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那两个被借来的蛙人,这个季节,在水下泡了半个下午,现在脸色也都不是特别好看,倒不是说不高兴,给谁摆脸色,实在是冷的厉害,也很疲惫,第二天他们还需要继续下水寻找,刚刚杨成说的安排,估计无非是在人家辛苦了那么久之后,给人家安顿下来好好休息,外加吃点好的,暖暖身子之类,这也算是给第二天继续的搜寻打一个比较好的基础吧。

只是,假如第二天真的进展依旧不顺利,游船区搜索完了,看样子想要再对其它水域进行检查,主观和客观的条件就都不允许了。

是不是要对这样的结果承担责任,又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都不是戴煦眼下最发愁的事情,他真正担心的是假如真的陷入了这样的窘境,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工作很有可能也会因此而面临着僵局,那一切就成了恶性循环了。

方圆也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愁眉不展,不过她考虑的东西,和戴煦还是略有不同的,她始终没有戴煦那么淡定,所以会忍不住担心万一第二天。在游船区依旧一无所获,到时候上面会要戴煦负什么样的责任呢?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是这件事,所有的怀疑和推测都是有据可循的,天时地利都还算可以,唯独“人和”方面差强人意,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人力来加以协助,这并不是戴煦的错。假如真的因为人力不足。能力有限,最后却归结成了戴煦决策失败,还需要他来承担所谓的责任和后果。那是不是也有些太不公平了呢?

假如他们想要找到的目标,万一不在游船区,而在游泳区呢?人工湖里面的水虽然相对比较静一些,但是水下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移动。谁也不能够保证,包括之前的分析和判断。也只是先锁定了相对几率比较大的一片水域而已,要是真的就因为人手不足,不能够充分的去搜寻,并且还要因为这件事背一个大黑锅。那整件事可就真是要多令人懊恼,就有多令人懊恼了。

另外,假如他们所谓让戴煦承担的责任。就是不让他继续负责这个案子呢?方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面就更烦闷了。一来如果真的因为这种事,被从自己倾注了心血,付出了许多努力的案子当中撤出去,无异于是一种很大的打击;二来这个案子到现在,其实性质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已经隐隐有了判断,只是缺少最重要的证据去证明,假如这个当口中途换人,每个人的思路都不一样,那么会不会等于要把进度推翻,重新来过?

两个人各怀心事,情绪都不算高涨,大队长杨成在离开公园的这一路上,也没有怎么开口,表情也有些凝重,杨成对戴煦的信任程度,还是有目共睹的,相信他也不会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的需要对戴煦追究什么责任,但是请蛙人协助进行水下搜寻这件事,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既然上级领导出面了,那这件事进行的顺利,解决的好,自然另当别论,假如不顺利,没有办法交差,到底要怎么去追究这个责任,也不是杨成能够拦得下来的。

一行人几乎都是默默无语的上车,离开公园,之后就各自分头走,杨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负责照顾好那两个辛苦而又受了不少寒冷的蛙人,这也算是对上级布置下来工作的一个交代,戴煦和方圆则提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就是第二天一大早再到公园这边来,继续新一天的搜寻。

回家的路上,戴煦和方圆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两人在住处附近找了一家熟悉的小饭馆,简单的吃了一口东西,就回家去了,一路走到通往楼前面的那条石板小路,天亮了,这个时间小区里早就没有了在外面活动的居民,四下里都静悄悄的,方圆不知道第几次偷偷的抬头去端详戴煦的侧脸,终于被他发现了。

“担心我?”戴煦察觉了方圆的目光,也对她偷着瞄自己的原因很清楚。

方圆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而且还一下子就猜中了答案,于是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承认了:“是啊,我怕你着急上火。”

“没事儿的,不着急,不上火。”戴煦对她笑了笑,语气很平淡的说。

他的语气却是听不出什么端倪来,连情绪似乎都没怎么夹带着,表情更是平静的不得了,但是方圆就是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他心里可不是没事儿的状态,更不是不着急,不上火,别看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看重,比较无所谓的派头,实际上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装出来的,呆久了总能看得分明,就比如眼下,他其实心里面肯定也着急的要命,嘴上淡定,无非是在安抚自己呢。

方圆很想劝他几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至少绝大多数在这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异。女人在遇到困境和苦恼的时候,希望身边有听众,可以有个倾诉的途径,最好值得信赖的亲友也能帮着宽慰宽慰,劝说一二,这样心里就会好过得多,也许原本的心结也就解开了。而男人却不是这样的,他们不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还是自尊心作怪,越是遇到了困境和苦恼,越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去消化。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与别人分享那种挫折带来的苦恼,所以旁人越是问得紧,他们就越是回避的更加厉害。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表现,也不好简单粗暴的去归结为到底是男人的天性比较正确,还是女人的天性比较正确,不管是否能够理解对方的处事方法。至少选择尊重总是没有错的。火上浇油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在别人最郁闷或者焦虑的时候,追着人家屁股后头给人添堵。也同样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明天肯定会有进展的。”她斟酌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来这样的一句话,算是对戴煦的一种安慰,也算是自己对第二天工作的一种祈愿。

戴煦笑着对她点点头:“是啊。虽说事在人为,不过尽人事之后。也得听天命,运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有些时候也不能不依赖一下。”

说完。他就没有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方圆知道他恐怕是想要安静安静,索性也就不再多说。心里面一团乱麻一样的跟着戴煦回了家。

两个人回到家之后,都很早就洗漱好回房间去了。可是方圆这一晚都没有怎么睡好,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去想,万一第二天的搜寻工作依旧进展不顺利,那该怎么办,万一什么都没找到,上面又不支持继续搜寻了,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她估计戴煦应该也睡得不会太好,毕竟他是在领导面前拍着胸脯表态会负全责的人,面对这样的压力和人力根本没有办法扭转的变数,如果真的能够毫不在乎,那可就已经不止是“心大”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正常人都做不到。

结果就在方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扫一眼手机上面的来电号码,方圆觉得自己原本就滞闷的胸口,好像又多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眼下这个时候,她最不想应付的方母,而方母最近只要联系她,为的是什么,这个也是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答案的一个问题。

方圆本来手机就是静音模式,所以最初她的打算是干脆就假装自己睡着了,没有看到手机上面的来电,方母打两次估计也就放弃了,一切等到第二天的搜寻工作结束了,自己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回拨过去询问事由,可是这一次,方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般,电话一直播个不停,一遍又一遍,眼见着手机屏幕上门未接来电的数字越来越大,方圆心里也有点没底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正常来讲,这个时间方母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这个时候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过来,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事吧?比如方母忽然有个身体不舒服之类的,万一真的是,那自己这么避着不接电话,那后果可就不太好了。

这么一想,方圆就有些吃不准了,她赶忙拿过手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给接听了起来,当她听到方母精神得不得了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那边传过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开始后悔不迭了。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啊?不会是想躲着我,不敢接我电话吧?”方母对方圆迟迟不接电话的事情,显然还是有些不满的,“我说,方圆,你不能这么对妈妈吧?妈妈这么多年,也没有虐待过你,你至于躲着我么?”

方圆当然是躲着没敢接电话,但是面对方母这样的质问,她还没有天真到实话实说,给自己继续找麻烦的份上,眼下她就希望能够让方母长话短说,速战速决,还自己一个耳根清净,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继续给自己添堵了。

“我忙了一天,早就睡了,才被手机震动给吵醒。”她这么回答说。

方母一听这话,倒是立刻就把方才略显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收了起来,赶忙改口问:“哎呀,这么忙啊?那你累不累?我跟你说,女人不要那么辛苦,要懂得对自己好一点,你这样太傻了,自己都不疼自己,怎么让别人疼你。”

方圆并不想花时间去听方母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便略显冷淡的虚应了几声,然后主动问方母:“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她这话说得很明白,她之前已经说了自己最近工作有多忙多累,所以最好方母找自己是有急事,否则这个时候,这个时间,就都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方母被方圆这么一问,之前的铺垫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再硬接续上似乎也不好,于是她就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语气极其自然的说:“还能是什么事儿,不就是给你介绍男朋友的那件事么,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让你不用操心,全都交给妈妈就好了,妈妈会给你安排的,你看,现在妈妈就给你都安排好了。”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你就先不用跟我说了,”方圆心里面一阵烦躁,但是碍于面子,还算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从口气里面没有听出太多的不耐烦来,“这事儿回头再说吧,我最近特别忙,没有心情理会那些没有用的闲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就成了闲事了呢!”方母对方圆的措辞显然是不满的,不过现在等同于是她有求于人,所以尽管有着一点淡淡的指责意味,总体来讲倒也还是哄着方圆的态度。

“这件事咱们两个之前已经沟通过了,我答应你,是为了帮你的一个忙,让你在你那个再婚丈夫那边能够应付得过去,跟我的终身大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方圆已经不愿意再听方母的这种说辞了,她肯做出让步,去替方母应付那个相亲对象,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外加躲避方母的亲情绑架,可是现在如果有人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一边利用她来给自己换好处,一边还要求她来记这个人情,念这个好,那方圆也不会答应的,“我能答应你,已经算是尽力了,眼下我的情况真的是没有精力,所以希望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第六十一章 碰大运

原本方圆还以为,她对方母说出这样的话,方母一定是会大肆表达自己的不满,尤其是“添乱”那两个字,肯定会引起方母情绪的反弹,结果却并没有如她意料当中的那样发生,虽说方圆和方母共同生活了二十来年,但是毕竟方母比方圆在这个社会上也又多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过去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停留在单纯的母女关系层面上的时候,没有什么顾虑,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高兴就立刻表现出来,然而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尽管仍旧是母女,方母对方圆之前的疏离和怠慢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她也是实实在在有求于方圆。

于是方母完全出乎方圆意料的在电话那边一边笑,一边非常有耐心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不添乱,妈妈心疼你都心疼不过来呢,哪能给你添乱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会安排好的么,所以我这是都安排好了,确定不会给我女儿添乱,我才打电话过来通知你的,绝对让你省心省事儿。”

方圆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给方母竖个大拇指了,她觉得自己果然需要提升的空间还很大,最起码说话的技巧这方面,方母简直让自己叹为观止,明明是利用自己,却可以说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明明是自说自话,先斩后奏,结果到嘴巴里绕了一圈,竟然又成了为了替自己省心而做出的周全计划。这样的口才和机灵,实在是不能让方圆不感到钦佩,只可惜,这些东西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一对母女这样斗智斗勇的耍心机,也实在是有够讽刺的。

“我没时间,这几天我的工作时间都不固定。”方圆说。她这话可不是单纯的说谎应付方母。而是实打实的回应,明天的搜寻打捞还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有收获。那案件的性质就将会发生很大变化,如果没有收获,那他们也一样有一个烂摊子需要收拾,无论如何都是闲不下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方母今晚的耐心格外的好。“我不是说了么,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要跟你相亲的这个小伙子,本身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是当警察的,工作忙,人家特别理解。所以我跟他已经沟通过了,商量的很好。很顺利,见面就定在明天,正好人家那边也有点别的事情,所以可以稍微晚一些,你看,这样不就刚刚好了么,你们工作再忙,还能通宵达旦么?见个面,聊几句而已,正常来说,条件那么好的男孩子,有几个这么好说话的,你说是不是?”

“算了吧,他方便,我还不知道方不方便,而且真忙起来,通宵达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你还是告诉对方改天再约吧,我明天不敢保证一定可以赴约,到时候临时放了人家的鸽子,你也不好交代。”方圆继续推辞。

方母沉默了一下,就在方圆以为她要不然就是放弃了,要不然就是要发飙的时候,她却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压低了几分,对方圆说:“我跟你说,我现在给你打电话,是在卫生间里面呢,你后爸今晚应酬回来的晚,喝多了,已经睡下了,要不然的话,有些话,我也不那么方便说。你说,我是你妈,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不管你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都是我的骨肉,所以有什么体己话,跟别人我也没有谁能倾诉一下的,也就能跟你说一说,我也知道你未必理解我,以为你还小,而且你对我也有情绪,这我都懂,但是我就是想告诉你,妈妈真的是挺不容易的。你后爸表面看起来,也算是还挺风光的了,他上班那个公司不小,虽然说他也就是个中层干部吧,手下们也管着不少人呢,但是上面也还是一堆人压着他,想要立足,还想出头过好日子,其实挺艰难的。”

方圆沉默不语,她对方母再婚丈夫的工作情况并不想了解,在努力让自己看开了以后,她连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方父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都尽可能的不想不问,免得知道的多了,心烦的反而是自己。

“你知道那种承上启下的压力吧?下面推着你,上面压着你,那滋味其实挺难受的,你后爸也这个年纪的人了,每天跟人应酬到这么晚,还总喝得醉醺醺的,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把日子过下去,过好么。”方母并不介意方圆的沉默,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这次给你介绍对象的这一家人,条件确实很好,这个男孩子的爸爸,自己开着一家大公司,没有你后爸上班这家大,但是好歹那是人家自己家的买卖,跟给别人打工的感觉可不一样。而且那家公司,跟你后爸上班的这家,还有往来,真的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大客户来着,要是能跟他巩固了关系,以后什么就都好说,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对方,不光是以后的合作就很难开展了,而且还会因为这件事就得罪公司里面的领导,对你后爸的前景和发展影响都会比较大,他受了影响或者丢了工作,那我家里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说,我也都这个年纪了,你也是女人,就算没到我这个年纪,你肯定也希望自己结婚以后日子过得稳稳当当的,对不对?我虽然说不年轻了,但是怎么着也还得活上二三十年吧?二三十年也不算太短,人一辈子才能活几个二三十年啊,你说是不是?我这日子还长着呢,而且我跟别人又不一样,别人就结过一次婚,我结果两次婚了。那个公司老板有一次跟你后爸饭局的时候,说起来自己儿子还没有女朋友,你后爸忽然就想到你了,就把你的情况大体一说,原来以为人家不一定愿意找个当警察的女孩儿当儿媳妇。结果那边回家跟自己儿子一说,他儿子还挺感兴趣的,愿意见见你,你后爸就把这件事给托付给我了。”

方母说完这番话之后,等了一会儿,似乎相等方圆说什么,可是方圆依旧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于是她只好继续自说自话一样的讲下去:“这事儿也怪我,我一听说对方家里条件不错,小伙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那种,学历也还挺不错的,方方面面这都是个挺难得的那种好男孩儿,当时光想着这样的好事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所以一激动,就直接替你拍了胸脯保证了,说我肯定能让你来相亲,你也肯定会好好表现的。你后爸也这么答复了对方,你说,这种时候。如果你给我坐蜡,那我跟你后爸没法交代。你后爸跟那边没法交代,他受了影响的话,这事儿转一圈回来,归根结底还得是我的责任。我离过一次婚,总不能再离一次婚吧?如果我的婚姻失败第二次,那我都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愿望了,所以方圆啊,你无论如何也得成全妈妈这一回,算我求你了。”

“我确实没有办法保证你什么,我也只是刚刚到公安局上班没多久的新人,每天做什么工作,什么时间结束收队,这些不是我可以一个人做主的事。”方圆十分无奈的开了口,语气比之前毅然决然的拒绝多少有了一点松动的意思,倒不是说方母的哀求真的让她动容到什么程度,方母说的虽然可怜,但是字字句句的利益出发点也还是围绕着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是真心在替方圆做打算的,所以方圆也没有没头脑到那种程度,只是这种哀兵必胜的伎俩,对于她而言实在是烦不胜烦,觉得头都疼了,让她只想做点什么,来换取耳根清净。

方母怎么会听不出来方圆的松动呢,她听了这话,立刻喜滋滋的说:“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帮你跟那个小伙子约的见面地点距离你们公安局不太远,而且约的见面时间是晚上十点钟,你看这样是不是就什么都解决了?那家饭店是昼夜营业的,虽然说环境跟那种高档饭店或者咖啡馆什么的比不了,但是好歹离你单位近不是么,妈妈这也真的是一心一意的替你谋方便呢,要不然,就那家的那个小伙子,从小不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也快差不多了,人家怎么会愿意选那种昼夜营业的和大排档差不多一样的小饭馆儿呢。所以就这样,我回头把人家的手机号码发给你,也把你的发给他,这样明天如果你真的忙不过来,可能会迟到什么的,也可以提前跟人家打个招呼,时间观念咱们还是要有的,不能太没礼貌。”

“随便吧,你把那个人的号码给我就行了,我的不用给他。”方圆态度略显冷淡的回答说,“这一次我答应你,我也是尽了最大努力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没有下一次,这个我希望你明白,就算你到时候再打电话轰炸我,或者到我单位去找我,我也不会让步,都到这个程度了,我也还是想说一句,毕竟是母女两个,我也不希望咱们俩到最后,闹得僵持不下,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方母对这番话根本没做任何的反应,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让方圆觉得她甚至不是在应付自己,而是因为自己松口答应了第二天的见面事宜,所以方母已经兴奋到别的事情都顾不上去考虑的地步,于是不等方母再多说什么,就推说累了要休息,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方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心里面比之前更加烦躁了,她忽然之间有点讨厌自己了,方父和方母,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离婚,又迅速的各自成家,谁对她都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这种时候,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人就只有两个,贺宁和戴煦,可是偏偏就是对自己冷漠不管不顾的方母,现在又为了她的利益跑来要求自己的协助,自己没有办法拒绝,最终还是同意了,而贺宁的烦恼,还有戴煦眼下的困境,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忙。

这样真的很不公平,方圆心里不是滋味的想,仅此一次,就算是自己对方母尽了女儿的道义,从此以后,她一定要对关心自己的人更好,不让那些并不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去利用和剥削自己的价值。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方圆才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有亮起来,她就爬起来了,因为还要去公园进行水下搜寻,其他人可以晚一点就为,但是他们不可以,尤其是戴煦,以方圆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想要在蛙人到位之前,再到公园的湖边看一看的,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更稳妥的计划。

方圆估计的果然没错,她起床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戴煦恰好也出来了,一看方圆已经准备好出发的样子,戴煦愣了一下,然后对她点点头,说:“走吧,早点咱们路上顺便买一点热乎乎的吃,今天外面看起来可够冷的。”

别看他这话说得若无其事,双眼下方的黑眼圈还是把他前一天晚上的睡眠状况都给出卖了,不过方圆体贴的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两个人就出了门,在去公园的路上,顺便买了两份热腾腾的早餐,方圆在路上就解决了自己的那一份,戴煦则是在把车停在公园门口的时候,三口两口,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咱们昨天不是已经跟公园方面打过招呼了么?今天是不是可以直接开车进去?”方圆对于戴煦把车停在门口不开进去的行为略微有点不大理解。

“凶手如果能够被证明真的来过这个公园,也一样是不可能开车进去的,所以,咱们还是进去走一走吧,昨天走了一条路,今天趁着来得早,咱们看看还有几条其他的路也可以通向湖边,尤其是直接通向游船区那个方向。”戴煦回答说,说话的时候略微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似乎脑子里同时还是思索着其他事情。

“嗯,那咱们就走吧,”方圆点点头,她还是没忍住,伸手拍了拍戴煦的胳膊,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的说:“说不定今天是咱们的幸运日呢。”

“你说的对,咱们就去碰碰大运吧!”戴煦回她一笑,随口说。

第六十二章 水下男尸

这“碰大运”三个字,其实就已经足以说明戴煦现在的心情了,他过去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信命,特别依仗着运气的人,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境下,还真说不好运气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进展而言,到底有多大的帮助作用。

两个人进了公园大门,趁着时间尚早,挑了和前一天迥然不同的一条路,摸索着朝湖边走去,清晨的空气,寒意正浓,刚开始方圆还觉得有点冷,体温的热度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从领口溢出去,而寒冷的空气也正慢慢的渗进来,于是她缩了缩脖子,把拉链一气拉到最顶端,竖着领子感觉似乎能暖和的多。

公园里面有很多条小路,曲曲弯弯,再加上不同方向的大门,也决定了路线会有很大的变化。戴煦带着方圆,专门挑不起眼的小路走,越是宽敞平坦的马路,他就越是不加理会,因为方向很多,小路也很多,所以两个人脚下的速度都不慢,就这么俩来回回的试着走了好几条路之后,方圆倒是也活动开了,身上开始暖了起来,额头上甚至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之前的寒意全都不见了。

戴煦别看脚步匆忙,实际上却非常的留心和仔细,他在带着方圆满头热气的尝试了许多条不同的路线之后,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个公园的侧门上。

原本方圆以为,戴煦能够注意到的一定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侧门,或者干脆就是游人自己认为破坏了公园围墙栅栏,另外开辟出来的“门口”,没想到真的让戴煦格外留心的那个侧门,实际上却非常的热闹,门外就是临街,正好是一个三岔路口边上,由于是主路,早上这个时间临近了上班早高峰,路面上已经有了很多的来往车辆。非常繁忙的样子,侧门口也是出出入入的人很多,有来晨练的,有晨练结束离开的。还有各种行色匆匆,从公园抄近路的人。

这还只是早上而已呢,要知道公园里面,到了下午和傍晚的时候,来往的人可要比早上多上很多。从这一大早的情形,窥一斑而见全豹,足以见得到了晚上这个侧门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并且方圆还很快就留意到,在他们为了确定从这个门口到湖边去有几条小路的过程中,还真被他们遇到了几个背着书包上学去的孩子,看年纪倒是没有多大,应该是初中生的模样,三三两两的一起一边说一边笑,看起来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去学校从公园里面走比较省时间。

戴煦看到了那几个学生。就更加笃定了,于是别的门口也不再去看,就专注这一个侧门,来往了几次之后,就不再往返于不同的小路,而是带着方圆,有重复走了一条之前走过的林间小路,慢悠悠的朝湖边走去。

用脚丈量了一早上公园,说一点都不累那也是假的,现在放慢了速度。也算是让方圆稍微休息了一下,她跟着戴煦朝湖边走,一边走一边纳闷儿的问:“为什么选中了这个门口?还有这条路,你觉得这条路是最有可能的路径么?”

戴煦当然不会对她有所隐瞒。点点头:“是啊,那个侧门,还有这条路,我觉得湖里面但凡真的有情况,这两个点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可是为什么呢?我以为会是比较偏僻的小门之类的。”方圆不解。

戴煦对她会有这样的判断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笑了笑。说:“是啊,按照寻常的思路来判断的话,的确是这样的,做坏事肯定会心虚,心虚就会觉得见不得人,见不得光,那就肯定会想要避人耳目,这个思路没有问题,但是假如一个人,他虽然打着坏主意,但是却希望对方,也就是被害的那一方放松警惕,对他不加防范,甚至以为他的意图是正大光明的呢?那你觉得会怎么样?就比如我约你出来逛公园,假如走正儿八经的大门,堂堂正正的,你会觉得很正常,很放松,但是假如我从一开始就带着你找了一个最偏僻的墙洞钻进来,然后一路上都一直钻林子,避着别人,你会不会觉得我也是有点居心叵测的?”

方圆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个思维误区,既然他们坚信在湖里能够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那么那个潜在的被害人,当初也一定是好端端的跟着凶手一起来到这个公园的。毕竟客观条件摆在那里,这个公园位于市中心,不管是公园的正大门还是侧门,抑或是那些被人胡乱开辟出来的墙洞门口,这中间的繁华和偏僻,也都是相比较而言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周围并不能找到一个真正偏僻的门口,更何况除非是入夜了之后,而且还得是深夜,否则这样一个不允许机动车入内的公园,想要搬运一具死尸,或者一个失去了意识,但是暂时还没有死的人,都会十分的醒目和扎眼,想要避人耳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就和“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是一样的性质,乡野偏僻,似乎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但是也正是因为那里偏僻,人烟稀少,所以多出一个半个陌生人,反而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而热闹繁华的城市里,原本就是整日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们都习惯了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只要没有人做出什么明显出格的行为,基本上没有人会对身边经过的陌生人多加留意。

既然凶手不可能有条件在对被害人已经得手之后,再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将尸体搬运过来,那么最稳妥的办法,自然就是让被害人卸下心防,自愿的跟着他到计划好的地点,然后再趁其不备,实施计划。想要这样做,还不惹人注意,不引起被害人的怀疑,用“大隐隐于市”的套路就似乎很合适了。

“那为什么是这条小路呢?”方圆想通了侧门的问题,之后却又对戴煦带这自己现在第二次走着的这条小路感到有点纳闷起来,“如果是你说的那种原因,那凶手不是应该更愿意带着被害人到人。流比较大的马路上面去走呢?”

“对,你说的这件事是对的。但是咱们刚才走过大路,从大路的方向过去,距离游船区的那两个小码头略微有点近,那边人比较多。从这条小路过去,正好是通向游船区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地方,那个湖拐了一个弯,拐弯那边相对人咬少很多。咱们假设凶手的确是在湖边动得手,那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就真的要注意回避其他人的目光了,否则对他的行动也很不利。”

方圆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清楚了,心里面的疑惑顿时一扫而空,顺带着就连对接下来的水下搜寻工作也似乎又多燃起了几分信心。

转了这么一大圈,时间也差不多了,戴煦也不再拉着方圆继续消耗体力,两个人来到湖边,等着其他人的到来。其实对于方圆来说,走来走去确实是有一点累的。但是有失必有得,走动的过程中,也比较暖和,反而是停下来之后,站在湖边吹着风,慢慢的,刚才积累出来的热度又一点一点的散了个精光。

等到杨成带着其他人赶到的时候,方圆已经在原地偷偷的趁着没人来的时候,在湖边来回跑了好几趟了,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冷。

其他人还是按照前一天的路线开车进来的,下车之后,戴煦冲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这才绕到今天早上戴煦和方圆等候的这个位置来。戴煦把杨成单独叫到一旁,说了一下自己和方圆一大早过来实地考察的结果,杨成斟酌了一下,也很郑重的询问戴煦对自己的这个推测结果到底有多大的信心。

“还是昨天的那句话,不管结果怎么样,责任我来担。”戴煦沉声回答。

杨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转身叫来其他人,把昨天余下来没有搜索大的大面积水域重新划分了一下区域,又叫人去跟公园管理处重新借了几条小船,准备就绪之后,就让两个蛙人和其他刑警队的人分组上了船,一切还和前一天一样,一艘船在搜寻区域内,用来接应蛙人,其他船相当于位置标识,如果有什么其他情况发生,就立刻做出反应,划到跟前去接应。

安排部署完之后,时间也就到了上午的九点多钟,杨成他们来的不算早,这倒也不算是什么偷懒的表现,主要是考虑到这个季节,一大早光线还没有足够明亮,水下能见度也一样会受到影响,再加上水温很低,蛙人下水之后就等于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湖水当中,所以还是要考虑到他们的客观情况的。

所有人就位之后,两个蛙人做好了准备,就带着设备下水去了,虽然说戴煦向杨成指了一片他认为的重点区域,不过那一片的面积也还是不小的,加上还要考虑到水下物体是不是还会有移动的可能性,所以杨成在重新划分区域的时候,只是按照最合理的方式,把戴煦指定的那个位置列为了比较优先搜索的顺序,并没有放在首位,方圆和戴煦也都分别上了两条船,在船上等待消息,十分忐忑。

经过了一上午,进展仍旧不顺利,两个蛙人在几次上上下下之后,也冷得厉害,还不到寻常的午休时间,杨成就宣布提前收队了,带着一行人在公园附近找了一家宾馆,在宾馆的餐饮部吃了饭,还特意点了几种能够暖身子的汤品,吃过饭之后,又开了个钟点房安排两个蛙人趁着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之后,下午还要他们继续受累。两个蛙人也是推辞,不过架不住杨成坚持,就抓紧时间去房间休息了,其他人也趁这个机会短暂的休息一下,只是所有人经过了这一上午,神色都比较沉重,有点心事重重的,约定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下午,湖里面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没有找过,即便是游船区,也还剩下一大半的面积,假如下午还是一无所获,两名蛙人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但是他们却两手空空。

蛙人们也还是很敬业的,一共只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就下来了,说趁着吃完饭身上特别暖,外面温度也高,还是节省时间继续搜寻吧,搞得杨成十分过意不去,没少和他们说客气话,一行人这才又返回到公园,继续上午的工作。

重新开工之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蛙人们移动到了戴煦上午给杨成指过的区域里面最后的一片水域,方圆站在船上,觉得一颗心几乎要悬在了嗓子眼儿。

“有了!有发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艘船上的同事发出了呼喊,看样子也是有些激动的,毕竟折腾了这么久,即便不是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人,也不希望空手而归,现在忽然有了发现,情绪顿时就激动起来了。

一个蛙人浮上水面,对自己面前那艘船上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就又潜了下去,另外一个蛙人也在向他汇合,那条船上的刑警队同事赶忙招呼其他的小船,让他们靠过去。

“水底下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这名同事激动的声音都快要变了调。

方圆也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眼见着太阳就又一点一点的斜向了西方,她的一颗心都快要跟着沉到湖底去了,现在忽然听说有了发现,这才觉得振奋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穿上的人才能看到两个蛙人从水底下一点一点往上游,并且手上拖着一个东西,估计就是那具男性尸体,慢慢的,蛙人和尸体都浮上了水面,旁边船上的人赶忙小心翼翼的开始把尸体从水里拉到船上。

那尸体估计在水下泡了很久,苍白的吓人,方圆远远看过去,只看到一张严重变形,根本无法辨认相貌的脸,她微微的打了个哆嗦,赶忙拿出手机来,打电话回局里,通知法医到现场来对尸体进行检查。

第六十三章 要求

尸体在水下泡的时间可能有点久,所以涨得厉害,为了能够保证尽量不破坏尸体的本来面目,无论是水里的蛙人,还是穿上的人,动作都十分的小心。

以前总听人说“死沉”这个词,方圆从来没有当回事过,不过这一次虽然没有需要她直接伸手,但就是在旁边看着那几个平日里都身体强健有力的男同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具尸体成功的从水里面拉到船上,她才深刻的感觉到,原来那两个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失去了生命体征之后,人的尸体就似乎比生前感觉要更沉重了一些似的,更别说这一次的尸体又在水里面泡了那么久,更重要的是,在把尸体搬上小船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那具男尸的腰上还绑着两个健身用的哑铃,四肢上也有缠着健身绑脚沙袋,这就又给尸体增加了不少重量,恐怕也是尸体这么多天都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来的最主要原因了。

成功的打捞到了尸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载着尸体的小船迅速的朝岸边靠了过去,说是迅速,实际上速度也并没有特别快,主要原因是船上原本帮他们掌握方向的那个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尸体,就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没有办法再继续划船,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由刑警队里的同事来划,刑警队的这些同事,你让他们去盯梢蹲点,抓捕个嫌疑人,各个都是好手,可是划起船来,可就业务明显不熟练了,这也直接影响了船靠岸的速度。好不容易船靠了岸,还没等稳当下来,公园管理处的那个人就已经直接一步蹿上了岸边,头也不回的跑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下面,一手撑着树干,弯着腰狂吐起来。

其实他的这种反应可是一点都不奇怪,普通人一辈子。恐怕见过的尸体。至多是电视剧或者电影里面由演员扮演的,或者道具模型假冒的残肢,这回不但直观的近距离看到了真正的尸体。而且还是被泡成了那副样子的,换成是谁恐怕都会觉得受不了。如果不是方圆之前也算是有了一些阅历,见过一些大案子的场面,恐怕现在也会跟那个公园管理处的人一起大吐特吐呢。

感觉到不适的人也不仅仅是公园管理处的那个人而已。就连两个蛙人,在另外的船靠岸了之后。也脸色发白的坐在一旁远远的去休息了,感觉像是特意在避开那具男性尸体似的,戴煦上岸之后过去关切的询问了一下那两个人的情况,两个人都推说没事。不过看上去他们也挺难受的,这也可以理解,虽然他们是隶属武警部门的人。从事的也是水下搜寻这一类的工作,但是由于眼下这样和平的大环境。再加上a市这样一个连大江大河都没有的内陆城市,他们真正执行任务的机会恐怕不多,即便有,也不是真正下水去救人或者打捞尸体的性质,所以理论上他们可能早就很通了,但是实践起来,就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于是戴煦让方圆去就近的摊位买两瓶热饮来,让两个蛙人喝点水,恢复恢复状态,现在尸体找到了,除了个别人有些心理上或者生。理上的不适之外,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所以大家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都略微的放松了一些,戴煦几乎皱了一整天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定模样。

方圆也很痛快的接下了这个跑腿儿的任务,打捞到了尸体,并且是在戴煦最初推测出来的那一片水域当中,这样的结果简直是对他们再有利不过的,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很多之前打不起精神来的事,也有了动力,她现在总算有闲心去觉得两个蛙人辛苦不容易了,之前虽然也明白蛙人的辛苦付出,但是一想到自己戴煦那边很有可能会陷入死胡同的尴尬境地,她就有一种自身难保的压力,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对别人嘘寒问暖。

方圆一溜小跑的到附近的一个小摊,买了几瓶热饮,几乎把老板现有的热饮都给包圆了,毕竟大家伙儿都在湖面上吹了一天的冷风,打捞上来这具男尸,虽说可以让他们因为有了收获而松一口气,却不代表接下来的任务便轻松了,恰恰相反的是,这样一来,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她付了钱,抱着一大塑料袋沉甸甸的热饮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湖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当然,先给了两个下水搜寻的蛙人,外加那个吐得已经快把胆汁都清空的公园管理处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没有接受,摆摆手表示了婉拒。

“可不敢喝了,再喝我还得吐,就让我胃里这么空着吧,挺好的。”他愁眉苦脸的表示,然后虚弱无力的去和杨成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先离开了,恐怕对他来说,今天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现在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吧。

两个蛙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和方圆应该差不多,另外一个不知道是娃娃脸,还是确实年纪不大,感觉似乎比苏童还要更小一点似的。两个人缓了一会儿,脸色就好多了,原本还有些冷,喝了方圆送过去的热饮,感觉浑身也暖了不少,精神头恢复过来,其中一个看上去和苏童年纪相仿的,啧啧舌,对方圆说:“你是学生还是正式在职的警察啊?干这一行多久了?”

“我已经毕业了,现在是正式在职的,不过时间也没多久,从实习进了公安局到现在,也就将近一年的时间吧。”方圆回答说,他们都在等着法医的到来,刚刚接到消息说已经在路上,应该很快了,所以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忙,就守着尸体,保持尸体原貌,等法医来了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就好,在这期间也算是忙里偷闲的有个可以闲聊几句的功夫。

娃娃脸对那具尸体显然是反应比较大的那一个。他喝了一口饮料压了压自己胃里面的不适,然后问方圆:“那你这一年里,死人见了多少次?”

方圆想了想:“比较重口味的,这算是第五个,中间小打小闹比较正常的就还有几个,加在一起,应该也见过快十个了吧。”

娃娃脸惊讶的看了看方圆。点点头:“唉。哪行都不容易啊。”

没过多久,法医他们也赶到了,一看那具男性尸体。所有人其实就都已经有了共识,这具尸体绝对不是最近一两天内被推下水的,最近a市落了几场秋雨,所以湖边的痕迹检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检查尸体的状况就好。

法医开始检查尸体的时候,方圆也到跟前去。在不妨碍人家工作的情况下,也希望能够从法医那里听到一些一手的检查结论。凑到了跟前,她也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近距离的。看清楚湖里打捞出来的这具男尸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具男尸在水里泡的颜色青白青白的,衣服虽然在身上,但是却只有贴身衣物。并没有外衣外裤之类的,八成是凶手为了怕很轻易的暴露死者身份。所以给脱掉了。尸体表面的皮肤有很多处破损,手臂上有一处位置甚至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白骨,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外伤造成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的。

尸体的脸严重的浮肿变形,五官早就到了难以辨认相貌的程度,这名男性死者的双手和双脚,由于在水里面泡的时间比较久,皮肤松弛,并且有了脱落的迹象,看上去就好像是套着一副难看的手套、脚套似的。

“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刘法医蹲在尸体旁边,戴着口罩,他对这具已经散发着异味的尸体似乎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耐受一些,面对一阵一阵飘散出来的混杂着臭水烂泥气味的尸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参考眼下这个季节,还有最近咱们a市的平均气温变化,我觉得这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周以上,尸体表面未见明显外伤,初步检查颅脑部位也没有遭受过击打的迹象,致死原因可能是溺毙,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这就要回去之后我们再进一步的解剖来确定了,毕竟尸体泡了这么久,能告诉我们一些东西,也有一些东西被掩盖住了。”

“刘法医,那尸体身上的那些伤…”方圆指了指死者手臂上几乎露出白骨的那一处伤口,人活着的时候,血肉是鲜红的,而这名死者在死后又泡在水里那么久,伤口恐怕也在水里暴露了很久,所以只呈现出一种苍白的死灰色。

“你觉得可能是什么造成的?”别看方圆正式成为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一份子时间还不算长,不过刘法医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却很深,从最初她谨慎又谨慎的小心翼翼开口对自己提问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聪明,也很有悟性。所以如果是别人问他,他可能就直接回答了事,方圆开口,他就想听听她的想法。

方圆想了想,比较谨慎的回答说:“创口比较不整齐,很杂乱的样子,在尸体上面不同位置都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是轻重程度不一样,这具尸体泡在水里那么久,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湖里面的鱼吧?”

刘法医满意的点点头:“对,这样的创口确实很像是被鱼啄食留下的。你们对这具尸体的身份,有没有一个大概的判断?看这样子,靠辨认恐怕比较难了,你们要是已经有范围了,还能好办一些,不然的话,可够你们折腾的了。”

戴煦叹了口气:“有目标,估计要通知家里人过来验一下dna做比对了,要真的是我们认为的那个人,手上的案子性质就会不一样,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万一要是验过了之后,发现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人,只是一具无名尸,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的状况,说是前有狼后有虎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了。”

“是啊,出了人命的事儿,怎么会有好事儿呢。”刘法医也叹了一口气,越是做这一行做的久,对于人生命的脆弱他反而就有了越多的感慨。

在对尸体进行了第一时间的检查之后,这具男尸就被小心翼翼的装上了车,准备运回公安局去,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联系段飞宇父母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

于是在回到了公安局之后,戴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段飞宇的父亲,把事情大致的向他做了一番说明,末了表示希望他们能够到公安局来,配合警方的工作,提取一下dna样本,以确定发现的那名死者到底是不是段飞宇。

段飞宇的父亲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并且表示他们会尽快过来。挂断电话之后,戴煦和方圆又去了一趟法医那边,把死者身上的的t恤和秋裤带到了刑警队这边,那具尸体的样子,恐怕是没有办法辨认了,所以能够供段飞宇父母辨认的就只有物品,包括之前发现的书包、书本,还有死者身上的贴身衣物,如果他们能够认出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段飞宇的,对于确认死者身份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段飞宇父母行色匆匆的来了,段飞宇父亲脸色阴沉,阴云密布的样子,段飞宇的母亲则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随地可能会昏倒过去似的。

方圆有点担心的看了看戴煦,戴煦也叹了口气,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们两个人恐怕也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了,万一正经事还没办完,段飞宇父母就倒下一个,应急措施还是要做到位的。

段飞宇父母来到办公室里,戴煦示意他们坐下来,两个人也不肯,就那么站在办公室中间,好像是鼓足了勇气,生怕一坐下来勇气就泄掉了似的。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们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段飞宇父亲先开了口,他身旁段飞宇的母亲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像是在给彼此打气,“想让我们帮忙,你们就得先让我们去看看…去看看那个死了的人到底是不是我们家孩子,如果看了之后觉得不是,我们就不答应让你们提取什么玩意儿。”

第六十四章 让步

“段飞宇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胎记特征么?”戴煦没有直接答应,更没有立刻拒绝,打捞上来的男性尸体,身上遍布被湖里面的小鱼啄食过的伤口,所以原本想通过手臂或者大腿上面是否有疤痕来判断,已经几乎不可能了,那么在决定是不是答应段飞宇父母这个要求之前,还需要确认关于胎记的问题。

段飞宇父亲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过他也并不是十分笃定,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段飞宇母亲,段飞宇母亲也摇摇头,说:“我儿子身上没有胎记。”

“这样的话,那很抱歉,我们不能同意你们的要求。”戴煦听他们这么说,也只能很遗憾的表示了拒绝,“这是多方面考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你别说什么替我们考虑,我们不用你们替,我们自己有脑子,会考虑。”段飞宇父亲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生气了,“你们随便找到一个死人,就说是我们儿子,就让我们提取什么去比较,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不然凭什么你们说是就是?如果我们看过之后,觉得不是呢?凭啥我们得受这个惊吓,好端端的以为自己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呢!我不同意,你要是不让我们看,我们就不答应。”

“你觉得如果那具尸体还能够从相貌或者说体貌上面辨认出身份来。我们还会要求你们提取dna样本么?”方圆皱起了眉头,这一天,他们可以说过得是跌宕起伏,现在找到了尸体,算是取得了一大进展,可是这样的结果也并没有让任何人觉得心情轻松一点,反而更加沉重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快明确死者身份。这样就能够确定柯小文那个案子的性质到底会不会发生变化,段飞宇父母害怕不好的结果出现,内心里希望儿子还活着的这种心理。她是明白的,也能够理解,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难道不是应该更积极的配合。得出一个结论来么?毕竟已经发生的事实不可能逆转,如果这么胡闹拖着。段飞宇就算没死,只要不出现,他们的担忧也一天不会解除,而假如段飞宇真的就是他们找到的这名死者。就算作为家人的段飞宇父母再怎么逃避现实,人死也不能复生。

“你们认不出来,不代表我们也认不出来。是我们更了解更熟悉我儿子,还是你们?你们跟我们比得了么?”段飞宇父亲寸步不让的坚持着。

戴煦叹了口气。让方圆去把准备好的书包、课本,以及死者身上的贴身衣物拿过来给段飞宇父母先辨认一下,他向方圆交代好之后,又转向段飞宇父母,和他们商量说:“这样吧,那件事咱们先谁都不要咬得太死,我们这里还有几样东西,都是和死者有关联的,有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在湖里面打捞到的一个书包以及里面的一些课本、习题册,你们先辨认辨认。”

段飞宇父母对这件事倒是没有抗拒,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紧张了,段飞宇母亲拉着段飞宇父亲衣袖的那只手,哆嗦的不成样子,几乎快要攥不住那块皱巴巴的衣料。段飞宇父亲看起来似乎比他的妻子要镇定一些,但是方圆拿了那些东西过来的时候,也清楚的看到他的裤腿一直在瑟瑟发抖。

方圆叹了一口气,刚才被段飞宇父亲的态度惹出来的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下去,虽然他们的表现是有些执拗的,配合度也不高,但是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在意自己的儿子,生怕最坏的结果成了现实么。别看段飞宇父亲之前话说的很理智冷静,这种事,说是一回事儿,真的事到临头,那就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她把书包和书本都拿过来,放在距离段飞宇父母最近的一张办公桌上,还有装在证物袋里面的死者贴身衣物,都一并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段飞宇父母去辨认一下。段飞宇父亲往办公桌跟前走了一步,胳膊被段飞宇母亲扯住了,他扭过头,拍了拍她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给了她一点安慰,段飞宇母亲这才鼓起了好大勇气的向前走了两步,也跟着站到了桌子跟前,开始辨认起桌上的东西来。

“这书本像是我们家飞宇用的,但是…他们学校的学生都用这些书,也不是我们家飞宇一个人有的,这我怎么能知道是不是他的呢。”段飞宇母亲翻了翻面前的几本书,对一旁的戴煦和方圆说,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闪烁。

“那书包呢?”戴煦指了指旁边的书包问她。

段飞宇母亲抿了抿嘴:“这种书包市场上也多得是,我认不出来。”

“书包和书要是认不出来,贴身衣服可以么?”方圆觉得段飞宇母亲其实是觉得那书包和书本、练习册都很眼熟,心里面也觉得是属于段飞宇的,但是因为逃避的心理,所以才一直拒绝承认,可是这种事真的不是逃避能够解决的,他们现在需要这对夫妇尽快同意提取dna样本才行。

“我儿子虽然说是学校和家里两头住,但是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私事,所以贴身的衣服,好多都是他自己拿着生活费买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他都有哪些贴身的衣服,都是什么样的。”段飞宇父亲回答说,他说这话的态度,看起来倒是比段飞宇母亲要坦诚不少,看样子这话倒是不假。

“其实,你们看到这些东西,心里面多少都应该有点自己的考虑了吧?”方圆虽然理解他们的感受和处境,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一味的理解和同情,只会让这两个人越缩越深,越来越逃避面对现实,如果这件事的性质是别的样子那也就罢了,涉及到不止一条人命,这可由不得他们去逃避和拖延,所以必要的时候。也只能朝前推一推了。“如果真的害怕,担心,那你们就应该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协助我们确定或者说排除死者的身份,假如死者不是段飞宇,比对结果出来,你们一颗心也就落地了。我们也不用在错误的调查方向上浪费时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希望你们不要固执,好好的配合。”

段飞宇母亲一听方圆这话,拿眼睛满怀不满的瞪了她一眼:“那万一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