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起来了,这半年来我看过她两次。一次房蔚带人走出步行街,街口有个女孩背对他站着,抱起手臂侧头看《诸神之战》的电影宣传牌,他走过去了,还回头多瞧了一眼。第二次房蔚指着一辆宝马,站在销售二楼对我说:“麻叔帮我买下来。”我走到车跟前,才看到一个女孩蹲在车牌前,拄着下巴在想什么,她的眼睛一看到我,马上变灵活了,整个人也扑到我面前说:“叔想买车吗?这车配您刚好……”

房蔚和乔言接触多了,身上带着伤痕回来。

见证(下)

房蔚和乔言接触多了,身上带着伤痕回来,看不见的看得见的,他都不让我发现。我算是生活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是乔言那个丫头。

房蔚周边围了不少女孩,有十几岁的席梦娜、20出头的于诺,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

不过琪琪是他介绍给乔迁的。

琪琪是他的远房表妹,长得乖巧,他拍着她的头叫她去照顾乔迁。我怀疑琪琪的能力,房蔚笑着说:“琪琪看起来像个小兔子,其实有韧性,可以用她磨磨乔迁的懒劲。”

我没阻止这件事。说穿了,他是给自己多留一个见乔言的理由,我何必去拆穿他。

房蔚的想法和做法有很大差别。他做什么事都干脆,就是遇上乔言的事,他总要多拐几个弯,有点回避,最后等感情战胜了理智,他才出面。

他知道乔言的生活习惯,爱固定去几个地方,特地避开了她活动的圈子,就像她避开他的一样。这两人私底下好像在较着劲,可把我这个叔愁死了。

房蔚比乔言先输。他最多熬了一个星期,就要想点办法去见见乔言,还要做得滴水不漏,不让她看出来他是故意见她的。

席梦娜、于诺都被他利用过。

像席梦娜一来找他,他就安排她去乔言呆过的医院、美容院,还不要我接席梦娜,他亲自抽时间去接她。我确实懂不了他的想法,又不好多嘴,倒是有次席梦娜捣腾得厉害,死活不去乔言打工的酒吧,他一句话不说,提起她的衣领将她丢出了门。

席梦娜坐在门外哭。我看不过去,叫她先回家了。

“房先生——”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

房蔚抽着烟,神情有些烦躁。“怎么了,麻叔?”

“你对乔小姐也是这样不耐烦吗?”

他很快就回答了:“不是。”

“那你——”

“乔言关了手机,九天没露面,连乔迁也找不到她。”他按熄了烟,翻出芷姐的手机查看来电显,听我问他,他又回答说:“那个黄毛把她打成了耳穿孔,她没去医院做手术,连个口讯也没留下就直接消失了,我很担心她。”

我叹口气,心里想:你既然这么关心她,那平时怎么不表现出来?

房蔚是个聪明人,很早就看出了我的想法。趁着这次机会,他又强调了一次。“麻叔,我想在乔言面前留点自尊。你不知道她的厉害,如果被她知道了我想回头找她,她肯定要拿这个事变本加厉地对付我。”

我没说话。一来我是个40多岁的叔辈,掺在他的感情问题中间不明智,二来我懂不了他这一边挣扎一边喜欢乔言的心态。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很简单,要么一脚将这样的女人踢得更远,眼里变得清净些,要么拉她坐下来好好谈一下,不管接受不接受,总能有个说法。

有次在饭局里我帮房蔚挡酒,喝多了,跟他说了我的想法。

他告诉我他以前也说过真心话,但没想到乔言走得更干脆,09年11月1号刚说完,2个月后她就流掉了孩子,头也不回地搬出了公寓。

那个时候对他的打击最大。

我解开衣领散酒气,大口喷着火劲说:“那你现在怎么办?就这样拖着?”

房蔚递过来醒酒茶,不说话。

我还以为他是在继续挣扎,没想到他很快就和于诺订了婚。

听房蔚讲,于诺的出现和乔言不一样。两年前芷姐拿来一大叠女孩的照片,叫他在里面选一个,生孩子也好处对象也好,总之像以前那样定一个下来,免得他出去乱泡。

芷姐吃过夫家不守信用的亏,这方面对房蔚要求稍微严点。

她向房蔚推荐了几个女孩,其中就有乔言。谈到乔言时她的印象是这样的:“这个是乔安的女儿,读了十七年书,被她奶奶管死了,从没出过门,性格看起来不错,说话又细声细气的,选她吧,容易控制。”

我不知道房蔚为什么最后真的选了她,我不相信他就看了两眼照片能定下一个女朋友。

现在总能听到他说上当了。上当归上当,他没向芷姐抱怨过乔言不好。

有个事情在他们房家统一不了意见:芷姐喜欢乔言多点,要房蔚娶她做媳妇。房书记看中的是于诺,希望房蔚和于家联姻壮大势力。

于诺出身好,身价高,整个武市都知道。她家有钱又有势,爷爷还是退休的老政委,替补的缺也被叔叔辈填了,和房家实力差不多。

最紧要的是于诺很听话,对房蔚依顺,嫁过来后也容易融入房家。

她真心对房蔚好,没小姐架子,一点不在乎他的过去,就算他要去见乔言,她也陪着。

酒吧里、餐厅里她给他创造机会。

这样的傻女孩的确不多了。

我劝房蔚就这样算了吧,好好跟于诺过,他答应了。

房蔚的答应有个过程,改变他的想法也有个过程,他前后用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尽量迁就于诺,答应她每个要求,抽出很多时间陪她。

乔言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圈子里。

这也是个聪明的女孩。

房蔚以前是每隔一个星期去见乔言,于诺出现后,他变成了十天去一次。

有时候我开车送他们出去玩,看他们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心里也会为他们高兴。只要碰到了乔迁,我就会问乔言怎么样了,他总是说很好,我更放了心。

这样两边都活得安稳。

不过于诺好像越来越不高兴,有几次说话语气冲了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追着房蔚问:“我是替补的吧?你能不能完全忘掉过去,一心一意地跟我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订婚,房蔚耐着脾气劝她,说是也可以分开。

于诺说到最后哭了起来,扑到了他怀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个时候你救了我,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一定要跟着你,因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和我们于家没关系。”

我想起来了,房蔚救她的那次最先的动机也是因为乔言。

房蔚收到慈善义演的请帖,直接丢到了茶几上。我手上有些闲钱,打算捐出去。后来他知道是为了失水症儿童募捐,马上赶过来捐了两百万,在现场又顺手拉了于诺一把,两人算是正式打了个照面。

于诺从此主动追求他,向他先提出了订婚的事。

房蔚没有马上答应,拒绝的时候也很干脆。他愿意和女孩处一段时间,但就是不愿意订婚。

后来他的订婚是乔言促成的,因为她直接讲过:“房蔚你订婚吧,结婚也可以,别再让于小姐有借口来找我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人,对她的指责付不起责任。”

乔言好像从来不知道,在感情上她能左右房蔚。

而且我和房蔚也没想到,于诺已经得了焦虑症,私底下吃了不少药,控制不了的时候就去找乔言,一定要骂过她才能舒心。

乔言是个最能忍的人。我看她有很多手段,唯独对于诺退让过。她负责靳尚的一切,包办他的星途星程。于诺也是个明星,在外面名气大,乔言总是避开与她起冲突,帮她珍惜打造出来的形象。

乔言不是个善良到底的人。她在蔚远总部拿刀子扎伤了房蔚,我检查过他的伤口,韧带割伤,进肉四寸,狠劲大得吓人。等她一离开办公室,房蔚就摔烂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像是控制不住畏血症,他要狠狠发泄点什么。

到了晚上,他回来就开始发高烧,坚持不去医院。我想拖他去,他靠在沙发上说:“麻叔你让我烧下去,我不想这么早订婚。”

我吃惊地问:“那于小姐那边——”

“是我爸瞒着我答应的,见了报纸。我在想办法澄清这件事。”

“但今天乔言说过——”

他又打断了我:“我听到了,她叫我订婚,你不需要再说一遍。”

看他满脸流汗的样子,我不放心,催促他吃药睡觉。他把电视按开,换到电影频道,看着台词不多的港片,也不说话。

他的汗越流越多,我拿他没办法。看到好笑的地方他不笑,插了广告也不换台,我睡一觉起来,发现他还坐着。

“小房你到底怎么了?”

“今天我把乔言吓坏了。”他总算开口说了话。一说话脸上又很懊恼,我忍不住摇头。

坐了三四个小时原来在想这个事。

他接着说:“在展厅的时候她见了我就想跑,我没控制住脾气,吓着她了,她一个劲地朝后退。其实我想她走近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扯出了杨开的事……”

乔言删了他的电话,换成杨开,这下又开始让他紧张了。

他一紧张,就蒙头不顾订婚的事,想着办法要她回来,放下脾气追着她,带她买衣服看电影见商楷,先不说方法对不对,看他样子反正是豁出去了。

事后我才知道房蔚还用过威胁,算是软硬都试了遍,没让乔言转过弯来。

他丢了魂样的坐在我面前,头一次惨白着脸,我看不下去,对他发狠说:“你就这么一定要她?换成于小姐不行吗?清醒一下,小房,转头看看你有没有做错的?”

我的意思是叫他多体谅下于诺,他却跟我说他的确做错了。

他要乔言签字做他的情人,对她隐瞒了他的病。

说到这个病,又是麻烦事。

房蔚的外公得了瞎眼病去世,就是乔言说的“视网膜色素病变”,芷姐从去年起也检查出有这个病,视力正在弱化。听医生说家族病隐性遗传的情况较复杂,房蔚很有可能也是携带者。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我半天没缓过劲,问房蔚:“不是说乔言有这个毛病吗?”

房蔚笑了笑:“麻叔这样看着我也没用啊,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她是不是骗我的。”

我慢慢知道了事情真相:房蔚母亲那边有遗传病是真的,他从小就知道。倒是乔言突然这么一说,没人能证明她的病根,房蔚带她检查过,医生也没给出肯定的答复。

她和他都变成了携带者。

我哭笑不得。

乔言说话真真假假,就她奶奶出来说过一回她要瞎,把乔迁吓哭了。在这之前房蔚也考虑过她的病情,彻底放弃了要她生小孩的想法。

两人凑在一起,小孩就是四分之一的诱发几率。

这个房蔚不敢赌,加上乔言一直拒绝回来,对他冷言冷语,他后来干脆听她的话,专心安抚于诺的焦躁,和于诺订了婚。

他们俩是彻底断了。

这次我没有松口气。

说实在话我很同情房蔚,他救了我又给我们村一条活路,是我的恩人。

我看他对乔言束手无策,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但是他不配合。

房蔚发起狠来和一年前一样,把他和乔言朝死路上逼,不给自己一点退路。我对这个事看得最清楚,也比以前更了解他,心里急脸上就表现了出来。

房蔚给我点上烟,笑着说:“麻叔,你别管了,就让我断个干净。”

他说到做到,加快冬泉整改工作,用各种手段拿到了协议书,又让拆迁办的人先动手强拆老街。

这边还没做完,他就去针对靳尚。

我知道靳尚是他弟弟,而且这个弟弟是他出钱从小养到大的,这次不惜赔上了靳尚,显然下了他的血本。

他为了不给自己留余地,做了六亲不认的事。

乔言急了,主动跑来找他,他避开了。

我想起了订婚那天,房蔚看到乔言时眼睛里发光的样子,要靠走到我跟前来摸我的烟才能平息那种紧张劲,心里对他更同情了。

他先转头离开乔言,带走了于诺。

我知道他做出了选择。

我支持他的决定。

我在车上想了半天,最后对乔言说:不要再出现了,让他们安心生活。

乔言用行动答应了我这句话。除了听证会,她的确没出现在我们面前。

但谁也没想到乔奶奶站出来了,推出了炮爷。

我看到房蔚接到拆迁办的电话时,站在窗子边抽了一根烟,不急着去现场。

我陪他站着没说话。

他安静了一会就告诉我答案:不见面他还能狠着心做一切事,见了面他就没办法狠下心来。

我大吃一惊。

他这一个月的打击加斗狠眼看着快成功时又要扯开一个角,放乔言钻进去。

“叔,你别去了。”他抓走了车钥匙,“给我留点面子。”

我帮他安抚住了于诺。

他知道他肯定是输,还是去了。回来时脸色果然不好过,坐着抽了一包烟,对着垃圾电视剧不知道想什么。

“奶奶说话真是狠,每个字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上,比乔言厉害多了。”

房蔚在中间一段时间尽量陪着于诺,稳住了她的病情。他和乔言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苗头又被乔言一刀扎掉了,他带伤回来,彻底崩溃了。

我不知道乔言对他说了什么,竟然伤他这么深。

他的伤口反复感染溃烂,他坚持不去医院,躺在床上昏睡。发烧不吃药,脱水不打针,一个星期瘦了几斤。芷姐赶过来看他,他看着她不说话。

不管芷姐说什么,他都是一个表情。临到芷姐出门,他才开口说:“我死不了。乔言那边你不准动她。我睡一下就好了。”

房蔚等烧退了就去了医院,碰到了乔言和她奶奶。

他真的没什么希望了,就靠着本性做点事,挡下了乔家奶奶的棍子,站在走廊里听她骂。

乔言叫他走,他站着不动。

我转过身不看他的样子。

这还不是最大的打击。后来乔奶奶赶乔迁出乔家,这么宠弟弟的乔言不说一句话,房蔚回来脸色变得苍白。

他没猜错,乔言已经打定主意丢干净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彻底不见面了。

最后半个月是芷姐断了靳尚的通告。

乔言离开了本市,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房蔚用一个月接受这个消息,再用一个月平静心情。

我相信只要不见乔言的面,他绝对还是原来那个商人性格的房蔚。

(1)番外:难道你对我像你弟弟一样吗?

靳尚:乔言,这是什么面?

乔言:西红柿鸡蛋面。

靳尚:不好吃,我要吃炸酱面。

乔言将靳尚的盘子拿到厨房里,用干净筷子挑出鸡蛋和西红柿,再捣了两筷子辣酱在面里,拿回来丢在靳尚面前。

靳尚:怎么这么辣?还有股酸味!

乔言抬起眼睛:你吃不吃?

靳尚笑:听说你弟弟就是吃这样的食物长大的?

乔言杵着筷子,想了一会,叹口气:别提他了,添堵。

靳尚吃完后还追着问:乔言,你来这边以后还在想着乔迁?

乔言将抹布甩到靳尚那边,冷着脸说:说了别提他的名字!

靳尚笑着:你比他大八岁,带着他长大,感情肯定很深吧?

乔言:是的——

靳尚:那我把他接来?

乔言:没你的事,别乱掺和。

靳尚:怎么没我的事,你毒害乔迁的面现在移到我盘子里,他不来,我一准要辣死。

乔言:有吃的已经很不错了。

靳尚:那你把爱乔迁的一半心也移到我身上吧。

乔言:我本来就把你当成乔迁。

靳尚推开椅子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