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因果业孽,远饶于情

通鬼身上怨憎被剥离干净时,殷流采见到的是一张她生平仅见的脸,蓝盆友是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好看,而剥去怨憎的通鬼,却是一张殷流采只能想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脸。不是天上帝君,也是人间天子,活生生就是一张帝王脸。

“不知前辈尊号?”殷流采恭敬有礼地一揖,不是她要多礼呀,她师尊好歹曾是一朝太子,看不惯她懒散,特地教的。为叫她好好守礼,还恐吓她来着,道是九阙中仙士个个不好相与,她要是不知礼,若有事他也救不下。

这锅九阙仙士才不背呢,不管清虚仙尊还是会真仙尊,都是可好相处的仙士啦。当然,殷流采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她被恐吓了,以前一直当真来着。有话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三个月,殷流采现在早过三个月,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事实上,九阙仙士中多的是循古礼之人,殷流采这样没专门学过礼的,即使没人计较,那也不会认真相交,更有可能是搭也不搭一眼,话也不吐一个字。比如现在,已不是通鬼的仙士魂魄便是如此,见她礼数周全,便也礼数周全。

虽然所谓的礼,不过是一揖,不过是敬声称一声前辈:“吾乃纯钧。”

殷流采:和鸿钧难道还是师兄弟吗?

道祖鸿钧:你想多了。

这个词殷流采是耳熟的,纯钧是中国古代十大名剑之一,欧冶子所铸,为尊贵无双剑,倒是和眼前这位一脸帝王相的颇为相符:“纯钧仙尊?”

纯钧仙尊颔首:“四方山下,十三万年,有幸终解脱,惜此身别无长物,惟一言以谢之。”

殷流采表示不用,举手之劳,她却忍不住好奇提问:“敢问仙尊,因何入障?”

“因果业孽,远饶于情。”

懂了,情劫,殷流采又问:“那现在仙尊去哪里,是否已可以再入轮回,转世投胎?”

十三万年在四方山下受灵川之水日夜冲刷,虽比起仙灵之气要好些,但仍是苦难终日,不能解脱。如今一解脱了,不管是殷流采还是清衍仙人与苏融,都认为这位会斩去此生此世所有记忆与修为,投胎往来世去,重新为人。

或有来日,若能,再修大道,若不能,安安稳稳一世为凡人也可。

但纯钧仙尊却摇头遥望即使白日,在九阙也可罕见的杳杳宇宙,亿亿星辰:“愿归于无。”

既然愿归于无,为什么还要在灵川中受十三万年河水冲刷,那不是白受折磨吗?殷流采不解,苏融却看着看着,忽然出声:“仙尊是不肯带一身怨憎归去虚无?”

纯钧仙尊看苏融,含笑的脸上,如明珠映碧玉而生清辉:“吾曾游宇宙,于星河之中自创一宗剑法,愿受否。”

苏融虽然有师承,也不缺剑法,但却没拒绝,只点头并道谢:“多谢仙尊厚爱。”

纯钧仙尊将剑法授予苏融后,最后望一眼悠悠灵川水,凭空化作点点银斑,消失于三人眼前。清衍仙人和苏融都还好,殷流采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惆怅与闷痛快要让她承受不下,仿佛是有山压在她胸口一般,或许真是山来压还没这么难受。

“不知为何,我竟然万分难过,原本不该的,纯钧仙尊并不如何感伤,我们也没有必要去为他感伤,可我难过得不能自抑。”殷流采看着江流,想起了那句——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苏事默默看一眼清衍仙人,她大概是知道的,她妈这毛病,可能只她爹能治得了。可惜她爹一时半会不能来治,清衍仙人却未必能治,说来说去,她都开始想为“预备役后爹”掬一把同情泪,岂不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我自不会负你,何必感伤,每到这样的时候,你总是容易想多。阿采,便是你我如今的人生,其实也经不起太过细碎的推敲,真要推敲了…你我为何还要修道,为何还要长生,长生何益,修道何益,何为道,道如何使人长生,我们所在的宇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你我是否真实存在…细想心中恐惧便会自然滋生。阿采,你那句话我很喜欢,人生所谓快乐,不过是难得糊涂而已。”清衍仙人避重就轻,三言两语,轻轻将殷流采从惆怅的川流里捞到岸上来,为她拍干水,把她又带回云端。

苏融:爹,就算我想帮你,对手太强大,你又战五渣,我只能说一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是啊,长生的意义在哪里?”殷流采倒是很容易被带歪。

然而,这也是挖个大坑来埋人的话题,苏融就眼睁睁看着她预备役后爹三言两语把她妈捞上岸,又三言两语她妈带沟里。可真是…让人忽然就好想祝他们相亲相爱,地久天长。

将殷流采诸多问题糊弄过去后,三人连鱼也没兴致再吃,直接降落四方山中暂做休整。次日清早,苏融依着惯例,做了一桌子美味早饭,殷流采吃着吃着,抬头对苏融说道:“看你的模样若只是眼熟,这饭菜我便能肯定了,我认识你。”

苏融:这大约就是生于美食国度的人民的天赋能力,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女都可以忘,吃过的饭菜味道倒在脑海里根深蒂固。

清衍仙人看苏融,倒想知道这姑娘会怎么解释,这姑娘对他的态度,他心下自然清楚。现在就看她,怎么解释又不说破身份了。

求助的目光投向清衍仙人时,苏融很快知道,她预备役后爹打算袖手旁观,叫她自己正面被她妈质问。苏融尴尬极了,她一时间上哪儿想话搪塞去,而且这眼光湛湛的,让她都没法往下编话。

最后还是看出她不擅长编瞎话的清衍仙人出言解围:“阿采还记得十二楼吗?”

“记得。”真仙界第一大饭馆,他们家厨子的大铁勺下,有无数姬氏皇族及魔修道修躺平求吃。

“她就是那个苏家的后人啊。”

嗯,苏世襄也是那个苏家出的,清衍仙人倒一点虚话都没有。

殷流采:“原来是这样,我道这味道怎么熟得慌呢。”

我就静静地看你忽悠我妈

苏家还挺能搞事嘛,又是搞政治,又是搞修道,又是搞美食的

第二二五章 迟来一时,便迟一世

虽然苏融并不知道情劫之事,但她越看她妈越有点害怕,总觉得这样下去要出大事情。偷空溜走,对她妈和预备役后爹说要回去修炼,转过背去就跑到化嗔仙君面前把满肚子疑问倒出来。

待一听情劫二字,苏融是修为低,又不是眼界低,清虚仙尊这做师尊的,不仅教导修行,也教导常识及为人处事。因而苏融心中对情劫是什么样的劫难一清二楚,故此她又多问了一句:“那清衍仙人便是应劫人吗?”

“正是。”

听罢,苏融不由得在心底默默给清衍仙人点一屋子蜡,心里想着回头要督促一下清衍仙人。有工夫好好修炼,别成天跟她妈四处浪去,到时候死在她妈的情劫上可一点不算好死法。

后爹眼看着要悬,看来还得跟亲爹,苏融相信她妈肯定能脱情劫,法修斩“我”,对立道为仁的她妈来说,斩起来虽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待“我”一斩去,情劫立消,估摸着她妈的记忆就要回来,到时候必然还要和她爹天天秀恩爱秀旁人一脸血。

“师祖,我是不是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生我一遭,我不曾承欢膝下,好歹也得做点什么。不说什么报不报养育之恩的,到底是一家人,他们劫来劫去的,我能帮上哪怕一点忙也是好的。”苏融自己是想不出来,只得求教化嗔仙君。

化嗔仙君含笑眼中波光微漾:“你可以去找苏世襄,情能割舍,血脉却割不断,往往忘情者,待要再重拾于情时,最先拾回的不是爱情,而是血脉之情。”

苏融不解:“为什么?他们俩人之间,我就是化作一根针,都夹带不进去啊!”

苏融没有两人秀恩爱的记忆,但道祖鸿钧有呀,化嗔仙君也有呀,苏融想知道,他们俩人有好多槽能吐给她的。

“血脉天生,爱情在后,自然是先拾回血脉之情。”化嗔仙君看苏融时,眼中意味万千。

虽然苏融没能全看懂,大半还是看懂了的,无非就是要她去激一激她爹,好叫她爹早早拾回情来:“说起来,以身合天道,忘情忘性,倒与太一宗那部太上忘情修法十分相似。皆是先有情而后忘情,不过太上忘情的宗旨却是最终又拾回情。这样一想,我爹也应当可以将情拾回,本就没什么不同。师祖,不若我们去太一宗借这部修法来观参一下,殊途同归嘛。”

“何需去太一宗借,九阙中有太一宗飞升的前辈,前往拜访求取修法便是。”修士飞升九阙后,常见有借修法互为观参的,是以并不难借到。

苏融一听好借,便要自己去,化嗔仙君才化为仙君,还是多稳固一下为好。苏融顺利借到修法后,求她师尊送她去蓝星见她爹,清虚仙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师徒俩去往蓝星时,殷流采和清衍仙人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风好景好,花月正好的晚上,两人正想好好进行一下深入的交流时。殷流采还没等清衍仙人碰到她,就用力将清衍仙人推开,推开后她自己都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清衍仙人心中苦笑,脸上却并不露:“或许是我急切了些,阿采莫气。”

“我没气,之前我也觉得水到渠成,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推开你。”殷流采完全懵了,她深深觉得,她都已经开始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明明什么心理准备都做好,明明自己都觉得素那么多年,是该吃肉的时候,怎么肉都送到嘴里却要往外吐呢。

嘤,明明这块肉这么美味,怎么忍心往外吐,这是犯罪啊!

“许还未到时候。”

“也许吧。”要不还能怎么解释,难道她就是那种真天山白雪莲,脑子有点污,其实内心纯洁得想要永远静如处子的那种人?

嘤嘤,早知道她该去修禅宗,剃个光头,什么烦恼都没有,现在倒好,还要操心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

“不要多想,先回去歇着。”

殷流采还是有点不死心,看一眼喷香美味的好肉,道:“你别动,让我亲一口再说。”

清衍仙人动了就是傻子,他站在原地,满含期待与温柔地看着殷流采。殷流采倒是顺利亲到了,只是舔一下嘴唇,总觉不对,她狐疑地退开,目带深思地看清衍仙人:“明明还好呀,可我为什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大约,因为你我还未结为道侣?”

怎么会,她可是来自现代的地球人,怎么可能会反感和男盆友的婚前深入交流,开什么玩笑,她节操不可能这么高:“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得想想。”

“自然可以,不急,阿采,岁月漫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清衍仙人语调轻扬,心中却微沉,即使这样也不行吗?即使她什么都已经不记得,她却仍然下意识地拒绝他。

似乎只是迟来一时,便迟了一世。

殷流采看着清衍仙人,眼中流露出愧疚来,谈恋爱遇到她这样的女朋友,大概很苦恼吧。但清衍仙人却只是满目柔情,丝毫不怨怪,温柔得让她开始害怕,害怕不能回应这样的深情,偏偏这深情又是她撩起来的,害怕最终要辜负这深情,偏偏她又曾那样欣然地接受这份深情。

“我难道就是那种看人脸好,就心动,得到了就甩脱,因为不是真爱的渣女?”殷流采问这话时,能回她的只有潜羽。

做为一只辩龙,还要负责处理情感问题,潜羽深感无能为力:“可能是因为太看重,太在乎,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是这样吗?”

“必然是这样。”就算不是,也要忽悠成是,否则叫它怎么回答,又不能直接把什么都告诉她。

殷流采: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啊,咬人嘴唇的时候,我一点没想什么在乎不在乎,看重不看重的的,只有下意识的想要推开。

那便且听我忽悠

谈恋爱遇到殷流采,真叫倒八辈子血霉

前生没积德,才会爱上她

第二二六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情劫这种事,身在劫中,越是很难以察觉。

应劫人自然是知道的,陷劫人却怎么也明白不了,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能申请个心理医生吗?”殷流采在现代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一天需要心理医生这样的存在,然而人吧,一生命漫长,一投身修道,就会产生出无限疑问。很多时候,这源于自我怀疑,更多的时候,这来与宇宙间一切事物的奏对。

道祖鸿钧有些懒得理会她,但到底没拒绝殷流采要求回地球找心理医生的请求,道祖鸿钧也想看看,一个情劫而已,殷流采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回到地球,殷流采立马找了一位较权威的心理医生,然而,当医生问她:“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吧。”

殷流采:我竟有种“这该从何谈起”的张惶无措。

“医生,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男朋友,我很爱他,他也很好,我们都觉得一切是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要展开更深入的交流了。可是明明什么都对,甚至我心里也很乐意的,素到现在我也不容易是吧,是时候该开荤吃肉了。那么好那么好的男朋友,美得我每天醒来都会觉得他比昨天更美好,我居然下不去嘴,医生,这是为什么呢?”殷流采殷殷地看着心理医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心理医生:我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咨询,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心中除了他确实没别人?”

“当然没有,我这么专一的人,如果心里有别人,当然是去搞定他或制作事故被他搞定,怎么可能去撩其他人嘛。我确实很爱我男朋友,每每看到他都会都会心里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以前觉得这样的形容是作家笔下美妙的形容而已,但是真到爱上他了,就觉得第一个写下这句话的人不但是个天才,还真正遇过一个能令其心如小鹿乱撞的人。”殷流采恨不能指天誓地,以证自身清白。

“他确实很爱你?”

“绝对的。”她好歹是上仙,修的是一念定乾坤,真想知道点什么,根本一点不费劲。再说,一个人爱与不爱,何需动用一念定乾坤,全凭心和眼睛就能看个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颇具权威的心理医生,医生自然是见过很多意外状况的,于是他建议可以催眠试一试,通过催眠或许可以问出殷流采心中真正抗拒的原因。对于催眠,殷流采提出质疑,不是别的,她神识强大到连道祖鸿钧都觉得稀奇的程度,委实很难被催眠。

“一般来说,是有效的,但也有失败的例子,不过,我建议还是试一试,毕竟成功催眠的概率不低。”

殷流采也不好解释说“我是个上仙,我神识强大无匹”,只能任心理医生放手,怎么能行怎么来。显然,催眠是不可能成功的,心理医生坐回沙发上后,殷流采也坐起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抱歉,显然我很难让你真正敞开心扉,这样吧,我们再谈谈,实在不行,我可以推荐几位在情感咨询方面很出色的心理医生。”

“好的。”

“我们换个问法,殷小姐,在没有遇到你的男朋友前,你对于爱人的想象是什么样的?”

殷流采“啊”一声,然后大笑道:“在那之前,爱情对我来说还不如一盘鲜下的菱角。我同宿舍的同学,曾经为爱自杀,所幸没成功,她被救了回来,没出什么大事,后来她大彻大悟,就说了这么一番话。我醒过来的时候,就一念想,今年鲜下的菱角莲藕我都还没尝上一口呢,要真死了多不值得。她这番话,对我影响还蛮深的,如果不是”

忽然间,殷流采陷入沉默中,她不明白,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忽然间,连一点转折都没有,遇到清衍仙人,就自然而然陷入了爱与被爱之中。这不科学,也不符合常理,每个转变都要有心理转折的过程,殷流采活这么些年,她还是敢说一句了解自己的,她绝对绝对不可能跳过这个过程,就是将来她修成仙尊,也豁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殷小姐?”

“医生,很奇怪,我这个人还蛮执拗的,不怎么好说服。别人想说服我不容易,我想说服自己也需要一个过程,但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时,我竟然没有一个自我说服,或被我男朋友说服的过程。”殷流采不由陷入迷惘中,人生如果是拼图,她肯定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最关键的一块,导致人生都有些不完整了。

“就像吃包子,咬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是个白胖包子,吃到嘴里却只有馅。”心理医生通过一小段谈话,显然已经略对殷流采有些了解了,说话用的都是殷流采最喜欢的方式。

殷流采太喜欢这个形容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医生,你能帮我把不知被谁吃掉的包子皮找回来,没有包子皮的包子是不完整的。要是只爱吃肉馅,我就会直接选择吃肉丸子呀。”

“你的情况,倒很像是被催眠过,而且留下了暗示,拒绝被再次催眠,因为包子皮是你自己吃的,有可能滋味不好,有可能变质了,有可能吃完上吐下泻,所以你选择了遗忘。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如果是专门擅长催眠的心理医生给你催眠的,我无法再次催眠你,并消除暗示。”心理医生也不是没遇到束手无策的患者,很爽快地举白旗。

殷流采想的却是:肯定没人能催眠我,我也没去找过别的心理医生,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我自己给自己催眠的,并下了心理暗示。这里的催眠可以是封存记忆,可能是将记忆割离抹去,当然也许是她曾走火入魔,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管是哪个,似乎都不要再想起来最好。

嗯,那就算了吧,至于蓝盆友,谈着谈着,没准就能接受了呢。

虽然很好奇,但是自己选择忘掉的记忆,还是随它去罢

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早准备好了

没有什么,比自己下的暗示更强大

第二二七章 由来爱恨,以心鉴之

殷流采对解决她问题的医生还是很大方的,付完咨询费,还送人一卦,虽然说她卦演算得不怎么样,但那是指演算天机,演算同为修士,同为仙士的道友仙友们。到演算凡人上,殷流采绝对一掐一个准,也实在是这位医生面相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要不殷流采这样懒的,怎么可能会多事。

临别时,殷流采对心理医生说:“医生,不管你信不信,最近三天,最好不要出远门,有生死大劫。虽然避过这一劫还有一劫,但这劫过去,再来就是生劫,无非受点磨难,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心理医生:

这咨询闹得,难道还要倒找她钱?

心理医生自然不能信殷流采,而且他最近也没有出行的计划,但没出两天,下午快结束最后一个患者的咨询时,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位相熟的同行来的,邀请他前去为一位患者作会诊,一般来说,这样的事他会随口就答应,因为很巧,接下来几天,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但心理医生莫明一下子就想到殷流采的话,答应的话到出口时变成了拒绝,心理医生大感莫明其妙。

殷流采:我下暗示了呀,你催眠不了我,我催眠暗示一下你,分分钟的事。

道祖鸿钧问她怎么想的,殷流采答:“我根本没多想,看到就说出来。”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说出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下暗示?”

“我怕他不听啊,生死劫本来就存在变因的,并不是说每个人生下来,寿命就确定了对不对。就算上天给人一百八十岁,要往死里作的话,能不能活到十八都是个问题。他帮我解决了问题,我看到了就顺手为之,既然决定要救,当然希望能救到,于是我就给他下暗示了。”殷流采不会承认的,她还有点小小的恶趣味你看你催眠不了我,我却可以催眠你呀。

道祖鸿钧轻“啧”一声,大抵明白他为什么能看殷流采顺眼,不止因为是她是地球人,还因为殷流采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可以被称为可爱的天性:“小红啊,你不愧了三千载文章教化。”

“这跟三千载文章教化有什么关系,爹,你对历史也很有研究嘛,论文章教化,可以从周朝算起,正好三千年左右。”殷流采这时还没丢了历史生的本能。

“因为有件事,我本来不想点醒你,但,你这么可爱,还是点你一句罢。”道祖鸿钧说罢,看她,意思是“你要不要听”。

殷流采“嘻嘻”笑一声,点头说:“看来,在所有亲爹眼里,女儿再怎么着也是世间最可爱的。”

“人一生,什么都可以假装得出来,唯独爱与恨,装出来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道祖鸿钧一眼看出殷流采身陷情劫之中,情劫如何能催折人,道祖鸿钧自然也清楚。

殷流采收了笑:“爹是说,我和清衍仙人之间?”

道祖鸿钧但笑不语,殷流采长长叹出一口气,低语道:“原来,爱不爱,都这么多烦恼,原来,爱人与被爱,也这么多烦恼。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恼事呢,爹,你有烦恼的事吗?”

“有啊。”

“什么?”

“你。”重寻回属于人的情感后,殷流采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地球人,虽然严格说起来只是来自于地球的灵魂,但她用她的可爱,让人轻易生出牵绊来。一声“爹”可不是随便喊的,喊出来便是缘法,他不许,殷流采也喊不出来。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殷流采贫嘴罢,又发愁,看来她这渣女是做定了,满腔愧疚快把她淹没,“他那么好,为什么不可以呢?”

“若是爱情单只是一个好字,就什么都可以,哪来那么多悲欢离合的事故?”

也是,殷流采摇头再叹一声,念了半阙词:“终日行行坐坐,未曾识、展眉则个。若还不是、前生注定,甚得许多摧挫。去你行、有甚罪过。送一场、烦恼与我。”

道祖鸿钧只看她不说话,许久之后,一脚把她踹出地球:“赶紧滚,别留在地球裹乱。”

上一秒还温情脉脉,下一秒就翻脸无情,殷流采深觉得,道祖鸿钧也需要个心理医生。吐完槽,她便看着近在眼前的九阙,心下涩然。她此刻去见清衍仙人,待说过话,清衍仙人必然也要这样想她,别前情依依,别后再见,就决定渣了他。

“感觉好对不住他,万一他要打死我,因为心里的愧疚,我大概都不愿还手。真不知道世间那些负情人,怎么好端端活着的,我都快愧疚死了。”殷流采说罢“哎哎哎”地捂着胸口,不是心疼,是心虚。

“潜羽,你都不安慰我的吗?”

“你觉得这时候需要安慰的是你吗?”

没好气地“哼”一声,殷流采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我总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我在等着他。难道我还在等等生命中注定的真爱吗,我都好想说服自己,清衍仙人是哪里不好,你不爱他。又高又帅又富又有风度,还情深似海。我要有个女儿,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我没女儿,按说我就想把自己嫁给他才对呀!”

“但现实是你不想嫁。”

“所以啊,问题出在哪里,明明他远远高过我对伴侣的所有条件,可以说是比神还完美的男人。不是说不爱,才会有万千理由吗,可我找不出半个理由不爱,这样的人都不爱,能爱什么样的人呐。”

“由来爱恨,以心鉴之。”

“诶,这话说得也”

殷流采长吸一口气,缓缓转身,清衍仙人依旧含笑注视着她,眼中却不浮上似浓还淡的悲伤,那悲伤一点一点拷问着殷流采的灵魂:“衍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