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点了点头:“你不用起来了,老祖宗和老夫人…”话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有声响,回头就看到池老夫人扶着丫头的肩膀走了进来。

“好了,都不用见礼。”池老夫人叹着气:“现在这种情形下讲究那些,真就是在我心上割一刀。”

就算她如此说,夏氏还是扶她坐下向她见了礼——紫珏知道自己猜对了,池家果然很注重礼仪。

“都说了?”池老夫人看向池子方,见他点头看向紫珏:“唉,你在外头吃了十几年的苦头,如今也算是你父亲补偿了你。”

紫珏没有说话,在心里狠狠的啐了她一口:补偿你个鬼,这算是哪一门的补偿?

池老夫人没有要紫珏回答,她摆了摆手:“把屏风什么的都撤了吧,屋里有些小,人一多就挤了;让他们都进来吧,和紫珏见一见——紫珏,你不要误会你父亲,我们是真得疼你,招赘的事情虽然是我们定下来的,但是要招什么样的人还是你说了算。”

紫珏闻言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池老夫人:池家真得那么好心,要让她自己找个人来入赘?那还真得不错,虽然她认识的人有限,但也有一个年龄正好合适的人——苏万里。

当然她和苏万里一直是兄弟情,可是眼下来看非要招赘一个人的话,予紫珏来说还真得想不到第二个更为合适的人选;苏万里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是绝对比池家给她找得男人更让她放心。因为苏万里绝对不会害她,也不会是因为钱财之类的才会入赘。

紫珏的年龄的确不大,但是池家的人却不知道她是如何长大的,所以才会认为她不知道招赘的坏处:紫珏早在两年前就明白好男人都不会入赘的,入赘的不是窝囊的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废物,就是一门心思吃喝玩乐的混蛋。

还有,入赘的男人一辈子就这样混吃等死那还是女人家的福气,如果遇到以下两种情况,嘿嘿:男人忽然有了出息本事,那么他肯定要谋求自己当家作主,恢复自己的姓氏之类的,那做妻子的你还想要活?

再有一种嘛就是妻房家里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就如紫珏这样的,只有一个池子方的妻子还有她;虽然说还有池家各房在,但是也很容易让人起歪心思的,把她和夏氏全弄死的话,那家财还不都是他的?

因此,紫珏口上是答应了,心里完全是另外的打算,才不会真得想招赘个男人入门呢:是她没有想到池家会让她自己做主挑选男人。

现在她的心思活动起来,入赘嘛当然不会太过讲究的,只要人长得周全、身家清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有问题到时候再说,反正不得不嫁人的话,紫珏想了想——除了苏万里她真得不知道要嫁谁。

在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嫁人的事情,天天所思所想就是存银子逃文家;如今,她却要面对这件事情了,被池家逼得原本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却一下子就到了她的面前。

好吧,真得不行那就苏万里了;嗯,便宜那小子了,以后他也可以天天大鱼大肉吃个够了。

“让我自己来挑?什么人都可以?”紫珏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因为这不是害羞的事情,这是要命的事儿:一个弄不好,搭进去的就是她、娘亲和弟妹的性命。

池老夫人笑着点头:“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当然了,你还小又不认识几个人,所以我们做为长辈的总要把把关,给你长长眼;今儿家里来了几个客人,都不算外人,是自家人——你姑母家的表哥表弟,你大伯母、三婶娘家的侄儿、外甥,都是自家人见见不要紧。”

紫珏兴奋的心一下子不见了,还在盘算着怎么找人给苏万里送信儿呢,就听到池老夫人的话,知道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听听,这叫做让她自己拿主意,还不是在她们选好的人里挑一个?

池子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母亲,不是说好让紫珏和承勤熟悉熟悉吗?”

紫珏看得出来他非常的不高兴,显然池老夫人的所为他事先并不知情,嗯,应该商量好的是塞给她一个男人——承勤是谁?居然已经选好了男人,她不过是个木偶,被池子方接来拜堂成亲的?

池老夫人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池子方的手:“不要着急。总不能让承勤一个人吧,会让人闲话的,传了出去对素君也不好,怎么都是她的亲侄儿,是不是?再说,紫珏也受了很多年委屈,招赘的事情上总要听一听她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你就是想让素君有个依靠嘛,但是一切都依着你的意思,问也不问紫珏,万一他们夫妻婚后不和的话,怎么能够承欢素君膝下?我也是为你们着想,让紫珏自己拿个主意,才能让她和素君贴心嘛。”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夏氏:“最主要的,就是贴心。”

夏氏微微低下头:“母亲说得是,就依母亲的安排来;子方,母亲也是为我们好。”她的手轻轻的扯了一下被角,眼神也在池子方的脸上转了转。

紫姗听明白了两件事情,其一,那个承勤原来是夏氏的亲侄儿——还说什么招赘的好处,说什么以后家财都是自己的?池子方果然是在骗她!这不是过是借她这个人、借她的名儿给外人看,以后她就是夏氏和其侄儿的木偶。

不要说什么当家作主了,就是喘口气都要看人家的脸色。好个池子方,你够狠。紫珏在心中把池子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完全没有料到池子方的心硬到如此地步,完全不顾她的生死与幸福。

听明白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池家母子好像不和;至少,池老夫人和池子方不是一条心:池子方的安排不得池老夫人的心——这个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池老夫人的安排打乱了池子方的计划,对紫珏来说却是好事儿。

紫珏很乖巧向池老夫人行了一礼:“谢谢祖母。夫人说得对,还是祖母想得周全。”说完话走到池老夫人身边,给池老夫人捏起了肩膀来。

池子方听到妻子的话后合上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再次听到夏氏的轻唤,他才轻轻的叹气:“好,就依母亲。”话是对池老夫人说得,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盯着紫珏。

关键还在紫珏身上。想要安排好夏氏以后的生活,只有让紫珏乖乖的听他的话,走他安排好的路才行;他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好好的和紫珏谈一谈,非要让她“中意”夏承勤不可。

紫珏回视着池子方,眼神里没有得意也没有反抗,只是有些迷茫;这也让池子方放心不少,至少这个女儿没有聪明到过份,还能控制的住。

池老夫人拍了拍紫珏的小手,回头唤丫头们:“请姑太太和夫人们进来吧。”她说完看向小玉:“大伯母和三婶娘你见过了,不过你的姑母们还没有见过吧?来,祖母告诉你——这是你的大姑母,二姑母,三姑母。”

紫珏根本就没有记住哪个是哪个,就是感觉到屋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太多的人,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她没有在意女眷是因为进来的男人们还真得不少,并且有那么两三个偷偷的、或是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瞧个不停。

现在紫珏的感觉非常的糟糕,就好像她是在市场中待价而沽的肉,那几个男人都是买家:不同的是,他们要买的只有她这么一块肉而已,注定只有一个人能买得到。

池老夫人的用意也不是让紫珏和她的女儿们亲热,招手叫其中一个男人:“承勤,过来让我看看;有些日子没有见了,近来读了什么书?”

夏承勤上前给沈老夫人单独见礼:“扣夫子的安排,四书五经都有,还有其它的一些经略,一天要看好几本呢。”

他又给池子方见礼:“姑丈的气色好了一些。”最后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落在紫珏的身上:“这位就是表妹了吧?”一面说着话一面向紫珏见了礼。

紫珏原本以为夏氏和池子方给她选得肯定是个很不堪的男人,却没有想到夏承勤长得还可以,虽然说不上多么的好看来,但至少看着不讨嫌;初见也看不出太多了,但看他的言行举止却不像个混蛋,让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就算她对夏承勤没有好感,不过她自己很清楚没有好感的原因,他是池子方和夏氏安排的人。

紫珏还了一礼:“夏表哥。”

夏承勤再次欠了欠身子就退后站到一旁,接下来却没有再看向紫珏,也不是故意避着她,只是开始对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了。

池老夫人拉了一把紫珏,因为紫珏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听到她的轻唤:“紫珏,来,见过你大伯母家的石表哥。达南,我瞧你长得更俊俏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让姑娘们不高兴了。”

石达南脸红了,上前给池老夫人见过礼,又和池子方和夏氏见礼;对紫珏见礼的时候他的头抬了起来,飞快的在紫珏的脸上转了一圈,就低下了头:“大表妹。”

紫珏还了一礼看向沈老夫人:“您一个一个的介绍多累啊,都是表哥吧?您也说了不是外人,他们都应该上来给您请安的,就让他们自己来吧。”她说完看过去:“表哥们没有意见吧?”

表哥们都石化了,连夏承勤都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紫珏:他们真得没有见过如此胆大、不害羞的姑娘家;要知道,今儿算是相亲吧?他们可都是被长辈告知的,原以为会看到一个低着头脸红到声音像蚊子叫的姑娘家,却没有料到紫珏会如此的大方、如此的张扬。

今儿窘的人应该是紫珏这个大姑娘家才对,可是现在每一个表哥都很窘,因为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接话。

紫珏本来也不是害羞的人,在市井之中混迹那么久,又在青楼里帮佣好多年,害羞?她早就把那两个字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装只怕都装不出害羞的样子来。

紫珏本就是不肯吃亏的人,在听到了池家人安排了她将来的夫婿后,心里就很有气;不论是池子方和夏氏安排的人,还是池老夫人带来的人,所念所想都是他们关心的人与事,其中并没有哪一个会顾忌到紫珏。

做个傀儡她没有兴趣,尤其是以后自己的一辈子都要被人捏在手心里,一言一行都要看人脸色行事:她一直想要逃离文家是因为什么?不就是不想看文四的脸色过日子嘛,不就是不想自己的一辈子被人掌控吗?

如今到了池家,亲情没有人和她叙,就算是假的人家都不屑于多用点心思与时间,刚到就要把她当成一件东西样摆在人前;当她是什么,真以为她就是那么好欺吗?因此,她开口把事情挑明了。

现在谁要是对她说什么礼仪道德,她肯定啐那人一脸:池家要脸吗?池家都不要脸了,还扯着礼仪二字做什么,当然是一把扯下来大家都清爽。

翠玉楼的老鸨经常骂得一句话就是:做了姐儿就不要立牌坊,免得旁人看着恶心——紫珏认为此话放在翠玉楼的姑娘们身上,远不如放在池家身上更合适。

尤其那种如同货物被人围观的感觉让人反感,所以紫珏开口就扭转情况,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是她在挑人不是人在挑她!脸皮?紫珏早就把脸皮不知道丢那里去了,现在行事就算是丢脸又干她什么事情,丢得也是池家的脸。

紫珏笑盈盈的立在那里,看上去完全的没有恶意;但是她的话却让池老夫人有些吃惊,忍不住抬头看她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池老夫人以为紫珏刚刚走过来,就是向她的父亲摆明了立场,以后会背靠她这棵大树好乘凉了,却没有想到紫珏开口说出来的话,让她的脸很挂不住。

事情的确是做得有些过,可是事情迫不眉睫,如果在今时不敲定的话,只怕她的二儿子一合眼,她就无力回天了:人死为大,而且如果那还是什么遗憾之类的,到时候她就算是母亲也只能如了她的儿子的意。

池子方看一眼紫珏,发现她对屋里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羞涩只有好奇,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女儿真得太小不懂呢,还是她颇有心机?

如果有心机的话,刚刚的作为还是算得,因为她借祖母的势来压制自己;可是转个脸的时候就把祖母卖了,好像刚刚她的所为只是无心之举。他的心思转了好几圈,认为紫珏如果是个聪明的,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竖敌才对。

可能,只是小孩子的心性吧?在乡野之间长大,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不太明白今天的事情真正意味着什么吧?以为是在挑玩伴吗,居然如此的有兴致。

池子方咳了两声:“母亲,紫珏说得在理,也不过是个家常礼,不必那么拘着——都是相熟的,也就是紫珏第一次见罢了,让他们自己来吧,还随意些。”

他看向紫珏微微的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像很高兴紫珏能让其母难堪。但是紫姗在心里却啐了一口,高兴就高兴呗,可以压在心里的为什么非在脸上挂出来?她可不相信池子方是没有城府之人,如此做不过是为了池老夫人对她生出恶感来罢了。

池老夫人看着紫珏的眼睛眯了起来,笑意重新爬到了她的脸上:“好,这样也好,都不是外人,不要拘着。”她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叫姑娘们出来吧,就到暖阁摆几张桌子,放些点心果子,我们都到那边坐吧。”

“你还是好好的躺着吧,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你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养病;让素君陪着你吧,我带他们去园子里坐一坐——我哪儿有两盆水仙早早的开了花,正好拿来让他们瞧瞧。”说着话池老夫人站起来,拉起紫珏的手来:“走吧,你父亲这里你不用担心的。”

她对紫姗还是那么好,慈祥的就好像天下的每一位祖母。

池子方抬起头来:“母亲…”他没有想到池老夫人要带着众人离开,那样的话事情就真得会脱离他的控制。

“外祖母,我认为如此做事甚为不妥;”一个书生打扮的走出来,长得极为精神,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嘴唇有些薄却红润的如同涂了东西般;他说到这里看向紫珏,微微挑高了左眼的眉尖:“小兄吕文信,乃吕家长子。”

紫珏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因为他没有向自己见礼,自己也就不必还礼了;虽然说,这个男人长得非常的好看,是那种很男人的好看。嗯,只是紫珏看他很有点眼熟的感觉,倒不是人而他身上的气质。

人长得好,身上的打扮也不错,可就是让紫珏对此人生不出半丝的好感来:不是因为他的举止、更不是因为他开口说出的话,而是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让紫珏打心底讨厌。

池老夫人看到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目光移到一旁的妇人身上,和妇人对视了一眼;那个妇人紫珏想了想,好像是她的三姑母吕池氏?

吕池氏穿戴的很有些朴素,尤其是在其它人的衬托下;看到池老夫人看过来,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对池老夫人露出来的笑容里带着三分巴结。

池老夫人开口了,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妥,文信?”

吕文信挺了挺身子:“大表妹身为姑娘家怎么可以如此说话,想指点我们这些堂堂大男人吗?而外祖母也有不是之处,儿女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会有一个女子说话的余地?!顺,是女子最重要妇德之一,看大表妹的言行她的妇德很不…”

吕池氏轻咳了一声:“文信,你大表妹只是活泼些罢了。”

吕文信看了一眼吕池氏,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母亲说得有道理;但是大表妹所为实在是丢池家的脸面,言行举止全没有半点礼法规矩…”

池老夫人咳了两声,看着吕文信的目光再也没有笑意:“文信你想得太多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过是互相见个礼认识认识,免得以后你们见到大表妹也不相识,对吧?一家人说话,哪里就讲究那么多的规矩呢?”

石达南忽然上前一步:“老夫人,您的话让侄孙不敢苟同,礼不可废;今天大表妹实在是有些过了,还要请各位长辈多多教诲才是。”

紫珏听到这里打个哈欠,对莫愁和挽晴招招手:“无聊的紧,我们回去吧;”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她的动作让吕文信倒吸一口凉气,而让石达南差点没有晕过去,他们异口同声:“做为一个女子,怎么可以…”

紫珏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一拳一个打在了他们的眼眶上,然后转身踢腿,一脚一个把两个踹倒在地上。

屋里马上就乱了,坐着的吓得站起来,站着的吓得后退两步,无论是谁都没有去管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都齐齐的看着紫珏:池家的大姑娘啊,怎么会当众动手打人呢?而且打得还是男人。

男人就是天,男人就是律法,男人就是女人的一切;做为女人就要顶礼膜拜,做为女人就要对男人千依百顺,就要低下头来听男人说话——男人打女人那是天经地义,女人打男人那就是反了天。

吕文信大叫:“你、你敢打我?!”

石达南却一面爬起来一面说:“大表妹,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如此有违妇德;就算你是要招赘夫婿,也要对夫婿…”他很认真的对紫珏讲着道理,当然没有忘了提出对紫珏的惩罚,还有要紫珏对他的道歉。

池子方惊得上半个身子差点抬起来——他再多一点力气就抬起来了,实在是病得太重:“紫珏!”

紫珏回头看他一眼,拍了拍手又理了理裙子:“他们欺负我,还骂了池家你没有听出来吗?昨天祖母说过了,我在池家不会让任何人来欺负我,可是他们还是口出恶言,如果就任他们下去,我们不就成了软柿子任人捏?”

她对着喋喋不休的石达南挥挥拳头,石达南马上后退几步,也顾不得再和紫珏及池家的人讲道理。

池子方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终于开始后悔把紫珏丢下十几年不闻不问了:万氏是怎么教的女儿,怎么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反而好像个市井混混一样一言不和就出手打人——他的感觉还得很对,紫珏就是混在市井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长成大家闺秀?

“要以理服人,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池子方不得不对紫珏说几句,希望她明白动手打人是不对的:“尤其你还是个女子…”

紫珏倒是很受教,看着池子方点点头:“女儿知道了,我刚刚回来有太多的事情不懂,不过父亲说了我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她回身指着吕文信和石达南用她最大的声量吼起来:“你们两个王/八/蛋…”

紫珏很乖巧、很能听长辈教训的样子,而且答池子方的话时也是轻声细请语的,因此就连大呼小叫的吕文信和石达南都闭上嘴巴,等着紫珏过来给他们道歉。

就算是入赘又如何?男子为夫女子为妻,夫者为天,女人就要知道尊卑上下,这才叫做好女子。吕文信和石达南当然知道自己是上门的女婿,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更要让紫珏和池家知道,他们来是为了池子方的香烟后代,绝对不是来受气的。

如果现在就被紫珏压了一头的话,以后他们要如何立足?是不是事事处处都要听妻子的话,那他们还有脸见人吗?当然,池子方的家财动人心啊——也因此他们更要把紫珏收拾下,不然以后如何能真正的掌家,如何能把钱财握在手中?

嗯,钱财不可能全归他们掌握,但至少用银子的时候他们可不想还要和妻子打商量:他是男人他就是天,女人家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吕文信甚至微微的抬高了下巴,琢磨着紫珏向他道歉的话,他是应该为了显示自己的胸襟表示不计较呢,还是再给她两句严厉的,使她知道什么叫做礼不可废;而石达南再次低下了头,他心里头想得却是回头要好好和池家人说一说礼法之事,没有规矩这家就乱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耳边会响起一声怒吼,而且还是那种粗鄙到不行的话:他们是男儿身也不可能当着一屋子的长辈骂出那么几个字来,而石达南更认为就算是他想一想人都会变得粗鲁三分,更何况是说出来呢?!

他们齐齐抬头看向紫珏,震惊之余都忘了要开口阻止紫珏或是喝斥了,他们震惊的连愤怒都没有来得及在心中生出;不过他们还是太小瞧了紫珏,一个在市井之中长大,为了一口饭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孩子,绝对和他们印像中的姑娘家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你们两个人敢对姑奶奶我指手画脚,信不信老娘我一脚踹得你们断子绝孙,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女人了?!”紫珏一边骂一边迈步走过去了,走一步就骂一句,声音是越来越拔高:“还不给老子我跪下认错,是不是真得要老子动手阉了你们?”

紫珏骂得痛快,紫珏口无遮拦,紫珏就当这里是翠玉楼里、或是翠玉楼外的大街:动口不动手,行啊,姑娘我可是早就有一张利口的,不能说骂遍小镇无对手吧,但是绝对能让人气个半死。

再说她还是故意拣着难听的说,因为吕文信和石达南不是说什么礼仪嘛,池子方不是要讲什么面子规矩嘛;行啊,你们怎么说咱就怎么做,不动手咱动嘴巴也是一样——喏,我小玉可不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这次可是给足了你们池家的面子。

紫珏一面骂一面斜眼偷瞧池老夫人和池子方及夏氏,手指点过去如果不是石达南躲得快,她的手指就落在了石达南的鼻子上。

她的眼睛毒着呢,看得出来石达南相比吕文信而言要好一些,至少他还算是个能守礼的,知道自己点过去石达南只会避让:男女授受不亲嘛;但是吕文信就是个混蛋:柿子,当然要拣着软的捏。

紫玉几句话里吐出了几个自称,又是姑奶奶又是老娘,最后连老子两个字都吐了出来,池老夫人听的那叫一个胆颤,再听到紫珏说什么断子绝孙,说什么不能碰女人——这是女孩子能说得话吧?就算是她这个老女人也不能说出口来啊。

池家,可是世代的!池老夫人的头晕了,伸手去抚头的同时她开口:“紫珏——!”她的声音不算高是相比紫珏的咆哮而言,事实上这已经是她怒极的表示了。

可是她面对的不是池家她原来的那些乖孙乖孙女,而是刚刚接回池家的紫珏,怎么可能会买她的帐?紫珏当然也不是不理会她,回头还对着她一笑:“祖母稍等,我这就把话说完了。”

话音一落她就转身,手指点向吕文信:“你/他/娘的给老娘跪下,听到没有?我数一二三你如果不跪的话,我就踢出你的蛋黄来!”

池老夫人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身子就软倒了;好在身边有的是人,丫头们赶快抱住了她:蛋黄,她真得无法听下去,在紫珏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巴里会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池子方又气又急,可是病体不给力啊,几次想说话都因为太气而吐不出一个字来,听到紫珏的最后一个字,他拍着床:“紫珏,你…”

池家夫人们,池家的姑太太们都已经目瞪口呆,那瞪着眼睛瞧着紫珏的都是心机不深的,比如池大夫人石氏;那有点心眼的、或是太过娇贵的都已经晕倒在丫头的怀中:她们可听不得这些,她们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

紫珏这次没有回头,随意的摆了摆手:“父亲,你让我说完再说我哪里说得好,哪里说得不好吧;我在外面十几年无人教我如何做事,只要有做错的地方您肯教我一定会改。”瞧,她可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哦。

吕文信已经羞恼交加,可是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对女子他也不是没有经验,可是从前那些要么是温柔如水看到他只会哄他开心的,要么就是有些脾气冷冰冰对他不理不睬的,最不济的也就是把看不起三个字挂在脸上的。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指着他的鼻子如此骂他;不,就是连男人也不曾这样骂过他。如果骂他的是个男人还好说,上前两掌放倒再说,现在骂他的却是个女孩子,还是池家的大姑娘,一掌打过去打掉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

还有,他也很怀疑自己能打过对面这个瘦瘦小小,看上去风吹就倒的小丫头:刚刚她动手时候的利落,一看就是个身手不错的主儿;他?只是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得,如何能打得过一个身经百战的人:就算那人是个小丫头。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紫珏答完池子方的话就把手指移向了石达南:“礼,你他/娘的也好意思给老子我提礼这个字,你他/娘跑来让老娘瞧,不就是为了要入赘我们池家?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入赘,就是不认你们祖宗要认我的祖宗为祖宗——礼?你就是屁。”

“我父亲都说了,招赘的好处就是我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看丈夫的脸色过日子,你他/娘的听清楚没有?给老娘我磕头认错,听到没有,不然的话我明儿就让人贴满城的字去,让你以后都找不到姑娘家,只能和你的五姑娘亲…”

夏氏已经摇摇欲坠,满屋子里的人她是真得不想开口;其一呢,紫珏不是她所出,而且刚刚到池府,话说重了被人说后娘心狠,话轻了在这种情形下还不如不说——紫珏肯定不会听啊。其二,有池老夫人、池大夫人和她丈夫在,她也不便出头做主;还有就是她的儿女刚刚去世才几个月,她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根本就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如果她再不开口任由紫珏如此教训人,那丢得可都是池家的脸面:啊。

她咳了几下颤着声音说:“莫愁,无忧,还不扶你们大姑娘过来坐,给你们大姑娘一杯茶。”说是说不得的,那就用茶赌住紫珏的嘴吧。

紫珏倒还真得很听话,转身走回来却没有坐下,接过无忧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吞了下去:“谢谢了,我正渴呢;一骂人就容易口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她微笑着对夏氏道过谢,一脚抬起就踩到椅子上,一只胳膊屈起放在腿上,两只眼睛又盯上了吕文信和石达南。

夏氏看到紫珏的举止,一口气憋到了胸前也很想很想晕过去;可是看看那边几个姑太太,她还是咬咬牙白着脸坚持住了:这里是二房,谁都能晕她怎么能晕?

紫珏却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更不会理解她现在的心情,而且紫珏压根就不在乎她的反应:“吕文信,石达南,你们有错不认是不是,你们算不算个男人啊?看来你们不是男人,要不就是没有长那个玩意儿,不然的话你们早应该向我父亲认错了。”

这次的话倒没有用吼的,可是那话还是让人无法听,夏氏想喝斥都不知道如何喝斥,只能担心又焦虑的看向床上的池子方。

池子方在紫珏动手打人后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因为紫珏又不是在发作夏承勤,至于规矩礼仪什么的,他知道紫珏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知道学会的;总之,有夏氏、有池家这么多人,他相信紫珏终究会变成一个大家闺秀。

所以他开口的时候教训紫珏并不是真得动怒,也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君子动口”,却没有想到这个动口还不如让紫珏动手呢:这就是她的女儿?!不,不,他真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池家可是,他池子方可是有名的才子、有名的儒雅君子。

池子方悔得肠子都青了,倒不是后悔把紫珏接回来,而是后悔把紫珏丢在外面十几年,不然的话女儿也不可能长成眼下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他认为万氏也会把女儿养成一个小家碧玉,却没有想到他会看到一个如出街头混混的女儿。

他认为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让人看好他和夏氏的一对儿女,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做的最错的事情要加上一件,当初实在不应该答应万氏把女儿留下得:养在祖宅里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池家的名声、池家的门风,在这一刻被他唯一所余的孩子破坏的一点都没有了;自打病了之后,他所思所想就是如何能好起来,能好好的陪着夏氏生活下去,但是他现在真得很想马上死掉算了。

“紫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叫了一声,还真得前所未有的响亮。

紫珏闻声回头,而且还殷勤的走过来给他掖掖被角:“您是不是也要喝茶?我正好也说完了,就等着他们认错了。”她笑吟吟的坐下来,看一眼夏氏再看看沈老夫人:“祖母怎么睡着了?是不是我说的话太多了?”

池子方很想给紫珏一记耳光,可是屋里全是人,他就算是教女儿也不能让人看笑话,硬生生的压下火气:“我累了…”他要把人赶出去,好好的教训一下女儿,要让她知道做池家的女儿就要有池家女儿的样子。

紫珏马上站了起来:“哦,那我们就告退了,父亲你好好的歇着;事情我会处理的,父亲你不用担心。我原来十几年里可没有父亲的,被人欺被狗追都是我一个人来打理——没有事情可以难住我,放心吧。”

池子方的目光闪了闪,想到紫珏刚刚提到的没有人教的话,心头的怒气消下了不少:的确,女儿长成这个样子能怪谁呢?万氏有错,他做为父亲就没有过失吗?孩子什么都不懂啊,吃了很多苦的紫珏可能是被迫长成这个样子,但不管如何错都不在紫珏的身上。

“紫珏你留下,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其它的人…”池子方叹口气合上眼睛:“就先走吧,恕我不能相送。”

池老夫人恰好在此时被丫头们叫醒了,而她刚要站起来,就看到一个长得很白净的男人上前,她马上堆起笑容来:“世侄,让你见…”

“老夫人太客气了,”男人一笑有些腼腆的见过礼:“我有几句话不说实在难受,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夫人和池伯父多多担待。”

池老夫人连连摆手:“说得哪里话。”可是她脸上却很有些摸不开,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人家要说什么;今儿,池家的脸面真得丢了个干净。

说起来也是她和儿子都太想当然,如果事先和紫珏好好的说一说,或是先教教她规矩,也不会闹出眼前的事情来。

男人对着紫珏一礼:“鄙姓水,和府上是姻亲,所以高攀称大姑娘一声表妹,”他一指刚刚“苏醒”过来的艳丽妇人:“这位是我的婶娘。”

艳丽妇人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来:“二哥,你好好的休息,万事以身体为重,我还有事就先…”

水表哥却打断了紫珏小姑母的话:“婶娘,等我一等。”他看向紫珏一笑:“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我的名字单字,清。”他再次向紫珏行了一礼。

紫珏不知道水清要做什么,看他的人倒是让人生不出讨厌——看到现在她对水清也只有一个观感,干净;不是说水清穿着打扮干净,在屋里的人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干净的,而是说水清此人就是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自里到外的干净。

好像,不是个坏人?凭着在翠玉楼练出来的眼力劲儿,紫珏看着水清有点不相信他也是来指责自己的。

“池伯父,”水清已经向床上的池子方见礼:“您可是想在我们离开后,好好的教训大表妹?”他还真是直接,直接的让紫珏都很吃惊。

池子方咳了两下:“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小女刚刚回府有失管教…”

水清马上一礼打断池子方的话:“诚然,今天大表妹的举止是有失当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不自另外一面来看呢,不失天真烂漫,没有一点虚伪;教是要教的,但是水清认为倒不必过于苛责。”

吕文信翻个白眼:“水大公子,这样的叫天真烂漫?这叫恶女好不好。”

石达南同样持不同意见:“水兄,我们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刚刚大表妹的话没有错,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入赘的话,本来就是有些那个什么;当然,你们为了池伯父而牺牲自己也是很了不起的,我只是认为大表妹并不是有心的,大家各退一步为好嘛。”

水清笑了笑:“大家都没有恶意,一家人为什么要弄得如此紧张呢?伤了和气可不好。”

紫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真得非常稀奇的看着他,发现今天唯一有趣的人就是水清了:天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依她来看,此人的话没有作伪,他是真得认为大家都没有恶意——除非此人是大奸大恶骗过了她的眼睛去。

池子方咳了两声:“水清的话伯父听到了。”他显然对水清有些头疼,想早点打发他离开。

但是水清却很执拗:“伯父,您不会责罚大表妹吧?”

池老夫人忽然笑起来:“水世侄莫不是…,哈哈,那倒是好,只不过我们高攀不起啊。”她说了一句玩笑同时站起来:“好了,我们也走吧;子方,你好好歇着不要太费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