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看到摊前又来了一位常客,张口便要鸭血粉丝汤,连忙也舀了一碗桂花凉虾递上去,歉然笑道:“天气热,小摊不卖鸭血粉丝汤,改卖桂花凉虾了,客人尝一碗吧,这是奉送的,不收钱,若是觉得味道还好,请下回再来光顾。”

呼!好累!赚点钱不容易的,得奉承好这些常客,好在桂花凉虾坐起来不费多少本钱,各送一碗让客人尝尝,即送了人情,也不至于亏本。不过温柔想到那炉灶上还蒸着小笼汤包呢,得尽力推销出去,不得不再挂满笑容,向这两位食客道:“桂花凉虾只能解暑渴,解不了饿,小摊还卖小笼汤包,你们要不要一笼尝尝?”

“好啊!你这摊上的东西都洁净可喜,就来一笼尝尝吧!”后来的那位食客喝了人家白送的桂花凉虾,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过那青衫男子就不说话了,只端着碗低头喝桂花凉虾。

温柔一手拎了两屉小笼汤包,一屉六只,在两位食客面前各搁了一屉。那汤包的皮都洁白透薄,上面的褶子捏得像含苞的花骨朵儿,筷子一夹,汤包底部的薄皮承受了汤汁肉馅的重量,自然下垂,可是却没有一只破裂开来的。

“有趣!这包子的皮可真薄,竟然不破!”后来的那位食客夹着汤包的褶子,抖动了两下筷子,见那汤包也跟着颤,但依然不破皮,于是他张大嘴,就将小笼汤包整个塞进了嘴里。

“不要——”温柔惨呼一声,差点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该死,怎么忘了提醒他呢!

“烫——呼——呼——”

果然那位食客汤包一入口,只咬了一口,就被烫的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嘴里不住吸着气,却又忘记将烫嘴的汤包吐出来。不过吐出来也晚了,因为那烫嘴的是汤包里的汁水,他整个塞进嘴里,用力一咬,汤包皮破汁溅,哪有不烫的。

惨不忍睹!真是惨不忍睹啊!叶昱也扭转过头,不忍心去看那位食客被烫的惨状,对于这汤包烫嘴的事,他可是有亲身体会的,白天温柔配了馅料,蒸了一屉出来,让大家尝时,他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夹了一个丢进嘴里,结果被烫得到现在舌头还疼痛呢!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忘了告诉你这汤包要先将薄皮咬破个口子,慢慢吸允出里面的烫热的汤汁再吃。”温柔连声道歉,一面说一面又舀了一大碗桂花凉虾递给那位食客道:“快喝点甜汤冰冰口。”

折腾了好一阵子,那食客总算觉得嘴里疼痛略减,苦着脸向问天道:“你这汤包太厉害了,差点没把我烫死。”

温柔只能站在那里,尴尬的赔着笑脸,眼角却瞥见那青衫男子,慢慢夹起一个小笼汤包,放在醋碟里轻蘸了蘸,以无可挑剔的标准吃法,从容的消灭掉。等他吃完一屉,也不说话,只向着叶昱望了一眼,叶昱立刻明白他还要,又递了两屉上去。

这一晚上的生意比前几天红火多了,温柔和叶昱忙得焦头烂额,最后也没注意到那青衫男子是什么时候走的,待叶昱过去收钱时,才发现他有多给了十文。

红杏泄春光 第七十七章 话不投机

夜里收摊回家,温柔很意外的发现明厅里的油灯竟然点着!这都丑时一刻了,怎么还有人没睡呢?难道温刚又熬夜念书了?她捧了钱匣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坐在油灯底下做针线活的是温妈妈。

“这可奇了!”温柔笑道:“娘你平日不总说要省点灯油钱么?怎么今儿这么晚还不睡?要做针线活的话,白天也能做啊!”

“等你!”温妈妈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在油灯那昏暗的光线下笑得分外慈祥。

“等我?”温柔更奇怪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天亮了说,非得三更半夜的等着她回来。

“来,坐到我身边来。”温妈妈探身向前,在一张椅子上拍了拍,正待说话,却见叶昱在外面收拾好东西走了进来,连忙收住了口,改向他笑道:“回来啦?累坏了吧?快洗洗去睡吧。”

叶昱一愣,随即点点头,回自己屋里拿了手巾和脸盆,又出去打水洗漱了。他心里也纳闷,温妈妈平时对他虽谈不上冷漠,但也从未如此和颜悦色,今儿个晚上倒稀罕!不过他不是多事的人,照常洗漱完,就回屋睡了。

耳听屋内再无别的动静,温妈妈才将自己坐的椅子向温柔那边拉近了一些,低声问道:“儿啊,你就快要及茾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及茾!温柔虽然估摸着自己十四五岁了,可是一直不知道具体多大,生日是什么时候,眼下听温妈妈这样一说,只得含糊遮掩着:“没有吧,还早呢!”

“早什么早?六月初六你就满十五岁,该找婆家了!”温妈妈不乐道:“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早都自个绣嫁妆了,你呢?我看你现在怕是连针线都不会拿了吧?”

“我能挣钱就行了,针线活儿不会做有什么要紧,可以去外头买。”温柔站起身打了个呵欠,感觉困倦得很,急着回屋睡觉,不想再谈下去了。

“坐下,我话还没说完呢!”温妈妈将她扯回道椅子上,教训她道:“嫁妆都是自个绣的,哪有去买的道理?要不然嫁出门去,要让婆家笑话的。”

温柔黑线道:“你不是想让我学做女工吧?我哪有那个功夫啊!钱不要赚了?饭不要吃了吗?”

温妈妈踌躇了一下,悻悻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娘,你究竟想说什么呀?”温柔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这么晚了,她可没空跟温妈妈在打哑谜。

“娘想……”温妈妈放下手里的针,看了看她道:“想着你该嫁人了。”

呵,这句话真是太提神了,温柔的瞌睡都被她吓跑了!

“我还太小,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即便早知道古代女孩嫁得早,可是十五岁就找婆家?对她来说,这根本就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小啦!”温妈妈语重心长道:“娘十八岁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奶奶还嫌我年纪太大了呢!”

“反正我还不想嫁人,再说眼下也寻不到可嫁之人。”温柔只好耍无赖了,不肯就是不肯,难道还能绑着她嫁不成?

“娘心里倒是有个好人选!”温妈妈说着,又将自己坐的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

“谁?”温柔心惊胆战的将屁股远一点,不想与她太靠近。

温妈妈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许秀才。”

“噗通”温柔挪过了头,将自己的屁股直接挪到地上去了,摔得尾椎骨疼,她忍痛爬起来,摆摆手道:“娘,你饶了我吧,我要去睡觉了,真的很困!”

天知道温妈妈一天到晚心里都在琢磨些什么,连这样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她都能想出来给自己配对,这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别走,你听我说!”温妈妈死拖着不让她回房。

不知怎的,此刻温柔想起的是《红灯记》里的那段著名唱词:奶奶,你听我说……

又不能强行推开她,温柔只得站着,听她继续唠叨。

“我都打听过了,许秀才早两年死了娘子,爹娘又在乡下住着,你要是嫁过去,就算不怎么会做女工,总算婆婆不在眼前,也不至于挑剔你什么。再说离娘家又近,时常能回来看看,许秀才娶了你呢,也就是刚儿的姐夫了,定会费心教导他,这一举数得的事,岂不是挺好的吗?”温妈妈越说越兴奋,脸上都微微泛出晕红来。

“哈,哈哈!”温柔干笑了几声敷衍道:“是挺好的,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提都没提,怎知道人家看不上你?”温妈妈拊掌笑道:“不是我自夸,我的女儿不但模样是千里挑一的,就是操持起家务来也丝毫不会落于人后。你不晓得,今儿夜里我让刚儿拿了些你做的小笼汤包和桂花凉虾去给那许秀才尝尝,他回来后说,先生直夸他姐姐手艺好呢!”

怪不得立刻就动了做媒心思呢!温热决定彻底打消她那不合时宜的想法,使出杀手锏道:“我若是嫁了,家里的日子怎么过下去?没有个女儿出嫁了,还帮着家里做生意的道理。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我想拿钱回来贴补你们,那许秀才能答应?”

这番话一说,温妈妈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她沉思了片刻踌躇道:“那你也不能终身不嫁啊!女孩儿家经不起耽搁!要不这样吧,你和许秀才先定亲!拖上一两年,把生意都教给娘来打理,我这把老骨头呢,还能折腾个几年,挨到刚儿大了,若是能考取个功名,再说上个媳妇,我这一辈子的心事也就了啦,即便不能考取功名,他也可以回头再来看管生意,自立门户,大抵不成问题吧?”

“我和许秀才先定亲?娘,大半夜的,你别说笑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就下了定论了,这话万一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温柔实在有点生气了,若不是敬着她年纪大,也许就克制不住自己要说上几句刻薄话了。

温刚,温刚,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温刚,这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太严重了。店铺还没开起来,她就想着反正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要将生意抓过来一手兜揽了,有这样的厉害心思,为啥对着外人使不出来?只知道算计女儿!温柔越想心里越气不平,替死去的如花不值,也替自己不值,若不是温刚这小子懂事听话,很受她喜欢,没准她就立刻撂下这个恼人的担子不理会,带着小环和叶昱自立门户去了。

温妈妈还待再说,温柔已不想再继续听了,转过身就回房去,最后丢下一句话道:“劝娘趁早打消这荒唐的念头,我就算要嫁,也必定要自个挑人!”

红杏泄春光 第七十八章 番外植物

必定要自个挑人!温柔的话仿佛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当头披在温妈妈的身上,震得她坐在那里,半天作声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温柔回房睡觉去了。

待到她终于回过神来,才一拍大腿,心里暗惊,自个的闺女,怎能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呢?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由父母作主,凭的是媒妁之言,她竟说要自个挑人!怎么个挑法?大街上看见个顺眼的男人,就往家里拉吗?这简直就是苟合淫奔啊!绝不能看着自个女儿走上这样的邪路!

对了,她一定是常日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忘了自个还是个未出嫁的闺女,应当温顺谨慎,不同陌生男人搭话!这样一想,温妈妈又觉得让女儿出去做生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不让她去呢?一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能坐着饿死吧?思前想后,总觉得没个妥当法子,最后还是想着必须将她嫁出去,到时候她成了已婚妇人,就算在外抛头露面难看些,也不至于让人指着脊梁骨骂。

就这么定了吧,女儿的终身大事,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得费心管,寻个时机去许秀才那里探探口风,瞧瞧人家有没有续弦的意思再说。柔儿在赵府里当了这些年丫鬟,按理来说,眼下她没给人家当妾就该庆幸了,怎么就瞧不上人家许秀才呢?

温妈妈摇头叹气,忽然一眼瞥见桌上油灯还点着,心想自己白坐了半天,倒浪费了灯油钱,连忙一口气将那油灯吹灭了,站起身回房睡觉。

深夜里,四处静悄悄的,除了院子里的唧唧虫鸣外,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温柔躺在床上,虽是疲惫困倦,但满腹心事暂时也无法入睡,躺了一阵,借着窗外泄进的月光看见身边的小环睡容恬淡,不禁笑了,想着自己真是有点杞人忧天,这日子哪,还是过一天算一天,总有柳暗花明的一日,于是替小环将薄被盖好,转身也合上了眼睛。

次日起来,她瞧见叶昱在院子里栽种花草,略扫了一眼,发现品种似乎还挺齐全的,有她认得出的月季、茉莉、芦荟、凤仙、栀子,当然也有人不出的,不觉笑道:“你打哪儿弄来这些花草?”

“西市后头有条专卖花鸟的巷子,前几日你给了我一吊钱零花,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买了这些花草回来。”叶昱说着,又动手将一抹茉莉种了下去。

“能活吗?”小环蹲在一旁帮忙浇水。

叶昱还未答话,出来打水的温妈妈就笑道:“花钱买这些不能吃的做什么?过上两个月,若是要搬家,这些钱不就白打了水漂儿了吗?”

“搬家也可以把这些花草再挪过去。”叶昱说着,拿起一小株长着红色尖果的植物,就要种到院角去。

“等等。”温柔一眼瞥见,忽然兴奋了!她冲上前就抢过那株植物,仔细辨了半天,愈加激动起来,伸手就要去采那红色尖果。

“不能动!”叶昱忙拦住她道:“这果实有毒!”

“毒?什么毒?”温柔问着话,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那株植物,似乎生怕眨眨眼,它就会消失在眼前。

“说是这果实只能让人赏玩,却不能随意碰触摘取,否则里面的汁液沾到手指上,会令人肌肤溃痛难当。那老花农卖我之时,还仔细问过家里有没有稚童,若有,他便不卖我呢!”叶昱拿这植物的时候分外的小心翼翼。

小环在旁听的吐舌,退后一步,又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儿?”

“说是番外流传进来的,叫番椒。”叶昱淡淡道:“那老花农要价不低呢!”

“什么番椒,明明就是辣椒!”温柔大喜,抢过那植物就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嚷道:“你们谁也不许动,这是我的!”

呜呜呜,辣椒啊,做很多菜肴必不可少的一味调料!温柔简直就快热泪盈眶了,恨不能立刻把这小株番椒上的果实统统采下来,先炒两盘菜大快朵颐一下,但她兴奋归兴奋,还没昏了头脑,知道这东西只因机缘巧合才被她撞见,要是剪枝填了五脏庙,今后怎么办?不行,一定要种!种很多很多!

小环和叶昱原本被温柔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给惊住了,眼见她虚抱着番椒,脸上呈现出梦幻般的笑容,呃,其实说难听点应该是白痴般的笑容,他们正不知所措呢,忽然又见她跳起来大声嚷道:“不行!”

“什么不行?”小环轻声探问,生怕再刺激到她。

“你们谁会种花花草草?对了,叶昱!”温柔将手里的番椒递还给他道:“帮我把这番椒培育出来,越多越好!”

“我不会!”叶昱皱眉道:“从前家里有个花儿匠,我常看他摆弄花草,学过一两手,但是这东西……我不知该怎么养。”

“去问那个老花农,他一定知道!唔,看看他那里还有没有番椒,统统买下来!啊,对了,钱——”温柔说着,又急着转身回屋去拿钱,随手在藏钱的地方拎了两吊钱出来拿给叶昱道:“有多少买多少!”

温妈妈从来没见过温柔兴奋到如此失常,忍不住插话道:“你不开店啦?拿大把钱去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娘,你不懂。”温柔皱皱眉,懒得多解释,只连声嘱咐叶昱道:“一定要帮我把这番椒种出来,要是院子里地方不够……”她扫了一眼满院的花草,咬咬牙道:“就把这些花草都拔了。”

“啊!”小环失声轻呼,想不明白这番椒到底是什么重要玩意,竟让温柔舍得拔去这满院的花草,不过她知道温柔做事一向有她的道理。日后必然明白,因此也不多问。

叶昱也没有多嘴的习惯,接了钱便打算去找那老花农,温柔眼见他跨出门槛,心里忽想,不知道那老花农那里还有没有番外流传进来的别的植物,不行,自己的跟去瞧瞧才放心,便又放声喊回了叶昱,让他等着自己换好男装,才一起出门。

第七十九章 及笄之日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走,温柔在老花农那里竟然还找到了高约四五尺,茎如蒿,叶如艾的番茄,上面结满了累累的果实,远远望去满株红艳。老花农说这叫六月柿,相传果子也有毒,不能吃,但是用来观赏是最好的,院子里栽上一小株,比石榴还要好看。

好看是好看,价钱也很贵,那样一株番茄,他就要价一两银子,折合一千五百文铜钱。温柔听了之后,兴奋得像番茄一样发红的脸色,立刻就变黑了。

不是她出不起这个价钱,关键问题是,她那小院,能种多少株番茄啊?若是买回去之后不能大量种植,又有什么用呢?她是要拿这番茄当食材用的,可不是为了观赏。

“怎么?小哥嫌贵?”老花农不知是不是长年伺弄花草,养成了弯腰的习惯,此刻年纪大了,腰也直不起来了,总是微微躬着身,翻着眼瞧人,张开牙齿稀松的嘴道:“这可是番外流传进来的,整个太和城里,你也找不出十株六月柿来!”

“老伯,这个东西能大量栽种吗?”

“能啊!可是种这么多做啥?买得起的人可不多。”老花农咕哝了两句,见温柔还站在那里犹豫,便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你真要买?”叶昱也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说,买一亩良田需要多少银子?”温柔的心思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叶昱显然无法适应她这种跳跃性思维,怔了一下才道:“六七两银子吧。”

古代的地好便宜!不过她现在得攒钱开店铺,仍然买不起,再说买了地也得有人种啊,眼下根本没有人手。最后她只得叹口气,将那老花农招过来,讲了讲价,最后说定以一千二百文钱买下这株六月柿,但前提条件是老花农必须将番椒和六月柿的培植方法仔细教给他们。

回去后叶昱就照着老花农传授的方式尽力照料这两种温柔简直看得比黄金还珍贵的植物,只是暂时是不可能大量种植的,只能先将就养着,不让它们得了什么病虫害死掉就算大功告成。

温柔原想着腾点时间去郊外的村子里走走,找家老实忠厚的农户,将番椒和六月柿交给农户去培植,等长出果实来,自己再高价全部收进,只是摆摊事忙,一直也没找见机会,这事便暂时耽搁下了。

忽忽一个月过去了,六月初六那天,温柔满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温妈妈这天执意不让她出摊,一大早起来就忙活着买菜做菜,说是要替她好好庆祝一番,温柔拦不住,索性也卷起袖子想要帮忙,结果却让温妈妈给赶出了厨房,让小环陪着她好好歇一天。

“好闷啊!”温柔端着把椅子坐在明厅里,看叶昱在外头伺弄花草,伙计在包粽子,而温妈妈呢,则是手脚不停的忙着打水洗菜。

“难得歇一天,你不趁早养养神,喊什么闷呢?”小环轻笑,手里绣着一方帕子。

“劳碌命,闲不下来!”

这话半真半假,温柔自然也愿意吃饱喝足当米虫,可是这古代可娱乐的玩意却不像现代那样多,闲下来即不能玩电脑游戏,也不能在网络上和人聊天,至于电视电影更是一概全无,外头酒楼戏院虽有卖唱的,无奈她是个俗人,一听那些咿咿呀呀古腔古调的唱词,就想打瞌睡。未出阁的姑娘家还不能在外头乱走,要防着被拍花的哄了去,哎呀呀,想想就一个头变成二个大,还不如忙碌些,即不用胡思乱想,也不觉得无聊了。

“要不,咱们斗草玩吧?”小环建议道。

“斗草?就咱们院子里这么些花草,有什么可斗的呀?”温柔懒懒打了个呵欠。

“解九连环?”小环想了想又笑道:“前儿温刚下学路上买了九连环回来,我还没解开呢。”

她说着就将那九连环取了出来,谁知温柔拿在手里随意摆弄了几下,就解开了,看得小环大呼厉害,温柔却照旧喊无聊。最后终于在温刚房里寻出一副围棋,温柔拿了出来道:“咱们下棋吧!”

“我不会。”小环皱眉。

“我们下五子棋。”温柔说着,在棋盘上摆了几个子,说清了玩法。

小环聪明机灵,很快便学会了,无奈温柔下五子棋技术也臭得很,开始还能赢小环几个,下到最后,就是输多胜少了。她连输了几盘,不服气,赌着劲儿非要连赢三盘不成,正瞪大眼睛仔细计算小环的棋子,忽听外头有人说笑着一路进来,也没在意,只顺手拈起一枚黑子,堵住了小环那隐隐相连的四个白子,哈哈笑道:“险些就被你蒙过去了!”

小环此刻的心思全不在棋上了,见外头走进人来,连忙丢下棋子站起来,低下头去,施了一礼,轻声招呼道:“许先生。”

许先生?温柔一怔,抬起头来,看见厅门口站着三人,一个是陪笑招呼的温妈妈,一个是下学回来的温刚,中间那人,容长脸庞,唇上微髭,望去大约三十来岁,不是温刚的先生许秀才却又是谁?

温柔心里大恼,恨温妈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将人请到家里来,只是当着外人,不便发作,只得暂时忍下气,心念一动,便尊着古人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拉着小环准备进房躲避。

温妈妈连忙拉住她道:“小门小户的没这么多讲究,再说许先生又不是外人,你们陪着坐坐,我把剩下的两个菜做完,咱们就开饭。”

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再说有当娘的如此行事的吗?什么叫让她们陪着坐坐?又不是勾栏妓院,客人上门要陪坐!温柔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还是小环使劲捏着她的手,才使她稍稍冷静下来,但是脸色也铁青得有些难看。

温刚近来已略通人事,看见姐姐气成这副模样,立刻猜到娘让他请许先生回家吃饭的事,必定另有内情,只是眼下不好问,又不能让气氛僵着,一面在心里抱怨娘做事莽撞,一面忙着倒茶招呼先生,暂解了尴尬的气氛。

第八十章 变相相亲

四人在场,只有温刚一个人忙碌着倒茶说话,说了几句之后,没人搭腔,他也自觉无聊起来,坐在温柔身边不再言语。

温柔心里气苦,表面功夫也做不出来,更不搭理那许秀才,只顾着低头把玩手里的三枚棋子。小环见气氛实在太沉闷,僵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禁低声向温柔道:“咱们继续下完这盘棋吧。”

“哦,两位姑娘还会下围棋?实在是兰心慧质!”许秀才坐着也尴尬,但他不解女儿家心事,只当这两位小姑娘在害羞,正愁没话说,坐着尴尬,偏偏小环提起围棋,他立刻来了精神,只是低头一看棋盘上那些散乱摆放的棋子,半天没看出个名堂来,心里更是讶然,以为这两位的围棋造诣已经高深莫测,唬得他一时出不了声,只盯着棋盘思虑。

“该你下了。”

生气也不过是为难自己,温柔忽然想通了,管温妈妈出什么歪招呢,反正她见招拆招就是了,眼下她权当许秀才是透明人一个,照例同小环下起棋来。倒是小环有些不自然,分了心神,最后一不小心,输给了她。

许秀才在旁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两小姑娘原来下的压根就不是围棋啊!也不知是什么旁门左道的下法,实在没啥看头,便站起身来,踱着步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心里暗叹,果然女子有才的不多,不过这样正好,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原本不知道温妈妈将他请来吃饭是什么用意,只当是今儿过小年,温妈妈要设筵谢师呢,及至到了温家,看见上回去替温刚请假的小环和另一位有点眼熟,却从没见过的少女,才恍然温妈妈请他来吃饭,大概是有别的打算。

难道当真是想将女儿许配给他?若不是,这样男男女女,不分内外的一桌吃饭,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即使是小家小户,也没这种规矩呐!许秀才心里想着,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下那两位少女。相貌清秀的小环他是见过的,一直觉得她应该比温刚小,可是温刚却叫她姐姐,当时他还讶异呢,没想到温家竟有这样出色的小家碧玉似的女儿。

至于另一位少女,似乎比小环年长一些,清雅的容貌里带着几分俏丽,最明显的是眉宇间还蕴着一丝磊落之气,举止大方自若,要不是在这蓬门小户里遇见,他还真要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闰秀呢!

细细比较起来,那年长的少女,出落的更标致一些,许秀才的心跳了又跳,忽然想起这样子偷偷窥人评较,实在有违君子之道,便连忙将目光转到厅角一张高几上搁的描彩瓷瓶上去了,但他的元配丧了多年,鳏居许久,此刻既认为温妈妈有玉成姻缘之美意,又怎能压得住内心的澎湃激动?于是忍耐了没多久,又开始偷眼窥人。

那秀才,跟做贼似的,实在或厌!温柔的眉头拧了又拧,天知道温妈妈怎么会觉得他好!若是在现代,有男人这样窥视她,她都觉得这人小家子气,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做什么躲躲闪闪的?搁在古代这讲究男女有别,礼教森严的世界里,这样窥人就更显得心术不正!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亏他还念过书,成过亲,怎么举止这般猥琐?

温柔越想越觉得气闷,将棋子在棋盘上“啪”的一放,站起身道:“不下了!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早点吃完,早点把这家伙打发走!再坐下去,被那秀才瞟了再瞟,她没准都克制不住心里的郁闷,要出口讥讽了。得罪他原没什么关系,但眼下温刚还跟着他念书呢!别到时他被落了面子,将一口恶气都出在温刚身上,那可糟糕。

“姐姐,我也去,我去拿碗筷。”小环也被看得坐不下去了,巴不得跟关温柔躲出去呢!

走到外头,两人对望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小环压低声音在温柔耳边轻声笑道:“那秀才的目光像蜜胶一样,粘在人身上实在讨厌!”

“是啊!我差点没忍住就要吼他: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要不要把眼珠子挖出来,安到我们身上?”温柔说着,撑不住就笑了。

小环从没听她这样说过话,想必这次她是当真恼了,稍愣了愣神,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两人的笑声虽轻,但甚是清脆,顺着风隐隐飘到站在厅里踱步的许秀才耳里,像幼猫的爪子,挠得他心里发痒,脸上也一阵臊热,只恨爹娘没给他一双顺风耳,好听见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边温柔进了厨房,脸立刻就挂了下来,问温妈妈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怎么进来了?还不快去陪许先生在厅上坐着?”温妈妈手忙脚乱的做着菜。

“我和小环又不是粉头,陪哪门子许先生!”温柔气极,说话就忍不住刻薄起来。

“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这样的话也是能浑说的吗?当心将来嫁不出去!”温妈妈先是有点愧疚,但想着自己是为了女儿的终身打算,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道:“许先生教了刚儿这么久,不该请他来家吃顿饭么?”

“我看你是拿请吃饭装幌子呢!一顿二顿,请着请着,就把你女儿嫁出去了!”温柔恼道:“我不是早说过,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作主,用不着你费心么?”

“哎,你怎么这样和娘说话!”温妈妈被她说中心事,脸一红,但是也被温柔的话气到了。从小到大,温柔的性格就是柔顺无比,对她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只是近来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愈来愈有主见,今儿竟又当着小环,再次重申她嫁人要自己作主的话,而且态度还如此忤逆,由不得温妈妈不恼,当即撂下脸道:“哪家女儿嫁人由着自个做主?这事我不依!”

温柔气极反笑道:“好!你不依!你不依你自己嫁给他去!我反正是不嫁的!”

这话听在古人耳朵里,实是有点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了,不但温妈妈黑了脸,就连小环都一脸震惊,可是温柔不在乎!她只是看在如花和温刚的面子上,才对温妈妈一忍再忍,平常小事,敬着她年纪大,顺着她点没什么关系,可眼下她都想随便挑个人将自己嫁出去了,再对她容忍,就是对自己残忍!不如索性破了脸,将话说清楚,让温妈妈别做出什么越了她底线的事情,否则日后真的没有一同相处的余地了!

第八十一章 暗室争执

“你……你……”温妈妈气的说不出整话来了,半晌才拍着腿放声哭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个忤逆的东西来!我的命好苦哇……”

她哭喊归哭喊,心里却还顾忌着厅上的许秀才,不敢太过高声,顺手还将厨房门给关上了,然后那眼泪就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边哭边向小环列数着从小将温柔养大所受的辛苦,叹息自己到头来,还要受女儿的气。

“大娘,有话好说,你……你别哭啊……姐姐她只是……”小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欲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温柔抬手止住小环的话,皱眉道:“娘,说话要公道!我现下还站在这里叫你一声娘,就是知道你辛苦养大个女儿不容易,但若要说还你养育的恩情,你女儿早就已经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