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匆匆走出屋里,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一口,让面色恢复如常,原来方才在屋内,她也听出了外面说话的是花惜跟宝钗,一时心头又暗恨了花惜,却偏不能言语。

这功夫,花惜跟宝钗已经进了门来,晴雯跟在后面。碧痕当面迎了,花惜便说道:“怎么只你在?”碧痕说道:“原来秋纹也在的,只不过方才有人来叫了她去。”花惜就问道:“宝二爷呢,回来了不曾?”碧痕说道:“二爷刚回来了,本是要去探望林姑娘的,因嫌满身汗,就先洗个澡再去。”花惜问道:“你在服侍二爷?”碧痕说道:“正是,因听了姐姐回来,因此我初来告诉一声。”

花惜赶紧说道:“既如此,你快进去罢,小心水凉了,冻着了他。”自花惜穿越过来之后,也遇到过宝玉洗澡的情形,她多半就安排麝月,秋纹等帮着,自己纵然出现,也不过是象征性地擦擦脖子之类……在她心目中,到底宝玉也是个半大小子了,这可不是人体艺术啊……能不碰就不碰。

这边碧痕听了花惜的话,就赶紧进去了。花惜就赶紧让宝钗坐了,又亲自去端了茶来,说道:“真不巧,不过想必已经洗完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宝姑娘且先坐一会。”宝钗说道:“果然是不巧了,想去看看林姑娘,偏她睡了,过来看看宝兄弟,又在洗澡,幸好还有你在。”花惜便笑。

两个说说笑笑,过了两句,花惜担心碧痕一个在里面伺候的不利落,就赶紧叫晴雯也进去帮了,晴雯便也进屋去了。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里面房门一声响,却是宝玉出来。

因刚沐浴过,宝玉的脸便红红地,见宝钗坐着,赶紧说道:“宝姐姐来了,让宝姐姐久等了。”宝钗说道:“宝兄弟说哪里话,是我来的不巧。”宝玉坐了,花惜说道:“二爷喝口茶,刚才泡好了的。”宝玉说道:“才有些口渴,正好……”心头一动,赶紧咳嗽一声,端了茶喝了两口,才觉得镇定了些。

宝玉便问道:“姐姐这是从哪里来?”宝钗说道:“本是想去看林姑娘的,听袭人说她刚刚睡下,我不便打扰,便一并来此了。”宝玉说道:“这可真是可惜,我本也是想洗了澡再去见她的,这样一来,还要等些时候了。”两个说了一阵,宝钗便自回去了。

宝玉因不能去见黛玉,便有些闷,说道:“也不知林妹妹什么时候能醒,左右无事,我去看看太太。”花惜答应一声,也不以为意。宝玉去后,秋纹也回来,问明宝玉出去了,自去做事,碧痕也自去了。

花惜本想回去偷懒,见晴雯脸色有些古怪,隐隐透出一股不忿之色,也不说话,自回到屋内去了。花惜便上了心,见无人留意,就偷偷地跑到晴雯房中,果然见晴雯坐在床边,嘴撇着,作出一副冷冷不屑之态来。

花惜上前,便笑道:“一个人呆坐着做什么?又撅嘴又皱眉的,谁惹了你?”晴雯看是她,就瞪她一眼,想说却又没开口,仍旧愤愤转头,看向别处。花惜见她竟然能忍住不说,便拉拉她的手臂,说道:“从林姑娘那里回来还好好地,又怎么了?……难道是因我一路上跟宝姑娘说话,没跟你说,你就生气了?”

晴雯听她这么说,便呸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爱跟谁说话跟谁说去,关我什么事?”就白了花惜一眼。花惜笑道:“不是因这件,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我不知不觉里做错了什么,好妹子,你有事别憋在心里,只管跟我说说,我也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晴雯听花惜这么说,眉头紧紧一皱,终于没忍住,说道:“我倒不是怕你有错,只是怕你没有错……”花惜听她语气冷冷地,似乎另有所指,便收敛了笑,问道:“这话……我不太明白。”

晴雯仍皱着眉,又咬了咬唇,才说道:“没见过你这么呆的人,明明是跟二爷最亲近的一个,怎么反……怎么也不见你上心,你可知道,多少人眼红着你呢,你且小心点,别总叫我……”

花惜眨了眨眼,心头想了想,顿时有些明白,却仍做不懂,说道:“怎么忽然就说起这个来了?”

晴雯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先前并不怎么对你上心的,你爱怎么怎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后来……唉,总之你要小心些,这屋里的人……”

花惜说道:“你知道了什么?”

晴雯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反正迟早我也要说的……索性就说给你……今儿是碧痕伺候二爷洗澡的,你也知道了?”

花惜说道:“这又如何?”晴雯说道:“我进去帮忙的时候,见碧痕同二爷……有些怪怪的,二爷的脸红的很,似乎有些不自在。”

花惜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晴雯又叹口气,说道:“那地上全是水呢,先前竟没见过这样儿的,连床席子上都湿了,你说是什么意思?”

花惜抓抓头,说道:“什么意思……嗯,是碧痕伺候二爷洗澡洗的不利落?”

晴雯伸手,用力点了点花惜的脑门,说道:“你这人,我原本以为是糊涂面孔聪明心肠,如今看来,竟是糊涂面孔也是糊涂心肠……”

花惜哈哈一笑,伸手抓住晴雯的手,说道:“好妹子,我哄你玩儿的呢,你是什么意思,我皆都知道……”说着,便皱了皱眉,道:“倘若她真的跟二爷作出那种没廉耻的事,我绝不饶她。”晴雯说道:“总之你要留神,二爷这幅性子,倘若给那等玩弄狐媚的给勾了去,日后怎么压伏他?”花惜便慢慢点了点头。

是夜,宝玉便在王夫人处吃饭,花惜等各自吃过了,正收拾妥当,当宝玉回来安歇,忽地得了个大消息,原来宝玉竟在王夫人房内伤了,花惜等大惊失色,也不知是何缘故,急急忙忙叫人去探听消息。

原来宝玉去王夫人房内,恰好贾环也在,王夫人见他放学归来无所事事,怕他胡作非为,便叫他抄写经文,正巧宝玉去了,王夫人很是喜欢,便抱了宝玉,左爱右爱,爱不释手的。众丫鬟也围着,竟没个理会宝玉的,连素来伺候贾环的彩云等,也跟宝玉玩到一块儿去了,贾环很是不忿,暗暗痛恨。

片刻,宝玉有些累了,便过来再榻上休息片刻,贾环见他闭目睡得自在,他自己偏还要辛苦抄写经文,且大家都喜欢宝玉,无视他,那心头便更恨了,他又是个少年冲动之时,一怒之下,便偷偷地把那盏汪了油的蜡烛向着那边推,那蜡烛倾下去,滚热的烛油浇了宝玉半边脸。

宝玉惨叫一声,不知高低。顿时满屋子的人都慌了,急急忙忙过来护着,王夫人又疼又怒,少不得又大骂了贾环几句,贾环虽然低着头,辩解说是不小心为之,心底却只当不痛不痒,暗自解恨。

王夫人赶紧叫人去了烫伤药膏来,就给宝玉在脸上涂,那脸已经烫伤了一大片,红通通地,起了水泡。看来着实可怕的很。

到了半夜,宝玉便被送了回来,花惜等一看,都也惊得非常,晴雯当即骂道:“这真是狠心毒手的,就该剁了那爪子才是!”宝玉兀自撑着,说道:“无事无事,你们都别担忧,上了药,如今已经不疼了,过几日功夫就好了。”

花惜同宝玉相处了这段日子,本以为他是个腹内草莽之货,然而经过这段相处,却也生出些感情来,又因她总是照顾着宝玉……就仿佛是个保姆一般的,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因此也泪汪汪地,说道:“这也太狠了……”

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宝玉坐了床上,宝玉说道:“拿镜子来我看看,烫得什么样儿了?”花惜说道:“你又看什么,横竖过几天就好了。”宝玉说道:“叫我看看,我也放心。”花惜不许,宝玉只是缠,到最后,到底拿了镜子来。宝玉端了镜子,细细一看,也吓了一跳,将镜子扔了,说道:“真真吓人!不像是我了,倒像是个鬼怪。”

花惜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略觉心酸,便只好安慰宝玉,见宝玉伸手,似是要抓一抓脸,她便说道:“万别让手碰着,过几日,渐渐地也就好了。”宝玉说道:“此刻不觉得疼,倒有些痒痒的,既然如此,我就忍忍罢了。只望早点好。”

花惜又说道:“环三爷也太过了些。”宝玉说道:“是他错手的也不一定,太太也骂了他一阵了。”花惜心头知道贾环明明是故意的,却不好说,只暗暗在心头思索。宝玉见她眼红红地,就说道:“你别伤心,只是点小晦气……”

正说着话,听外面有人说道:“林姑娘来了!”宝玉大惊,急忙说道:“别让妹妹进来。”花惜说道:“这是为何?”宝玉说道:“这样难看,岂不是唐突了妹妹?”花惜说道:“二爷别说傻话,林姑娘是担心你,倘若不叫她看,不是更担心么?”

说话间,林黛玉果然已经进来,宝玉急忙侧了身子不叫林黛玉看,林黛玉急得转过去,宝玉就拢着半边脸,说道:“妹妹,你怎么起了,白日我想去看你,不料得知你睡了……这功夫又起来做什么,小心睡得晚,睡不着,白日里精神也不好。”

林黛玉说道:“你啰啰嗦嗦说这些做什么,把手放下,叫我看看。”宝玉说道:“不行不行,方才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怎能让妹妹看,没得污了妹妹的眼睛,你快快回去,留神看了做噩梦。”林黛玉见他如此,急得掉了泪,说道:“你说什么胡话,怎么跟我还这么见外,你不让我看,我更焦心,是睡不着的。”花惜就跟黛玉说道:“姑娘别急,只是外伤,已经上了药,养几日就好了,二爷也是怕姑娘看了更急,才如此的。”又跟宝玉说道:“二爷,瞧姑娘急得,就让她看一看,就算再可怖的伤,也是二爷的伤,姑娘怎会看不下?”

宝玉听了,又看黛玉满眼的泪,试探着将手放下,黛玉一看,那伤口涂了药,更显得极难看的,顿时帕子掩了口,就要流泪。

宝玉急忙又安慰。这边花惜就出来,在外面暗暗痛恨,心想:“一个不防备,居然就叫这事给发生了……这贾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上次贾政打的还不狠么,他竟然还做出这种事来……实在可恶。”想来想去,心头沉甸甸地,又想:“其实这还算好的,没伤到眼睛,倘若伤了眼,那又如何是好?”想到此,就好像有件事梗在心头,挥之不去一般,总觉得心惊肉跳。

林黛玉同宝玉在里头细细说话,花惜就在外面提着心想事情,想来想去,脑中灵光乍现,吓出一身汗来,面色顿时也变了。旁边的绮霞问道:“袭人姐姐怎么了?脸色变得这样子?”碧痕说道:“怕是因二爷受伤,姐姐受了惊罢。”顿时有秋纹麝月来扶了,花惜坐在桌边上,有些惊魂未定,竟没有心同丫鬟们说话,秋纹就倒了茶来,花惜喝了口,缓和了一下,咬了咬唇,心想:“此事绝不能让其发生,必须小心处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四十九章 巫蛊

宝玉因伤了脸,当下便一直养在家里,他又爱干净,因此一步也不出去,每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除了黛玉、宝钗等一干姐妹,王夫人跟贾母自不消说,王熙凤也跑过几趟。

如此将养了五六日,那伤已经是见了好,又过了几日,先前的皮儿落了,因药护养的得当,因此竟也没留下什么疤,只是,照镜那一日宝玉紧张的什么似的,都不敢看,花惜笑劝着才看了,宝玉细细望了望镜子里的脸,找不出一点儿伤损来,才松了口气。

花惜便说道:“二爷如今好了,以后可要小心些,这才是老天保佑呢,才让二爷有惊无险的过了,不然的话,可如何是好。”

宝玉连连答应,又说道:“我以后多留心些就是了,这一次是不走运,难不成相同的事总给我遇上?”花惜笑而不语。心头却想:“日后事情怕还多着呢。”

宝玉虽养好了,因大夫叮嘱过,花惜仍叫他先别出去,因宝玉这几日都在家里圈着,怕他闷的不行,擅自跑出去,因此花惜就叫秋纹麝月,好好地看着,不许宝玉出去,两个丫头也答应了。

花惜就出到外面,去自己房内,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拢在袖子里,便又把晴雯叫来了,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说道:“务必仔细看着,倘若有人鬼鬼祟祟的,你尽量别叫进二爷的房,也别放人走,缠着他便是了,等我回来再说。”晴雯就点头,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眼睛好使着呢,也知道怎么做。”

花惜又说道:“别人我也不太敢这样吩咐,你就盯着点,我出去趟。”晴雯说道:“知道,你要去哪?”花惜说道:“林姑娘前回子叫我有空去说话,我去看看她……回来再跟你说。”

说着,花惜便又去跟宝玉说了,宝玉听她要去看黛玉,就又说道:“姐姐你见了妹妹,跟她说我已经好了,万别叫她日夜牵挂,又淌眼抹泪的,反对身子不好,你再跟她说,等我明儿一早出去,第一个就去见她。叫她只管放心。”花惜说道:“好了好了,我记得了。”宝玉才冲花惜一笑,仍旧安分坐着,因这几日总是圈在屋内,花惜又怕他养的懒了,因此拿了两本书,也无非是《大学》,《中庸》,《诗经》之类,叫他有空便看着,别忘了先前所学便好。此刻宝玉坐在床边,就顺手拿了本书,慢慢地翻看。

花惜走后,宝玉看了会子,觉得眼睛酸,就把书扔了,出来外头看小丫鬟们逗猫狗儿玩,碧痕秋纹等都跟在左右,紧紧护着,果然不叫他出门去。唯独晴雯便留在屋里头,哪里也没去。

且说花惜出了怡红院,果然就向着潇湘馆而去,到了潇湘馆,那门口上一个红嘴鹦哥已经认得了她,便叫说道:“袭人来了,袭人来了!”便在笼子里展翅噗啦着飞,逗得花惜捂着嘴笑。

花惜刚又走一步,里面紫鹃已经赶紧迎了出来,一见花惜,便笑道:“哟,我以为这鹦鹉又抽风乱叫……没想到真个儿是袭人姐姐你来了,快快进来。

花惜上前,问道:“林姑娘睡了吗?”紫鹃说道:“刚醒了,现在正在发呆呢,来的正好。”花惜点头,抿嘴说道:“我们二爷今日大好了,只不过大夫吩咐,仍旧不许轻易见了风,因此我便出来跟林姑娘报个信儿,别叫她着急。”

紫鹃便笑道:“这样儿的事,随便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就行了,做什么又劳烦姐姐亲自走一趟。”花惜便说道:“横竖我也许久没见林姑娘了,过来探望探望。”正说着,里面林黛玉的声儿传出来,说道:“是袭人来了么?怎么我听着像是?”

紫鹃便说道:“可见我们姑娘也想你的。”赶紧拉了花惜进去,花惜见林黛玉一身浅色素服,不带头饰,素面朝天,清水似的面,双眼却婉转秋水,正坐在桌边上,真如一副画儿一般。

花惜就赶紧上前行礼,说道:“姑娘好。”

林黛玉本正握着一卷儿书在发呆,听外面鹦哥儿叫,紫鹃出去,两人说话,恍恍惚惚还以为是梦呢。如今见花惜进来,她的目光一动,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说道:“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原来真是你来了,快别多礼,这样多礼的,我心里不自在呢。”

紫鹃就赶紧出去倒茶来给花惜喝。林黛玉握着花惜的手,带她到了桌边上,说道:“你坐。”花惜也不跟她客气,果然两人对面坐了,林黛玉望着花惜,问道:“袭人姐姐,你来做什么,可是有事么?”

花惜打量她起色还好,只不过大概是刚刚睡起,有些精神倦怠的,便说道:“也没别的事,姑娘放心,一来,是给我们二爷带信,好叫姑娘别心中牵挂着,二爷脸上的伤已经大好了,竟是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只是大夫吩咐今日暂不能见风,因此二爷说,明儿一早就来看望姑娘。”

黛玉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他那样的干净性子,偏伤到了脸,不知要怎样的焦心呢。”

花惜看紫鹃还未进来,便又说道:“这第二件事……我要请林姑娘帮我做件事。”

黛玉急忙问道:“何事?你尽管说,我正闲着没事儿,心里发闷呢。”

花惜说道:“姑娘可也知道二爷这伤是因何而起了罢?”

林黛玉听了,便点头说道:“谁不知道呢?就是那院里的环……表弟失手烫伤了的。”

花惜就说道:“姑娘可觉得这真是失手而为?”黛玉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必定有缘故,且她又是个七窍玲珑心,想了想,便说道:“你的意思……莫非是……”她目光一低,缓缓地说道:“其实想想,也不无可能……舅妈疼宝哥哥,不喜欢环儿表弟,他自然是有些心头不甘的……且我听说他的性子也不好,如果真个儿作出此等事来,也未可知。”

花惜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说的正是了。”黛玉说道:“可是,为何你忽然就说起这件事来了?”花惜说道:“只因众人虽然知道二爷受伤这件事,大概另有隐情,但二爷为了手足之情,不肯同环三爷怎样计较……只可惜……”

黛玉便问道:“可惜什么,你快说,急死我了。”

这功夫,紫鹃便送茶上来,两人便不再说,黛玉说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外头可冷么?”

花惜说道:“倒还好,只不过姑娘这屋里倒是有些凉,姑娘身子单薄,穿的又少,别着凉了才是。”紫鹃说道:“我原先想加个暖炉,姑娘倒是不愿,说熏得慌,如今可要加个了罢?”

林黛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加个。”紫鹃说道:“偏我说的不好使,袭人姐姐一说,姑娘就听了。”林黛玉笑道:“我见袭人远来是客,自然不能冻到她的,你这丫头,倒跟我犟嘴起来,还不快去!”紫鹃就笑嘻嘻出去,吩咐底下人准备暖炉。

这边上,黛玉见紫鹃去了,便又抓了花惜的手,轻轻摇晃,花惜见她情急,便说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说,照我说,环三爷虽然心术不正,但到底也是大家子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只可惜一样儿。”

黛玉本问道:“哪一样?”忽然想通,便不等花惜说,就问道:“难道你说的……是那位姨太太……”说到此处时候,便放低了声音。花惜见她果然猜到,就点头,说道:“正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爷平常不太教导环三爷,连太太也不太上心,唯有那赵姨奶奶,经常对他吆三喝四的……那赵姨奶奶的作为性情,又不是个好的,那环三爷常跟着,又有什么好儿了?”

黛玉听花惜说到此,就问道:“难道说,他们是故意要害宝哥哥的?”说着,便蹙了蹙眉,道:“他们有这个胆子?我看未必。”

花惜叹一声,说道:“一来是有些人天生心术不正的,得了机会便会下手。二来他们心中未必不曾有这个念头,就如今日这次一样,要找个绝妙机会方好。只不过,这一次被宝二爷躲了过去,环三爷又吃了训斥,听说太太那边跟老爷那边都训了顿,我就担心,赵姨奶奶会气不忿……”

黛玉说道:“她果真个有那胆量?”

花惜正色说道:“姑娘,咱们都是明理的人,那些浑人脑中想什么,是猜不到的。”

黛玉蹙眉略想片刻,说道:“你这话有理,难道你知道了什么,是以特地来找我商议?”

花惜见她动了心意,就问道:“我听说前日府内来了个二爷的干娘,叫做马道婆的?”黛玉一怔,说道:“正是,老太太还特意让她见了宝哥哥,说是……在他脸上做了法,又要费什么油点什么海灯祈福的呢。”

花惜说道:“姑娘原来也知道,但姑娘可知,此后,这位马干娘又去了哪里?”

黛玉见她问的蹊跷,惊说道:“去了哪里?”

花惜说道:“有人亲见,她去了赵姨奶奶那边。”

黛玉虽然是个聪明的,但是对那些歪门邪道,却是一窍不通的,因此听花惜这么说,她便问道:“这样又如何了?难道她是个坏的,想同那姨娘一起设计害宝玉不成?只不过,她又怎能够呢。”

花惜说道:“姑娘是不知道那马道婆素来的行径,我原先也不知的,一直到发现此物……”花惜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放在黛玉眼皮底下,黛玉低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叫道:“这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大变。

原来,花惜手中拿着的,竟是个纸做成的小偶人,有鼻子有眼,扎手扎脚的,偶人的前心处,用黄纸写了一行字,后心也写了字,且又刺了针在上面,看起来着实可怖。

黛玉虽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中女,但因博览群书,也自有一番见地,起初还不知道为何花惜会特意提起马道婆来,如今见花惜拿出了此物,她顿时变了面色,压低声音,说道:“姐姐,真是不得了了!……此物从何而来?”

花惜说道:“不瞒姑娘,是从二爷的床铺底下翻出来的。”

黛玉皱着眉,惊疑不定,说道:“姐姐可知这是何物?”花惜装作一副不解之态,只说道:“这样的扎小人,总归不是好东西……我自见了这物,就赶紧偷偷收了起来,一边派人暗地里打听,慢慢地给我知道,这东西叫做扎小人,倘若是那些有道行的人做的,便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厉害的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黛玉见她有些不信,就急忙说道:“切勿大意!你听的对,此事并非虚假,乃是真有其事!我曾看过书,汉朝之时,宫廷内,就是因为此物,掀起滔天波澜,枉送了无数人的性命,此乃‘巫蛊之术’,又叫做‘厌胜之术’,最是厉害不过的……天,我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在这大观园内见到此物!竟然还有人想要暗害宝哥哥!”

黛玉说到这里,先前恐惧之态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恼怒之色。

花惜见黛玉神色变化,暗暗点头。便说道:“姑娘说的正是,如今好歹,这件事被拦下了,只不知道他们见了此事不成,保不准背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招数,我一时情急,又不敢惊动太太老太太,倘若给她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姑娘是个明白人,又对二爷好,跟我也不同,我信得过姑娘,又仰仗姑娘,因此就先来跟姑娘商议。”

你道花惜是不是傻了,竟然要来跟林黛玉商议此事?林黛玉不过是个弱质闺女,品性高洁,性格孤傲,哪里会知道这些丑行恶事要怎生处理?然而花惜却偏偏来找她,难道真个儿是找不到可商量的人么?

自然不是。花惜便正是想叫林黛玉知道,这花团锦簇的大观园里头,暗流汹涌底下,还有这些丑恶之事。她暗地里教化宝玉,让宝玉一步一步向着“有为青年”的方向发展,而对于黛玉,从最初的“事不关己”到现在的“身不由己”,花惜身在其中,便也想让自己顺其自然尽一份力。

黛玉的性情实在是太过纯真,她跟宝玉两个,之所以能成为交心好友,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似的,宝玉厌倦打理世情,黛玉也是有些,他们两个,都是生在金玉之家,不知民间疾苦的,不过宝玉是男子,自要有一番担当,故而如此做大为不妥,而黛玉是女子,且又才情高洁,被呵护是理所当然的,但常此以往,总是如玻璃人一般的活着……以后遇上点事,没人在旁照顾,又能怎样?虽然众人敬她爱她,但她自己,也要有些警惕心,懂一些世情,才是好的。

故而花惜特意来寻林黛玉。以看她的反应,叫黛玉多一点历练,她也要伺机从中点拨点拨。

黛玉细细想来,果然又是震惊又是恼怒,又听花惜说完,她就愤然说道:“既然如此,袭人姐姐,咱们也不用说了,我便同你去见老太太,把这件事揭了出来,看那赵姨娘什么的,还有什么话说,只叫舅舅打他们出去就是了,这样蛇蝎心肠、恶鬼般的人,留她们做什么!”

第五十章 鸳鸯

花惜见黛玉动了真怒,就将她的手按了,说道:“姑娘别急,此事还得再想一想。”黛玉急着说道:“还想什么?这样想下去,倘若那些人又从中作祟起来,岂不是迟了?”

花惜就温声劝着,说道:“姑娘放心,因出了这件事,我这几日,日夜不睡,也要仔细盯着进出二爷房内的人,方才出来之前,也特意叫晴雯仔细看着,管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二爷暂是无事的。”

黛玉听了,一颗心稍安,说道:“虽然暂时无事,难保以后怎样。终究不是良久之计。”

花惜点头,说道:“姑娘以为,我搜到了这个,为何没对二爷说,却来找姑娘?”黛玉反应过来,渐渐平了怒火,便问道:“我知道你是信我的,我跟你也不同……是以你来找我,不过,为何你不跟宝玉说呢?”

花惜便解释说道:“姑娘也知,二爷是个软耳朵的,我也试探过他。先前环三爷伤了他的脸,他虽然又怕又气,到底是因为兄弟手足,是以也不肯对环三爷计较。这一回,倘若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难保二爷又起了息事宁人之心,反而不许我追究。这一回我是把事情给挡下了,若是不好生地想法儿处置了,就如姑娘说的,难保以后怎样,是以,我是瞒着二爷,想出来同姑娘商量个万全之策的。”

黛玉细细一想,果真如此。便皱眉,略觉得为难,说道:“宝玉果然是个这样的性子,然而你来找我,我却也不是个能想出好办法的人,却又怎办是好?”

花惜就说道:“姑娘虽然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心窍却不知比二爷聪明多少,因此我只瞒着二爷,先来同姑娘讨个主意,就算姑娘一时想不出,我们细细地有商有量,未尝想不出好的。”

黛玉便低了头,慢慢说道:“你如此信任我,倒叫我惭愧了,我方才一时有些太过激愤,想差了,你别放在心上。”花惜见她平静下来,便说道:“这才足见姑娘对二爷是真上心呢,倘若是别个,恐怕听了也只是不疼不痒,不放在心上。”

黛玉便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叫我不去张扬,却是何故?”花惜说道:“一来我也只不过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二来这件事若是贸然传出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人心惶惶的,又,无论是我出头还是姑娘出头,都有些不妥当,那些人日后必定议论纷纷地,因此我觉得暂时不能出面,姑娘觉得呢?”

黛玉微微点头,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因此事关乎宝玉,便没想那么多了,他遇上这样凶险的事,我就出面也是无妨的……其实说回来,若是他有个什么事,这院子恐怕也真的是要有一场大波澜的了。光是太太老太太,可就都要哭死了。”

花惜见她这样说,就说道:“其实我只所以拦着姑娘,自己也不出去,是因我想到个更适合的人。”黛玉奇道:“是谁?你说来听听。”花惜就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黛玉一听,果然合适,就说道:“难为你竟然想到了她,我一时情急,竟全没主意。”

两个人说了会儿,紫鹃便进来添炉子,黛玉就说道:“近来我只觉得夜间睡觉有些发寒,怕是被子有些旧了,你去换一床新的,另外,去老太太那边看看,若是鸳鸯在,就叫她过来一趟,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同她商议。”

紫鹃就答应了,便先去换被子,而后就去老太太那边找鸳鸯。

等紫鹃去了,黛玉才问道:“你觉得,找鸳鸯来好么?”花惜说道:“鸳鸯姐姐在府中可算是举足轻重了,老太太怎样也离不了她,她说一句话,倒比得上别人说一百句,要办好这件事,她是不二人选。”

黛玉又小心问道:“她可信得过么?”花惜想了想,就说道:“鸳鸯姐姐是个好心的人,又聪明果断,信得过的,一会等她来了,姑娘再试探试探。”黛玉说道:“好的。”

两个人喝了口茶,黛玉又问道:“你为何不去告诉链二嫂子?”花惜心头有个想法,却不便于告诉黛玉,就微微一笑,说道:“琏二奶奶是个厉害人,我等闲也不敢去扰。”

黛玉只以为她心头忌惮王熙凤,就也抿嘴一笑,说道:“你说的对,她那个嘴厉害,连我也不敢去招惹。”

两个说了一会儿,果然外面紫鹃同鸳鸯来到,打了帘子,请了鸳鸯进内,花惜急忙站起来,鸳鸯上前给黛玉行了礼,黛玉也起身来,说道:“特让鸳鸯姐姐来走一趟,不会嫌我麻烦罢?”

鸳鸯慌忙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只不知姑娘有何事?”

此刻,紫鹃便出去倒茶,黛玉便说道:“这话却要细细的说。”便请鸳鸯落座,鸳鸯也坐了,又看花惜,说道:“袭人也在?”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见黛玉说话不避着花惜,就知道事情恐怕跟宝玉有关,又说道:“难道姑娘说的这件事,跟宝二爷有关?”

黛玉见她果然聪明出众,就说道:“怪不得袭人说你聪明,果然是的。”鸳鸯说道:“姑娘说笑了,我们不过平常玩闹罢了,什么聪明,不过是些小手段,说来……倒叫我羞愧。”花惜也笑道:“鸳鸯姐姐却是真聪明,跟我这蠢笨之人不同。”

鸳鸯就看了花惜一眼,笑着说道:“你哪里蠢笨了?别在这里装傻。”说罢,便又问黛玉,说道:“究竟是何事,姑娘请讲?”

黛玉见她问,就说道:“这件事,先要姐姐保密,想出法儿之前,先别张扬。”鸳鸯见她说的郑重,面色也严肃非常,一时暗暗心惊,不知何事,只好答应。

黛玉一点头,便看花惜,花惜就低声说道:“鸳鸯姐姐,你过来看一眼,可认得这是何物?”

说着,就在袖子地下,轻轻地把那个扎针的偶人亮了一亮。

鸳鸯垂眸一看,望见那扎针的偶人,顿时色变,腾地起了身,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黛玉跟花惜一听,就知道鸳鸯也是认得此物的,黛玉便说道:“你先别惊,怕我说出下面这句来,你更要吓一跳,——这东西,是从宝哥哥的床铺子底下找出来的。”

鸳鸯果然更是大惊,看看黛玉,又看看花惜,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糊涂了!宝二爷床铺子底下怎么有这种东西,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说到这里,到底有所忌惮,便停了声,见屋内别无他人,才略松口气。

花惜轻声说道:“姐姐先坐,听姑娘说来。”黛玉也说道:“正是,我们正想跟姐姐商议这回事的。”鸳鸯心头忐忑,按着胸口重新坐了。

此刻紫鹃进来倒茶,见三个都是面色郑重,她是个伶俐丫头,当下将茶水倒了,便又借口出去了。

屋内静静地,鸳鸯,黛玉,花惜三个静坐一会,黛玉才说道:“我起初见了这物,也跟你一般惊讶。这物是从宝玉床铺子下搜出来的……必定是有人对宝玉起了谋害之心。”

鸳鸯镇静下来,双眉一扬,想了想,就沉声说道:“难道姑娘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只告诉我,我便转告老太太,绝不能放过那作乱之人。”

黛玉便说道:“在这院子里,甚至这府内,应该没人懂这回事,就算是认得这东西的,也少,要真的让这物有用,还要向那些做这种事的人身上想。——你只去想,这几日有些什么人进出府内了?”

鸳鸯伺候老太太,哪里有事情不知道的?府内大小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更何况那日的事,历历在目呢!鸳鸯心头一震,顿时说道:“姑娘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前日子有个宝二爷的干娘马道婆来过,听说了二爷伤了脸,只说是什么小晦气,就施了法……当场还哄着老太太在她们那里建了什么祈福的海灯呢,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人来过。——她果然又是个此道中人。这些个小法术之类的,不在话下。”说着,就皱眉沉吟。

黛玉见鸳鸯也想到了那马道婆,就说道:“你可知道这人她除了去见老太太之外,还见过谁?”鸳鸯一颗心噗通乱跳,便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不过,我回去一问,就知端倪。”

黛玉说道:“你回去问问,确认了也好。不过我先知道了,她去见过的,是……赵姨奶奶。”

鸳鸯听了这个,顿时更变了脸色,失声说道:“难道……做这种事的是她?好个狠辣歹毒的人!”

黛玉说道:“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到底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有什么勾当……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回事,偏偏宝哥哥屋内又这样了……袭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因她来探我的病,我看她脸色不好,就追问,一问之下便问出来了此事……我也见识浅,不知该怎么办,两个人傻头傻脑的,商量来去,就想到了你。”

鸳鸯闻言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果然袭人没张扬是好的,叫我来,却也好……这样天一般的大事,若是就说出去,咱们这府内怕要一团糟了。——如今这物证都在这里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自也能梳拢清楚,我自拿了这物,悄悄地去跟老太太说说,这件事不用惊动别人,轻而易举的……将赵姨奶奶一审,也不由得她不招。”

黛玉同花惜对看一眼,见鸳鸯这么快反应过来,都松口气,黛玉就说道:“你既然有主张,我也放心,我也觉得,这种歹毒之人,留不得,只不过,怕老太太听了,会不高兴。”

鸳鸯说道:“姑娘放心,老太太自然是会怒的,然而这件事我们若是瞒着也不好,何况也只老太太能做主。——那赵姨奶奶虽是个不好的,但因老爷素来纵容她,因此虽然人人厌恶,却也无法,除非老太太出面才好。又,——倘若她是犯着别人就是了,犯着二爷,老太太怎样也饶不过她的。前些日子环三爷伤了二爷,老太太就大怒了一阵,只因环三爷不是‘故意’的,倒也罢了,倘若他们真个心肠歹毒如此,那真是合该作死了。”

三个人密密地说定了,鸳鸯将那偶人袖了,正要回去,告知老太太,忽地听外面有人咚咚地跑过去,听来十分焦急,接着,一阵子喧哗,黛玉便奇怪,花惜心头一动,便走到门口看,见紫鹃也出去了,叫住一个丫鬟问了几句。就赶紧扭头跑回来。

花惜只来得及问:“发生何事?”紫鹃惊慌说道:“大事不好了,快进来。”拉着花惜进去,此刻黛玉同鸳鸯也起身来,问道:“怎地了,怎么一阵子大声吵嚷?”

紫鹃说道:“姑娘,外面一群丫鬟婆子跑过去,说琏二奶奶魔怔了,拿着剑,眼睛直直地四处乱闯,嚷着要杀人呢!许多人都压制不住……力气比男人都大……”也是心头慌的紧了,语无伦次地说着。

黛玉听了这个,顿时吓得怔了怔,花惜赶紧上前,低低说道:“姑娘……”黛玉转头,见花惜望着鸳鸯的袖子,黛玉一惊,就说道:“难道是……”此刻鸳鸯也有些心疑,听黛玉出口,她低头一看,便也说道:“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难道除了宝二爷之外……姑娘,你呆着别出去,听这样有些危险,我同袭人出去看看……”

黛玉说道:“听来实在凶险,你们两个小心着些。”花惜说道:“姑娘放心。”黛玉说道:“你们去罢,我收拾一番,去看看宝哥哥。”

当下,花惜便同鸳鸯两个离了潇湘馆,赶紧地向着前院而去,两人脚步匆忙,行走之间,见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也跟发风儿了似的向着前面去,个个面色焦急,等进了前院,遥遥地便听到有人嘶吼,叫道:“放开我,我要杀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杀了!”听声音却正是王熙凤。

鸳鸯同花惜两个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骇然。花惜说道:“姐姐,现在如何?”鸳鸯镇定了片刻,说道:“我们自去,趁着人不留神,就在二奶奶的床铺底下也翻一翻,倘若没有倒也罢了,倘若真的也翻出这劳什子来,那么……”冷冷咬了咬牙,说道:“也算是那位的好日子到头儿了!”她这样坚毅果决的说出来,倒有一股杀伐凛然的气概,花惜暗暗在心里信服赞叹,也觉得有了主心骨,就说道:“听姐姐的。”两人就赶紧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第五十一章 杀人

鸳鸯跟花惜进了门,虽然先前心里头有了准备,看到面前乱糟糟的一团,仍旧吓得一跳。却见在屋里头,一堆子人围着一个,正闹哄哄地“二奶奶长二奶奶短”的叫着,中间被围着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王熙凤,此刻披头散发,双眼发直,脸色极不好,全无昔日的精致厉害,且不停地挣扎叫着,说些什么“杀了你们,放开我”之类,凶狠狠地,很是怕人。

旁边一个婆子踉跄退出来,不停哀叹,手里握着一把剑,原是从王熙凤手里夺出来的,那婆子兀自“造孽哟”念叨个不停。

鸳鸯定睛一看,见平儿正也围在王熙凤身边,不停地哭着劝,王熙凤已经魔障了,哪里会听人说什么,只是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吼着叫,真如夜叉相似。一群人不顾一切,上前按了她的手脚,兀自按不住呢。

正乱糟糟地一团,外面贾琏闻讯赶了回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不顾一切冲过去,将王熙凤抱住,叫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冷不防王熙凤用力一挥手,一巴掌打在贾琏脸上,贾琏没防备,“哎哟”一声,吃了一巴掌,顿时趔趄向旁边去,王熙凤便挣脱出来,又骂道:“我把你们这些鬼鬼怪怪,全部杀了,干净!拿我的剑来!”说着,便疯了似的,直着眼睛向着前面扑过去,吓得那拿剑的婆子手一抖,宝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王熙凤低头就来抢剑。

贾琏正捂着脸呢,见状叫道:“使不得!”那一刻,花惜来不及多想,挺身冲过去,先王熙凤一步,将地上的宝剑拎了起来,与此同时,王熙凤旁边那些丫鬟婆子又冲上来,拼命地将王熙凤押住了。王熙凤大叫:“你们不得好死!把剑还给我!”一副疯癫之态,宛如邪魔附体。花惜乃是第一次见这种“古代邪术”,一时之间浑身发凉,只好紧紧地握着那把剑。

鸳鸯拉了拉她的手,花惜才慢慢镇定下来。

这边贾琏见花惜抢了剑,才安了心,此刻也来不及寒暄说什么了,只忍着脸痛,赶紧又上去制住王熙凤。便同些丫鬟婆子,押着她向卧房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