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许攸宁说的许兴昌救了虎子,最后又被河水冲走了的事,她才不会承认。

而且,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她就不信仅凭许攸宁一张嘴能分辨得清楚。

所以哪怕现在明知道叶细妹因为悲痛晕倒,看着叶蓁蓁悲声大哭,许攸宁也一双眼通红,她依然说出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出来。

而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还没等到许攸宁发怒,叶蓁蓁就先发怒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许兴昌救了你的孙子,因为你儿媳妇催逼救人的缘故还死了,你这领着人过来闹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不说道一声谢,心里感恩戴德,反倒还会说出这样昧良心的话来。

赔钱,赔钱,就知道赔钱,难道人命还没有钱重要?

叶蓁蓁只气的一双眼赤红,浑身发抖。猛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臂用力的推开许攸宁,转过身就往虎子奶奶那里跑。

虎子奶奶看到她气势汹汹的跑过来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点儿发怵。想要躲。但无奈右腿腿弯儿那里已经被许攸宁给踢断了,纵然现在有个亲戚在旁边扶着她,但那也不好跑啊。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蓁蓁红着一双眼向她冲过来,脸颊上还挂着泪水。过来之后也不说话,学着刚刚许攸宁的样,抬脚就直接狠狠的往虎子奶奶的右腿腿弯儿那里踹。

还真叫她给踹上了,只痛的虎子奶奶又大叫一声,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蓁蓁踹完之后还恶狠狠的瞪着她,骂她:“你压根就不是人,是畜生。不对,畜生尚且还知道结草衔环,有良心,你连畜生都不如,骂你是畜生都玷污了畜生。”

她原就是个乖乖女,不会说什么骂人的脏话,这会儿心中悲痛至极,也愤怒至极,于是骂来骂去的也想不到其他的话,颠来倒去的只会说这几句。

扶着虎子奶奶的那个人按照辈分要叫她一声姑奶奶。现在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姑奶奶被叶蓁蓁给踢了,按理说该给虎子奶奶出头,教训教训叶蓁蓁一顿的。

但一来他看叶蓁蓁还是个小姑娘。这会儿一双眼哭的通红,脸颊上还残留着泪水。想想人家才刚死了爹,娘还晕倒了,心里怎么能不难过?二来,这个人也觉得虎子奶奶的嘴确实太贱了。

看虎子娘现在害怕的不敢说话,又心虚的模样,再有叶荷花刚刚还特地叫了虎子过去,哄着他说出了下午的时候在堤坝上的真相,但凡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许攸宁说的才是真的,虎子奶奶压根就是造谣,在恶意诬陷,不想她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

实话实话,这个人就觉得,要是这会儿许攸宁和叶蓁蓁直接拿着刀上来砍虎子奶奶和虎子娘都是情有可原的,踹一下腿算什么?

所以就只当没有听到虎子奶奶叫他教训叶蓁蓁的声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而且他就算是想动弹也不敢啊。叶蓁蓁才刚冲过来踹了虎子奶奶,许攸宁立刻就随后跟了过来,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可想而知,要是他敢对叶蓁蓁动一根手指头,按照许攸宁刚刚对付虎子娘和胡子奶奶的快准狠,下一个被打脸或者被踢断腿的只怕就是他了。

这个人也不知道许攸宁明明还年纪不大,为何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子凌厉迫人的气势,处在这样的一种目光注视下,他觉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就不想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索性跟虎子奶奶说:“姑奶奶,今儿我们这些人的脸面可都叫你给丢尽了。”

他这话也是真心话。原本他们听了虎子奶奶和叶老四的话,确实以为是许攸宁对虎子娘起了不轨的心思,然后还将虎子娘往河里推,这才义愤填膺的跟着一块儿过来闹,但谁知道现在他们反倒是贼喊捉贼里面的那个贼。过会儿被村子里面的人知道了这事,往后他们在村子里面还能抬得起头来啊?

于是也不管虎子奶奶和虎子娘他们了,当先转过身往院门外就走。

走出院门的时候他才觉得来自许攸宁的压迫感轻了一点。

而其他几个跟过来的人一看,也都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转过身往院门外走了。

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人家当家的男人都被虎子娘给祸祸死了,难道他们还要留在这里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啊?

他们可丢不起这脸。

一见他们都走了,虎子奶奶立刻慌做了一团。

有他们在,她心里好歹还有底气,这会儿他们一走,她就是想闹那也不敢闹啊。

还要随时担心许攸宁和叶蓁蓁打她。

只好大声的叫骂了虎子娘过来扶她。又慌忙的喊了虎子过来,要一起赶紧回家去。

看他们三个人要走,叶蓁蓁心中依然不忿,赶过去还要打,却被许攸宁握住了胳膊。

叶蓁蓁挣扎:“你放开我。我饶不了她们,我要她们给爹偿命。”

但是许攸宁没有放,只问她:“你也知道杀人偿命,杀了她们,你是打算给她们偿命吗?”

叶蓁蓁一怔。但随后她想起许兴昌以往对她的好,眼圈又红了起来。

就一脸坚定的说道:“偿命就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终于要写完了啊啊啊啊。明天就换地图!

进城

叶蓁蓁想的其实也简单。认真说起来上辈子她已经死过一次, 这辈子算是白捡了条命, 占了个大便宜。得叶细妹和许兴昌细心照顾她这一年多,现在看许兴昌凶多吉少, 叶细妹悲痛晕倒, 她还怎么能让造成这一切的虎子娘和虎子奶奶活得潇洒自在?

就算赔上她这条命她也心甘情愿。

但是许攸宁却不愿。他要叶蓁蓁好好的。

还有叶细妹, 他们三个人往后都要好好的。

就不顾叶蓁蓁的挣扎, 拉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

屋里还有叶荷花和几个邻居在。看到他们兄妹两个回来, 叶荷花等人也劝慰了他们一番。

但也都晓得,这个时候语言的劝慰都是苍白的, 其实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叶荷花见叶蓁蓁依然在抽泣个不停, 许攸宁也抿唇默然,心里难过, 想了想,就说道:“你们两个也不用太悲痛。我是想啊, 你爹那会儿虽然被河水给冲走了, 但他是个会水的人, 指不定被冲到了个什么地方就自己爬上岸了呢。说不定他这会儿就好好的,正在往家里赶呢。”

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许兴昌生还的希望很渺茫。

就不说那条河有多深, 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了,先前许攸宁已经沿着河岸一路追出去十几里,也没能看到许兴昌和虎子妹妹。只怕他们两个人已经沉到了河底......

叶荷花叹了一口气, 不再说这件事了。转而将许攸宁叫到一旁,轻声的跟他说话。

“现在你家里这个情况,蓁蓁年纪还小, 你娘呢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说不得,你这个做儿子,做大哥的往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扛起这个家了。现在可不是光难过的时候,她们娘儿两个难过还罢了,你再一难过,她们两个不得更难过?这往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又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人哪,生死有命,是没法子的事。孩子,顾生不顾死啊。她们娘儿两个,还有你娘肚子里的那个,以后可都要靠你了,你肩上的胆子重啊。”

许攸宁这才知道叶细妹真的怀上了孩子的事。心里想着,若是许兴昌还在,听到这个消息他该有多高兴?

眼眶忍不住的又发涩起来。但也明白叶荷花说的很有道理,就很郑重的弯腰对她行了个大礼,轻声的说道:“多谢大娘教导,我明白了。”

叶荷花忙叫他起来,又安慰了他几句,见叶细妹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再坐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已经黑透了,就赶着回家烧饭去了。

其他的邻居陆陆续续的也都作辞走了,叶蓁蓁跟在许攸宁身后,默默的送走这些人。

待人都走光了,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门槛上,哽咽着又哭了起来。

她上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父母关心的感觉,心里其实也是很想的。这辈子和许兴昌虽然相处的时间也算不上很长,只有一年多,但许兴昌对她很好,她心里真的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待。

但是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一时压根就接受不了。

越想就越觉得悲痛,心里面也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一样。忍不住哭着叫许攸宁:“哥哥,爹他真的,真的,”

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死这个字眼。仿似只要她不说,许兴昌就不会死一样。

许攸宁听得心里难过。回过头见她哭的泪流满面,眼皮红肿,忍不住的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伸右臂将她抱在怀里。

其实这就算是肯定的回答了。

叶蓁蓁心里越发的悲痛起来,头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又哭起来。

许攸宁知道这个时候所有安慰的话说出来其实都是苍白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他没有开口安慰叶蓁蓁,也没有阻止她哭,只默默的抱紧了她。抬眼望着头顶幽蓝的夜空,和夜空中挂着的那一弯冷月。

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叶蓁蓁的哭声终于停了,不过还在轻声的哽咽着。

许攸宁就起身站起来,也将叶蓁蓁拉起来,要去厨房。

叶蓁蓁有点儿不解,就问他:“你要去厨房做什么?”

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吃得下饭?她可是吃不下的。任凭什么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都吃不下。

“做饭。”

许攸宁回答的简洁,却也坚定。

然后在叶蓁蓁惊讶和质疑的目光中,他解释着:“娘她现在有身孕,怎么能不吃饭?难道你想她和孩子出事?而且你也必须吃饭,我也要吃饭,我们都要吃饭。”

叶荷花说的对,生死若两难顾的时候,那当然是顾生不顾死。

他们都得活着,还得好好儿的活着。

叶蓁蓁沉默了一会,也明白他说的对。就没有再问什么,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又默默的熬了一锅粥,炒了个青菜。

待将粥都熬好了,菜也炒好了,叶细妹也醒了。

醒过来人就如同呆了一样,也不说话,就平躺在床上,一双眼直直的望着帐顶。

许攸宁和叶蓁蓁端了粥和菜到房间里来,叶蓁蓁坐在床沿上看着叶细妹,一边用手摸她的手背,一边默默的流泪,许攸宁则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还是许攸宁先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儿哑:“娘,爹虽然走了,但咱们的日子也要好好的过下去。您现在不吃饭,纵然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您腹中的孩子着想。那可是爹的血脉,您就忍心让爹的血脉出什么事?”

只这两句话,就说的叶细妹悲从中来,忍不出悲声大哭起来。

叶蓁蓁见状自然惊慌,许攸宁心中却安稳了几分。

最怕的就是叶细妹不哭,似这般哭出来却是好的。

而果然,大哭了一场之后,叶细妹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叶蓁蓁忙抢上前扶了她在床头坐好。

随后就听到叶细妹在哑着声音说话:“将粥拿来给我。”

叶蓁蓁听了,忙去将粥拿了过来。

叶细妹接过,也没有用筷子,将碗沿凑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喝着。

一边喝,一边眼泪水依然扑簌簌的流个不停。但纵然她食不知味,也还是将那一碗粥都悉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将碗递给叶蓁蓁,顿了一顿,目光看着许攸宁和叶蓁蓁,虽然脸上还有泪水,但目光却坚定起来。

“阿宁说的对,咱们往后要好好的过日子。”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她也一定会好好的将他(她)生下来。然后等他(她)长大了,她会告诉她的孩子,他(她)的父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

冬去春来,雨水绵绵不断。待雨水停歇,太阳在空中一露脸,气温立刻就高了起来。

次年农历五月的头一天,叶细妹在阵痛了半天一夜之后终于将腹中的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自打年前发生那件痛彻心扉的事之后,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就存了要离开龙塘村的心。不过那个时候三个人心里总还存了一丝希望,许兴昌并没有死,只是被河水冲走了,也许正在赶回家的路上。所以一时就还待在龙塘村,没有离开。

可三日后传来消息,说是在离着龙塘村七八里的河道处发现了虎子妹妹漂浮起来的尸首。虽然没有发现许兴昌的,但人都说那是因为虎子妹妹的尸首是被树枝给挂住了,许兴昌的尸首肯定是顺着水流冲到了兰春江里去了。

兰春江绵延几千里,一旦尸首漂到了那里,还能寻得回来?

叶细妹等三人又在家里等了三天,依然不见许兴昌回来的踪迹,一家人便彻底死了心,开始商议往后的事。

商议下来,觉得还是离开龙塘村的好。

理由也很简单,许攸宁年后就要入府学了,嘉宁府离着龙塘村有好几日的路程,许攸宁自然不放心留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在龙塘村。所以要么只能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去嘉宁府,要么他们三个人一块儿留在龙塘村。

可很显然,叶蓁蓁对龙塘村是很厌恶的。这一年中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叶细妹对龙塘村也无半点留恋了。而且现在他们名下田地全无,待在这里还如何过日子?

也不能让许攸宁因为她们两个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所以叶细妹一番思想下来,就决定一家人全都去嘉宁府讨生活。

三个人便将家里的细软都收拾了。粗笨些无法带走的东西就分发给了往常跟他们家关系要好的人家。

由于叶细妹心里总不肯相信旁人都说许兴昌已经死了的事,所以离开的前夕还特地的嘱咐了叶荷花,说往后要是许兴昌找回家来,还请她一定要告诉他他们现在的去向,让他寻过去,他们一家人等着他。

叶荷花含泪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一早,三个人吃完早饭,叶细妹在空荡荡的屋里看了一圈,最后一狠心,一把锁将大门锁了。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跟着许攸宁和叶蓁蓁往村头的渡头走。

坐了几日船,三个人就这么来到了嘉宁府。住了一日客栈之后,就开始考虑住处的事。

叶细妹手上虽然有些钱,但嘉宁府的房子她也肯定是买不起的。就托了房牙子四处找房,最后租了一处房子居住。

房子虽然小,也老旧,但他们三个人总算在这里有了落脚之处,心里也就踏实安稳了下来。而且离着府学也不远,许攸宁往后上下学也方便。

待再买齐了一些过日子要用的必用品,手上银钱也所剩不多了,叶细妹自然要开始筹谋起以后的生计来。

但那个时候已经是腊月底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眼看着也除夕在望,所以暂且便罢了。

不过等年后过了元宵之后,叶细妹便跟许攸宁和叶蓁蓁商议,说是想开个小饭馆。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地图是不是换的挺猝不及防的?

身世

叶细妹考虑过了, 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本事,就连女红都拿不出手。也就只有烧菜的手艺还算凑合, 便索性开个小饭馆,每日寻些钱补贴些家用, 总好过于镇日在家里闲坐, 坐吃山空。

许攸宁原本还不同意她的这个提议。理由是现在爹不在了, 他就是家里的男子汉, 理应由他来养家, 哪里能让叶细妹出去挣钱?而且叶细妹还怀着身孕,开小饭馆忙累, 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他会自责一辈子。

叶细妹就跟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原就是一年忙到头的人,这猛然间的让我闲下来, 我还要坐不住哩,只怕还要闲出病来,对孩子反而不好。而且我想过了,就算我开个小饭馆,你以为就能每日火爆,客似云来啊?哪里能有那么忙。再说不是有蓁蓁在旁边帮着我?要是万一生意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大不了我就请个人,我舒舒服服的做老板娘,只坐着收钱就行,难道这样还能累着我?”

叶蓁蓁对叶细妹想要开饭馆的事还是很赞同的。

一来她确实觉得叶细妹烧的菜很好吃,二来最重要的是, 她知道虽然近来叶细妹白天并没在人前表示出什么悲伤来,但夜间因为她和叶细妹同睡一个屋的缘故,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经常会看到叶细妹还没有睡,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就知道她心里对许兴昌的事还是很悲痛的。倒不如顺了她的意,开个小饭馆,让她忙起来。

人一忙起来,那些悲痛的事就没有时间去想。等到稍后时日长了,时间自然会慢慢的将她心里的悲伤愈合起来。

就极力的赞同这件事。

许攸宁也只得同意了。担心叶细妹手头钱不够,想了一想,就转身回屋,将那一副赤金錾莲花纹的手镯子,还有那几颗珍珠都拿过来给叶细妹,好让她开小饭馆用。

这些都是当年许兴昌救下他时他身上的东西。手镯子是戴在他手上的,那几颗圆润的大珍珠则是从他头上戴的暖帽子上面揪下来的,另外他身上戴的那只玉观音现在戴在叶蓁蓁的身上。

叶细妹和叶蓁蓁看到这些东西都吃了一惊。

叶蓁蓁更认出来,那时候许攸宁给她雕了一只小葫芦玩儿,小葫芦的绳子上面一开始就缀了这样的一颗珍珠。后来被她看出贵重来,就没敢要,叫他收了回去。

不想这样的珍珠他还有好几颗,甚至还有一副纯金的手镯子。

看那手镯子,雕工极其精熟,镯子里侧还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一看就知道极贵重的。

叶细妹放下手镯子,忍不住的问许攸宁:“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仅凭这几颗珍珠,若拿出去卖了,都要够他们一家子好几年的嚼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