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不仅蹩脚,而且也根本不合理,方圆皱了皱眉头,开口就问:“那是谁让你帮忙写的,你能把名字说出来么?”

“那不行啊,人家拜托我不让我说出去的,我不能出卖朋友。”饶海回答。

方圆笑了,气得发笑那种:“那我是不是应该表扬你够义气啊?这种时候了,你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儿,被带来这里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找借口搪塞,你觉得这种做法明智么?”

饶海低头不语,不做任何的回应。

戴煦也不打算在刚才的那件事上和他多做纠缠,把鉴定书等等那些都收回来,又开口问:“你之前跑去超市,又是哑铃,又是绑脚沙袋,买那些东西干嘛?”

饶海的身子在椅子上不太明显的晃了一下,这次他倒是没有矢口否认,而是硬撑着讪笑,说:“哦,是啊,我那个高三了么,锻炼锻炼身体。”

“那我要是现在让你把哑铃和沙袋拿出来,你拿得出来么?”戴煦又问。

饶海眼珠子快速的转了转,点点头:“行,我现在就回家去取来呗。”

“那就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联系你父母,让他们从家里找出来送过来。”戴煦倚在桌边上,一边说一边盯着饶海看,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听这话。饶海之前强装的淡定就一下子土崩瓦解了,他慌张的摇摇头:“别别别,有什么事儿你们跟我说就行,别找我爸妈,算我求求你们了还不行么?”

“你这一次涉及到的事情性质,到这会儿了你觉得还瞒得住么?”戴煦问,“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不会带你过来这边了。如果你到现在还打算继续嘴硬。死撑着,我们还可以把公园附近的监控录像,还有超市那边的录像都一并放给你看。不用担心我们嫌麻烦,这个我们也算是有所准备的了。”

说完,他又把公园附近饶海和段飞宇一起出现的日期和时间,以及饶海到超市里面去购买哑铃的日期时间。都一并说了出来。

饶海听了他的话,面如死灰。慢慢的垂下了头,方圆有心想要催促他,被戴煦示意稍安勿躁,大约过去了差不多十分钟。饶海才终于开口了,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一点颤抖,说:“那…那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你对柯小文做的事。还有段飞宇,包括万倩。我们都很清楚,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你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戴煦沉声对饶海说。

饶海白着脸,微微的打着哆嗦,别看他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刚才又一直在强装镇定,但是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儿,心理素质不可能过硬到那种老油条似的犯罪分子那种程度,现在一听确实是东窗事发,整个人立刻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哆哆嗦嗦,好几次差一点咬了舌头似的说:“因为我压力太大了,成绩没有什么起色,邓老师每次跟我爸妈沟通,就要说很多难听的话,什么我这样下去以后就没前途了,越来越完蛋之类的,我爸妈听了火大,就会打我,我也想好好考,但是越是紧张,越是有压力,我就越考不好,所以我就越是被邓老师告状,回家挨打,成了恶性循环了。我心里头特别压抑,但是我也有自尊心的,我也不能表现出来,就只好假装无所谓,实际上都快崩溃了。”

“那你杀死万倩,是因为你这种快要崩溃的压力?”万倩的性质是最单纯的一个,所以方圆把她的事情摘出来,率先询问饶海。

饶海摇摇头,哭丧着脸说:“也算是吧,我追她那么久,送她什么她都要,但是又对我嫌这嫌那,结果那个外班的男生,学习也不好,就光是一张脸还凑合看,她就迷得神魂颠倒的,连人家耍她玩都心甘情愿。我不愿意看到我心目中给喜欢的女孩儿变成那个样子,宁可让她就这么死了算了,至少留个好印象。”

方圆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十九岁的男孩儿,心里面居然有着这么可怕的念头,对他来说是留了个所谓的好印象,对于万倩和万倩的家庭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他却并不在乎。

“那柯小文和段飞宇呢?你是为了那个自主招生的考试名额么?”戴煦明知道考试名额应该不是饶海的目标,却故意这么诱导着问,想看看他的反应。

饶海摇摇头:“那个就算他们俩死了,也未必轮得到我。我其实也不是针对他们俩,就是恰好他们俩跟我的情况差不多,都发了疯的想要提高成绩,不提高成绩日子就不好过,所以比较容易沟通,也比较容易上钩而已。我就是希望班里头死几个人,然后被人说什么杀人诅咒之类的,这样我们班的同学,或者说全校的学生就都会感觉特别惊恐,学不进去,但是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会紧张,所以我就不会受到影响,可以把名次给提高上去,有机会出头。”

“你保持不变,别人都退步,这样的结果,能够叫做提高么?”方圆问。

饶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反正,邓老师没法告状,我爸妈别再揍我就行了。”

“那你是怎么让他们上钩的?能说的就自己一次性主动说了吧,别让我们追着问,这是你争取认罪态度的最后机会了。”戴煦面色凝重的对他说。

“我…我就是骗他们说,我有能提神醒脑,提高记忆力,快速提高学习成绩的办法。这事儿我是私下里跟他们连个单独逐个儿说的,我说我自己也在用。他们一开始不太信,我就说,我不是白给你,我是卖给你,你看我最近状态是不是特别好,不信就等着看这一次的考试结果呗,不过到那时候。没有药了。后悔别找我,找我也没用,这是托人从国外弄回来的。”

饶海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藏不住了。也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垂头丧气的把自己是如何哄骗柯小文和段飞宇的事情和盘托出:“柯小文不太容易上当,因为我之前给段飞宇用的办法,效果不太好。到了他那儿,我就改了主意。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双氧水对人体的伤害什么的,我想到了用注射器的办法,但是注射器往身上打东西这个毕竟有点儿吓人,所以我特意往自己的胳膊上扎了几个针眼儿。给柯小文看,就这是我之前自己在家里扎的时候留下的,他刚开始也不太信我。后来邓老师把他骂了一顿,说如果他还是成绩一点气色都没有。就破例把他淘汰到普通班去,他被吓着了,就信了我说的那个话。”

“你骗了段飞宇之后,还想拿他当烟雾弹,来迷惑警方视线是不是?”方圆问。

“我没有,我其实是怕他家里人发现,他之前就离家出走过,所以这个借口最好,我本来也想让柯小文好像是自杀来着,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饶海摇了摇头,“段飞宇比柯小文好骗,他家里穷,我就找了个进口食品商店,买了一瓶全是外文,而且还不是英语的功能饮料,把防冻液给兑进去拿给他喝,他也不认识,也没起疑心。当时正好我爸出差了不在家,没人去动我家车库,我就偷了钥匙,把他带去那儿,我以为那东西喝完了会很快死呢,没想到一开始我放的不够多,他光是不舒服,根本没死,我就晚自习都没上,逃课带着他去了公园,又给他喝了一瓶浓度大一点的,这回没用多久他就不行了,我就把哑铃什么的给他绑上,趁着晚了,公园里没有人,把他掀到湖里面去了。”

“如果按照你的原计划,段飞宇在你家的车库里毒发身亡了,你打算怎么办?”戴煦又问。

饶海抿了抿嘴,说:“晚上趁黑,把他用自行车驮公园里去扔了。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光想着得找个地方让他藏起来喝那个饮料了,后来才觉得,幸亏他一开始没事,我骗他说只是喝完之后的不良反应,我也有,他还肯跟我去公园,不然的话,其实我也挺不好办的。”

“可是你不是希望班级里死几个人么,段飞宇毕竟在外界看来只是请了长假而已,死的就只有柯小文一个人,你要怎么去圆你诅咒的这个说啊?”方圆还有这么一件事没有想通。

“你们要是查不到我,过一段时间,我就再弄一个人。”饶海的头低得快要碰到面前的桌板了。

方圆大吃一惊,戴煦似乎也有些诧异,于是他开口问:“那按照你的原计划,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张超。”饶海闷闷的说,“他也是个没主见的,我能骗得了他。”

方圆被震撼的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这样一个连环杀人案,必定是筹划很久,有着非常深的动机,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只源于一个高三男生,夹在严厉的班主任和粗暴的家长之间,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做出的“自救”之举,动机是那么的简单,同时却又那么的冷血和残忍,这都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不得不对人性在压力下可能会产生的扭曲,以及冷血自私的那一面,有多了一重新的认识。

“柯小文的书包、手机,还有段飞宇的衣裤这些东西,都被你藏起来了么?”戴煦问。

饶海点点头:“都在我家里头的床底下塞着呢,我本来是想找个时间处理掉那些东西的,但是后来你们查柯小文的事儿,我就有点害怕了,不太敢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去公园处理,怕万一被人看到,就什么都完了,所以就一直还是塞在床底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本来是想等风声松一松了,就赶紧处理的,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饶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之后,戴煦和方圆按照规定,通知了他的父母,到公安局来办理相关的手续,饶海父母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坚持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等到反复确认,得知自己的儿子真的杀了人,而且还是连害三命的时候,几乎被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后,戴煦和方圆他们带着饶海从他家中床下找到了死者的物品,包括他偷偷用来雕刻小木头人的刻刀,刻刀的刀尖上果然提取到了血液残留,与饶海本人血型一致,印证了戴煦对饶海手指上伤口的猜测。饶海又去分别指认了犯罪现场,办妥了其他的相关手续和文书,这个案子终于了结,可以移交起诉了。

然而,戴煦和方圆连缓一口气休息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一个新的案子便又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第一章 红房子

好不容易木头人的诅咒风波总算是过去了,又是一场令人唏嘘的悲剧,原本以为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过上几天轻松的日子,结果却让方圆失望了。

她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好过。

因为木头人的案子结案之前忙得昏天黑地,根本就没有空去理会方母的电话轰炸,这下子可算是触了方母的霉头,再加上那个杨志远估计会去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家里面反馈的,方母几次三番联系不上方圆,几乎抓狂了,跑到公安局来找过两次,偏巧都赶上方圆在忙着处理饶海那个案子收尾的事情,让她扑了个空,这就更加的怒火中烧,终于在某一天方圆刚刚处理完了案子,刚刚清闲下来的时候,打通了她的电话,并且在电话里直接怒不可遏的发飙了。

“你这算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天不接我电话,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我是乞丐么?还要哀求着,乞求着,换我的亲生女儿肯接我一个电话?”方母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盛气凌人,颇有些当年和方父争吵的神韵,“你跟人家都说了什么了?为什么人家小伙子跟你见完面之后没多久他爸爸就来找你后爸,问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你居然自己抖出去!”

“你要不说,我还真没觉得你离婚改嫁这种事能算是什么家丑。”方圆刚刚从忙碌的工作当中解脱出来,状态都还没有恢复,接到方母的电话劈头盖脸的就被训斥了一顿,这也让她不禁有些火大,“如果你不希望对方发现,那最好让你的再婚丈夫改姓方。否则只要那家人智商正常。你就别想瞒过去。”

“我怎么做用得着你来教?我早就跟人家说了,说我是姓方的,所以你跟我姓。也姓方,这本来已经是很好的借口了,你偏偏要给我拆穿!”方母气愤的指责道,“搞得人家现在都知道我和你后爸是再婚了。也知道你不是你后爸的亲闺女,谁知道人家那样的门第。会不会嫌弃咱们这样的家庭!”

“嫌弃更好,反正我从头到尾都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我无休止的亲情绑架,所以才做出让步。答应帮你去相亲的,从来我就没有答应过一定相亲成功,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也不会再有下一次安排见面的可能性了,我平时工作很忙。没空为了这些事去牵扯精力。”方圆冷淡的回答。

“你可真行啊,你爸那个德行,你也那个德行,你们方家人都是冷血动物,你们全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方母被方圆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绝一下子逼得也有点急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行啊,你不成全我,我也不让你好过,鱼死网破!”

方圆明明穿着针织衫和厚外套,可是听着方母的话,却觉得自己的周围都在吹着冷飕飕的风,好像浑身上下的温度都被风给带走了似的,只剩下一种寒意。她沉默了一下,对方母说:“随便你吧,你想因为这种事,就到我单位里面搅合,我也不介意,大不了工作丢了,没钱吃饭,那就厚着脸皮一三五,二四六的轮番去你和我爸那里蹭饭呗,到时候你们俩的另一半要是不高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这算什么意思?威胁我?”方母虽然还很生气,但语气明显弱了一些。

“算不算你自己看吧,反正人做事都是有后果的,如果你觉得为了你再婚丈夫巴结生意伙伴的事情,就不惜拿自己女儿的生活和工作开玩笑,那我也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就这样吧,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联系了。”方圆说完之后,根本不给方母答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一个人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方才电话里面说的话,大半都是赌气的话,真的让她为了去和父母抗衡,就故意厚着脸皮跑去两家蹭吃蹭喝的故意讨人嫌,这种事,其实她也是打死都做不出来的,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说完之后,挂了电话,才觉得心里面凉凉的。

好在方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镇住了,之后倒是真的没有再打电话来骚扰过,方圆也就松了一口气,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现在她已经开始渐渐学会了一些烦心又甩不脱的东西,就不去想不去看,置之不理,否则如果什么事都放不下,那最后心累的人也只有可能是自己。

随后她和戴煦稍微轻松了两三天的时间,这期间白子悦有没有联系过戴煦,方圆也不知道,不过她只知道到家里面来一展厨艺的机会,戴煦好像真的没有给过白子悦,这倒也让方圆觉得心里面舒坦了不少。这期间,方圆的心里面还存着另外一件事,她正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找个什么合适的契机,和戴煦开诚布公的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毕竟戴煦对她可以说是态度坦诚的,也没有施加任何的压力,就算他说不急着要自己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给自己时间去好好的考虑,可方圆还是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太妥当,自己一面在生活和工作当中接受着戴煦润物细无声的照顾,一面又纠纠结结的下不了决心,这总有一种好像自己存心吊着对方,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好处,却又不想作出承诺的感觉,让方圆觉得不好受。

可是。跟戴煦谈,又该怎么谈呢?说自己因为父母婚姻解体的太过于狗血,作为子女,自己跟着付出的代价有些过于惨痛,所以在感情面前出现了胆怯么?

这真是一个比借口听起来还更像借口的事实,并且听起来还挺像是一种变相的委婉拒绝,然而拒绝却并不是方圆的本意。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直率的性格。可是现在,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怯懦不干脆的一面,要不是贺宁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找机会办理调转。想要离开c市,她早就把自己这一肚子的烦恼都跟贺宁倒一遍了,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贺宁这样一个性格爽利的人。从背后狠狠的推自己一把,不管是推向哪个方向。至少都有个定论了。

不过还没等她怎么有机会享受这忙碌之后的短暂清闲,甚至也没找到机会和恰当的方式去和戴煦开口,局里面就又接到了一起报案,任务被安排到了她和戴煦的头上。一大清早才刚刚到了单位,就立刻马不停蹄的出现场去了。

接到报警的时间是早上不到八点,案发地点是在市郊。报案人是一名女性,估计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在报警电话里面说起话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接到报警之后,当地派出所派人到现场看了一下,确认了的确是一起凶杀案,便直接通知了市局这边,汤力和唐弘业恰好也刚刚接了一个新的案子,钟翰和顾小凡手头的案子还没有完结,而且两个人也算是好事将近,这段时间又得见家长,又得慢慢开始着手张罗结婚的事情,队里面大家对此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也不想把什么事都堆到他们俩的头上,毕竟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喜事,成人之美的胸怀,刑警队里面的其他人还都是有的。

所以这次的案子,就又理所应当的落到了戴煦和方圆的手里,杨大队承诺,这一次顺利破案之后,一定给他们两个人调休几天,让他们也好好的放松放松,总这么连轴转可不行,毕竟这两个人,一个算是刑警队里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可以独当一面的,另外一个虽然只正式参加工作半年的时间,却也是资质很不错的一颗新星,当领导的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戴煦和方圆两个人倒是无所谓,尤其是方圆,她到是希望趁着这个时候能忙碌一点,免得方母无休止的又来纠缠,实在是太烦了,对于别人来说,家庭是工作上遇到门槛遇到难关时的避风港,而对她来说,工作简直是用来屏蔽父母干扰的最佳防火墙,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去,她反而心里面很踏实很平静。

就这样,两个人跟随着法医和刑技方面,以及刑警队其他同事的车辆一起,一路从公安局奔向了报案人提供的案发地点,案发地点所在的市郊,虽说距离市中心还是比较偏远的,但是交通实际上还不错,有主路经过,而且那附近也早就被规划起来,估计再过一两年就准备拆迁改造,变成a市的一片新的开发区了,所以开发工作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作为前期工程的道路就已经都修得很完善了,大马路很宽阔,郊县公交也有三四趟的样子,只不过是居民人数不算多,周围又没有太多单位,只有几个小型的私营厂子而已,所以一大早显得十分空旷。

这附近的居民少,主要是因为早些年的时候,a市的某个大企业曾经在这附近招过一次工,当时这里住着的青壮年劳动力,很多都被招工进了厂子,后来经济条件允许了,也嫌来回做车通勤太辛苦,就干脆把家中的父母都接出去,住到了企业附近比较方便上下班的地方,留下来的老房子,原来是因为交通不那么便利,无人问津,卖不上价钱,就普遍闲置着,或者租赁给别人住用,到了最近两年,有了要规划开发的风声之后,就不是卖不出去了,而是没有人舍得卖,都等着将来能做一笔更划算的买卖呢。所以虽然是一片ping房,一点都不起眼,不过却都宝贝的不得了,出租可以,出售绝对没戏。

这一次接到报案的具体地点,就是在这附近的一间ping房里面,戴煦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车子顿时就把房子外面的小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好在这条路来往车辆并不多,就连来往行人都很少,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堵塞交通的问题了。

小房子看起来不大,连个院子都没有,就那么光秃秃的坐落在距离路边大概五六米开外的地方,灰头土脸的,很不起眼,门前原本是铺过水泥砖的,不过经年日久,已经碎的七七八八,几乎一块完整的都找不到,入户的屋门也并不是什么防盗门,只是一扇普通的铁门,此时此刻正大敞四开着,走到院子里就能听见屋里隐约有女人哭号的声音传出来,估计应该是那个报案人。

戴煦他们穿好了鞋套,戴上了手套,这才穿过院子准备到屋子里面去看看情况,走到屋门口,戴煦看了看那扇敞开着的铁门,发现门锁也是比较一般的普通门锁,没有一般常见防盗门的那种比较强大的防撬功能。

才一进屋,扑鼻而来就是一股异常浓烈的油漆味儿,戴煦和方圆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这闻起来哪里像是案发现场啊,简直像是走进了哪个家具小作坊,或者是刚刚装修完的新房子似的。

房子里两个房间,一个不算太大的客厅,客厅里就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胡乱的堆放着一些餐盒,里面还有些残羹剩菜,方便筷子扔的到处都是,一次性的纸杯还有空的饮料瓶,看样子前一天晚上这里应该有不少人一起用餐。

其中一个房间里传出来女人很响亮的哭号声,旁边还有人时不时的劝慰几句,从措辞来看,应该是最初来这里查看现场的派出所民警,那么不用说,另外的一个房间自然就是他们这一次要面对的案发现场了。

方圆和戴煦朝那房间门口走过去,越是走进,油漆刺鼻的气味就越是浓烈,这让他们多少有些心生疑窦。

走到门口,方圆先探头朝房间里瞧了一眼,这一瞧,她便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房间,都是满眼刺目的红色。

第二章 乱刀

方圆当然算不了见多识广,尽管作为一个职场新人,她的运气也算是不错了,打从实习开始,就一直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案子,但是和从业多年的老刑警比起来,还是眼界要窄得多,所以一看这个架势,不由得呆住了。

戴煦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方圆的身后也能把屋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他比方圆早参加工作几年,比方圆的见识要更广一点,但是这种满屋都被人用油漆刷成了猩红色的现场,他也还真的是第一次看见,整个屋子放眼望去,除了死者和天花板之外,居然没有一处被忽略掉,就连死者的那张床上,也浸染了红红的一大片,尸体在一片猩红色当中,整个画面都流露着“怪异”二字。

方圆低头看了看,见门口的油漆地面上,赫然半个鞋印,她连忙示意戴煦,戴煦拉着她闪开到一边,让刑技的同事先对门口的鞋印,以及屋子里面总体的状况进行拍照,拍完照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越过门口的半个脚印,走进屋子里面去。

这一进去,所以人都意识到,油漆还没有干,虽然表面看起来似乎已经干了,但是实际上下面还没有干透,先进去的人,有的立刻就被没有干透的红油漆粘住了鞋套,想要在屋子里走动很困难。没有办法,他们只好退出来,到车上去拿了几块垫子来,临时不在现场的地面上,方便进出走动,毕竟法医是要进去检查尸体的,处理完现场之后,死者的尸体也还是要被抬出来。带回公安局去,一直被满地的油漆粘来粘去,这显然是不行的,也很不方便。

就算铺了垫子在地上,法医和刑技的同事进去的时候也还是非常的小心,死者所在的这个房间不大,屋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单人床。还有一个布面的简易衣橱。还有一张小木桌,上面胡乱的摆放着一些护肤品、彩妆之类的东西,就光是这三样最基本的家具。就快要把小屋给占满了,余下的空间只够两三个人逗留。偏偏那个布面的简易衣橱也一样被人涂了红油漆,一不小心就容易蹭一身,所以拍照的人。还有检查尸体的人,都很小心的挪动着自己的位置。尽量把对现场的破坏程度控制在人力可及的最小范围,尽量维持原本的样貌。

因为油漆的气味实在是太过于刺鼻,刚开始还只是觉得难闻,进来的时间久了一点之后。人就会有一种被熏得鼻子生疼,头也有些发胀的不适感,所以每个人都佩戴了口罩。刘法医全副武装之后,踩着地上的垫子小心翼翼的进了房间。戴煦和方圆守在门口,想听听看死者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屋子里空间有限,他们两个就决定不进去给别人添乱了,尤其是戴煦,以他人高马大的身架,一个人进去,估计就得从里面出来两个人给他腾出空间来才行。

刘法医对尸体做了一番检查,很快就有了初步的结论,死者浑身上下初步统计下来,大约被人捅了二十几刀,大部分集中是腹部,从刀口的形状来看,是比较常见的家用水果刀之类,刀口十分凌乱,看起来就好像是人在盛怒之下,拿着刀将人乱刀捅死的一样,而在死者的颈部,也有几处明显的刀伤,不过不是刺伤,而是割出来的,伤口比较深,但是由于死者身下的床单都被涂过了红油漆,连死者的头发和背部、腿部后侧等等都沾上了红油漆,眼下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出死者当时被凶手杀害的具体位置到底是在这张单人床的上面,还是其他位置,更别说通过肉眼来透过满屋的红油漆,去判断血迹喷溅的方向了。

正因为如此,死者的致死原因到底是不是浑身上下的这二十几刀,刘法医出于严谨的工作态度,暂时也不能给出一个确凿的定论,只能等后续的检查结果,目前也只能从尸体的尸僵状态来判断出大致的死亡时间。由于尸体的尸僵几乎已经扩散至全身,按照常理来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距离现在四到六个小时之间,但是考虑到死者的年龄,以及这个简陋的小ping房里面并没有暖气,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钟左右,室内温度仍然不高,由此可见夜间的情况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室温的高低、死者的年龄甚至身材都与尸僵形成的速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于是刘法医又给尸体测了直肠体温,发现死者的直肠体温已经降至30摄氏度,按照标准直肠体温为37摄氏度作为参考,结合眼下已经渐渐入冬的季节特征,刘法医在进行了一番估算之后,认为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五个小时左右。

死者浑身上下未着寸缕,身上除了沾到的红油漆,就是干涸的血迹,乍看起来,倒好像是穿了一件猩红与暗红相间的衣服似的,这样的陈尸状态,也让人会本能的做出一些相关的联想,刘法医作为资深的专业人士,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细节,于是他也第一时间对女尸的下体进行了检查,认定女尸在遇害之前短时间之内,曾经与人发生过。关。系,但是并没有提取到体液,可见对方是采取了防护措施的,并且从死者自身的情况来看,也不像是受到了侵犯,更像是死者在出于自愿的情况下,与什么人有过关系,可以排除施暴的可能性。

从这样的一个现场来看,能够得出这些结论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戴煦和方圆向忙碌的刘法医道了辛苦,决定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先去找报案人询问一下发现死者遇害的整个事情经过,那个报案人在他们勘察现场的过程中,一直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哭得很大声,不过听起来倒不像是伤心难过,更像是被吓的。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这样的场面,方圆直面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心跳加速。这还是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出现场,也锻炼过之后的结果,想要保持百分百的淡定也还是做不到的,更不要说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普通年轻女性了。

他们两个转身去了斜对着的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门口站着最初来处理现场的一个派出所民警,这附近的辖区派出所当时是派了两个人过来查看现场的,一个人现在正在外面协助市局刑警队的人做一些辅助工作。剩下一个留下来陪着报案人。估计是报案人的情绪实在是不怎么稳定,所以不太让人放心吧。

派出所民警一看戴煦和方圆过去了,也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把他和他的同事过来之后看到的情况大致和戴煦他们说了一下,基本上他们过来的时候,报案人就已经被吓得情绪崩溃了,他们安抚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效果,只好束手无策的希望她能够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一些。顺便确认了现场,通知了市局。

戴煦向他道了谢,他就忙不迭的客气了几句,然后到屋外去帮他的同事去了。把报案人留给戴煦和方圆,而戴煦和方圆这才发现,原来报案人也并非一个人呆在这间屋子里。这里除了那名年轻的女性报案人之外,还有一名男子。

方圆迅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面积大小比死者的那间房能略微宽敞一点点,不过也很有限,屋子里的家具同样是十分简陋的,一张铁架子的双人床,一张旧的发黑的木头桌子,桌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还有一个塞满了烟蒂的烟灰缸,另一边也是一个布面的简易衣橱,水泥地面上还横七竖八的扔着几双鞋,估计死者的房间在没有被人涂成猩红色之前,也是这样的水泥地面。

双人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男人看起来二三十岁,长着一张长脸,身上穿着一套米白色的秋衣秋裤,下半身还盖着被子,身体半靠在床头上,一副睡眼惺忪,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而那名女性看起来要略微年轻一点,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坐在床边,肩膀一抖一抖的还在哭着,不过显然已经哭得没有什么力气了,她的身上穿着从外面回来的衣服,毛呢大衣裹着,下面是厚厚的黑色丝袜,脚上高跟靴子的鞋跟高度和角度,看起来就让方圆觉得有些替她脚疼,款式也是那种贴着很多水钻,看起来比较闪,同时也比较俗气的,这名女性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画着浓妆的,不过哭得太凶了,眼泪把她的眼线和睫毛膏都给化了开,一双眼睛变成了熊猫眼还不说,原本涂着厚厚米分底的脸颊上也被眼泪冲出了好几条黑黑的线。

值得注意的是,这姑娘脚上穿着的那双高跟靴子,是藏蓝色的,可是右脚的鞋尖边上,隐隐的沾了一点红色的东西,似乎就是死者房间里的油漆,而她的脚也不大,鞋型是尖尖的那种款式,和死者房间门口的半个脚印倒是很吻合。

方圆见到这个情形,心里面也就大致有了概念,恐怕那半个脚印就是这名女性报案人留下的,至于是怎么留下的,还要看看她自己是怎么说的。

“你就是报案人吧?”方圆率先开了口,在这种情况下,报案人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又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戴煦在场,或许会因为他的身架和警察的职业而给对方带来一种安全感,但如果是他开口询问,却也有可能会给对方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反而让报案人更加紧张,所以即便是她来负责开口询问,态度也比平时更放缓了很多,“能和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苗秋莲,住这儿的。”报案人抽抽搭搭的说,一边说,一边胡乱的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这不抹还好,也只是两侧脸颊上挂着一条黑水印儿罢了,现在被她这么胡乱的一抹,整张脸顿时就都快被抹成抽象派的水墨画了。

方圆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再那么胡乱的去抹眼泪了,赶忙掏出面巾纸递过去,让苗秋莲好好的擦一擦自己的那张小花脸,然后问:“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没关系,就是合租房子,算是室友吧。”苗秋莲接过面巾纸,在脸上抹了几把,估计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妆都花了,但是眼下还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她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什么好看不好看这些了,“我今天早上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闻着屋子里一股油漆味儿,特别呛,这大冷天,关窗关门,熏得人都睁不开眼似的,也喘不过气来,我就满屋子找到底是哪儿来的油漆味儿,然后就发现越往赵英华那屋去,油漆味儿就越浓,我当时还挺生气的,觉得她这是干嘛啊,好端端的又出什么幺蛾子,大冷天刷什么油漆,我们还怎么住啊,我生气,就想过去找她说道说道,结果到她屋门口一推门,我…我就看着她…”

说到这里,苗秋莲的喉咙好像噎住了似的,说不下去了。

“赵英华就是死者的名字,是吧?”方圆向苗秋莲确认,见苗秋莲点了头,便又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早上几点钟下班回来?”

“我在一家ktv上班,在前台负责给人开包房,收费什么的,两班倒,一周白班,一周晚班,替换着上的。”苗秋莲闷闷的说,“这周轮到我上夜班,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下班我坐同事的顺风车到这附近,然后走回来的,本来累了一夜,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的,谁能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么个事儿啊。”

说着,她的眼泪就又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又惊又吓又委屈的样子。

“这位是…?”戴煦等苗秋莲哭了一会儿,稍微又平静下来一点,这才开了口,伸手朝她身后一副昏昏欲睡样子的那个男人指了指,问道。

苗秋莲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吸了吸鼻子,说:“他是我男朋友。”

第三章 神志不清

“你们两个是一起住在这里的?”戴煦看了看那个男人,又开口问。

苗秋莲略微有些戒备的抬眼看了看戴煦,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贵姓?怎么称呼?”戴煦没有回答苗秋莲的疑问,而是打量了一下那个仍旧穿着秋衣秋裤缩在被窝里面的男人,开口直接询问了他。

可是那个男人就好像没有听到戴煦在对他讲话一样,仍旧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完全没有精神,感觉就好像虽然说他的人是在这里的,魂却不知道早就飞去了哪里,看起来好像是睁着眼,靠坐在床上,神智却完全不清醒。

戴煦皱了皱眉头,于是试探性的问苗秋莲:“你男朋友…精神状态是正常的么?平时有没有什么别的嗜好,或者不良的生活习惯?”

他原本是想说,这男人有没有吸食任何du品的癖好,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更改了一下措辞,用相对而言更加隐晦和委婉的口吻暗示了苗秋莲一下,这男人的神态实在是有些萎靡,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的早上还没有睡醒没精神过来的样子。

苗秋莲别看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社会上浸润的比较久,所以经历见识都要比同龄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女孩儿要更复杂一些,尤其是她的工作性质,可能就更加让她对一些事情都要更加敏感一些,所以一听戴煦这么说,顿时就有些恼了,一下子连方才的紧张害怕也忘了一大半,两只挂着黑眼圈的眼睛使劲儿一瞪。反驳说:“根本就没有那种事儿好么,我男朋友他从来都不碰那些东西的,你还真瞧得起我们俩,你看看我们俩住着地方,能有钱玩儿那些东西么,赚钱过日子都还紧巴巴的呢,哪有闲钱往那种东西上烧!”

“那他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平时也这样么?”戴煦冲苗秋莲身后抬抬下巴。

苗秋莲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男朋友。也有些无奈。伸手推了推:“弘亮,弘亮!”

被她称作“弘亮”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又张开嘴,当这几个人的面,毫不遮掩的打了个打呵欠。之后仍旧是昏昏欲睡的模样。苗秋莲看他这样,也有点莫名其妙。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也不热啊,应该不是发烧了,平时他也不这样儿啊,就算是熬夜。第二天早上都没见他这么困过。”苗秋莲也有点茫然起来,嘴里一面说着,一面还又伸手推了推男朋友。试图让对方打起精神来,只是收效甚微。那个男人使劲儿的挑了挑眼皮,似乎也想打起精神来,但是似乎又有点力不从心似的。

“他姓什么?是做什么的?你们两个一直都一起住在这里,还是他偶尔才过来和你一起住?昨天晚上他是不是在这边过夜的?”方圆一连串的抛出问题。

苗秋莲被她这么猛烈的一追问,也略微有一点慌神,赶忙回答说:“我们俩是住一起的,一直都住一起,我们俩谈恋爱有一年多了,搬过来之前就一直住在一起,这不是为了我上班能近一点儿,而且房租也能省点钱,我们俩才搬过来这边的么,他叫蒋弘亮,以前什么都做过,这一阵子暂时还没有找到活儿呢。”

“那今天早上你回来的时候,蒋弘亮在干什么?”戴煦问。

苗秋莲赶忙摆摆手:“这里头可没有我男朋友什么事儿啊,我回来的时候他还睡觉呢,我不是刚才说了么,一进家门儿我就闻着一股油漆味儿,然后以为是赵英华不知道干了什么,所以就跑去本来是想找她算账的,结果去了直接就被吓坏了,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死了!我当时也差一点儿没直接被她屋子里头那个德行吓死,连滚带爬的跑回自己房间这边,结果门是插着的,怎么敲都敲不开,我都抡圆了用拳头砸门了,那动静特别大,可是屋里也没有动静,也不开门。”

说着,她还好像生怕戴煦和方圆不相信似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钻成拳头给戴煦他们看,戴煦和方圆的确看到她的拳头侧面有明显的红肿。

“我当时都紧张死了,以为屋子里头也出事了呢,吓得我腿软都站不住,坐在门口地上打电话报警,哆嗦的厉害,手机还摔掉了好几次。后来派出所的警察就来了,来了之后也敲不开我们屋的门,实在没办法,就只好给撞开了,我那时候都以为屋里指不定是个什么德行呢,结果一看,他在屋里头睡得呼呼的。”苗秋莲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一点没好气,一边说一边还扭头瞪了男朋友一眼。

方圆听她这么说,扭头看了看房门,发现房门上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门锁,倒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插销,而那个插销也明显的发生了弯曲,门框上面的插销鼻儿也有一颗螺丝钉从门框上面脱落下来,看起来倒是符合刚刚那番描述。

被苗秋莲推搡了几下之后,那个叫蒋弘亮的男人也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精神,又打了几个呵欠,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之后才迷迷糊糊的推了推苗秋莲,开口含含糊糊的问她:“你干嘛呢?这都谁啊?怎么了这是?屋里什么味儿?”

“我的天啊,合着刚才半天,你都没睡醒啊?”苗秋莲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时知道你爱睡觉,也没见困成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哎呀,你说话慢点儿,喳喳喳喳的,吵得我脑袋都疼了!”蒋弘亮皱起眉头,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呢啊?赵英华死了!”蒋弘亮终于算是大致清醒了一些了,苗秋莲赶忙从旁边的木头桌子上拿了矿泉水递到他手里,然后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朝蒋弘亮身边又挤了挤,“我今天早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的,我的天老爷啊。就被弄死在她那屋了,差点没把我吓死,这不,警察都来了么。”

蒋弘亮有些愣愣的,似乎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然后才忽然醒悟过来似的。略显夸赞的啊了一声:“赵英华?住那屋那个?!”

“是啊。可不就是她,不然还有谁啊。”苗秋莲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我的妈呀,这怎么睡一宿觉起来。这事儿都变得这么刺激了么?”蒋弘亮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然后想了想,又说,“这回得了。咱俩还得搬家!”

苗秋莲拿胳膊肘拐了他一把:“这事儿回头再说,警察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让人家听着,觉得咱们多冷血多自私啊,那边刚死了人…”

“妈的。你是不是傻啊?就是刚死了人才不能住呢,我就不信你不害怕!谁能愿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住啊!”蒋弘亮爆了一句粗口,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前一天晚上都在家里么?”戴煦开口问蒋弘亮。

蒋弘亮直勾勾的盯着戴煦看了几秒。好像大脑才刚刚回过神来似的,指着戴煦问:“你…你是公安局过来的警察?我们这个房子里头真的死人了啊?”

“你瞧你说的。我还能蒙你啊!你是不是真睡傻了呀?”苗秋莲抱怨说。

戴煦点点头:“对,我们是公安局的,现在你意识清醒么?能不能回答问题?”

“我…我想想啊,你让我想想,”蒋弘亮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我现在感觉就是一脑袋的浆糊,你得给我点儿时间,我觉得我今天怎么好像睡不醒似的呢!就是困,现在立马躺下,立马肯定还能睡着。我昨晚是在家里头来着,但是昨天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啊,一切正常,这怎么就突然还死人了呢?”

“那你就说说昨天完全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吧,正常的也说。”戴煦说。

“昨天晚上,我想想…我想想…”蒋弘亮用力的挑了挑眼皮,好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睡过去了似的,“昨天晚上…我没什么事儿,就在屋里玩手机,然后那屋那个女的,就是叫赵英华那个,回来了,还带了好几个人,男男女女的,一大群,能有五六个?我记不太清了,还买了又吃又喝的,把客厅直接就给占了,闹闹哄哄的,我看他们那么吵,人又多,就觉得别出去凑热闹了,我谁也不认识,玩不到一起去。后来饿了,我就拿了个泡面出去烧热水,泡了面端着回屋的时候,估计是那些人觉得在我们家吵吵闹闹的,也影响我休息,所以不太好意思了,就非要请我喝啤酒,给了我一听啤酒,我跟他们还客气了几句,然后就喝了,喝了以后,我就回屋吃我的方便面,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着,反正特别困,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把门一插,在屋里睡觉,一直到今天早上。”

“那昨天晚上那些人在这儿逗留到了几点离开的?”方圆问。

蒋弘亮摇摇头:“那我可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困了,困的不行不行的,然后就挺不住了,刚吃完方便面没一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我就睡了。我这个人睡觉特别实,基本上只要是我睡着了,在我耳朵边上敲锣打鼓唱大戏,我都听不着,也醒不过来,那帮人什么时候走的,我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这个我可以给他证明,他睡觉真的是特别死,我以前还跟他开过玩笑呢,我说你要是对我不好,等哪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抬出去扔了,大冬天的时候活活冻死你。”苗秋莲忙不迭的在一旁替自己的男朋友作证,生怕别人不相信。

“那给你喝啤酒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你知道么?”方圆刚才听蒋弘亮讲述的时候,再看他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劲儿。

“不记得,我不是说了么,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上哪儿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啊。再说了,当时是好几个人,反正我就记得男的多,女的少,好像就一个女的吧,剩下几个都是男的,看到我就拉我一起,我说不用了,他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后来我也不记得谁说那就喝杯啤酒,权当认识个新朋友什么的,我一听这话说的,我要是再拒绝就有点儿不像话了,我就点头同意,谁知道是哪个拿的啤酒,这个递给那个,那个递给这个,传到我手里的,我就负责喝。”蒋弘亮说。

戴煦朝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泡面碗,里面还有半碗面汤,上面飘着一层已经凝结了的橙黄色油块儿,但是并没有看到啤酒罐的踪影。

“那啤酒罐呢?被你扔哪儿去了?”他问蒋弘亮。

蒋弘亮抓了抓后脑勺,一脸无可奈何又有点隐隐失去了耐心的样子:“当时我就喝完了啊,喝完了就扔外头呗,不扔外头,难道我还拿回来留纪念啊?”

“你们不知道,他喝啤酒可快了,一听啤酒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一个大玻璃瓶,他都可以一仰头,直接一口气就都灌进去呢!”苗秋莲补充说,她的口气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好像她的男朋友可以一仰头就喝掉一整瓶的啤酒,这是一件非常光彩,非常值得人骄傲的事情似的。

“那这么说起来,你平时的酒量应该还是挺不错的喽?”戴煦笑呵呵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