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珏点点头,看着莫愁给她添菜;说实话莫愁很尽职尽责,除了她是夏氏的人之外并无可以让她挑出毛病的地方来。但,就凭她是池子方送过来的人,紫珏也不会对莫愁生出太多的好感来。

她吃了两口青菜看着莫愁把小丫头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挽晴,连挽泪都被她支开便知道莫愁八成是有事要说;她悄悄看了一眼挽晴:难不成这么快挽晴就把事情告诉给了莫愁?

“姑娘,今天晚上月色不错,加上今儿天气不那么冷,一会儿婢子陪您到园子里走走如何?那腊梅要开了,去看看可不可剪两枝回来养。”莫愁没有让紫珏久待,直接开口说出了她的意思。

紫珏看着莫愁:“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莫愁看看紫珏忽然跪倒在地上:“是、是夏公子有事要对姑娘说,可是不便到姑娘这里来…”她之所以跪在地上不起来,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夏承勤如此约紫珏她却代为通话,是坏紫珏名节之举。

紫珏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来,过了好一会儿:“什么事情?今天那个韩氏刚刚来,他就急着要见我?”她对名节什么的倒并没有在意,因为不会在池家过一辈子,离开池府之后她就会是小玉不会是紫珏,到时候谁知道她是哪个啊?

一个小百姓而已,谁会在意她的事情。

莫愁自袖中取过一封信来:“夏公子说,请姑娘过目之后就把信烧掉。”

紫珏也没有让她起来取过信来看了看,歪着头想了想把信交给莫愁:“烧掉吧。”她看着面前的饭菜胃口有了那么一点点,好像清淡的菜很开胃。

“姑娘,”挽晴的面色白的有些透明:“您…”她不能让莫愁这样害姑娘,万一让人看到或是听说了,那姑娘的名节就真得完了;就算到时候招夏承勤入赘,那对姑娘来说同样是洗不去的污点。

紫珏摆了摆手:“吃饭。”她看一眼满桌子的菜叹口气:“你们两个坐下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真得没有意思。”她眼前浮现了自己的弟妹,如果他们在的话多好,他们肯定会和自己大抢满桌子的饭菜——看谁给娘亲挟的菜多,看谁挟的菜娘亲喜欢吃。

一个人吃饭好无聊。

挽晴跺脚:“姑娘!”

莫愁看她一眼:“我们陪姑娘一起去,你担心什么?坐下吃饭吧,每天看着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你不馋?”她说完告了罪拿了碗盛好饭坐到紫珏的下首,是真的坐下了,大大方方的没有半点的矫情。

紫珏对挽晴招手:“坐下吃饭。大伯母说了寝不言食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们两人多吃,不许把菜剩下一点儿。”

饭很快就吃完了,撤下的时候真得没有剩多少;而莫愁和挽晴吃的都有些太多了,此时能出去走一走还真是好事儿,不然的话肚子肯定不会舒服。

紫珏接过莫愁递过来的斗逢,看着大毛的斗篷她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打定主意这些大毛的衣服,她就是累死也要在走的时候都弄出去:如果有一件她和娘亲、弟妹在冬天的时候就不会冻得那么难受了。

“姑娘,来了个小丫头说是来送口信的。”挽泪进来的,一张小脸上笑嘻嘻的:“她给了我这个。”她的掌心里是一朵堆纱花儿,虽然小但很精致。

紫珏点点头:“你收好吧。让她进来。”

小丫头进来行礼:“大姑娘,我们府中客人韩氏夫人说明儿一早请姑娘过去尝尝她的手艺,韩氏夫人会亲自下厨弄几样早点。”

紫珏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来我这里送口信之前是不是去回过了老夫人?”

在紫珏问小丫头的时候,老夫人也在问自己的丫头:“哦?全吃掉了,还真是好胃口啊。”和她问差不多问题的还有几个人,大家都对紫珏的胃口很关切,就如同慈爱的长辈对儿孙的关切。

瑞娘轻轻的蹲下身子:“是,大姑娘的胃口一直不错。”她说完没有再多提紫珏一个字,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多嘴的:“关于韩氏的主意,奴婢认为…”

“你认为有什么用,我有什么想法也没有用。再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老夫人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老太爷已经有了主意,就照他的主意去做吧,莫要让人说我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她看着瑞娘:“祖宅那边不是来信了嘛,可查到什么了?”

瑞娘蹲下了身子:“那边说月月都把银子送到文家,对于大姑娘的事情知道不多,因为文家并不让他们见大姑娘;而且从前他们也不便见大姑娘的,那是二老爷的吩咐。”她的头垂得有些低。

老夫人皱起眉头来:“嗯,明儿你去伺候大姑娘净身,看看她身上的伤疤倒底是怎么回事儿。紫珏,可真是有点小心眼儿的。”

月色已经洒满了池府,在池府的后门处有个身影晃来晃去良久,喃喃的道:“我就不相信进不去了,该死的,这些大户人家还真是害怕招贼啊,弄得墙也高门也紧…”

050章坦诚

在月色中,紫珏带着莫愁和挽晴在园子里散步,三个人倒是带着灯笼却没有点着;不过今天晚上天气真得很好,根本不需要灯笼也能看清楚园子里的景致。

就算是月色正好,可是冬的天园子很萧瑟,树木的影子映在地上扭曲着就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鬼怪般,怎么都让人心里有些毛毛的;何况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会来园子里,静的让人心里有些慌。

挽晴忍不住拉起了莫愁的手来,她的眼睛不时的四下看着,那样子就好像随时有什么鬼怪要扑出来一样;莫愁看上去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挽晴握住她的手时才知道她也是怕得,因为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只有紫珏走的轻松自在,仿佛来园子是她的想法,她是真得来了兴致到园子来玩耍一样,不时的扯一根树枝,或是枯黄的草什么的在手里把玩儿:曾经她也怕黑,可是怕黑夜照样会来,那条长长的胡同还是要走过,她很清楚不会有人来帮她。

现在她早就不怕了,因为她早就知道人比鬼怪要可怕太多了;而她现在连人都不怕了,还会怕鬼怪?

莫愁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终于还是打破了园子里的宁静:“姑娘,您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妇人?”她真得很讨厌韩氏,因此不肯称呼她而是用那个妇人来代指。

紫珏微微一笑:“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去吃?”

莫愁无力叹气,现在她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了,如果姑娘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问了也白问。而且姑娘的确是有些贪吃但却不是傻子,不会为了吃而搭上自己:“她,肯定不会安好心的。”

“我只要确定她不会毒死我,或者说不会在那些吃的东西里动手脚。那我就没有理由拒绝。除非是有人明确的告诉我,我不可以去。”紫珏看一眼莫愁,把手里的一根小树枝丢掉子。又伸手去折了一段拿在手里胡乱的抽打两边。

莫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肯定已经知道,不过婢子认为夫人不会阻止姑娘;府上不止是夫人在注意着姑娘,明天那顿饭肯定也不是一个人会关心的。”

紫珏撇撇嘴:“管他呢。我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我想去吃就去吃,要做什么就摆在明面上;她们要绕来绕去不嫌累随便她们——倒底在哪里?我都有些累了,你们不冷吗?”

挽晴哈出一口气来:“还好,灰鼠毛不比狐狸毛也很好。风吹不透也冻不透,只是手有点冷。”

紫珏看一眼挽晴和莫愁的衣服,想到娘亲和弟妹抿抿嘴没有再开口;在池府连个丫头都不会冻到,可是她和娘亲、弟妹这些年来只能挤一床棉被,为了保暖要在床上铺上厚厚的稻草:一床被怎么可能盖得住四个人?

可是。她知道想这些没有用,因为再不平那也是事实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要做得就是让娘亲和弟妹不再饿到、不会再被冻到。

莫愁看了看,指了指前面一处假山:“在上面。”

紫珏看看那假山知道那的确是个很好的说话地方,加快脚步奔过去;而挽晴赶过来拉了她的一下衣袖,虽然没有说开口可是看她的眼睛也知道她想阻止紫珏上去。

微微一笑紫珏握了握挽晴的手,然后踏上了假山的台阶:挽晴不会懂得,她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的。

夏承勤看到紫珏三人上来站起身来:“有劳。”他微微一礼:“实属无奈不得以为之,那个…”他看着紫珏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好。

在他开口以后。莫愁和挽晴很知趣的走开了,走到可以看到两个人却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地方站定;这是她们做丫头的本份,看到可以保证紫珏的名节,而听不到可以不妨碍两个人说话。

没有做主子的希望身边的人会多长几个耳朵。

紫珏看着他很大方的道:“你叫我名字或是表妹随便你,我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说你不想入赘那为什么又要来相亲呢?不要以为我小就那么好骗,这么冷的天儿你叫我来假山上吹风。如果是骗我的,我可以保证你下山不用费半点力气,之后还可以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几个月。”

夏承勤笑起来:“那就叫紫珏吧,叫表妹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能是那次相亲闹的吧;我要确定一点,紫珏也不想随便招个人入赘是吧?”

紫珏看着他:“直来直去,不然我这就送你下山;老娘可是说到就做到,绝对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她说完一腿抬起踏在石凳上盯着夏承勤。

夏承勤微微一愣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如果这不是池府,我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山大王,只不过还是个女的——要不要担心我会被抢去压寨啊?”他说了一句玩笑,看到紫珏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才坐下:“有孝道在上,有些事情就要和自己的意思相左了。”

紫珏确定他真得是想和她商量事情,并不是有其它的心思便收起腿来,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收一收裙子,文雅端庄的坐了下来:“夏表兄,那你总不会想让一张嘴巴就让我相信吧?嗯,也许回头我们应该请二夫人来一起来商量一番。”

夏承勤看着紫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商量吗?原来我都要认命了,可是看到你后我才看到了希望。”他握起自己的手来:“紫珏,你总是带着一股冲劲儿,也不管前面是什么,也不怕撞的头破血流,反正不如你的意你就要冲过去撞一撞。”

“我做不到,可是我很羡慕你;但是你这样的做也不是没有坏处,对不对?你不可能只凭拳头和左突右冲而解决所有的事情吧?你需要一个盟友,可以和你站到一起的盟友。”夏承勤看着紫珏很诚恳:“我不想入赘,可是眼下总要应付一下,而你不想胡乱被人塞个夫婿,不如我们配合一下如何?”

紫珏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先说说为什么你不想入赘?”

夏承勤低下了头:“入赘,有几个男儿会愿意?这是一种原因,还有一种原因就是我心有所属,不想委屈了她,但也不想因为我和她而害了另外一个好女子。”

紫珏的心头微微一跳,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承勤:“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夏承勤重新抬起头来:“紫珏,你永远都是这样的攻城掠地的模样吗?我能帮你对付其它的表哥们,可以成为你的挡箭牌,可以应对池府其它各房的谋算。”

紫珏歪了歪头:“最后假戏真做?”

夏承勤的唇边绽开笑意:“不会,我以祖先的名义发誓,同样你也会发誓不会假戏真做,最后找个好的理由或是什么借口…”

紫珏想了想道:“你还要代我应付二夫人和夏家的人。”

夏承勤想了想:“应付我姑母的话,我可以做能力所及之事;我能保证的不让她伤害你,可是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我知道在一些事情上…,但是紫珏我姓夏,那是我亲姑母。”

紫珏看着他:“你倒真是坦诚,就好像是个君子一样。”

夏承勤微笑:“我知道紫珏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所以我坦诚些我们才有可能谈得成。”

紫珏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知道自己在池府没有一个自己人是极为不利的,而想把娘亲和弟妹接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有人能帮自己应对多半的麻烦也不是坏事儿:“我想听听,如果我同意的话你需要我做什么?”

夏承勤淡淡的道:“只需要你给我承诺,最终的时候你会成全我和兰儿。”

紫珏看着他:“就这样?听起来好像你比较吃亏呢。”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可想,可以说这是我和兰儿唯一可以在一起的机会了。”定定的看着紫珏他轻轻的说:“你,可曾真心欢喜过一个人?如果有你就会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的全部,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所有。”

紫珏摇摇头:“我没有欢喜过男人,只喜欢我娘亲和我弟妹,她们就是我的一切。”

夏承勤闻言看着紫珏:“我懂,可是我不能帮你;你知道的,我在一些事情上只能两不相助,但我不会告密。”

紫珏想不到他坦诚到如此地步,想了想后她说:“那就试一试吧。如果你有坏心思,那就不要怪我也用坏哦。”她说完站起来打算要走:“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回去了,这种天气还是被窝里最暖和。”

夏承勤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被窝这种话真得不应该由紫珏这个大姑娘在他面前说出来;想不到的是,紫珏走了两步转过头来:“你对那个韩氏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二夫人打算如何对付那个韩氏?”

坦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紫珏也真得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旁人的话,所以这句话她忽然问出来,就是要看夏承勤能坦诚到何种地步。

夏承勤也站了起来:“我还在想你怎么就不问呢?姑母的性子外柔而内刚,那个韩氏如果真得是姑丈的外室,我想她的日子好受不了;不过,是不是姑丈的外室并不重要,你懂的。”

051章日子好过否?

紫珏闻言心头微微一跳没有回头:“我先走了,以后你有事儿可以直接到我那里,落入别人的眼中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反正,总要做一场戏的,逗一逗某些人也很有趣。”

夏承勤没有再开口送紫珏离开后,又在假山上站了良久长长的叹口气:“兰儿,我不会负你的。”

紫珏并没有真正的离开,在假山下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夏承勤下来后,她又等了一小会儿,然后让莫愁和挽晴先回去,就急急的跟了上去;跟踪人她可是有绝活儿的,不然怎么能了解想骗之人的情况呢?

去翠玉楼的客人当然是都是有些钱的人,可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可以招惹,而紫珏和苏万里多年来并没有失手被送到官府里去,也没有被打个腿折胳膊折,就是因为她在该小心的时候会十二分的小心。

只凭夏承勤的话她怎么可能相信他?因此她要跟上去看看,想知道夏承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莫愁和挽晴对紫珏的话都不太敢说什么,倒不是紫珏很有主子的样儿,只因为这个主子很难伺候,且说的很明白不相信她们;所以两个人对视一眼只好回去,提心吊胆是肯定的,但是紫珏那种性子却不是她们能劝得动。

紫珏一直跟着夏承勤走出了园子,看着他离开内宅和园子的夹道门,便也回房了;现在也不能完全的相信夏承勤,但是有个退身路也不错,至少也算是解决了一个表哥。

她向屋里走的时候还在思考着,嘴角闪过一丝丝的坏笑:可不嘛,某些事情是不是真得并不重要——夏氏可以那么做,她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嘛。

见到紫珏平安回来莫愁和挽晴才大大的松口气。两个丫头也不再多说话,伺候着紫珏睡下了;这一个晚上两个丫头都没有睡着,只有紫珏这个主子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沾枕头就睡踏实了。

挽晴是在想莫愁的话,如果真有选择的时候。她要怎么办?而莫愁翻来覆去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是那种想说的话你就是拦也拦不住,总要说给你的人。但是她不想说的时候你就是逼也逼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紫珏起来稍作梳洗就去了韩氏的客院:她和韩氏住得极近,因为都在客院里住着嘛;没有几步路就到了,还没有敲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极淡却很诱人。

莫愁抽抽鼻子:“想不到她会这么好的厨艺。”

紫珏想到翠玉楼里的一位红牌姑娘的话:女人想要牵住男人的心。并不能只靠皮相,必须要几分真本事——比如操的一手好琴,或是舞艺惊世,或是吟诗能让书生们叹服。就算没有这些也不是没有了出路,还有最好入手。每个女子都可以做到,但是却要下很大功夫才能精通的厨艺。

不管是琴、舞、诗等等,都是由眼、耳而入心,而厨艺却是由眼、鼻、嘴而入心,只要技艺独到,可以达到技惊四座的程度,厨艺同样可以让男人每天都会想着你:至少,也会想着你的手艺。

紫珏从前不懂,但是今天嗅到了这股香气却一下子想到了那位红牌的话,忽然间就懂了:能入得了池子方眼的女子果然不简单啊。

门被打开,婆子一脸的笑:“是大姑娘吧?我们…”

“什么我们,哪个和你们我们?”莫愁抢先一步上前把门大大的推开,然后甩了甩帕子:“不要挡了我们姑娘的路。”

婆子有些讪讪的退到一旁,却还是有点不甘心的说:“我不是下人,我是韩小娘子的娘亲。”

紫珏看了一眼婆子:“有劳了。”只这么一句就打发了她,因为石氏教过紫珏,贵人就要少言,你说得越少那些下人们、或是地位不如你的人,就会越心慌越不知所措;她们一慌,你的心自然就定了。

石氏教得很对,那婆子对紫珏的回答当然是不满的,可是更多出来的却是敬畏,对池大姑娘这四个字代表的身份有种不可攀的感觉。

韩氏在小厨房的门口探出头来:“大姑娘果然是信人。”

紫珏看看她:“本来我是不想在这里用饭的,不过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可要等多久?”她看韩氏的目光平静的很,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也是石氏教过她的,最好的掩饰就是面无表情,不要让人看出你心里的想法才是对你最为有利的。

不管面对任何人,还是面对任何事的时候,不让人知道你的心在想些什么,都会无形之中给对方压力,给自己争取一些有利的东西:比如时间。

韩氏用围裙擦了擦手,不卑不亢的伸手相让:“已经备好了几样点心,大姑娘请先坐下吃点;汤马上就好,其它的菜已经做好了,马上就可以摆桌。”

紫珏微微点头:“有劳。”便直接向正厅走去,而不是韩氏相让的偏厅。

石氏告诉过她,她是池家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的可不是那些庶女可以相比的:就连名字在池家也是有讲究的,嫡出的女儿家都是以玉为名,而庶女的名字却不再是美玉。

池家嫡出的姑娘算上紫珏是三个人:珏这个字的含义是两块玉,二姑娘的琦与六姑娘珺都是指美玉;而庶出的姑娘有四位之多,就算是在三房中最为受宠的姨娘所出,最得池三老爷欢心的三姑娘的名字瑛,也只是指玉的光华而已,并不是玉。

而像四姑娘的琏和五姑娘的玳,和玉根本不占边,前者是指宗庙里盛黍稷的器皿,而后者却是指龟的北壳;大夫人石氏比较宽厚,但是大房庶出的七姑娘的名字珊也只是指珊瑚而非玉。

珊瑚再贵重也不及玉。

石氏对紫珏说过,她是有资格进正厅的人,有资格进正门的人;而紫珏很早之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你不可以轻贱自己,尤其是在身份不如自己的人面前,那样会让他们认为你并不尊贵,会生出轻慢之心来,更甚者还会以为你好欺负。

所以紫珏不想委屈自己去偏厅,就算那里摆好了点心饭菜又如何——韩氏如果真心想要请她吃饭,那就再把食物挪过来:需要麻烦的人又不是紫珏,紫珏才不会在乎会不会有人累到呢。

韩氏的目光一闪连忙跟上几步:“大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我一进池府就面对各种的疑心,做事不敢错一点儿却还是被人指点来指点去,所以才会小心为上把点心摆在了偏厅上;我是不能够使用正厅的人,可是大姑娘身份尊贵…”

“这里宽敞。”紫珏打断了她的罗嗦:“我就喜欢宽大的地方。”她四处看了看就坐到了正位上:“动起来也方便,不会束手束脚的,能打个痛快。”

一进门就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的紫珏,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后让韩氏和其母呆了呆,对视一眼却不好发问,行礼后去偏厅拿东西了。

莫愁撇撇嘴:“姑娘真应该一人赏她们一脚的,她们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对姑娘生出轻慢之心来。真以为姑娘你是个好骗的小孩子呢。”

紫珏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话失了池家的体面。”

莫愁微微一窒看看紫珏摸摸头:“姑娘不说一时间我倒真得没有想起来。”

韩氏回来了莫愁也就闭了嘴巴,却并没有上前帮忙,只管看着韩氏和其母忙里忙外;在韩氏忙完要坐下的时候,莫愁却把紫珏身边的椅子推了推:“这么大的桌子坐哪里不行?我们姑娘不喜欢有人坐到身边。”

韩氏看看紫珏,见她并不斥责自己的丫头也只能忍下,坐到了下首处:“大姑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她刚刚的一番话没有看出紫珏的心思来,现在她再想怎么再次开口。

莫愁每样菜都挟了一些到紫珏的面前,紫珏低下头就吃,莫愁放下紫珏就放进嘴巴里,那吃饭的速度让韩氏和其母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紫珏却不管韩氏和其母想什么,伸手点了几样:“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她点了有七八样儿:“都拿过来吧。”

韩氏做的饭菜的确味道极好,紫珏差点要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但是就如同翠玉楼的饭菜一样,数量都极少——韩氏的厨艺极好,这也是一种骄傲,有资格让她动手的人哪一个不是文质彬彬?

可是紫珏就是例外的一个,她是盘到就菜净,就好像呼吸间就把饭菜都倒进了肚子里,让韩氏有种想哭的冲动:牛嚼牡丹啊。

紫珏放下了筷子:“你们怎么不吃,还是已经吃过了?”她看一看桌上十盘九空的狼籍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也是,只够一个人的份量。好吧,虽然只吃了六七分饱,不过伯母说过不能吃得过饱,对身子不好——你有事儿找我就直说吧,不说我可就要走了。”

她并不是开玩笑的,一面说着话一面擦干净了手,瞧着韩氏的眼睛就要站起身来。

韩氏终于反应过来,对于紫珏是完全的看不透了;说是大家闺秀吧,可是吃饭的样子就仿佛是饿鬼投胎,可观她的言行却透着一股尊贵气儿,可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她也是个聪明的,当即看着紫珏的眼睛:“大姑娘,您在池府的日子不好过吧?”

052章颠扑不破的道理

韩氏不想直来直去的,可是被紫珏完完全全的打乱了;首先紫珏根本不像她所想的那样,不是一个在小家小户长大的、没有多少心计的小姑娘,而且也完全没有半点的畏缩,仿佛池府的一切不曾给她半点压力。

要知道她自打进了池府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因为这里的一切都给她好大的压力,让她束手束脚的有点放不开;她知道,那是池府的人让她自愧不如才会有那种感觉,可是紫珏却很自在,非常的自在。

这让她不能理解。接下来紫珏说话做事很有几分池家尊贵人的模样,让她有些捉摸不透紫珏的出身了:可能是她探听有错?可是接下来那句话却让她有点胆战心惊,怎么听着都有种街头混混的味道——就好像那个黄狗头一样。

她也说不清楚,可是感觉上就是相像,并不是平常装出来吓人的那种,而是真正的在街头上敢和人拼砖头的人!但,对面坐的却是个半大的姑娘家。

接下来她的两次试探都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首先是紫珏自顾自的往正厅而来,让她很有些想不到;接下来她撩拨的话更是没有得到紫珏的回应,反而紫珏吃完就走干净利落的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不直说的话,池大姑娘不会再浪费一点点的时间。

紫珏听完看也不看她,把手一挥:“走吧。莫愁,回去你记得给厨房里说,让她们给我准备豌豆黄。我喜欢那个点心。”

韩氏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并没有让紫珏满意,马上站起来相拦:“大姑娘,我是诚心诚意请你过来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紫珏终于看向她:“是吗,我可没有看出来;我说过了。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不喜欢。”她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你以后就会明白。”

韩氏心道还不够直接吗?好吧。可能是自己太习惯于迂回:“大姑娘,您在池府无人相帮,而被池二夫人压了一头,我也一样。”

紫珏这才笑了:“这才像个样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好吗?”也没有坐下就是拿眼瞧着韩氏:“那么接下来呢?”

韩氏第一次遇上紫珏这种人,就好像遇到了街上的无赖混混黄狗头,让她根本无力还击只能乖乖的听他的话;虽然紫珏不会像黄狗头一样打她。可是却会转身走人,而她在池府真得需要一个人做伙伴。

“大姑娘,我们可以联手对抗二夫人…”韩氏的语气里带上了热切,因为这是她的机会,她可以荣华富贵的机会。可以逃开从前一切的机会,可以过上呼奴唤婢、前呼后拥日子的机会。

紫珏打断了她:“我们可以联手对付二夫人,让她算盘全落空,然后你就可以让儿子成为二房的独苗,到时候坐拥二房的一切——我有什么好处?至少我跟着二夫人,还会是二房的主子呢,等到二夫人归天,二房的一切都是我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韩氏的目光闪了闪。没有想到紫珏如此难对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大姑娘,入赘的事情非你所愿吧,到时候二房里你真得是主子吗?可是我们母子不同啊,我们母子要仰仗大姑娘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我们母子不是要做二房的主子。只想谋一席之地。”

“儿子认祖归宗只是为了让二老爷能有后,我们母子并不是想和大姑娘争什么,不过就是要求一口饭、一间房罢了。”她看着紫珏眼中全是悲伤:“二夫人却是不肯容下我们母子的,或者说要让我们母子生生分离。”

“大姑娘,我们只要联手您就可以找个可自己心意的郎君,在池家二房里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子,而我们母子就全靠大姑娘给做主了。”她说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那模样可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多无助就有多无助。

只可惜这一套用在紫珏的身上显然是浪费功夫,因为比起骗人的把戏来紫珏人小却已经是祖宗级的人物。

紫珏笑了笑:“指望着我来打头阵,指望着我成为你手中的一杆枪?你要失望了——你为了你自己和你儿子有和二夫人拼个死活的必要,可是我没有。再说,我如果和二夫人在一起的话,总比和你在一起得到的好处要多上很多。”

“你不要开口,”轻轻摆了摆手阻止韩氏想再开口的意图,紫珏淡淡的道:“不要以为你的打算我想不透,就算你们母子眼下只是求个容身之处、求个温饱而已,可是以后富贵就在眼前,谁能保证人不眼红?”

韩氏着急:“大姑娘,到时您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恩人?”紫珏有种大笑的冲动,最终还是记起石氏的教导来没有笑出来:“我告诉你啊,从前的时候我只要得到一文钱就很满足,因为可以换来半斤杂面裹腹,可是当我真的得到一文钱的时候,我想得便不只是半斤黑乎乎的杂面了,而是想要吃上一个,哪怕是半个饼子。”

“不管是玉米的还是高梁的,只要是饼子就可以,白面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在我能吃上饼子的时候,我便对白面的馒头、饼有了想法,而且几文钱也不再放在我的眼中,我想要的变成了银子!”

紫珏看着韩氏很认真的说:“人都是贪婪的,因为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就像我一样,我想让我关心的人吃的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穿得暖一点儿、再暖一点儿,于是我的想法就在得到满足后不断的改变,心也就越来越大。”

“而且你不要骗我,你想要的并不只是一席之地,在你的眼中、在你母亲的眼中我能看出来;我虽然是个孩子,却并不那么好骗。”紫珏说完就向外走:“我来除了想听听你说些什么外,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她没有停下脚步,可是话说得极为有力与清楚:“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要再拉扯上我,明白吗?我不是你的友人也不是你的仇敌,但是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仇敌,全看你的所为。”

二夫人和韩氏的烂帐紫珏才懒得管呢,更不要趟她们之间的混水;而且她们两个人斗起来的话,紫珏认为对自己有好处啊:二夫人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盯着自己,她可以得到很多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