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紫珏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她,连哭都忘了:她刚刚说什么——池子方的膝下只有她这么一个人了?那,这个哭得很漂亮的女人生下的双胞胎呢?

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最终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池子方膝下只有她了,换句话话来说她很重要啊——原本她就是要试一试池家的底限,如今试出来的可不止是底限。

池子方无她不行,而她虽然不是没有池子方不行,但是没有池家的银子也很让她头痛;嗯,接下来想要弄到点好处的话,就要咬定她要回家,看看池家的人会为留住她做些什么。

老夫人亲自站起伸手拉住夏氏的手,没有开口泪水就落了下来:“怎么能是你的错?是那两个孩子没有福气罢了,千万不要再提什么罪不罪的。现在,紫珏不就是你的孩子?二房当然是有人的,我和你们父亲怎么可能会让你们二房断了香火?”

听到这里紫珏是真得确定夏氏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了,至于为什么没有了那就不知道了;池子方就要死了,可是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急吼吼的把她接回来送终?女儿是不能送终的,那池子方接她的目的何在呢?

绝对不可能是良心发现。紫珏看着老夫人的后脑,在心里嘀咕一句:就算池子方还有她这个女儿,可是香火还是断了,因为能够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只有儿子才可以——她对池家的重要性在哪里呢?

微微的低下头,因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池子方绝后了,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呢?让他抛妻弃女去追求荣华富贵,现在怎么样,才活人家一半岁数就要死了,而且都没有个儿子给他送终。

报应,这才叫做天有眼呢。本来紫珏很恨池子方,还想着要给他添堵、报仇什么的,却没有想到老天爷已经安排好,根本不必她出手了。

池子方活不了太久了,紫珏只看他的样子就能知道:就算人再富有,可是银子买不动阎罗王。

痛快,紫珏心里真得生出一股痛快的感觉来;当然,不能让人看到,所以她才把头低到了胸前。

夏氏泣道:“娘,您没有听到吗,孩子被吓到了闹着非要回去不可;这天下没有强拧着的事情,尤其是子方所说的事儿,更不可能强着来,对吧,娘?孩子如果不肯,媳妇我以后都没有儿女傍身,还不如跟着子方一块去,在那边也算有个伴儿。”

紫珏的耳朵马上支了起来,当然也想起了她应该继续哭的事情来:“我要回家,这里有肉吃却不让吃,有点心也不让吃,还要打我的丫头,还打我…”

池子方打算做什么,怎么听着夏氏的话池子方接她来是有算计的?会是什么事情:池子方只余她这么一个女儿,应该不会害她吧?虽然这么想,但紫珏是完全没有把握,因为池子方可以丢下她十余年不闻不问,这样的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得?

池家这么有钱,如果池子方要害她的话,她可以摸两样东西逃走,当掉东西后拿着银子回去救娘亲和弟妹;从此以后和娘亲、弟妹过日子,有苏万里一起做“生意”,她相信绝对不会饿肚子的。

虽然知道想要逃不是那么容易,想要摸两样东西更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她一个小女孩儿万里迢迢回去岂止是不容易;但,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有那么做。

池老夫人叹口气转过头来摸摸紫珏的头:“乖了,不哭。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她?”一指地上跪着的芸娘,她对紫珏很是和颜悦色:“看祖母给你出口气。”

她说完看向芸娘:“你们大姑娘这些年来在祖宅里,好不容易接了回来就怕她被人看轻了,才让你过来伺候着,一来教教大姑娘规矩,二来有什么人对大姑娘不敬你也能告诉我一声——不想你却让大姑娘受了气。”

“来人,拖下去打十板子,罚三个月的月钱。”她回过头来温声对紫珏说:“祖母打她了,乖,不哭了。你就是祖母的心头肉,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能动你一根汗毛,不用怕得,啊。”

紫珏半信半疑的看着老夫人:“真得?可是我还是想回家。”她就想探一探,池家的人为留下她会做到什么地步。

老夫人恨恨的瞪一眼芸娘:“敢让大姑娘受委屈,再加五板子。”回过头来她微笑着用帕子给紫珏拭泪:“都哭成小花猫了,多难看啊,乖了,不哭。说到家呢,这里就是你家了,回去有什么好呢?你从前的家有肉吃吗,有点心吃吗,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吗?”

紫珏看着她一脸的挣扎,呆呆的想了一会儿冒出一句话来:“可是,这里没有银子。”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笑了:“这孩子。”

“谁说没有银子了?”老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就怕紫珏这孩子只一味胡闹什么也不要,只要有所求人就好对付的多;当下她摸了摸紫珏的脸:“你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胭脂钱,还有衣服啊,吃饭什么的都不用银子。”

紫珏听得心中一跳:一个月就五两?那一年就是、就是六十两银子;天啊,天啊,而且她吃得穿得还不用她的银子,可以完完全全的存起来。

不过按着紫珏的经验来说,这么轻易就许出来的好处,肯定都是毛毛雨:在对方那里根本不算好处;所以她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却还是犹豫不定,一副很想回家却又有点不舍得每月五两银子的模样。

老夫人也不着急,只是对她数说着在池府的好日子;看得出来紫珏是吃了很多苦的,想要打动这样的孩子她认为并不难。

“我、我想弟弟妹妹了。”紫珏挣扎了好一阵子,终于咬牙吐出话来;但是这个理由对于孩子来说,足可以和每月五两银子抗衡了;事实紫珏心里却大叫,快,快,快再说出好处来,多多的银子,更多更多的银子。

老夫人看着紫珏已经胸有成竹,已经摸到紫珏弱点的她知道如何能哄得紫珏回心转意:“你是祖母的心头肉啊,你走了祖母会伤心的——看,你的姐妹们都是五两,但是祖母每个月再给你三两,好不好?”

紫珏显得更为挣扎:“我想我娘了…”每个月八两,八两!她差点忍不住就要欢呼了,但是她知道好处还可以更多的——她的经验让她硬生生的把所有的高兴都压在心底,不把利益最大化的话,她会睡不着觉的。

市井之中讨生活的艰难早早教会了紫珏,就算明天有再大的好处那也是明天的事情,是未知的事情,因为好处还握在旁人的手中;只有到了她手中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她每次都要把能得到的好处都弄到手中,绝对不会寄希望于明天。

明天?明天的事情只有天知道。

紫珏只是想给老夫人一点压力,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没有池家,还需要她给更多的好处才能打动她;却没有料到老夫人的神色一变,回头飞快的看一眼夏氏马上拉起紫珏来:“说什么傻话呢,嗯,祖母还给你备了一个庄子哦;有田有水有山的,不只是烦了还可以去庄子里散散心,每年你都可以有进项,那银子每年少说也有百十两呢,。”

对老夫人的反应心中生疑的紫珏,还是被惊的瞪大了眼睛——她这就成了地主了?不会吧,在她原来的小镇上,地主也就有那么两个,哪个人见了不叫一声员外?现在,她也有田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世人的眼中最好的传家宝不是黄金之类的,而是土地!人们总是千方百计的存下钱财来买地,因为那就是根,那就是将来祖祖辈辈可以吃不穷、穿不穷的宝贝。

“真、真得?”紫珏的嘴角有可疑物体滑落:“庄子是不是有房子可以住?”那她娘和弟妹来就有地方住了,那可是她的庄子。

池老夫人移开眼睛就当没有看到紫珏流下来的口水:“祖母怎么会骗你呢。池府才是你的家,从些以后你只有一个家,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记下了吗?如果你不记得这事儿,银子、庄子什么都没有了。”

紫珏想也不想的点头:“记下了,我记下了,池府就是我的家。”她把头点得像捣蒜,但是因为刚刚老夫人的神色很古怪,她心中有点不安;再加上她对池家了解的还太少,不想让人对她的“贪心”生出戒心来,所以她把手扭了两扭:“祖母,我能不能吃肉,我是说现在就吃——刚刚她不让我吃。”

她就是个孩子,所有的一切再喜欢也比不上肉更能吸引她。

“我吃了肉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个、那个什么了,”紫珏没有说出家那个字来:“祖母,我就是想吃肉,只要天天能吃肉、吃鱼、吃鸡,赶我都不走的;如果不行的话…”她低下了头:“我还是会想…”

老夫人笑了:“行,行;我们天天吃肉,吃鱼,吃鸡,每天你想吃什么祖母就让他们给你弄什么,好不好?绝对让你吃到饱,吃到不喜欢吃。”

紫珏马上担心的抬头:“我不会不喜欢吃得,我就喜欢吃肉。”

三夫人和大夫人都笑起来:“我们会记得你这句话。”

送走了老夫人等人后,紫珏回来坐下发起呆来,因为她根本没有探到池家的底限:一个庄子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丢了过来——她真得有那么重要?

高兴的劲头一点点的消散了,危险的感觉在她的心中渐渐的生出来:这也是经验。刚刚不过是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有些晕,但是现在她清醒了过来。

不会有平白的好处,这是文四用鞭子教给紫珏的道理;而好处越大就表示要让你做得事情就越困难,好处大到一定程度就代表着危险,这是紫珏在市井中厮混时,被无数拳头教会的道理。

紫珏知道池家是真得要留下她来,很诚心诚意的,但是要让她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好事儿;可是她连池家让她做什么都不知道。

饭菜再摆上来的时候,紫珏已经没有要吃饭的兴致了,可是为了取信池家的人,她还是狼吞虎咽了一番。

芸娘回来的时候,紫珏已经吃完莫愁和挽晴带着小丫头们把东西收拾了下去;芸娘走路一瘸一拐的,并且每走一步都呲牙咧嘴的,看起来被打得不轻。

看到紫珏她连忙挤出个笑容来,拍拍手就有两个婆子进来,手里捧着大大的朱漆木盘儿;芸娘过去掀起了红色的盖巾来,就看到一个木盘上是衣服,而另外一个上面则是几个小盒子——打开是几件首饰。

金银的钗与簪子各两支,再有几朵珠花和堆纱花儿,还有两对镯儿及耳饰。

“这是老夫人让奴婢带给姑娘的。”芸娘又指了几根银簪子:“这是奴婢的心意。”

紫珏眨了眨眼睛:“都是给我的?!”她现在眼里哪里有芸娘,眼睛根本就粘到了那些东西上;对于芸娘被打的事情她是一个字没有提,更没有半点要安抚的意思。

事实上,她在心里盘算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可是表面上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因为凭她的眼光粗略一计算,这些首饰就可以卖不少的银子,在穷人的眼中那就是一大笔的横财啊。

做为一个没有见过几钱银子、终日吃不饱的野丫头来说,她现在的表现应该很合乎情理吧?紫珏悄悄看一眼芸娘,发现她果然盯着自己呢,当下她马上扑过去抓起了首饰来,一脸的见钱眼开。

放下首饰后,她干脆抱起两个木盘放到身边的桌上,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全倒在衣襟里,一手拎着衣角兜着那些东西,一手忍不住拿起一朵珠花来看。

现在紫珏对芸娘当然不同了,没有忘了招呼好她,笑得那真是见牙不见眼:“大娘,你快坐快坐,对了,你有伤,那个谁,就是你给大娘拿点东西垫着,要软的,越软越好。”

不管芸娘和老夫人有什么算计,至少她并不吃亏:还是来对了,池家的银子太好赚,都不用她动脑子这银子就自己往她手里撞啊。

芸娘看看紫珏,想说让丫头们收起来就行,但看紫珏的样子还是放弃了:“大姑娘,今天晚上您就好好的歇一歇,明天一早奴婢过来教大姑娘规矩;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姑娘只管吩咐,奴婢必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大姑娘。”

紫珏哪里有心思应对她,眼中只有那些衣服和首饰,连连挥手就像在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大娘你慢走啊。”最后一句谁都听得出来言不由衷。

看着紫珏那财迷的样子,芸娘心里真是厌恶到极点了;钱财谁不爱,但是做为池家的大姑娘,怎么也应该有个清高的样子才对:果然就是个野丫头,一点东西就迷了心窍;不过,人倒是很好控制。

不想再看紫珏的财迷心窍的样,而且被打得很痛也想快点回去敷药休息,没有再多说起身告退离开了。在府中,她如果亲自去送什么东西给人,都会得到打赏的,但是这一次很明显是不用指望了;她也不敢再暗示紫珏什么,很老实很本份的行礼离开。

莫愁看到紫珏也不知道开口送芸娘,只能自己去送人;挽晴过来伺候紫珏:“姑娘,您现在是睡下还是…”

“睡,现在就睡。我睡哪里——?”紫珏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迫不得及待要赶快到屋里去点一点她的东西——在她的眼中,衣裙兜住的全是银子。

也的确就是银子。只要送进当铺就能换出不少的银子来,想到当铺的黑心,紫珏又想念苏万里了;如果有他在,他们一起做个局,这些东西少说也能换回几十两银子来,就可以让娘和弟妹一起来京城了。

可惜,只有她自己的话不可能做局的;而且她有直觉,池家的人不可能让她出去做“买卖”,喏,那个芸娘不是说过什么嘛。

挽晴要接过紫珏兜着的东西,却被紫珏用眼睛瞪开了,就好像兜着的是她的命根子,谁要敢碰一下她就会同人拼命一样。

钱,的确是紫珏的命根子:是她的,哪怕是半文钱你也不要想拿走,除非是紫珏死了;因为钱可以换来吃得、穿得,可以给她的娘抓药、可以养活她的弟妹,现在还能让她娘和弟妹一起来京城。

钱对紫珏来说极为重要,和她的性命几乎是等同的。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丫头们在外间听了一夜的“这是我的”,弄得她们人人都没有睡好,个个都顶着黑眼圈起床。

其实紫珏并没有抱着那点首饰什么的过夜,一夜没有睡不时叫上两声,脑子里全在想池家的事情。

一大早上紫珏就醒了,可是她就不应莫愁等人的呼唤,闭着双眼赖床。

这个时候的池府很多人都已经起来了,尤其是池家的老祖宗醒得比平时更早;人老了觉就少,但是今天老祖宗醒得显然太早了些。

她穿好衣服歪在床上吸了一袋烟,然后看到进来的人笑笑:“这么早叫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正好陪我一起吧。唉,说起来你伺候我一辈子,想让你享清福的,有些事情却非要和你商量才成。”

“老祖宗说的什么话?”婆子穿金戴银的,看上去可不像是个下人,却谦恭的坐到了脚踏上:“您如果不叫奴婢过来说上两句话,奴婢心里都空空的,更何况是有事的时候呢?大姑娘那里——?”

她是池家的老人儿,从前并不是池家老祖宗身边的红人儿,可是岁月催人老啊,她的身体硬朗,所以熬啊熬啊,最终她却成了池家首屈一指、最有脸面的仆妇。

如今她的儿子都得了池家的帮助才外放的,而孙子又入了学:她知道,想要荣华富贵就要抱紧了池家的大腿;所以,她一向都很知道规矩,绝对不会因为现在是个官儿的祖母,而对池家人有半点的不敬。

她就是奴才,池家的奴才。

“就是她了。昨儿听说闹了一场,那个芸娘你知道的,嘿,只有她才当成个好人用着,居然欺到大姑娘头上去;大姑娘闹起来非要离开不可。”老祖宗叹口气:“你说,这家里让我怎么放得下心享清福?老福丫啊,我也就是和你说道两句。”

福娘把茶递到池老祖宗的手中:“离了您怎么能行?!夫人虽然是个能干的,但是底下的人不成器啊。大姑娘非要走?这可不太好呢,二老爷…”她知道分寸不会多说主子一个字的不是。

池老祖宗知道她的性子,瞪她一眼:“你啊,就是个嘴巴老实的;不说了,反正今儿说得也是大姑娘的事情——留是留下了,性子现在看着有点贪财,不过小家子嘛,以后见多了自然不会再这样;只是她身上有些不妥,我想祖宅那边有些问题。”

福娘抬头:“什么不妥?”

“一身的伤,非常的吓人。”池老祖宗看她一眼,目光厉如刀锋:“我池家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动手伤得!祖宅那边一直在照应大姑娘和她娘,虽然说她娘改嫁了,但是大姑娘倒底是我们池家的人,一直以来祖宅都说大姑娘很好。”

她叹口气:“那里早换了她的人,我想你还是找个可靠的人去打听一番;那些伤,总要有个由头吧?如果真有人…,我们池家虽然是仁善之家,但也不是让人随便欺辱的。”

福娘站起来正经的应了下来。

池老夫人看着身边的瑞娘:“那些伤好端端就会出现?你打发你儿子过去问问,如果有什么差错让他们赶紧给我滚回来领罪,不要让我使人过去。”

瑞娘的脸色有些发白:“是,夫人。您不要生气,事情如何我们还不知道——现在治伤要紧,还有可以问问大姑娘…”

“问问?”池老夫人盯了她一眼:“很好开口吗?我们池家十几年不知道她过得如何,让我们如何有脸和她坐下谈?是不是要让她甩两记耳光过来,你认为才足够好看?”

夏氏喂了池子方吃完药:“等一等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怎么不着急?我的时间不多了,总不能让人把你欺了去。”池子方叹气,握住夏氏的手眼中满是柔情:“如果我能早知道不能伴你一辈子,说什么也不会迎娶你进门的…”

夏氏以手掩住他的口:“我不悔。就算是以后,我也不会悔;只是恨不能跟了你去,我真得无法一个人…”

池子方拿开她的手:“他们倒是巴不得我们都离开呢,可是你真得任由我们儿女冤死,平白便宜了那些人吗?至少,你也要查出来我们儿女是怎么死去的,是不是?不然我们到了九泉之下,看到一双儿女怎么交待?”

夏氏轻泣起来,直到池子方为她拭泪她才勉强停下来:“不说其它,我看大姑娘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再晚上一两天?”

池子方叹气:“晚上一两天有什么区别,该说的总是要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就要让她知道留在池家应该做些什么。看不到她乖乖的依附于你膝下,我怎么能安心的离开?害了我们孩儿都是虎狼之人,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真心待你。”

夏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给池子方掖了掖被角,然后握住他的手坐在床头看着他。

池子方轻轻的催促她:“打发人去叫紫珏吧,还有请老祖宗、父亲、母亲、大哥…”

夏氏长长的叹了口气:“好的,你少说两句话吧;一会儿你要说不少话,精神要好好的养一养。最后一句,话什么时候说都不算晚,如果累了不要强撑着,知道吗?”

池子方点点头:“我答应你。”

紫珏起床后吃了一顿她有生以来最丰富的早餐,然后就回房里把自己关了起来;她想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她娘亲给她的玉佩不见了。

她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而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到房里的时候因为要洗澡才把玉佩解下来;她还小心的把玉佩塞进了包袱里,如果是不见了就是被人偷走了,能进出她屋子的人并不多。

居然敢偷到她的头上,难道不知道她是偷儿的大师姐吗?!她站起来打开门,和莫愁差一点撞个满怀。

莫愁看到紫珏脸上的神色不对,但是并没有多嘴问一个字:“大姑娘,老爷和夫人打发人来请姑娘过去。”

紫珏想到和池方的见面都心头有气,不去是不可能,池子方说了还有事情要对她说得;不过她能猜到一部分池子方的话,但是池子方倒底要让她做什么,她还是摸不着头脑。

赶到池子方的院子里,紫珏直接被引着来到池子方的床前;夏氏自然陪在池子方的身边,现在紫珏知道夏氏是谁了,自然不能不见礼的。

她当然不喜欢夏氏,没有什么原因就凭她是池子方的妻室,紫珏就有十足的理由不喜欢她;但表面上的东西她不会计较,最为主要的就是把她的娘和弟妹接来,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紫珏先对夏氏行了一礼:“夫人。”然后看向床上的池子方,她歪了歪头:“父亲,你今天看上去气色远不如昨天,”话说完她补上一句:“您可要注意身体。”她的话可不是为了安慰池子方,而是提醒他活不了几天。

当然,她不想让池子方或是夏氏听出来,所以她说得就好像在关心池子方一样。

池子方咳了两声:“我对你说过,我的病时日不多了。紫珏,你坐下吧;至于你曾经遭遇的一切,我会为你讨个公道的,现在先来说一说眼下最为要紧的事情。”

紫珏很清楚池子方所说的要紧事情,只是予他和夏氏而言要紧:“您说吧,昨儿您就没有说完。”

“紫珏,我原有一儿一女,是双生子,今年都有十岁了,长得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池子方在提到自己的儿女时充满了父爱,就算是在紫姗面前,他都忍不住要夸两个孩子几句,就可见他有多么的疼爱那两个孩子:“但是,他们在湖中游玩时,不慎落水而夭折。”

抬头看着池子方,紫珏的神色有些呆呆的,没有什么伤心但也不会让人反感;她在心里却很鄙夷:想要表达你的慈爱吗?去地下找他们去吧。

夏氏听到池子方提起自己的儿女来,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儿软倒在池子方的怀中,任由他的大手抚着自己的头发安慰自己。

池子方拉起夏氏的手来对紫珏继续说下去:“我又病得如此之重没有几天了,我们这一房的香火眼看就要断了;而且我也放心不下她,一个女子独自活下去很辛苦的…”

紫珏猛得抬头,涩声道:“是啊,一个女子要活下去的确是很辛苦的。”她在心中大骂起来,你还有脸对我说什么辛苦,夏氏辛苦?那养大她的娘呢,那就是泡在苦水里的人!

池子方迎着紫珏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是正如你所说,没有我这个父亲你就会被卖进火炕。过去的事情那是我和你娘之间的,你小孩子不懂;而现在你是我们二房唯一的孩子,所以我打算让你招婿以继我们二房的香火。”

“你可愿意?”他看着紫珏的眼睛问道:“以后,我们二房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以你的所有招一个男人来撑门户,比起嫁人可强得太多了。嫁人到人家的家中去,要看公婆的脸色过日子的。”

听着池子方缓缓说出来的话,紫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她知道池子方的打算了:无关半丝感情,就算池子方快要死了他也不是因为想念唯一还活着的孩子才接她回家,池子方看上她的只是她身上流着的血。

因为她身上流着池子方的血,所以池子方才接她回来,为得不过是延续香火。

池子方看着紫珏:“你好好的想一想吧,在池家到处都是你的亲人,招赘来的男人当然不敢欺你,没有你的同意也不敢纳妾收丫头入房——女子总是要嫁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你答应的话,却和嫁人有极大的不同,可以真正的自己当家作主。”

他的话不是在开解,而是在引诱紫珏开口答应此事;紫珏虽然年岁不大但却是骗人的老行家了,池子方在这方面的道行比起紫珏来相差太远,所以他的话落进紫珏的耳中没有任何作用。

紫珏骗人的时候当然要把好处摆在明面上让人看到,而且还要是极不错的好处,但是她和苏万里早就明白不能是天大的好处,因为很有可能会被人识破或是生疑;恰当的好处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听着池子方口中天大的好处,紫珏心中生出来的只有戒备,谨记着一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

“真得这么好?”紫珏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池子方:“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招个男人来支撑门户,你就会把你的一切交给我?”招赘是一回事儿,但是她相信池子方的算计绝对不仅仅止于此。

池子方抚摸着哭泣的夏氏:“我们的儿女没有了,我走了之后她是独自一人,我真是放心不下;现在有了你了,紫珏。以后你招赘在家,和你的丈夫好好的侍奉她、孝敬她,我也就能放心了。”

他的目光微微的转厉:“紫珏,我的一切早晚都会是你的,但是不会是在我死后,你只要好好的孝敬她,养老送终,最后我的一切自然是你的。”

紫珏的手握了起来,眼中猛得闪过寒光,现在她才是真得明白;十一年前池子方为了夏氏抛妻弃女,十一年后池子方接了她回来居然是为了让她给夏氏养老送终。

她是有母亲的人,和母亲相依为命才活到现在,她的母亲为了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冬夜,只有一条破棉被却全盖在她身上的,但凡有一口吃得,她的母亲肚子饿的咕咕叫硬说自己不饿而看着她吃下去…。

的确,她的母亲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她的母亲遇事也不知道拿主意,但是这些年来没有母亲的照顾,她紫珏还能活下来吗?

她的母亲含辛茹苦十几年把她养大,难道就为了让她给池子方这个薄情寡恩之人的妻养老送终?!

“我,自有母亲。”紫珏无法接受,不能接受;为了她的娘亲、为了她的弟妹,为了救他们离开火炕她什么都可以做;就算是在池家受气,就算是要为池子方招赘一个女婿来延续香火——都可以,但是她不可以丢下母亲而奉养旁人。

尤其是那个旁人还是致使她们母女泡在苦水中十几年的罪魁祸首。

池子方看着紫珏:“听到你这样说,我更为放心;如果你一口答应下来的话,我会安排更多的事情,避免我的一切早早落在你的手上;你很重情,这很好。”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对怀中的夏氏说:“听到没有,这个孩子是不错,就是老天安排好让她来替我照顾你的。”

紫钰猛得抬起头来盯着池子方,她无法再听下去,无法再忍下去;但是不等她开口,池子方迎上了她的眼睛:“你的反应很正常,我料到了。但是紫珏你不要冲动,凡事都要想清楚再下决定。从前你可以任性,但是以后你绝对不可以,因为你就是我们这一房的顶梁柱。”

“我知道你怨我、甚至现在还有点恨我?”他笑了一下:“紫珏,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把你送回文家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文四就是一个混蛋,你重新回去他知道池家和你恩断义绝,会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不高,因为病重话说得断断续续:“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或者你认为自己能逃过文四的毒手,不被卖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嗯,或者你干脆不回去——可是你的娘亲怎么办?你的弟妹怎么办?”

“文四知道你和池家再无瓜葛,再得不到好处的情况下,会对你娘亲和你弟妹如何?我想你比我更为清楚。你就算是回去,就算是被他卖掉让他得了好处,你的娘亲和弟妹依然不会有好下场,过不了几年你妹妹也长大了。”

池子方的咳了起来,咳过后他盯着紫珏的眼睛:“一个没有人性的人,你认为他对亲生女儿下不去手吗?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狠心的妾室做怪,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娘亲和弟妹。”

紫珏的手脚已经冰凉,看着床上的池子方仿佛看到是一只恶鬼:他是人吗?他真得是人?如果他是人的话,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你和文四有什么区别。”她咬牙吐出一句话来:“文四虽然混蛋,虽然不会放过小妹,但他至少会养小妹十几年。”

池子方的目光移开了:“当然是有区别的,这些年来我也不是没有养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记住,我是你父亲,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说完后他的语气又缓了下来:“文四会卖女,但是我不会,我虽然强迫你招赘,但是对你没有坏处,而且我还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你。”

紫珏盯着他的眼睛真得真得很想说:我不稀罕;但,最终她还是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池子方的话是可恨,但却是事实;而她来池家不是来享福的,是为了救娘亲和弟妹于水火之中。如果离开了池家,文四真得会对娘亲下毒手的;她,没有退路。

长长的吸了口气,紫珏的泪水充满眼睛:“我知道,可是父亲你这样说话,真得让我…”她哭着坐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我以为你救了我,我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我以为你只是想我了。”

池子方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反而是夏氏起身把紫珏扶了起来:“不哭了。我知道事情对你而言有些不公,不过我们两个人在池家只有彼此。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紫珏不知道夏氏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站了起来:答应就答应,今天答应又不是明天就成亲,有的是时间和池子方磨,就看池子方是不是有那个命和她磨了。

池子方看着哭成泪人的紫珏:“对不起。”他伸出手去:“紫珏,来,让父亲好好的看看你。”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要让紫珏感受到他的慈爱,如此才能让紫珏对池家认同、对他的话认同,从而能接受夏氏。

紫珏很不想把手给池子方,但她还是勉强自己伸过了手去,然后跪坐在床边伏在床上大哭;她是真得哭了,因为太过委屈,因为太过憋屈。

为了她的娘亲,为了她的弟妹,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也因为池子方如此相逼,紫珏已经是恶自胆边生:要为她、为她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就算老天降了报应到池子方的头上,如今紫珏也无法消去心头的一口恶气。

夏氏再次拉起她来并没有和她多说话,对她真得很冷淡,远不如昨天的池大夫人和池三夫人;就这样的人,还想她紫珏孝敬,就为了池子方留下来的家业?我呸——紫珏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

池子方看向夏氏:“慢慢来,急不来得。”他知道要让紫珏和夏氏能相处好,绝对不是几句话的威胁、和钱财的引诱就可以做到的;但是,他有这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