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间,楼下青衣落拓的男子启唇而笑,满目绚烂动人,比街市边向阳而开的花树上,那满树洁白花朵更烂漫,叫人晃了眼,却仍是忍不住痴痴注目。

界主离舍拂了衣袖上楼去,嘴中轻吐一句:“小混蛋,算你还有良心。”

殷流采哪里知道界主离舍也在,她接着就胡说八道来着:“就算界主还是生我气,要再遇到界主,一定要跟界主讲,不要找亲爹了,大魔王找爸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话说…界主亲爹有了着落,亲妈呢,大魔王找妈妈,好一出年度感人大戏,绝对能评上感动真仙界事迹榜。”

界主离舍:这样的下属,不要了也好。

“还是,还是…有…点…界,界主?”本来要说的是“还是有点想念界主的呀”,一看到话都没出口人就出现,殷流采立马把话全咽了下去,她痴痴盯着界主离舍,满脸不敢置信。震惊过后,立刻想起,她刚才好像吐了蛮多槽的,后颈子不由得发冷。

“有点什么?”界主离舍罕见的在殷流采面前收了笑。

殷流采没看见界主离舍脸上惯有的笑,心里什么毛病都往外冒:“有…有点,有点担心界主生我的气。”

“那你不用担心了,我不生气。”界主离舍一脸的面无表情。

殷流采:你这样我倒不担心你生气,改担心你今天来是要弄死我了。

“界主,有话好好说,我蠢没事,您治嘛。”

界主离舍心中暗笑,殷流采就是这样,一紧张嘴里扯的话听起来就叫人忍不住摇头失笑:“倘是我魔界中人,自然要治,非我魔界中人,为何要治。”

听着说像是“治太麻烦,还是杀了省事”,殷流采心中暗自苦,根本不知道界主离舍是在吓唬她玩:“可…可不是界主,您不要我了么。”

言下之意,我没敢下你们家黑船,是你非赶我下船,我才不得不下去的。

界主离舍看殷流采快把自己缩成一团鹌鹑,到底没忍住笑出来,顿时整个包间里便有了温度与色彩:“都已经缩到墙角了,再缩,往哪儿缩去,还不快滚过来。”

殷流采先是一惊,然后大喜,屁颠屁颠“滚”到界主离舍面前去,殷殷地注视着界主离舍道:“界主,你不生我气是不是,你是在吓唬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界主不舍得丢下我的,我是你的十三嘛。”

咦,“我是你的十三”这话总感觉有点不对味,到底哪儿不对呀?

待界主离舍好言好语,殷流采确定界主不会丢下她时,她就开始数落界主那天不该吓坏她。界主离舍好笑地盯着她看半天,她才把这话题揭过去,接着便将惦记了许久要告诉界主的事跟界主说明。

“想到哪里去了,我确在寻人,寻的并非元道真君。至于辩龙如何看不清元道真君根脚…那辩龙可曾告诉你,元道真君并非仙楼第一任主人,他只是第二任。”界主离舍问道。

殷流采摇头:“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我看辩龙似乎也不知道,界主,你找的是什么人?”

这个,界主离舍连殷十三也没说过呐。

“日后你只管好好修炼便是,魔界中事,你不必再过问。到如今,我也只剩下一句话给你——既入上玄宗,便是上玄弟子,既修正道,便再与魔界无干系。”界主离舍此时看向殷流采,想到的却是多年前,那个在漫天大雨里,从半天空上掉落他怀中的天真少女。

那时候,界主离舍想,得多傻,才能在今日情深似海,明日翻脸无情的世间活成这副天真模样。

所以,上玄宗很好,那里有一大群用强横修为来捍卫自己天真任性的修士,他们肆意“放飞自我”,肆意地活在这世间,像一个个鲜明的符号,任雨打风吹,任世人打量,他们依然巍然不动如山地践行着内心的自我,这才是界主离舍一直想叫殷流采去上玄宗的原因。天真固执的少女,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有选择继续天真下去的可能。

纵我一身污泥,身在深渊,亦盼你一袭白衣,行走于阳光下,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界主离舍伸手拂开殷流采面上的发丝,像拂去了多年前积在她眉心的风雨:“望你前程光明,大道可期。”

“界主?你…你是要丢下我吗?”

不要啊,殷流采对界主有很深的眷恋,这是她的超级金大腿呀,说句挺没良心的话,界主的金大腿比她师尊的还好抱哩。

第五十二章 面上风霜,心中块垒

在殷流采满目担忧的问界主是否要丢下她时,楼外祭台上响起一阵阵爆竹声,紧接着祭天的乐声响起。一片叮叮咚咚的礼乐声中,杜鉴之清亮的嗓音颂读着的祭词在乐声的起伏中带着独特的韵律,天地之间有些许灵气在响应着这韵律。

忽而祭台上风起,些许雨点洒落在祭台上,引来围观的百姓一阵阵欢呼,世人常将这时候的雨称作灵雨,认为是上天在对人们祭天的行为发出响应。有诗人曾写过“广乐达天听,即将灵雨来”,形容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片欢呼声中,殷流采的担忧显得更加深切,以至于界主离舍甚至无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对,我要丢下你”。虽然这是殷流采的选择,虽然这是为她日后安危着想,但确实是要丢下她在这里没错。

有心说,“日后你有师尊,有上玄宗,有无数同门,你并不孤独,有许多人伴你长生路上同行”,也有心说,“世间事,有得必有失,并无双全之法,我将你丢下,亦是出于你的选择”,更有心说,“我可以不丢下你,你随我回魔界便是”。但多少有心说,都在殷流采依然如当年的眉眼中化作虚无:“阿采,长生路漫漫,能伴你走到最后的人并不多。”

道理谁不懂,只是一想到日后金大腿再也抱不上,殷流采就很没安全感。她初来乍到时,是界主离舍和化嗔真君这两条粗壮金大腿给她安生立命的安全感,且,当年化嗔真君修为远不如界主离舍,论起来,还是界主离舍更让她安心一些。毕竟,于化嗔真君,有许多事她是没有讲的。

“界主,我回魔界去好不好。”殷流采说出口时,心里便在想,她现在的修法,回到魔界去恐怕会有种种困难。可不回,她又必需和界主划清界限。

“阿采,我恐怕并非是能陪你长生路上走到最后的人。”

“为什么?”

“我与姬晙,皆已渡劫期,我比他还早许多年跨入此境,最多再有一两千年,我的飞升之劫便会到来。至于姬晙,他或许比我早,或许比我晚。阿采,若害怕一人独行,便去找到那个能与你长生路上相携作伴之人罢。”事实上,如果界主离舍不是这些年一直减缓修行,飞升之劫早已经降临。之所以徘徊不前,不过是因为,他想找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罢了。

殷流采怔然看向界主离舍,这一刻,她也看到了魔女殷十三与界主离舍初见的画面,心中刹时明白,为什么殷十三会对界主离舍深种情愫:“界主,这么多年,您护我羽翼之下,是只为当年那句许诺吗?”

当年掉在界主离舍怀里的殷十三几近死去,被界主救活时,也只是行尸走肉一具躯壳,是界主离舍后来的一句话便彻底救活了她。界主离舍说“若无人拂去你面上风霜,心间块垒,便叫自己强大起来,使世界再无风霜可上你面,再无块垒可入你心”,紧接着,界主离舍又说“知此时你还不能,那便入我羽翼下,必叫风霜块垒不能近你”。

“起初自然只是许诺,至如今,阿采认为只是许诺?”

殷流采摇头,殷十三从界主离舍那里得到的一句许诺,到最后慢慢都变作了情义。人与人之间,天长日久相处,既无间隙,又互相陪伴,自然情日厚,义日深:“界主此时丢下我,便是国为这世上风霜块垒,我已经可以自己解决?”

“纵你不可以,还有上玄宗,纵上玄宗与你情义尚浅,还有姬晙。阿采,不要因为寂寞,便轻将身心托付,也不要因为行远,便恐惧一路上的孤独,焉知路上,不会遇到可一路相同的同伴。”界主离舍轻轻拂开一片落叶,那落叶上布满细细小小的虫眼,对着光一照,叶子的脉络并着虫眼描写出无限凋敝苍凉。

“嗯。”殷流采看得出,界主离舍此行是来与她割断联络的,这种割断,既是对前情的交待,也是对日后的嘱托。他希望她好好的,但他无法同行,在她选择修《坐谭静照》的那一刻,这一切其实已经注定。

——自古正邪不两立。

选择一方,便要彻底与另一方割断,不清不楚,粘粘糊糊,最后只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若有事时,还可寻我,总不会不管你的。”

殷流采点点头:“界主若有事,我也可以帮忙的。”

界主离舍也点头,含笑道:“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阿采,若有一天听到你消息,我期盼那是你大乘渡劫,名动天下,再无人能添你面上风霜,心中块垒之时。”

“也盼有一日,听到界主消息时,是您诸事顺遂,飞升上界之时。”说完,殷流采心中格外难过,缓缓伸出手,碰了一下界主离舍含笑的嘴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也许是离别使人惆怅,也许是昨日事今日情使人难分难舍。

界主离舍没有避让,而是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背,含笑的双眼专注而深若幽潭:“我曾夜观天象,描绘过你一生的曲线,阿采,必有大机缘在前路上等候你。但,历来大缘伴大劫,你要小心,若有不妥,只管传书,我必前来助你。”

“好,界主也要事事小心。”殷十三对离别有很深的恐惧,这样的恐惧,殷流采却没有多少。现代人,说不好听一点,独立又自私,伴随成长的每一段时光,都有人离去,同学、朋友、师长,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每天都有生离或死别,心肠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再见就再也不见的挥手中硬起来。

虽然还是会惆怅,还是会伤感,但眼一闭一睁,又是日出天气好,新的一天到。

只不过,当此时别离,殷流采仍是满怀小儿女姿态,恨不得挥手道别的时刻,永远也不要到来,依依惜别之情,足令铁石心肝的人也满心柔软。

界主离舍收回被殷流采扯住的衣袖,遥遥看一眼不远处,频频望来的杜鉴之,心中可谓是百般滋味,然而最后他只说一句:“他不合适,与大道缘法太浅,能伴一时,伴不得一世。”

殷流采:这伤离别的时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杜鉴之是纯粹的盟友关系好么!

此时的界主离舍与殷流采都不知,唯心中有什么,才会看谁都有什么。

漫长岁月里,谁不轻别离,或许下一次重逢时,他们就都懂了。

第五十三章 几家烟火,几处欢声

杜鉴之并非好管他人闲事之人,但殷流采与人在晚霞漫山中挥手道别的情形,仍让杜鉴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何人”。

晚霞映着殷流采的脸,殷流采看着杜鉴之,她涂满流光的双眼里只有失落,并无悲伤:“一个以后很难相见的挚友。”

四野渐暮,晚霞渐染薄灰,风在碧蓝天幕下垂挂起无数星子,流长的河水静静淌过,仿将岁月都流走了。两人静悄无声地立在河边许久,直到晚虫将两人的思绪带回,才一前一后回住处去。

路上,几家烟火,几处欢声,薄薄月色轻在青石路上流淌,俗世的尘烟使人不由得思念远方,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故人:“杜鉴之,你有没有发现,社陵关下有很微弱的灵力波动?”

“不曾,怎么,你察觉到了是什么?”杜鉴之说完眉头紧皱,灵力波动可能好可能坏,对凡人来说,却是坏的可能性更大。社陵关是杜鉴之一手建立,如今可能面临毁坏,杜鉴之心情顿时凝重起来。

“很庞大,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机缘。”殷流采不太通占卜演算,只能模糊感知到一点,那也不过是源于修士对天地自然而然的感应。

“秋收后无要事,我们可以先去探一探。”杜鉴之对机缘略有动心,但更多的是对社陵郡的担心。

“过几日罢,我先临时抱个佛脚,先修炼几日易术。”说起来,占卜演卦是法修的看家本领,殷流采也是修为太低,才没抽出空来去修炼。

对于这种土豪得毫无人性的口气,杜鉴之唯有语塞而已,散修的苦这些出身大宗的弟子是不会明白的。大宗弟子修法,只愁没工夫修,散修却得先愁有没有功法供他们修行。

接下来几天,殷流采便悉心钻研化嗔真君在她出玉壶岛时,给她的一套玉简,那套玉简中有上玄宗一应修法,从基础入门,到中阶高阶一应俱全。不过目前殷流采能看到的也只有基础入门,好比易术入门,就是真仙界响当当的《天衍大数》。

《天衍大数》即可以卜问吉凶,推演未来,还可以用来勘山定水,演算方位。化嗔真君曾说“上玄宗万般修法皆以《玄观经》为基石,《玄观经》学好,万法即得”。打开《天衍大数》之前,殷流采还作好看不懂的心理准备,结果一打开发现,这门易法学起来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

“难道修道还能提高智商?”

五天后,殷流采和杜鉴之一道出门,一路《天衍大数》开道,最后沿一条黄沙杂野草的七弯八绕小径,来到一处淹没于黄沙中的小湖。湖水如一枚碧蓝宝石嵌在黄沙中,他们到时有几只野鸟落下饮水,见有人来,拍着翅膀立时便飞走。湖水中有鱼,生着绿油油水草,水草里有虾和小甲蟹、泥螺,可见这里的水是可以喝的。

“这里并看不出有什么奇异来。”杜鉴之掬一捧水沾唇尝了点,水虽清冽甘甜至极,但半分灵气没有。

“是看不出奇异来,不过,多少行商从这里过,都不曾听闻有人发现此地有一弯湖水,你不觉得奇怪吗?便是你我,能感应充沛的水泽之气,不进此中来,也同样不知此地有湖水。”这里可不是大漠上的月牙湖,这里的黄沙,姬氏曾派人专门来寻找过水源,这样都没找到,只能说明这面湖水大有奇异。

“如此说来,确有不凡之处。”杜鉴之从怀中摸出避水珠便要下湖去。

殷流采将杜鉴之拦下,避水珠只能撑一时半会儿,远不如避水诀好用:“我下去吧,你在这里警戒。”

“也好。”杜鉴之倒也不坚持要下去。

殷流采双手结印,避水诀便起,入水后,避水诀更像是一层薄薄的气膜,将周围的水隔开,供给可呼吸的空气,倒比什么潜水服都更好用。越潜越深后,光便照不下来,加之有密密水草,更显得水底阴暗。殷流采取出照雪珠,可照清身周约十余丈,照雪珠一照,殷流采才算是看清了湖底的情形。

湖底泥沙淤积,水草都扎根在浅水中,水底反而显得十分干净,除一些贝类的壳和石头外,只有几只适应深水的鱼偶尔游过。殷流采四下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同之处,无奈只得在水下施展《天衍大数》。

殷流采施展之前,想想,放出潜羽,潜羽最近一直待在仙楼中,担负着殷流采交给它的探明仙楼任务。忽然之间被放出来,潜羽还有点不适应:“召唤我作甚,仙楼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哟,殷流采,你这哪来的运气,这地方都能被你找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往下千米便是天极水脉,说起天极水脉,当年是上玄宗一宝,至少我横行真仙界时,还在上玄宗。至于后来如何遗失,又如何出现在此处,那便不为人所知啦。如今天极水脉再次现世,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想想上玄宗的星罗湖至今仍烟波浩淼灵气充裕,需知那不过是天极水脉藴养三千载的余荫罢了。”

话不用潜羽全说完,殷流采也能想得到,被天极水脉养三千年的上玄宗至今仍然是正道首宗,即使整个真仙界渡劫飞升的修士寥寥可数,上玄宗每千年,都仍然有数名飞升上界的修士。这样的前提下,只天极水脉现世的消息,就能招来一场场血腥,何况是天极水脉的最终归属,天下修士,无数宗门,皆会蜂拥而来。

“我能当没看到吗?”殷流采这人遇到事情,永远是想着最简单最方便最省事的办法,绝对不会想这东西我能拿到手才好。

“当然不可以,你身上已沾上天极水脉的气息,星罗湖上,天极水脉的气息远没有这么浓郁。你此时出去,明晃晃的便在身上写满字——天极水脉已出世,唯我知何处。”

“那现在怎么办?”殷流采恨不得这时候界主离舍还没走远,可惜,出门前她试着联系了一下界主,界主没回应她。

“没事出去浪,有事找宗门。”

嘿,也是,这本来就是上玄宗的东西,如今来找回,谁敢同正道首宗抢不成。

#嗯,我承认我很甜#

第五十四章 从天而降,意外惊喜

永远不要低估上玄宗的画风清奇程度,殷流采的消息传回去,上玄宗倒是很快派人来,却只不过是施法驱除殷流采一身天极水脉气息,然后告诉她——这天极水脉,上玄宗不要啦。

听到这句话时,殷流采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懵的,她仍然不死心地问:“我没听错吧,为什么不要,天极水脉不是本来就是上玄宗的镇宗之宝吗?”

“是啊,但天极水脉并非被人盗走,或意外遗失,天极水脉是在生出灵智后,自行离开星罗湖的。既与上玄宗缘浅,那便随它去,至于引来何等腥风血雨,师侄啊,这真仙界,每日都有腥风血雨,在你我所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真仙界虽然早不如几万年前那般,但时常还能听到什么异宝灵物出世的消息,略加一点夸张就可以说成是每天腥风血雨不曾停歇。

殷流采却总有种这东西是我从坑里挖出来的,那我就得把她解决掉:“但此事因我而起。”

“天极水脉已有灵智,它想出世便出世,你不过撞上而已,不要把世间事都往自己肩上扛,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扛不扛得起。”见殷流采似乎还是有些犹豫,紫竹岛岛主鉴真真君便多说一句,“若你仍认为此事你需担负,那便去,我辈修士修的不过是一个长生不老兼随心所欲而已,只不过去之前,要想清楚。”

“我不说就没事吧。”殷流采很负责任地抱着侥幸心问道。

“你管得住你自己,管得住那散修吗,是,你没与他说明白,但他只需与人谈话时,无意提一句此处发生过的事,你的不说便再无意义。固然,师伯可为你将那散修记忆抹除,但你焉知他是否已经记录下,且神魂之力强者,纵然抹除记忆,也有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鉴真真君说话间,看殷流采的眼神却柔和了一些,上玄宗就爱这样存天真心的弟子,瞧瞧,多招人喜欢。要不是化嗔真君是好大一尊渡劫期大能,鉴真真君都想抢徒弟了。

“那就只有…”

“只有我们来散布消息,才能叫你全身而退。”鉴真真君心痒痒的,这么软,这么天真的徒弟,他也想要一个。想他那几个人精里的人精的徒弟,委实不像上玄宗弟子。

“多谢师伯。”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殷流采还是会很自私地选择优先周全自己。

“不谢,怪道化嗔师弟再三叮嘱,定要与你分说明白,不叫你知道厉害,你便要多想。”化嗔真君踏入渡劫时承受的雷劫,如今正在完全化去的最后关头,唯化去雷劫,才能真正进入渡劫期,所以化嗔真君才没来,反而请了鉴真真君前来。

“那我这立道心…”眼看社陵关是不成了,接下来恐怕会有很多修士来此。

“化嗔师弟已去信请皇帝派人镇守社陵关,有姬氏皇族中人在,等闲的散修不敢来犯,至于大宗,多半都与姬氏旧有盟约,互不相犯。且暗中,宗门会派人来此,社陵关必会无事,你的立道心也无需再更换地方。”

殷流采这才放下心来,没飞行法器要飞,必需搭听谈楼的顺风车,那可不便宜,就是殷流采自问从没缺过灵石,花起来的时候也肉疼得掉了两行泪。送走鉴真真君,殷流采就去找杜鉴之,眼下冬愈发冷了,眼看着最冷的时候就快要过去,该是时候绸缪春耕之事。

“宗门中擅长种植灵植的师兄传了我几个选种育种的法门,我们不妨试试。”结合一下在现代农广天地看来的一鳞半爪,殷流采觉得明年春天的耕种还是大有可为的。

“也可。”杜鉴之答应下来便与殷流采埋头苦干,别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殷流采大半年没一点眉目的事,杜鉴之一个冬天就做出点小成绩来。

待到春耕播种时,半天空就时常见有修士或驭剑,或驭法器而过,不时还能听到修士斗法带来的动静。所幸社地陵关有姬氏一族守卫,早早就在社陵关布下防御在阵,等闲的修士斗法,根本不用担心,至于高阶修士,姬氏皇族的高阶修士修为相当可观,有他们出面,高阶修士也往往会被劝走。

自然,也有劝不走,非要在社陵关上空打的,则暗中有上玄宗弟子出手,姬氏皇族与两宗八派一府素来交好,暗中托了上玄宗弟子之事渐渐传出后,再没人在社陵关上空斗法。这时,殷流采和杜鉴之培育的第一批种苗可以下田了,下田插苗这样的事,自然不用他们来,他们只需在田埂上看着便是。

“哟,今天又有人打起来了,看这动静可不小。”殷流采看一眼天边滚滚浓云,不免猜测,今天是哪里的大能开打了。

殷流采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魔界会参与到天极水脉的角逐中,因此,但她看到界主离舍从天上被打落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些时候才说过,以后再难见面的人,才隔多久就又见了,还是这样的情况。

“殷道友,你跑什么?”

“天上掉下来人了,我看着眼熟,去看看。”殷流采头也不回,边跑边答话,说话间人就跑远了。

杜鉴之看着她背影,嘀咕了一句:“跑那么快,旧情人吗?”

殷流采耳尖地听到了,没忍住回头瞪了杜鉴之一眼,杜鉴之收到殷流采的瞪眼,笃定地“噢”一声说:“看来真是旧情人。”

“懒得搭你。”殷流采喊完跑得更快了许多。

待跑到地方一看,果然是界主离舍,殷流采二话不说赶紧上丹药,幸亏到上玄宗后积攒了一些,要搁她在五岭峰的时候,绝对没那么多丹药可使。喂下一把丹药后,殷流采才来得及琢磨:“界主论修为,比师尊还高,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难道不是因为天极水脉,还是魔界出了什么事?”殷流采左等右等,竟没等到狱主们前来,殷流采便揣测可能是魔界出事,界主的伤也可能和魔界出的事有关,否则,等闲的人怎么可能把界主离舍打成这样。

殷流采把界主离舍往回拖,打算给他找个地方疗伤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上天给她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第五十五章 熟悉挚友,陌生情人

一觉醒来,发现有把剑横在脖子上,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晨间叫醒服务。不仅是殷流采,连来叫殷流采去看水田的杜鉴之都被这场景弄混了:“不是旧情人吗,难道说你们拆伙拆得不清不楚,还是说你负了他?”

殷流采:求别胡说,剑横在我脖子上呢。

“诶,就是拆伙的时候过火了些,也不至于要生要死,没什么能大得过命去。”杜鉴之自发自动脑补了许多,然后就开始“知心大哥”式的劝解。

殷流采被盟友的清奇脑洞所征服,泪都快要流下来。

“你看,你一落难,她就一心奔过去搭救,二话不说就把你拖回来调养疗伤,费的丹药灵石何止千百,她丝毫不见心疼,足见对你情深义重,你怎么能忍心伤她。纵便是过去你们俩不妥,如今看在这份上,也应该前事一笔勾消。”那日杜鉴之并没有看到界主离舍正面,如今看着,当真以为是拆伙拆得不怎么妥当的旧情人找上门。

殷流采: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你这么画风清奇,真该去上玄宗,画风多么和谐一统。

“你是谁?”界主离舍问杜鉴之。

杜鉴之连忙撇清:“我与殷道友只以朋友论交,这位道友千万别误会。”

收回视线,界主离舍盯着殷流采的脸片刻后问:“你又是谁?”

脑洞清奇的杜鉴之这时候也没法脑补了,满脑子都是“这到底怎么回事”的疑惑不解。

“殷流采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殷流采顿时想起许多套路许多梗,诸如失忆啦,夺舍啦,还有另一个界面的界主离舍穿了过来啦,甚至又穿越者来跟她作伴之类的,“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离舍。”

离舍是苏世襄去国别乡之后才取的道号,不管是夺舍还是穿越什么的,都说明一个问题,界主离舍还记得他曾是苏世襄,如今是离舍。没有界主二字,殷流采大胆猜测,很在可能是界主还不是界主时。

杜鉴之:“这位也是你上玄宗的同门?”

殷流采恨不得给盟友跪下,她要开口解释时,界主离舍眼里有一丝迷茫浮光掠影:“上玄宗,我何时成了上玄宗弟子,你是上玄宗弟子?”

“是,我现在是,以前我是五岭峰弟子,五岭峰没了之后,我跟着师尊化嗔真君一起进上玄宗的,你还记得吗?”殷流采试探着问道。

“五岭峰?化嗔?”

界主离舍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并不是夺舍失忆,也不像是平行空间的另一个界主穿过来,也不是穿越者。身为穿越者的殷流采经过“专业鉴定”后确定,界主离舍失去了某部分记忆,这个某部分是指达成“界主”成就之后,之前的基本记得。

杜鉴之:“你这个旧情人现在情况不算糟,受那么重的伤,只丢失一些记忆,已经算好的。”

“都说不是旧情人,只是很熟悉的挚友而已。”殷流采拒绝听什么“挚友怎么可能这样那样”的嘀咕,这盟友,她打算暂时扔出院墙,等她把界主离舍这点毛病搞明白再让盟友重新上线。

盟友扔出墙外后,殷流采一回头,只看到界主离舍剑已回鞘,却仍双目如出鞘利刃一样盯着她:“旧情人?”

无语心中泪千行,殷流采略感无力地摆手:“真不是,界主,我以前是您下属,您是魔界界主,我是十三狱的狱主,这样说您想起点什么没?”

界主离舍却冷笑一声:“你一身所修,分明是正道修法,并非魔界修法,如此睁眼瞎说,不觉得太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