达时髦的高楼了,看那一片片黑乎乎的水泥墙体,还有几乎已经不多见的木质窗框,以及个别小楼上阳台外围锈迹斑斑,几乎摇摇欲坠的露天阳台,几乎可以想见,当初这里刚刚建成了这一片居民区的时候,周遭应该还都是被平。房包围着的,那些小楼的一楼,有很多墙体上还依稀可见斑斑驳驳的油漆字,有的写着“粮油”,有的写着“理发”,还有一个房子的窗边写着“彩芳小百货”五个字。

当然,现在仅存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刷在墙体上,所以还没有完全没磨蚀干净的油漆字了,那些原本的小店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剩下一个个脏兮兮、黑洞洞的窗口,方圆想起来,她小的时候,家里的老房子周围也有很多这样的小店,那个时候,不管你住在哪里,每一个居民区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店铺,这里是理发剃头的,那里是日用小百,还有缝纫手艺好的,自己把位于一楼的房子给改成了裁缝铺。谁家有需要修修改改的衣服裤子,或者想拿布料裁衣服,就从窗口递过去,或者进屋去量量体,总之每个居民区都有一个小小的商业氛围,而这些由周围居民构成的最质朴的小商圈,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型百货。大型超市,高档连锁店的遍地开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已经很难看到,即便居民区周围仍然有用普通一楼住房改成的商铺,也大多是出租给别人经营,而不是房主自己的小小营生。这中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所以看到那些字眼儿。方圆忽然就想,或许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并不是a市生活水平堪忧的那一群,而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变化。市区里的发展重心也慢慢转移到了更便利,更发达的新商圈,人们的消费观念也从街边小铺的便宜变成了追求品牌品质。于是这里就一天一天的萎靡没落下来。

就好像段飞宇父母工作的那家国营企业,曾经在a市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型企业。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去那里工作,甚至会让周围的邻居亲戚都好好的羡慕上一番,方圆家里还有个远亲,当年哭着喊着想要找门路去那个厂子上班,最终也没有办成,懊恼了很久,只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眼到了现在,方圆家的那个远亲已经算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了,而当年被他羡慕的要命的那些国营厂职工,却有许多面临着段飞宇父母这样的窘境。

同样是转变,由不顺遂慢慢变得风生水起的那部分人,当然是心满意足的,甚至可以开始有资格忆苦思甜了,那么那些曾经收入好,工作好,受人羡慕的职工呢?就比如段飞宇父母这种,放在十年前,他们就是被人羡慕的那一群,然而到了今天,却一面不舍得国企的工作岗位,一面又不得不为了生计,在企业经营不善,不得不被停薪留职放大假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出去推着车子卖小吃。他们的心里面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呢?会不会有不甘?会不会有不平衡?会不会愤世嫉俗?这种情绪的流露或者言语的表达,又会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那几个学生说起段飞宇的时候,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比如古怪,比如狂傲,比如让人害怕,虽然没有一个人否认段飞宇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面还不错,但是说起性格方面的东西,就都不剩下什么太积极正面的形容词了。

一个人的个性,当然有先天遗传的那部分因素,不过后天的生活环境,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也是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所以看到段飞宇家附近的这种环境,想一想段飞宇父母现在的这种境遇,包括戴煦也说过,段飞宇父母在电话里面表现的可以说是很不友好,会不会这一家子就都是带着戾气的人呢?

一想到饶海、张超他们那几个学生提到段飞宇手里曾经出现过木头人,方圆就总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到底是什么,她不敢猜测的太过具体,怕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观点,影响了之后的判断。

几经周折,停车问了几次路之后,戴煦总算找对了方向,不过最终他也只能把车子停在马路边上,然后和方圆两个人步行走过去,因为通向段飞宇家那栋楼的路况实在是很糟糕,路窄还不说,原本的柏油路经年累月的被车子碾来轧去,再加上冬霜雨雪,早就已经碎的乱七八糟,做一个坑,又一个坑,楼前面的空地就更窄了,骑着摩托可能还会比较好走,开车过去,就算勉强能够开进去,想要再退出来,恐怕都会比较困难,还不如走过去效率比较高一些。

两个人下车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了一个大水坑,好像是这附近哪里的污水井出了问题,导致污水回流,在路面上的一个大坑里面积了一汪水,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儿,戴煦和方圆是绕着边上,踩着之前别人铺在那里的几块砖头才勉强通过的,这个过程中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都得必须打从水坑旁边过,一不小心就会被甩了一裤子的脏水。

“段飞宇父母不是每天都得出去卖卷饼么,”方圆走过去之后,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出入必经之路上的大水坑,“每天从这里来来回回。真是不容易。”

“是啊,为了生活,确实不容易。”戴煦点点头,叹了口气。

方圆知道他为什么要叹气,其实他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只不过这样的结果一旦成真,对于这个已经举步维艰的家庭而言。打击几乎就是致命的。

毕竟都说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更何况段飞宇还是这种学习成绩突出,会有这大好前程的这种孩子,对于一个清贫的家庭而言。这样的一个孩子,能够带给他们的希望,可就更大也更强烈了。

两个人找到段飞宇家,段飞宇家所在的那栋楼一共有五层。在这周围已经不算是最旧最破的了,而他们家住在二层。估计当初选择这样的一个楼层,也是为了方便段飞宇的爷爷和奶奶出入,毕竟老人家上上下下也很不方便,单元门早就已经坏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门框,外加两个锈的不成样子的折页留在那里,让来的人能够知道。这里曾经的确有过一道门,楼梯间里也很黑。水泥的楼梯台阶没有铺过任何的瓷砖,经年累月的被人走来走去,表面已经磨得十分光滑,就连楼梯的边缘都已经被磨得很圆润了,不再是原本的锐角,两个人摩挲着上到二楼,老实一梯三户的建筑格局,三扇看起来有点单薄的防盗门旁边都贴着春节时候张贴的福字和对联,还有很多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贴纸,根本没有门牌号。

戴煦按照惯常的排序方式推测了一下,然后站在了中间那一户的门前,举起手来敲了敲门,门板不厚,敲起来有点空空响。

“来啦来啦!”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在门里面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应该是听见了敲门声,就立刻迎了上来,脚步窸窸窣窣了一阵子,门锁吧嗒一声就被打开了,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看起来有八十岁的老太太探出头来,好奇的看了看门外两个面生的人,开口问,“你们这是要找谁啊?”

“大娘,你好,请问这里是段飞宇的家么?”戴煦开口问。

“诶?你说什么?”老太太用手拢在自己的耳朵后面,“我没听清啊。”

“我说,大娘,你好,请问这里是段飞宇的家么?”戴煦知道是老人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就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诶诶!是啊!是啊!这是段飞宇家,我是段飞宇的奶奶!”一说起段飞宇,老太太立刻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对自己的这个大孙子,显然是充满了骄傲的。

通常耳朵背的老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自己听别人说话听不清的同时,也总认为别人听不清自己讲话,所以说起话来嗓门儿都特别的洪亮,这个老太太也是一样,别看身材不大,回答起戴煦的问题来,那可是中气十足,声音非常的响亮,随着她那么一应声,屋里又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中年女人从屋里跑了出来,一看老太太开着门正和两个陌生人说话呢,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询问,她先把老太太拉到一边,埋怨说:“妈,你看你呀,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都不问清楚就给人开门!这年头坏人多啊,我跟你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就你和我爸两个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坏什么人坏人,”老太太可有点都不买账,打着嗓门儿回答,声音门外的戴煦和方圆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就你们一天到晚疑心病那么重,这个坏人,那个坏人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好人了似的,我就觉得还是好人多!而且了,人家是来找我孙子的,连飞宇的名字都知道,这还能有假啊?”

很显然,那个中年女人就是段飞宇的母亲了,她对段飞宇奶奶的这种观点感到十分无奈,但是毕竟老人年纪比较大了,门外又有人等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先不和老太太争辩好人多还是坏人多的问题,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门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戴煦和方圆一番,问:“你们找谁?”

戴煦拿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方圆在一旁也顺便趁着段飞宇母亲查看戴煦证件的功夫,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对方。

段飞宇母亲的年纪看起来,要比柯小文父母,以及吴书琴都要更大一点,一头已经半开的卷发,草草的拢在脑后,扎了一个不长的小辫儿,身上穿着一件袖口已经有些起毛的针织衫,腰上要系着一条围裙,身上散发这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不过不是护肤品,更不是香水,是刚刚在厨房里面炒菜,然后沾染上的那一股菜香味儿。

一想在厂子那边找人打听的时候,那个人说的话,看样子还真是挺准确的,很显然段飞宇妈妈方才是在厨房里正忙着准备呆会儿出去买卷饼要用到的配菜,听到了段飞宇奶奶给别人开门问话的声音,这才觉得不大放心,赶紧出来看看的,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方圆还隐约能听到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应该是段飞宇父亲仍旧在厨房里面忙活着呢。

“你们警察找我家干什么啊?”段飞宇母亲表现的有一点紧张,局促不安的看着戴煦,开口问,就连戴煦的证件都拿在手里面,忘了还回来,“我儿子在学校里是有请了假的,没有无辜旷课,而且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吧?”

“哦,不是这样的,大姐你可能是误会了,”戴煦笑着对段飞宇妈妈说,“不是因为段飞宇请长假的事情,是段飞宇的一个同学,出了一点事儿,我们现在受家属委托,了解一下情况,段飞宇平时和那个学生还算有些交情,所以我们想找段飞宇询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助,但是段飞宇请了长假,我们只好到家里来问问了,说不定他跟你们提过什么呢。”

“那孩子跟我儿子有交情?”段飞宇母亲听到这话,似乎有些感到惊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闪开了门口,说,“那你们也别在门口堵着了,先进来说话吧。”

第四十二章 刻刀

得到了段飞宇母亲的许可,戴煦和方圆进了段家的门,这个过程似乎比他们两个之前预期的要顺利不少,毕竟之前戴煦打电话给段飞宇家,段飞宇父亲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友好,抵触情绪非常明显,最后还极其粗暴的挂断了电话,所以他们两个来敲门之前,其实是做好了段飞宇家里人敌意很重,说什么也不许他们进门,需要好好的费一番口舌的那种心理准备的。

进了门,段飞宇母亲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意识到和警察打交道,所以紧张,还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她的儿子段飞宇,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客厅里站了能有两分钟,她才想起来招呼戴煦和方圆坐下,自己则留下一句稍等,就急急忙忙的钻进厨房去了,不知道是急着去帮忙,还是急着和丈夫商量。

段飞宇家的房子并不大,看格局应该只有五六十平米,因为住着一家五口人,老少三代,家里面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少,看起来空间略显局促,四四方方的小客厅,一左一右各自是一个房间,在正对着入户门的应该是厨房,厨房门口挂着长长的一道门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大的小客厅里是一张三人布艺沙发,看样子,还是折叠的那种,打开来就是一张双人沙发床,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茶几,没有电视,寻常人家里客厅的配置,段飞宇家里都没有。

厨房里,段飞宇父母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不大,朦朦胧胧的。再加上叮叮当当的炒菜声,就更加的听不清了,不过隐约可以分辨是两个人在对话,时而女人的声音说几句,时而男人的声音说几句,语气听不出是不是急切,段飞宇奶奶方才被段飞宇妈妈给拉去一旁。现在看大门关上了。来人也被迎进了客厅里头,就又从房间里出来,笑呵呵的过来和戴煦方圆他们搭讪起来。

“你们两个。是我孙子的同学啊?”老太太是个脾气蛮和善的人,又把戴煦和方圆都当成了是自己孙子的同龄人,所以语气里多了一种哄孩子似的调调。

方圆忍不住有点失笑,段飞宇奶奶年纪大了。两只眼睛都不那么清澈,两个黑眼珠上头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八成是有不知道什么程度的白内障之类的,所以视力不会特别好,所以才会以为他们看起来会是段飞宇的同龄人,当然了。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戴煦今天改头换面的功劳,如果是平时那种一脸胡茬子,就算是段飞宇奶奶再怎么眼拙。也不可能把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当成是自己孙子年纪相仿的高中生就是了。

戴煦这么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露出光洁的脸颊来。说是年级立刻显得有多么小,倒也不至于,毕竟他压根也不是那种娃娃脸的男人,气质也是非常的成熟稳重,不过这么一捯饬,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是清爽极了,从不起眼,变得还挺耐看起来,尤其今天穿的这一身,如果不说他是警察,告诉段飞宇奶奶他是段飞宇的某个任课老师,估计老太太也一定不会有任何怀疑的。

方圆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戴煦形象的改变而开了小差,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窘迫,赶忙把自己散出去的思绪给拉回来,幸好这周围没有人会读心术,否则如果刚刚看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自己还不得尴尬死。

“大娘,我们不是段飞宇的同学,是有些事想要来和他父母聊一聊。”戴煦当然也没有厚颜无耻到真的装嫩去糊弄老人说自己是个高中生的地步,所以先否认了老人的猜测,然后又给了一个听上去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段飞宇奶奶一听这话,立刻就自动自发的按照自己的推测去做了理解:“哦!你们是飞宇的老师吧?过来家里头做家访啊?瞧瞧,现在这老师可多认真负责啊,我们家也没个准备,你们早点儿来多好,咱们中午就一起把饭吃了!”

“大娘,你不用客气,也不用麻烦,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不吃饭。”方圆被段飞宇奶奶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对她说。

“那我带你去我孙子屋里看看吧?你们要看不?”段飞宇奶奶问。

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段飞宇奶奶的这个提议,简直就是说到了戴煦和方圆的心坎儿里去了,毕竟从段飞宇父亲之前在电话里面的态度来看,一会儿真见了面,也未必配合度有多高,顶多这一次是人堵到家里面来了,他未必敢像电话里面那么横罢了,想要让他主动带他们看看段飞宇的卧室,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他们又不好表现的太过于热切,免得老太太害怕,于是方圆有些为难的对段飞宇奶奶说:“大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现在的孩子都讲究个性,讲究**,自己的房间一般不愿意让外人进去看。”

段飞宇奶奶撇撇嘴,把手一摆:“得了吧,什么**,哪来的什么**,从小光着屁股,还不是我给天天洗澡洗到大的,全身上下还有啥秘密!现在这小孩儿啊,都是爹妈惯出来的,我儿子小时候,还**?跟他哥哥姐姐住在一个屋子里头,自己找地方去做作业看书,要是调皮捣蛋,我老头子别看现在身体不好,年轻那会儿脾气可厉害着呢,拎着烧火棍子屋里屋外的追着打,哪个敢起刺儿?唉,结果啊,到了这一代,不行喽!打也不敢打,说也不敢说,小时候呢,还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儿,越长大越厉害,都成了小祖宗了。”

老太太说着这番话,人已经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她卧室对面的那屋,伸手一推就把门给打开了,然后冲戴煦和方圆招招手:“来来,随便看,什么**不**的。当老师的了解了解自己学生还有啥不行的?有啥事儿我老太太担着!”

戴煦和方圆一看段飞宇奶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就没再推辞,跟着她走了进去。段飞宇的房间也不大,和柯小文在家里那件可怜巴巴的卧室面积也差不多,不过不同的是,柯有利的房子整体还是非常宽敞体面的,所以柯小文的房间在家里显得就有那么一点说不过去了。而段飞宇这边。虽然卧室不大,但是家里的整体面积都比较局促,给他一个人住这样的一个房间。就已经是很厚待了。

房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参考书,墙角还有一张书桌。书桌很简陋,看样子像是有的学校淘汰下来的老式木头书桌。还是那种双人桌,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下面有两个书桌堂,原本是刷着朱红色的油漆。不过时间久了,桌角的油漆已经磨没了,露出来木头的本来面目。并且也被磨得十分光滑,一点木刺都没有。两个桌堂里面也堆满了很多的书。还有一些皱巴巴的卷子,书桌的桌面上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出了一个搪瓷水杯摆在那里被当成是笔筒来使用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被当成笔筒的搪瓷水杯里面满满腾腾的,有圆珠笔,铅笔,直尺,圆规这一类东西,还有几把大小不同的壁纸刀,几把木雕刻刀之类的东西,以及锥子、螺丝刀之类的玩意儿。

要说那些笔啊尺子啊,都很正常,估计每一个还在念书的学生家里都可以随随便便的翻出一把来,可是壁纸刀、刻刀还有改锥这些,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高三学生的卧室里呢,并且还是在段飞宇的书桌上,笔筒里面。

尤其是那几把刻刀,看上去并不新,很有些年头的样子,刀头甚至都已经带着一些锈斑,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锋利的样子。

戴煦看了看那些东西,没有作声,低头又看了看那张旧书桌的桌面,桌面上面横七竖八有很多划痕,有的比较轻,只是一道印子,或者一道窄窄的划痕,而有的则是一块油漆皮都被锉掉了,露出了下面的木头,戴煦伸手摸了摸,露出来木头的地方,虽然被人用红色的中性笔或者水笔给涂过,已经盖住了原本的木色,但是用手指那么轻轻的一摸,还能感觉到木头纹路的粗糙,由此可见,这种伤虽然未必是最近弄出来的,但至少不可能是这张桌子来到段家之前就造成的。

“段飞宇平时有做木头雕刻这一类的兴趣爱好么?”方圆问段飞宇奶奶。

老太太刚开始还听不清,等听清了方圆问的是什么,便失笑的摆摆手:“没有!他哪会弄那些啊!你们是说他笔筒里那些刻刀吧?那个啊,以前是我老头子的,我老头子年轻那会儿是做木匠活儿的,手艺细,帮人家打家具什么的啊,还能给人家抠花儿呢,可受欢迎啦,就是累,一辈子累了一身病,所以当初就说,供孩子念书,将来都端铁饭碗,可不挨那份儿累啊。所以就没有人接他的手艺,那几把刻刀原来都是压箱底儿的,后来老头子身体不好,小儿子孝顺,就是飞宇的爸爸,接我们过来一起住,收拾家里的破烂儿的时候,我们都说扔了算了,也不知道飞宇这小子怎么着,就非要留着,拗不过他,就给他玩儿啦。”

戴煦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这时候,从段飞宇卧室门口有个人探进头来,说:“妈,你怎么把人带飞宇房间里去了!这要是让飞宇知道了,又要不高兴。”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和戴煦通过电话的段飞宇父亲,他的一张脸板得死死的,虽然嘴里的话是对段飞宇奶奶说的,但却是一脸不悦的看着戴煦和方圆,就好像他们是这个家的入侵者一样。

“不高兴,不高兴,那孩子成天不高兴,这都是你们惯的!我看你们小时候,都挺乖,也没谁成天动不动就不高兴!”段飞宇奶奶被儿子数落了几句,也不大开心,皱着眉头回嘴,“还有,这孩子都几天没回来过了?你看人家老师都家访来了!你们啊,这爹妈当的,自己的孩子,前怕狼后怕虎的那个样子,说不得,训不得,碰不得,打不得,还得哄着,也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小子了!”

段飞宇父亲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太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别说了,我跟人家谈吧,你不是要睡午觉么?赶紧回屋躺着吧,我刚才好像听到我爸招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