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算是明白了,在湘城这块地,她是没法完成相亲—恋爱—结婚大计了,整个地被靳尚和夏凯这两人掐死了。

她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夏凯。

夏凯笑了起来:“宝贝还在恨我吗?这都一个星期过去了,你怎么还这大火气?”

家仇尚未得报,她哪有心思玩笑。趁他笑着妥协时,她架起肘部,使出了杨开曾经教过的搏击术,左一下右一下对他劈头打了起来。

夏凯笑着躲避,缩向了车后座:“哎,别打脸,有话好好说。”见她冷着颜面不泄气的样子,他又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口,低笑着说:“好了好了乔言,动静太大了——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在搞车震。”

乔言拉住他的头发,将他从自己胸前甩开,艰难地推开车门钻了出去。夏凯还待伸手拉,她突然回头又踢了一脚,痛得他咝地一声收了手臂,含恨地说:“你这妞脾气怎么这么倔。”

乔言将手里皱成一团的电影彩单扔在他脸上,一句话不说就走开了。看到路边带点瞠目结舌意味的相亲对象,她也没什么心思寒暄了,点点头就算过去。

开春嫁人计划失败,乔言抽空回了一趟武市。

半年过去,除了开发区挺立起两栋高楼坯子,整个市没发生多大变化。一些人做完了他们计划好的事情,不像乔言那么倒霉。比如夏浅草已经和杨开结了婚,昆昆继续守着商楷,乔迁抱到了一个胖女儿。

乔言一出现在医院时,乔迁就将孩子朝床上一放,整个身子朝姐姐扑了过去。“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还不走了对吧?来,让我捏捏,看长胖了没有。”

他笑嘻嘻地在乔言身上左摸右摸,还翻检过她的包包,嚷着说:“给你侄女带了什么来呢?少说也得是块玉吧?”

他还在想着以前的玉,要和琪琪的见面礼一样隆重,乔言哭笑不得。通过半日相处,她发现乔迁的确长大了,并没有回避当爸爸的责任,心底也放了心。而且她还听到他叮嘱琪琪说:“我姐回来是看你和孩子的,你别整治别的事,给房哥打了电话报信。”

乔言处理好医院的事,临走时去了趟眼科,询问以前给房蔚做过检查的朱医生。想必是房蔚带着另一个“视网膜色素病变”的病人来科室,让朱医生记忆深刻,他直接说了结果。“房先生家的家族病遗传情况较复杂,他本人也有可能会瞎掉。”

乔言裹紧了大衣,冒着风雪朝街口走去,听了朱医生的论断后,她只觉得更冷了。生活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体会到了其中的冷酷。

两年前在房蔚老公寓里,她曾经看到过一本医学杂志,随手拿起来翻了翻,发现内里夹了枚她裁剪的书签,顿时就将那页的“视网膜色素病变”给记住了。她以前看过一个港片,也是讲有关这种病的内容,两下来去,病名在她脑海里生了根。

她对房蔚脱口而出这个病,也是记忆深刻的原因,和家里人无关。当时的她只是急着摆脱房蔚,撒了谎,但她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是真的。就算她和房蔚的纠缠还曲折,还匪夷所思,就她心里来说,她从来没诅咒过别人瞎掉。

连着拆迁那次,她请奶奶配合她,也是想给乔迁一个教训,好告诉他以后没有家里人可依靠了,他必须自力更生。

可是盲眼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存在,就在她眼前发生。

她想起了奶奶说过的话“微言慎行”,这时才深深体会到内中滋味。

乔言去租房区看望奶奶,奶奶一看到她就杵了下拐杖,喝道:“穿得这么黑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乔言赶紧过去温言相劝,劝奶奶和她一起到湘城生活,让她陪着她走完最后大半个月。晚上在偏房留宿,乔言就着电灯看书,奶奶走进来撸了撸书皮,发现是本言情小说,奇迹般地没有责骂她。

“房蔚来找过我。”奶奶先开了口,乔言放下了书,望着她。

“他问我你去了哪里,如果找到了你,他能不能娶你,想我答应你们的事。”

乔言还是没回答,仔细听着奶奶说,也有可能是她的烦忧落在了老人眼里,像以往那样被洞察分明。

“我将他骂走了。第二天他又来了,我接着骂,他还是不说话,只站在院子里让人看热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样连接骂了三天,我的气出干净了,他还是站着不走。”

奶奶坐在床沿上,缓缓抚摸着乔言的头发,突然说:“小言,他向我要走了所有你看过的书,还有你收藏的木板铅印画,准备给你一个新的家。”

乔言叹了口气,拉过板凳凑到奶奶跟前,将脑袋伏在她的膝盖上。

奶奶拍了拍她:“说实在话,我还是不喜欢他,不想见到他。但我转头一想,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呢?谁来帮你一把,在你病了的时候照顾你一下?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算了,就让他去找你了。”

乔言趴在奶奶双腿上,碾了碾脑袋,顺便把眼角的两滴泪擦干,抖着嗓子说:“奶奶,我没办法原谅他。他和夏凯见死不救,暗地里逼死了爸爸,我一想到爸爸最后那张惨白的脸,就觉得心里很痛,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奶奶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又说傻话,这日子还长得很呢,你不能老想着仇恨,得朝前走。”

在这方简陋的民居里,奶奶陪着乔言说了很多话,一改以前冷脸冷面的作风,温和着脾气安抚了她半天。这个可怜又可敬的老人,最终放弃了对房蔚的厌恶,一门心思地为孙女安排后路。

“别说了奶奶,您就让他和于小姐结婚吧,我不想插手人家的事。”乔言最后皱着眉头丢下狠话,奶奶看了她半天,也答应了。

临睡前,乔言按开手机,果然不出意外看到了房蔚的三条未接来电,像往常一样抹掉了。翻找短信,靳尚给她发了消息:我爸松口答应撤掉委派信。

委派信就是秘书私下联系组织找四叔的意思,但仅仅只是松了口,有没有成效还得看往后。

乔言猜测这里面也有房蔚的功劳,翻身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奶奶那边问四叔后来的情况。

奶奶已经睡了,隔着房门喊:“说了不管你四叔的事,你还白欠着房家的人情干什么?真是脑子生了锈!”

“那四叔回来了吗?”

“没有!”奶奶瓮声瓮气地回答,“你明天就要走了,这边的事就不操心了,趁早睡吧!”

乔言跺跺脚,裹紧棉大衣,转头朝院子里的偏房跑。她突然看到院门外的暗处露出了一点猩红的光,还飘来一阵淡淡的烟味。

乔言狐疑地朝门口走去。

烟头红光被抛在了泥雪地里,划出一道弧线,黑暗中已经没有人,只有远去的脚步声。

她站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外,终究没有开口叫一声房蔚的名字。

乔言费了一番周折将奶奶带到了湘城,还请来了关阿姨陪护。这次匆匆回到武市,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更不提去打扰蜗居在一起的昆昆和商楷。

奶奶来到湘城后乔言的境遇大不相同。首先爸爸的老战友来看望她们,结识了乔言,顺便给出了几个合作机会。夏凯和靳尚再也不敢对乔言开玩笑,各自按照家里的意思谈了女朋友,只不过一个是习惯性的携女友出场,一个是习惯性地炒作新闻。

乔言有时还能碰见夏凯,毕竟影视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原人,他的女朋友免不了是当红女星。很远时他就朝她微笑,眼里带了些异样的情绪,等她迎面走来,他又回避了。靳尚的星途发展得更好更快,台面上夏凯不会打压他,私下里老房家又提供了不少便利,他是稳赚不赔。

工作进入了正轨,乔言身上的压力逐渐减轻,唯独一件事没有消息——房蔚未退还老厂。

她心里不急,打定主意凑钱买回来。

然而她没想到,在她的周围能这么有效地屏蔽房蔚的消息,那是因为他出了事,芷姐隐瞒得很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奶奶离世发生在房蔚的事前。乔言花了一天的时间哀伤,关在房里一遍一遍翻阅老人家留下来的读书笔记和照片,从中汲取更深层的力量。她听从了奶奶生前的劝告,收拾心情继续投入到工作中,不料五天后传来一个晴天霹雳:四叔失手造成房蔚车祸,两人都进了重症监察室。

乔言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半年前房蔚开车不小心,被后面跟进的车子磕了一下,咯到了胸口。从此后他在车上就很小心了,鲜有的几次带她出行,他都必定是给她系上安全带。

安全指数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出状况?

但事实就是如此。

乔言听到靳尚说出房蔚重伤进了监护室时,手里的电话啪嗒一声掉下,心脏也紧跟着抖个不停。她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冷血和镇定了,在面对这样的消息时,她还是察觉到了恐慌。

乔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武市医院,在走廊外看到了僵硬坐着的麻叔,她脚步漂浮地走过去,哑着嗓子说了几个字:“还有救吗?”

麻叔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她,没回答。陪护室的门突然嗵地一声被推开,散了发髻的芷姐冲出来,对着她的脸狠狠刷了一巴掌,将她一下子掀翻到地上。

乔言站起来说:“您打我没问题,但要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事!”

芷姐抬手又给了一巴掌,麻叔赶紧将她拉开了,劝着她先不要发抖。

在麻叔的转述下,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

黑市里的人找到了四叔,将他打得脾脏出血,房蔚赶过来时人已经散了,他担心四叔的伤势,想扶他去医院。四叔当时就火了,叫他不用好心,还打了电话报警。房蔚坚持请他去医院诊治,四叔老羞成怒起来,趁他开车时闹出纠纷,将车子冲撞到了河堤下。

“四叔为什么……”乔言的嘴里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麻叔替她把话说完。“你四叔没读过多少书,看到小房主动带他上医院,还以为是在警察来之前消灭证据,让他拍不了片子定伤残等级。”

乔言颓废地坐倒在椅子上。

麻叔又说:“你中间回来过一次是吧?”

乔言擦去了汗水,麻木地点头。

“他去找过你,听到你说四叔的事,就知道你很在意。这次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去找你四叔,想化解这中间的纠纷,没想到出了车祸。翻车那会,他还护住了你四叔,算是仁至义尽了。”

乔言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麻叔抹了把脸,拉着她走出医院:“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下,芷姐这个时候肯定很激动,你避着点。你奶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得打起精神来,把眼前先熬过去。”

芷姐拒绝乔言来探病,对她说得很清楚。“乔言,房蔚已经还光了所有欠你的债,你自觉点,自动从武市消失。”

四叔转醒过来,乔言将他移到了普通病室,交了住院费,请熟悉的叔伯过来照顾他。四叔这次受到的打击较大,自清醒后不说一句话,看着乔言直叹气。乔言怕芷姐私下里报复四叔,不敢大意,等她花两天时间处理好所有情况后,赶过来时却发现房蔚被芷姐转了院,不知道去了哪里。

乔言问了一圈没打听到任何消息,黯然回到了湘城。但她没想到麻叔也跟过来了,在不远处租了套公寓,陪着她同工作同生活。

“叔,您这是干什么?”乔言无精打采地问。

麻叔的山岩脸这个时候显出一丝暖意。“这是小房的意思。”

“什么他的意思?”

“他肯定也希望我能陪着你,保护你,直到看见你嫁人。”

乔言抬起眼睛问:“他什么时候希望过?”

麻叔喟叹:“很早以前吧,我想。”

乔言坐了下来,撑住了脑袋。“叔,您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已经没事了?”

麻叔也陪着她坐了下来,直接看着她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嗓音开始颤抖。“那芷姐知道吗?她愿意说吗?”

麻叔沉默片刻,再开口说:“如果他醒过来了没联络你,那就表明——”

“我知道,我知道。”乔言流着泪说,“他不想见到我。但是我想见到他呀!”

房蔚的公司目前由芷姐在打理,靳尚也赶回去尝试着接手了一些事情,停止了在演艺圈的发展。他已经和乔言完全脱离了关系,自己也在从头做起,甚至还赔付了公司的违约金。

乔言带着另一个新人上路,手把手教他注意言行举止及侧度角,和当初的靳尚一样。麻叔一直站在不远处,总是帮她镇住了气场,无形之中促进了不少艺人的勤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夏凯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来没有稳定下来。他曾经约见乔言,遭拒绝,苦笑着说:“你真的不考虑我吗?我可以和你结婚,照顾你一辈子。”

麻叔问她:“你想嫁给这样的人吗?”

她摇头,麻叔就知道怎么做了,驱逐干净了周围环境。

终于有一天,靳尚经不住乔言的哀求,传给她一张纸片,写上了一个陌生地址。

乔言背起包告别了麻叔,踏上寻找房蔚的路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乔言找到了房蔚,房蔚没事,不喜欢看他们在一起的朋友就到这里吧。近日又犯了肩周炎,两章番外随后奉上,时间是一周之内,等我右肩不那么痛的时候我再码字,鞠躬谢谢各位走到了这里,祝你们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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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缘起不灭(一年往事番外)

1998年5月25日,天气干燥温热。房蔚接到传呼从阶梯教室翘课跑出来,直接闯进河滩边的林子里,将四个扎手的仇家打趴了,抹去嘴边的血,冲着杨树后的王潼媛冷冷来了几句:“你长了脑子吗?叫你出来就出来呀?也不怕他们强了你?”

王潼媛肩膀上的宽裙带已经被扯掉了,露出了雪白的皮肤,胸口还若隐若现带了点红抓痕。她抱着树身子哭:“他们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嘛,所以抓了我来,设了这个点想弄残你。”

好好的一个漂亮女孩哭得满脸通红,房蔚看着她的眼泪,心里无端地变得很烦。

像他常混道上的,只注意了码子正不正点,票子赚得快不快,哪有心思去哄女人。他脱下衬衣甩在王潼媛身上,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塞进了一辆的士里面,丢下钱,直接给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

大概是他耳边和脖子上洒了不少血块,又满脸的杀气,那个司机马上利索地开车跑远了。

房蔚就着车镜看到了自己的狰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点燃,站在桥边缓和劲头。刚被揍得没动静的四个小子突然从林子里蹿出来,一溜烟地跑上河堤朝居民区奔去了,他看到了,赶紧将烟一丢,也尾随过去。

如果他没记错,冬泉街里就住着房籣,他从四年前就开始供给的弟弟。虽说他和房籣没见几次面,没多大感情,但血脉亲情还是有的,他总不能看着自己惹下的麻烦去找弟弟。

不过想到回去又得跟芷姐解释一遍,他就觉得头痛。

房籣的生活费芷姐早就停发了,这四年是他用不干净的钱养着房籣。芷姐要他考大学遮掩下混黑道的行迹,他答应了,也顺利地考上了一类,在学校里他穿衬衣长裤,将自己伪装得和其他的大学生一样,今天这么一放狠打架,就怕那些兔崽子看到了他的校徽,给告到了学校里。

想归想,但没什么事能制约住房蔚。

冬泉街是百年老街,巷子长夕照短,整个青石砖道渗得阴暗。房蔚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转半天,没看到那些混小子的人影,倒是引来不少原住民警惕加厌恶的目光。

房蔚看看分成两边的街口,朝明亮点的那一边走去。

不料转角处遭到了暗算。

一家矮墙后突然迎空撒过来一包白色石灰粉末,被风一吹,扑了他满头满脸。眼睛里蜇得火热,他怕后面还有暗着,赶紧贴着墙壁等那些人出来。

嗵嗵嗵跳下几个脚步声,随后响起一两句阴笑,房蔚通过辨认声音,知道果然是那几个。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就近薅住一个人头发,揪着不放,将那人朝死里打。

大家都是混过场面的人,只暗着力道斗狠,不大出声。才过了三四分钟,一阵急促的狗叫冲了过来,不远处还有个女孩的声音在喊:“大黄,把他们都赶走,烦死人了。”

房蔚将手撑在墙壁上,凭着来时的洞察力,他马上收了脚,跳到身后这户人家的门口石墩上。其余的四个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房蔚听到大黄狂叫不断,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撵得那几个滚远了。

石头巷子里似乎没有一点声音,可房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站着没动。

“有水么?”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出声问道。

一阵很细的声响窸窸窣窣走近,像是风吹着裙摆的声音。

房蔚转脸向着那处。“我想洗洗眼睛,里面很痛。”

他感觉到有只手在拉着他的t恤一角。“跟我来。”女孩开口说。他顺着她的方向及力道跟着走,始终觉得那个女孩隔他有点远,似乎带有戒心。

房蔚伸手向前试了试,触到了女孩的肩膀,才及他的胸口。

嗬,原来是个小姑娘。

那女孩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还脆生生地说:“你的手别乱动!”

房蔚笑了起来:“你多大?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你啊,再乱说乱动的,我就叫警察把你抓走!”

房蔚彻底地笑了起来:“好,算你厉害,我最怕警察了。”

房蔚被那个女孩带到一间偏房里,感觉到了一股柴火气。“你带我来厨房干什么?”

女孩踢响了一条凳脚。“你坐下,我给你洗眼睛。”

房蔚四处找水龙头,碰倒了不少瓶瓶罐罐,哗啦啦地响。脚后跟突然被人踢了一下,同时还伴随着那个女孩不耐烦的声音:“喂,你到底听到没有啊?再不坐下来,眼睛真的要瞎了!”

房蔚放弃了自力更生,只能听她摆布。他闻到一股鸀茶香皂味,猜想是她站到了跟前,从领口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他心下一动,又问:“你多大?”

“别说话!”

他忍不住笑了开来。

一双清凉的手搭在他眼皮上,将它翻开,注入了一种粘稠的液体。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味道太冲,眼球被那黄鸀色剐得厉害,就摸出手帕,准备擦去滴下来的汁液。

“说了叫你别动!”

女孩近在咫尺,清香味又飘拂了过来。

“衣服脏了。”房蔚说了句。

但他听到那个女孩在啧嘴:“你这人可奇怪了,不先顾着眼睛,去在乎什么衣服。”说归说,她还是接过手帕,按住了他的脸侧,帮他接住了冲下来的菜油汁液。

房蔚坐着没动,不大一会,寂静的厨房又飘过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小孩嗓音:“姐姐,我饿了,要吃面。”

随后的大半个小时里,房蔚叫那个女孩带他去水池边,利索地脱去t恤,混着自来水擦了把身子。他估计她肯定不会站在这里看他半裸着身体,干脆摸索着要清洗混了菜油和血迹的t恤。一块滑腻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喏,肥皂。”

房蔚的手顿了下。“你还在这里?”

一个小女孩光明正大地看着他解开皮带、脱下裤子擦了大腿及内外两侧?然后再不做声不做气地看着他提起裤子、擦拭胸肌小腹?

房蔚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女孩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说:“你裤子要不要洗一下呢?我看那上面也沾了血。”

衣服没干,眼睛没好,房蔚继续坐在厨房的烧火凳上,依照小主人的指示,朝灶膛里塞柴火。

“姐姐,我饿——”奶声奶气的声音浮动在静下来的暮色里。

“小迁乖哦,快起来,桌子下面脏呢。”

水泥地又有打滚的声音。

“奶奶回来会打你哦,你再调皮,呆会儿没鸡蛋吃。”

这下换小木桌被拖动得擦擦响。

“哎呀,把你绑在桌腿上也不顶事啊!好吧好吧,我先给你一块饼干,你别闹了。”

房蔚听着这对姐弟俩的对话,启声问了一句:“你多大,你弟弟多大?”

“我13,弟弟今年5岁多一点。”

“不上学吗?”

“我在家里上学,我奶奶教我。”

“你家里好像没大人吧?”

“干嘛!你查户口的吗?还是想趁机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