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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边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一边紧紧地抱住了他瓷砖一般坚硬冰冷的颈项。

说是颈项,也不过就是双翼和脑袋的交界处而已。

季鳐松开箍住她腰部的尾巴,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朝着漆黑的夜幕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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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卫遥远觉得全身都被冷风吹透了,下方的地面也早已从城市换成了郊区,大片大片的湖水白晃晃地泛着光,镜子一般倒映着季鳐飞毯一样的身躯。

她的双臂渐渐脱力,整个人就顺着光滑的后背溜了下去。

季鳐等她掉下去,才感觉到背上重量不对,转身俯冲下去救人。

卫遥远“啪嗒”一声落回到背上,抱着他脖子吐了个天昏地暗,连什么时候落地的都没注意到。

周围全是黑黢黢的小灌木,季鳐落地后就变回了人形,虽然在黑夜里,也隐约看得出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卫遥远靠着灌木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缓过劲来。

两人无言地在黑暗坐着,夜风萧瑟,吹得头顶零星的乔木不住地摇曳,那影子投射下来,好似张开的巨网,静待着猎物的闯入。

卫遥远拉紧外套,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是哪儿啊?”

季鳐语气还有些得意:“你家东南方向507公里。”

卫遥远没言语了,她数学不好,地理也不好,东南方向507公里啊,肯定有这么个地方就对了。

季鳐挨到了她边上,赤(和谐)裸的身体冒着寒气,虽然看不清楚,触感还是很鲜明的。

卫遥远往边上坐了坐,犹豫了会,把外套脱了递过去。季鳐接过去摆弄了会——初春的小外套实在小得可以,要他穿上去,无异于巨龙套绣花鞋——他把外套围在了腰上。

卫遥远看得好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能变成…变成那种不完全进化状态?”

季鳐“啊”了一声,抬起头:“什么状态?”

“就是…一半像人,一半像鱼那种…”

“…”

“…我就随便问问。”

“我不是鱼。”

“…”

“…”

能飞这么远的,确实不像鱼啊,海陆空三栖动物?她觉得后背被什么碰了一下,扭头一看,细长的尾巴绳索一样缠了过来,绕过手腕,滑进手心。

卫遥远那股厌恶感又来了,猛地站起来,把它甩开。不料动作太大,脚下一滑,一膝盖跪到了尾巴上。

季鳐低呼一身,全身都颤了一下。

卫遥远愣了一下,把手掌按到尾巴上,压□重——季鳐果然又抖了一下。

原来会疼的啊,刚才看他飞得那么自在,被窗框夹住也鱼威森然,还以为…

卫遥远想要松手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抵在一尾巴上的膝盖自动自发地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了上去。季鳐这回却没有抖,手手握着拳,扭头看着她,还努力扯了扯嘴角,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那尾巴尖甚至还安抚似的在她膝盖上拍了拍。

“我其实…我其实骗你的。”

“什么?”卫遥远正忙着爬起来,一时没听清。

季鳐把尾巴手回到自己腿上,慢悠悠的晃动着:“…我是你男朋友那个事情,骗你的。”

第七章、一见钟情

“初恋那个事情,也是骗你的…我们那个时候,世界上除了我妈,就没有母的了…”

卫遥远眨眨眼睛,实在不知道要不要打断他——蝠鲼有母的啊,海洋公园里肯定有!海洋公园没有,还有四大洋…

季鳐语气这么悲伤,气氛又那么哀恸…

“我家人就说,去找得到繁衍对象的地方吧,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冰层那么厚,我一不留神就睡过头了——刚醒来的时候,饿得厉害,看到什么就吃什么…水草、海豹、海狮、鲸鱼、北极鹅…”

“北极鹅?”卫遥远忍不住插嘴。

“没有?那我记错了。”季鳐用膝盖把尾巴拱到另一条腿上,“海豹、海狮、鲸鱼、北极熊,体型虽然不大,好在数量多,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鲸鱼北极熊还算体型不大?

“回来我想,没准在别的地方,已经有新的物种出现了,没准我的初恋,就得跨越种族…像你,就挺合适的。”

卫遥远听不下去了,她怎么就合适了?她哪里看起来像合适的啊!

“我…我不合适吧?”

“合适!”季鳐很笃定地拍了拍她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第一眼看到就喜欢——有空带你去看看我父母留下的化石——你们这个物种也不错,统治全球啊,吃的还少,又聪明,创造性又强,就是体型小了点,体能差了点…”

“我…我知道哪儿能找到母的…呃…跟你同品种的那种女、女的。”

季鳐沉默了好一会,才闷闷地“哦”了一声:“你能找到啊…”

“能!”

“我也是有点精神追求的,”季鳐吞吞吐吐的,似乎很想要拒绝,“总不能是个母的,就塞给我吧…”

卫遥远迅速把方圆x范围内的海底世界、海洋公园都在脑子过了一遍:“肯定能找到,不然…我陪你去?”

季鳐瞅着她不说话了,虽然看不清表情,明显感觉得出来在生气了。

两人闷坐了好一会儿,季鳐悉悉索索地解开外套扔还给她,站起来往来的方向走。

卫遥远捧着外套呆了呆,爬起来小跑着跟上去。

大晚上的,总不能把她一个扔这里吧!

季鳐走得又快又急,卫遥远有些惶恐地想到,他要是现在突然变身飞走,那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眼前出现刚才经过的湖泊。水位不高,湖中冒出好几片形状各异的沙洲。月亮已经升上来了,黑沙白水异常分明,季鳐扭头看了卫遥远一眼:“在这里等我啊。”

说着,往前走出阴影,扑通一声越入水中。

水面翻腾了一会,他就跟个巨型螺旋桨似的旋转着冲出了水面,拖着尾巴,慢吞吞地飞到了卫遥远面前。

“上来吧,”长尾巴陡然伸长,活过来一样缠住她的腰,把人凌空拎起,抛到背上。

卫遥远环抱住他的颈项,冰冷的皮肤滑溜而湿润,她觉得那个湿意简直要渗透到胸膛里面。

季鳐擦着水面掠起,慢慢地拉高:“下次带个毛巾出来,不下水没法子飞,忍一忍,很快就到家了。”

卫遥远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想得却是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明天就请假带他去海洋馆吧。同类相惜,没准就跟哪条美人鱼互相看对眼了。

高处不胜寒,季鳐几乎擦着各色楼房的屋顶飞行。经过一片住宅区时,一只蝙蝠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前头掠过。季鳐收势不及,只得临时调头,不料速度太快,“砰”的一声撞在了顶楼小阳台的栏杆上。

一人一鱼,一齐摔进了种满葱苗的小菜地里。

季鳐挣扎了几下,没能飞起来,只好把体型尽力地缩小。

卫遥远摔了一嘴的泥巴和葱叶,腰还在小菜地边缘的雨花石上硌了一下,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季鳐趴在葱叶间,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可怜地扑腾了下翅膀。

卫遥远扶着腰爬起来,季鳐便仰头甩着尾巴盯着她看,水汽氤氲,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卫遥远揉了揉腰:“你撞到哪儿了?”

她也很痛啊,是男人就别哭啊,没有手不是还有尾巴么,自己拿尾巴揉揉,淤血散了就好了。

季鳐眨巴了下眼睛:“头、胸、肚子、尾巴、翅膀…全身上下都疼。”

卫遥远愣住了:“那怎么办?”

“揉一揉就好了。”

卫遥远蹲下来,试探着伸出手,在他光滑的脑袋上摩挲了一下。季鳐立刻拿翅膀撑起身体,烤鱿鱼般翻了面。

“…”

卫遥远掸去白肚皮上的泥沙,一板一眼地揉了起来。

季鳐脑袋靠在一丛歪倒的葱苗上,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尾巴也舒缓地蜷曲了起来。

“还有哪里?”

“啊——后背!后背也很疼!”

说着,蝠鲼又一次翻了个面,这一次,是沾满葱汁的灰黑色的背脊。

卫遥远又揉了两下,忍不住站起来四下查看。小阳台孤立在顶楼上,唯一的小门被反锁了,怎么推也纹丝不动。

季鳐第一次被这样忽略,很有些不满地变出人形,赤着脚跟到了她身后。

城区不比郊外,即使是深夜,光源还是不断的,卫遥远一转身就被贴得那么近的裸(和谐)男给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怎么…变、变…”

“尾巴疼,没有脚爬不起来,”他还挺委屈的。

卫遥远后退两步:“那你可以飞啊——”

大晚上在人家楼顶裸奔,搁谁眼里都会是变态吧!

“飞不了,”季鳐往前凑了凑,“没水我飞不起来,得有个空间给我…呃…”

“助跑?”

“差不多。”

“…”

第八章、脱困

卫遥远缩着脖子蹲在小门边,怀里抱着软趴趴的季鳐,有气无力地捶了下门:“有人吗?”

回答她的,仍旧是呜呜的风声。

天已经蒙蒙亮了,被高楼裁剪得高低不平的地平线上绯红一片,却迟迟不见太阳升起。对面有人开棚放鸽,叽叽喳喳的鸽子群呼啦啦从他们头顶上飞了过去。

季鳐拿尾巴在她手背上蹭了一下:“好饿啊。”

卫遥远一个激灵从手背一直蔓延到脚尖,脸颊都麻麻的,跟过了电似乎的。她对这条尾巴一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和恐惧感,哪怕它变小了,这样软绵绵地在手背上耷拉着。

季鳐似有所觉,黑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不然,我还是变…”

“不用!”卫遥远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对面楼里有人在做早饭,半开的窗户飘逸出阵阵香气,卫遥远和季鳐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

“有人吗?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楼下没有人上来,对面倒是有人打开了窗户,卫遥远激动地放下季鳐,往前冲到小阳台的栏杆上:“救命!救——命!”

冒出头来的是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一脸迷茫的样子。

卫遥远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喊,中学生突然变了脸色,惊悚地尖叫起来:“啊——变态!啊!变态!啊——”

卫遥远呆立在原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连眼镜都摘下来擦了擦,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中学生已经尖叫着转身了,拉窗被她一把拉上,窗帘也放了下来。

卫遥远突然似有所悟,扭头一看,季鳐果然一脸坦然,光溜溜地靠坐在小门边。

有了中学生的插曲,小门很快被打开了——当然是由带着棍子的小区保安打开的。保安四十岁出头,面相也凶恶,一打开门就把小阳台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那个变态在哪?不是还有个男的?”

卫遥远抱紧了蝠鲼,装傻问:“什、什么变态?”

跟在保安后面的中学生涨红着脸:“就是刚才坐你后面的那个,没穿衣服,靠在这个门上!还冲我招手笑了!”

卫遥远瞪大眼睛:“我…后面?我一直都一个人在这里啊…”

这下,轮到中学生傻眼了。

“确实就她一个人,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保安也觉得奇怪,“你刚才看清楚了?”

中学生脸色渐渐发白,语气也带上了哭腔:“我真的…看到了两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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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完了小菜地的钱,又等保安确认了全楼人的人身财产安全,卫遥远才被允许离开。她抱着保安好心送给她的小塑料桶,一直上了公车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季鳐甩甩尾巴,很是郁闷地吐了串泡泡出来。

这时候正赶上早高峰,车子里人又多,卫遥远还能抓着栏杆稳住身形,季鳐就可怜了,桶壁又陡又滑,车子一晃,他就得跟着那小半桶水来个大旋转。

哗啦!砰!哗啦!砰!

卫遥远突然觉得手上一凉,低头一看,季鳐竟然把尾巴伸上来,缠在了她手腕上。卫遥远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它掰开,撞上季鳐黑溜溜的眼睛,又觉得有些不忍。

就一会儿,忍一下吧…

车上的学生也多,渐渐地就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咦,这个鱼还会用尾巴抓人!”

好不容易到公司,才一进走廊,迎面而来的陈晓勤又让她犯难了。

正所谓冤家路窄…陈晓勤却一改前几天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大老远就太阳花一样绽放了:“小卫——”

卫遥远下意识把水桶往身后挪了挪。

陈晓勤亲亲热热地拉住她:“吃早饭了没?我带了点小甜品来,你也来尝尝!”说着,打开手里的纸袋,掏出一小盒嫩绿色的慕斯蛋糕。

卫遥远拿到手上都觉得惶恐,肯定又要做什么东西了吧?

陈晓勤却被她的水桶吸引了注意力:“这个是什么,长得好恶心!哎呀,尾巴还会动!”

“…我养的鱼。”

“宠物鱼?”陈晓勤拿手机碰了碰桶壁,“什么品种?长得真的…啧啧…”

说话间到了卫遥远办公室,丁一帆已经来了,桌上放着盒跟她手里一样的蛋糕,手里拿着万年不变地奶茶。看到她们手挽着手进来,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鄙夷。

卫遥远暗暗叹了口气,她也很想甩开陈晓勤啊,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还真没吃早饭呢…

陈晓勤殷勤地帮她把水桶拿到了墙角:“先放角落吧,给我叔叔看到了不好——他那个人就是老派作风,见不得我们年轻人的小爱好…”

丁一帆伸头看了一眼,端着奶茶站起来,踱到了墙角,看着看着还蹲了下去。

卫遥远想起身阻止,陈晓勤一把拉住她:“我叔叔说你活多,我也不绕弯子浪费你时间,我就想让你给我设计个有特色点的logo!不用太复杂,色彩鲜亮点,能体现童趣和朝气,最好再带点创新意思的就行。”

“…什么时候要?”

“你看今天能好不?”

“今天啊——”

“哎,不用太复杂的图案,简单点就好,”陈晓勤拉了把椅子过来,“就弄个禾苗,再弄个小鸟,或者搞个风筝的小孩…”

她正说得起劲,角落里的丁一帆突然“啊”的一身站了起来。

卫遥远浑身一震,也跳了起来。

丁一帆抹了抹脸上的奶茶,右边的眼睛高高的肿了起来,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哎呀!你脸怎么了!”陈晓勤抽了两张纸巾,快步走到他身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被什么蛰了?”

卫遥远则冲到墙角,水桶边撒了些奶茶,季鳐像刚才一样乖巧地趴在桶底。见她过来,还撒娇似的扇了扇双翼。

丁一帆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没事,刚才不小心,把奶茶溅到了眼睛里——我去卫生间洗把脸就好了。”

桶底的季鳐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尾巴舒缓地在桶壁上拍打了一下。

第九章、我不是蝠鲼

把蝠鲼“咚”的一声倒进鱼缸之后,卫遥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洗澡、换衣服、吃饭…从公司回来之后,季鳐就安静的有些让人意外,不变身、不多嘴,连饭也没心思做了。卫遥远乐得吃外送,还看了会久违的综艺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