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蓝天舒朗地笑着,郑重地、恳切地点头。

“可是…”

他面露赞许,开怀笑道:“别可是了,总之,你放宽心就是。你知道吗?方才你跟侍卫队长说的那番话,不费力气就拆穿了他的阴谋,我真是…又敬佩又惭愧。深雪,你不愧是东方的燕国公主。”

她羞赧地低垂了娥眉,夜色中的眸光低低地流转,轻轻咬住下唇——他以为她是娇羞,而实际上,她是心惊胆颤的。既然他一眼就可以看出自己的心思,为何没有察觉自己是在欺骗他呢?自己的演技真的那么好吗?他真的完全相信了吗?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故事与眼泪?

难道,他真的是情动而沦陷而沉迷?

未蓝天抬起她的下颌,锁住她的眸光,面有愧色,犹豫着说出了口:“方才,是不是你?”

杨娃娃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既然他已经猜到,否认又有何用?且看他如何解释。

他的脸上抹了不自然的神色,惶惑地问道:“你是不是看轻了我?”

看轻?又不是他勾引云夫人,何来看轻?她微蹙眉心,不解道:“看轻?我不懂…”

“我没有立刻拒绝云夫人…让她…”他幽邃的俊眸中升腾起一抹歉疚的光色,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当场撞见…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呀!担心她会生气?担心她胡思乱想?晕,这与她何干!不过,倒是表明他是很在乎她对他的看法的。杨娃娃心中窃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安慰道:“哦,这个…是王子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没有什么想法,王子不要在意。”

未蓝天越发焦急了,俊脸上都不知做何表情了,吞吞吐吐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并不是那么…随便的人,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王子不必在意,真的!我可以理解!”

他的深眸中、异样的光色渐浓,沉醉地直望着她,轻轻地,拥她入怀,侧脸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腮,衍生出丝丝的暖意。她浑身一颤,立时呆住,僵硬了身子,不敢有所动弹,任他拥在怀中,安静地聆听着他略为激越的心跳。瞬间,两人之间充满了暧昧的意蕴,仿佛一对深情的人儿。

他轻叹了一声,低声呢喃着:“你还是不明白,我希望你…在意,希望你能…在乎我。”

听闻他并非直接的表白,她的呼吸顿然滞涩,随而慌里慌张地挣开他的怀抱,娇羞地低下了头,细声道:“别这样,王子。我并没有资格在意、或者在乎王子的任何事情,王子未来的王妃一定是一个清白的绝代佳人,我么,只不过是一个上苍永远不会眷顾的女子。王子抬爱了,对不起!”

话落,她转身离开,匆忙地,一溜儿就隐没在王宫的黑暗之中。

未蓝天刚想张口喊她,突地意识到此时正是深夜,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无奈地目送她的影子迅速地消失,棕褐色的眸中,充满了深切的眷恋。

她知道,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情意。她感觉到的,只有浑身上下的瑟瑟发抖,只有惶恐、愧疚与背叛,如此无奈,如此痛彻心肺。

每当与他单独相处之时,她便有一种犯罪的感觉,那就是:背叛。

如果能不这样,那该多好!可是,不由她…

月氏情事(3)

两日后的上午,传来侍卫队长鲁权无故而亡的消息。

据秋霜说,凌晨时分,一个婢女在王宫渺无人迹的北苑发现了鲁权的尸身,已经死去多时。医官找不到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死得很离奇。

看着秋霜煞白的脸色,杨娃娃疏冷地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未蓝天帮她除掉了一个威胁,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仍然闷闷的,压抑得紧。她是想着除掉他,除掉匈奴的威胁,真到了这份上,却有点过不去这道坎儿。虚伪也好,凉薄也罢,她的双手只能染上血腥了。

在这陌生的月氏,敌人越少越好。

杀人于无形,想查也无法下手,未蓝天的狠辣、无情不可小觑。他说过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如果是他的父王,他会如何“保护”呢?

正怅惘地沉思着,忽然听闻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而奔进内寝。秋霜慌张地站着,惶急地高声叫道:“阏氏,不好了,不好了,大王到了。”

杨娃娃像是听不明白秋霜所说的意思,愣愣地出神,旋即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睁大了眸心,颤抖地问道:“大王真的来了?”

“是的,怎么办啊?”

幸好今日“全副武装”,即便大王来了也不会发现什么,只是医官不要来就好了。她略略定神,缓下焦躁的情绪:“没事,我自有办法。”她一想不对,跟月氏王没法交流,对秋霜道,“待会儿你站我边上,帮我翻译大王所说的话。”

秋霜麻利地放下帘幔,帮她整理好“仪容”,拉好衾被,方才恭敬地站在旁侧。恰时,月氏王带着一伙人走进来,伺候的人抖抖索索的站在门的两侧,齐刷刷地低着头,缩着身子。

月氏王心急火燎地径直走进内寝,医官赶忙拦住他,恭敬地劝道:“大王不要进入内寝,以免有损贵体。大王先于外屋等候片刻,老臣先查看阏氏的病情,再向大王禀告,如何?”

月氏王无奈地点头答应,转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乖乖地等候。旁侧的宫人摆上了酒壶与酒杯,斟满了一杯美酒,那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弥漫于整个屋中,引人直咽唾沫。

医官步履沉重地走进来,苍老的眼睛朝杨娃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担心,有他在,肯定不会有事的。她点头,任凭医官有模有样地检查病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仿若耳语:“大王怀疑了么?”

医官轻轻摇头,低声安慰道:“大王担心阏氏的病情,定要老夫来查看一下。”

月氏王响亮地声音透过帘幔传进来,带了些疑问:“老大人,你跟阏氏说什么?”

医官不慌不忙地沉声答道:“大王,老臣向阏氏询问日常膳饮的情况。”

良久,医官走出内寝,月氏王正引颈向里张望,见医官出来,黝黑的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期待又是惧怕,颤抖了声音:“老大人,阏氏…如何?”

医官拧起疏淡的浅眉,脸色凝重如墨,禀告道:“大王,阏氏的瘟疫症状并无好转,似有加重的迹象。”

月氏王诧然地问道:“为何会这样?”

“近来夜里时常起风,寒凉入侵,许是夜半没有关好窗户的缘故,阏氏见风了。”医官略略一顿,欲言又止,脸上的皱纹更加深沉…

月氏王看出医官有话要说,温和道:“老大人有话直说。”

医官庄重道:“大王,阏氏的饮食甚为粗糙,老臣觉得,阏氏体质虚空,是否可以准备一些清淡养神的膳食、新鲜的瓜果与牛奶,让阏氏食用?”

“好!”月氏王豪爽地答应下来,面露微笑,“老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医官谨慎道:“大王不可在此耽误太久,以免有损贵体。”

月氏王着意地看了医官一眼,皱纹簇拥的深目闪过一抹锐利的色泽,随而站起身,大手一挥,命令道:“都在屋外等候。老大人,我到内寝与阏氏说几句话,不要紧吧…哈哈…”

“大王,不可,不可…”医官阻止的声音阻挡不了月氏王前进的步伐,已显老态的身躯自然抵不过月氏王正值盛年的英武躯体。

秋霜的眼梢凝结着不安,小声提醒道:“阏氏,大王进来了!”

杨娃娃心头立紧,红点斑斑的脸上却是面不改色,拉高了衾被,举眸平静地望向来人。

月氏王一手掀开垂地的帘幔,昂扬的身躯突兀地站立于衾香帐暖的内寝之中,顿时,英武之气流散开来,与寝中淡淡的清香默默交织,愈显局促。他睁着一双深陷的傲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坐靠于床榻上的人儿。凝定的眼中,先是散开一抹惊讶,继而是痛惜…

他喃喃自语:“像,真像…”

秋霜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杨娃娃故意流露出一副让人见之心怜的凄楚模样,放柔了嗓音,低低道:“见过大王!不能亲自给大王请安,请大王恕罪!”

“哦,无需请安了,阏氏躺着就是。”月氏王一身玄黑的王袍,金黄丝线文绣着虎形图案,威仪迫人,华贵生风,全身散发出一股天生的帝王气象;他的脸上悬了一丝关切,看了看旁侧的秋霜,“秋霜,说给阏氏听。阏氏一到月氏,就身子有恙,一直不能见好,是不是不习惯月氏日夜相差甚大的气候?”

杨娃娃听闻,忙道:“不,不是,我的身子原本就比较虚弱,怨不得旁的。”

月氏王轻叹一声:“阏氏真是善解人意,跟她的脾性一模一样…”

王子未蓝天鬼斧神工的俊美容貌,一半来源于月氏王威武的相貌。只见他的脸上抹开浓浓的怅惘之色,英武的眉宇之间剥开层层的思念之情,有如粼粼而动的湖中涟漪,风过出,吹皱了一湖碧水;波纹缝隙之间,是切骨的思念之痛。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道:“阏氏有所不知,我曾经最爱的悠夫人,与阏氏的容貌甚为相似…让阏氏千里迢迢地来到月氏,我很是过意不去;阏氏有何要求,尽管开口,我一切应允。”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嗓音漫过一丝凄哀,愈发楚楚可怜,“我身染瘟疫,请大王保重贵体。”

月氏王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黧黑的脸上柔情涌动,幽幽地陈述着:“那年,我与悠儿第一次相见,是在她的家中。悠儿只有十七岁,容貌妍秀,聪敏活泼;她却不知道我就是大王。不久,她的父亲参与谋逆之事,我不得不下令斩杀悠儿全家,却不顾众人反对,独独留下她,把她接进王宫,每日每夜的陪着她,以防她追随父亲而去。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博取她的一个笑容、一句言语,然而,她始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肯走出来…”

如此遭遇,年轻的悠夫人定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大王喜欢她,也是她的仇人,让她如何去爱他呢?她没有为家人报仇就不错了,许是父亲的罪无可赦,她才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逃避…一个柔弱女子,能否承受得住如此打击,就要看心理的柔韧度了。如此看来,悠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注定是悲剧收场。

他的眼中烁闪着晶莹的泪光,哀伤的语调、深切的情意让人无法不动容:“只要我一碰她,她就会发疯地尖叫,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抱住她不放,她便抽出一把小刀,刺进自己的腹部…” 一刹那,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我差点失去了她…悠儿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加上心中郁结过甚,一直缠绵病榻,总不见好,两年之后,悠儿…终于离我而去…”

杨娃娃极为震惊,心思急速转动:难道悠夫人并没有成为大王真正的夫人?居然如此刚烈,宁死也不委曲求全。这么说,大王还是一个正人君子?恐是担心闹出人命,才不敢霸王硬上弓的吧!

禺疆对待自己,也是霸王硬上弓,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会寻死吗?不过,自己会寻死吗?这个…肯定不会的,某些事情,她还是比较看得开的。

想起多年前与他的纠缠,她只觉甜蜜得发腻,柔情澎湃。

她转回了思绪,感叹道:“想不到大王如此痴情,真是让人感慨。”她莞尔一笑,正色道,“然而,我并不是大王的悠夫人,大王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悠夫人,我…与悠夫人完全不同。”

月氏王也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瞬间转换了神色,急忙解释道:“我知道的,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悠儿。阏氏的绝色容貌与聪慧无双早已传遍草原,远在月氏的我,也有所耳闻。”

他的神色倏然坚定无比,不容置疑:“放眼月氏,没有人能比得上阏氏,有阏氏相助,我月氏一定繁荣昌盛,国势强大,称雄周边邦国。如果阏氏同意,五日后我会颁下一道旨意,封阏氏为月氏王妃,成为我月氏王高贵的王妃,享受我月氏大国最高贵的荣耀、我月氏子民最崇高的爱戴。”

杨娃娃心中突地震荡,脑中轰然作响,惊叫道:“大王,不可以…”

月氏王信誓旦旦:“阏氏放心,宫中的那些夫人,我不会再看上一眼,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她的心中有如烈火烧烤,焦灼万分,却只能担忧地劝解道:“不是的,大王,我是匈奴的大阏氏,封为月氏王妃,于理不合,月氏所有的子民一定会议论大王的,有损大王英明啊。”

他冷哼一声:“谁敢议论?”他柔情似水地看着她,“我已经决定,阏氏不必再说。月氏未来的王妃,好好休养,过几日我再来看望你。”

话落,月氏王高声朗笑着跨出内寝,扬长而去,脊背上洋溢着狂傲与得意。

杨娃娃愣住了,脑中百茫茫一片,瞬间不知作何反应。

·诱·逼(1)

这月氏王也忒急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日深夜,杨娃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心中搁着事儿,能睡得着才怪呢!越是强迫自己睡觉,越是头昏脑胀,她索性坐起来,裹紧了被子,呆呆地望着窗外浮白的月色与摇曳的树影,想不出任何主意。

冷风呼呼地吹,震得木窗咯吱咯吱地响;鬼哭狼嚎似的风啸声挤进窗棱,有如响在耳畔,直要裂人心魄,让人毛骨悚然。然而,此刻的杨娃娃,根本不觉得害怕,脑中盘旋的是:只有五天的时间了,怎么办呢?

有两条道路:一是未蓝天暗中帮助,帮她度过难关;二是单凭一己之力,打消月氏王封她为王妃的念头,或者逃出王宫、逃出月氏。

不能把一切的希望都押在未蓝天身上,假如他临时变卦,或者实力太弱、不敌他的父王,那么她“必死无疑”。打消月氏王的念头,必须编排出一个合理、可信的理由,这个理由…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月氏王的决定。而逃跑,简直难于上青天,除非有人打点好一切,备好穿越沙漠的水和物资,“大摇大摆”地昭武城。

哎…绝境了,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需要征求一下未蓝天的意见?他真的会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吗?

“咚咚咚…”

乍闻之下,杨娃娃的呼吸猛然凛住,心口突突地跳动,睁大了眸子往窗阁望去。风声呜咽有如鬼泣,她觉得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是三声敲击窗棱的声音,紧接着是压低的、闷闷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阏氏,是我,未蓝天,让我进去。”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打开窗户,刹那间,寒凉的风猛地狂涌进来,扑了她一身,卷掠起她的长发渺渺飘动,撩起她的寝衣飞舞如蝶翅;肆意的冷风激得她眯起眼睛,冷得直打哆嗦。不经意间,一个黑色人影鬼魅似的跳窗进来,动作迅捷、麻利,一声轻响,高大的一个人,便站在了眼前。

未蓝天关上窗户,转身拉住她的手臂,走向床榻,急道:“阏氏快上床,不要着凉了。”

杨娃娃拿了白色披风披上,见他一身黑衣,奇怪道:“莫非王子也学我,夜探王宫?”

他眉色飞扬,开怀地笑了:“不是,我是夜探飞雪苑。”

黑色的劲装衬得他的气度显得深沉、冷傲,薄削的双唇似乎更显无情。他的脸上仿佛扫过一阵冷嗖嗖的风,倏然冷淡,硬声道:“今儿父王来过了?”

他应该是听闻了,也知道了月氏王封她为王妃的事吗?此时,自己该如何表现呢?杨娃娃一边思索着一边漠然地点头,低垂着娥眉。

在他眼中,此时的她,长发散垂在背,些许柔丝垂于胸前,衬得脸颊更加瘦削、脸色愈显苍白;单薄的寝衣覆盖着她娇弱的娇躯…如此散发素颜、单衣赤足,当真让人心怜又痛惜。他幽幽地问道:“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什么?杨娃娃不解地望着他,直觉他的嗓音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发寒。

“我知道你不愿意。”他走过来,伸手拉紧了她的披风,两只手掌轻柔地拨开她的柔香黑发,慢慢地圈住她纤细的脖颈,稍稍用劲,移近她的身子,温情地搂在胸前,完美地俊脸摩擦着发丝,两只手臂缓缓下滑,揽着她柔弱无骨的腰肢和肩背,温和道,“告诉我,父王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陷在他的怀中,阵阵的热气漫卷了全身,比之方才的惊悚更加心惊。看来,月氏王子未蓝天不是省油的灯,对付女人也是一套套的。杨娃娃一碰触到他,胸腔里的那颗心,便嘭嘭地跳动…她心慌意乱地推开他,白皙的脸庞红云暗渡,手足无措地转身走到窗阁边上。

未蓝天抹了一丝愧色:“对不起…”他不由自主地走向窗阁,站定在她身旁,脉脉地看着她,“你害怕吗?”

杨娃娃低垂了眸光,坦言道:“我…我不想成为月氏王妃。”

他追问道:“为什么?”

她迎向他迫人的目光,隐于夜色中的清眸闪现着定然的光华:“我不知道你父王是不是真心待我,但是,我…不想跟你父王…”

未蓝天薄唇微抿,拉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明白,你不喜欢我父王,是不是?”

她的心中略有计较,眸心一转,粲然的光色晃然而过,几乎不可见,哀伤地祈求道:“王子,如果我逃出王宫,也是逃不出昭武城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自有一种安定的作用:“深雪,你无需逃出王宫的;你放心,我一定保你安全的,相信我!”

杨娃娃使劲地摇头:“我不知道…”忽然,她像是发疯了一般,转身走向床榻,慌乱不安地急道:“不,我现在就走,今夜风大,侍卫一定不会注意的,一定可以逃出王宫的…”

未蓝天迅捷地拉住她的手臂,拽过她的身子——她猛地弹回身子,撞入他的怀中,被他扣住了细肩,只见他的深眸有如疾风劲扫,狂烈地掠夺着她惊颤的光色:“冷静点,深雪!”他的语气冷硬如刀,宣告道,“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成为父王的王妃,如果你是月氏王妃,也只能是我未蓝天的王妃。”

杨娃娃震惊地愣住,睁大了眸子、错愕地望着他,似乎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在说什么?王妃?未蓝天的王妃?

他锁住她惊凝、呆滞的目光,眸中潇潇而动的是深深压抑着的眷恋,幽远的情丝因为眼前女子的真实而瞬间狂躁;他薄唇微牵:“我…可以吻你吗?”

一刹那间,她惊醒过来,以手掌推开他健壮的胸膛,身子往后退开,然而,他紧促地勾住她的腰肢,俯身而下,寻找着她的恬美芳泽,有些急切,有些强迫,有些颤抖…

当四片唇瓣胶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灼热的目光,那双傲气的俊眸深沉地缓缓地阖上,享受着这动情的一刻;她冰凉的唇碰触到他薄削的双唇,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四周,烘热了她的脸颊…

杨娃娃悲哀地眨眨眼睛,脑中浮现的,是禺疆痛楚的黑眼、责备的目光,是他们情深意切的水乳交融、激狂如火的抵死缠绵…天啊,不能这样,不能…

她惊悚地、用力地推搡着他强壮的身子,惶恐地呢喃着:“不行,不能这样…”

他的情丝已然流遍全身,簇簇火苗燃烧在他的手上、眸中、双唇、胸口,越烧越旺,瞬间成为燎原之势,烧遍了四肢百骸,于是,他下意识地拥紧了柔软的娇躯,激烈地探索着可以解他思念之情的一方柔嫩。

他迷醉了,沉沦了,耳畔是她魅惑的娇吟,怀中是她让人发狂的躯体,他迫切地想要与她融为一体,只觉不够,不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应该极力反抗的呀?为什么没有呢?她根本就不想反抗吗?想要迎合他吗?给他一点好处吗?引诱他吗?那么,她跟云夫人还有什么区别?不,不能这样,不能背叛禺疆,以及他们的爱情。

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压在床榻上,他的两只手臂固着自己的身子,致使她无法动弹…他的热唇,熟稔地啃吻着锁骨、侧颈,慢慢地流连到脸上那方樱红,再次缠绵于她香甜的津泽。

她看着他意乱情迷的俊脸,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渴望自己,为何喜欢自己…冰冷的眸光急速一闪,她狠狠地咬下去,逼迫他立即停止。

一声惊呼,他猛然打住所有的迷乱,立时清醒过来,惊讶地看着身下惊惶、娇喘的女子,方才觉得自己竟然疯狂至此,俊脸上充血一般布满了不自然的愧色,慌乱地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

杨娃娃稍一用劲,推开他压着的身子,坐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低垂着脸庞,眸光暗暗流转,默默不语。

一片死寂。冷风的惨叫再次传到清醒之人的耳中,分外凄厉。

尴尬的沉默。良久,他悄然坐在她的旁边,惶恐得语无伦次,抖动着语调:“不要这样…都是我不好,以后…”

“不要说了…”她低声打断他,浓重的鼻音,隐晦的哭意,犹显凄迷,暗垂的黑睫孤零零地卷着,仿佛被人遗弃的鸟儿。

他扳过她的身子,抬起她的脸,看着她气苦、悲凉的神色,看着她一双清眸、水光荧荧闪烁,看着她眉梢微蹙、惊惧叠叠凝结,他的眸心顿然一跳,眉峰紧紧地抽住,歉疚道:“我不会再这样了…相信我…相信我!”

杨娃娃楚楚地望着他,眸中的清流涓涓而动,轻轻点头,惹得他柔情暴涨,瞬间陷落在她澄澈的水眸深处。

他揉捏着她的小手,灿烂一笑,笑意里带了些苦涩,打趣道:“以后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受不了的。”

她娇羞地扇动着黑睫,抽出手,别过脸去…

未蓝天迷恋地看着她,深邃的俊眼晃动着些许满足的光色,触及她低垂的、紧蹙的娥眉,只当她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气腾腾的呼喝赫然打断了内寝的静谧与风情,伴随着怒吼而来的,是外室的大门被狠狠地撞开,嘭嘭的撞门声,惊破了静夜的一潭死水。

坐于床沿的一男一女惊悚地站起来,惊冷了脸孔,双双看向猛冲进来的昂扬人影——月氏王如风如火地一把甩荡开淡黄色垂幔,撑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激怒的脸孔阴影重重,怒气狂啸而出:“蓝天,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冰寒的夜风猎猎地滚涌进来,扬掠起轻软的垂幔,高高的激荡飞扬,仿佛两军对垒的帅旗飒飒招展,水火势不相融。

未蓝天有一刹那的失神,愣愣的眼色凝落在月氏王风起云涌的脸上,茫然无措地抖动着声音,开口道:“父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氏王身穿白色寝衣长袍,背后狂狷的冷风扫荡着他的衣摆,喇喇地响,仿佛一个怨气满身的厉鬼;他怒哼一记,厌恶道:“你当然不希望我在这里。”他看看杨娃娃尚是齐整的衣裳,质问道,“你说,你深夜待在飞雪苑到底是何企图?”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可从父子俩的脸色来看,杨娃娃亦是明白,月氏王定是大大地震怒了,正向儿子发难呢。杨娃娃平静无波的脸上幽幽地掠过一丝笑意,很浅很淡,怒火烧烤的他们,根本就无暇顾及。她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看戏一般任凭他们“吵架”。

“我…父王真的要封她为王妃?”未蓝天犹豫道,脸上抹掉了踌躇之色,急剧地一冷,换了一个话题,掌握了主动权。

月氏王饶有意味地反问道:“难道你反对?”

未蓝天生硬地否定道:“父王,万万不可!不说我月氏子民会议论纷纷,单说大臣和王公贵族,他们一定反对…”

月氏王威慑地怒吼道:“住口!我要封谁为王妃,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做的好事,她是我的王妃,你居然也敢…我警告你,你再敢有所冒犯她,我一定——”

“父王会如何?”未蓝天冷硬地打断月氏王的话,嗓音冰冽刺骨,眼睛冷冻如寒潭,无端地让人觉得指尖发凉,“把我杀了,还是把我逐出月氏?”

诱?逼(2)

月氏王的胸口高高地起伏着,狂风骤雨从脸上扫荡而过,剩余的是狂乱的残枝败叶;他僵硬着强调:“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即便你是我儿子,我照杀不误。”

未蓝天讥讽地一笑,冷冷道:“我知道你会,为了女人,你什么都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