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宜眉头一蹙,再按着弹,谁想连错音,这才叹了口气停下手来,抬眼问道:“那秀才进陆府了吗?”

“没有。”绿萼摇头道:“我瞧见他在门口和那家丁说话,后来云淡回去,他就走了。我又跟着他一直到了福来客栈的门口,等了会没见他出来,就回来了。”

沈梦宜沉默了一会,向她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眼见绿萼退了出去,沈梦宜极力凝下心神,起手再弹同曲方终,就听那男子站起身道:“今儿就到这吧,你心绪不宁,多弹无益。”

沈梦宜叹了口气,禀退红蕊,抬眼望定他,半晌方道:“再帮我一次。”

她的话语里满含无奈,还着一点淡淡的求恳之意。

那男子沉吟半晌,背手负立道:“你要我做什么?”

沈梦宜咬咬牙,垂眼道:“去云州,想法子娶了她,再将她带去别处,越远越好!”

“这事我未必办得到。”那男子轻轻摇头。

“只要你尽力,总有六七成的把握吧?”沈梦宜话语里的求恳之意更加浓了,她再次抬起的眼里甚至还有晶莹闪动,“就算娶不了她,与她形迹亲密些,总能做到吧?”

“你就真的……”那男子说到这里,收住了话头,望了沈梦宜一会,叹口气道:“好吧,我答允你。”

“真的?!”沈梦宜微扬的脸上明显带着欣喜。

那男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轻声叹息道:“你知道我向来无法拒绝你。”

话毕,他头也不回,就掀了帘子慢慢走了出去。

她也不想这样做,但许秀才所说的事情,带给她的震憾实在太大。温柔在陆策心里占有一定的位置,这点她知道。可一直觉得温柔既然死了,那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她应该试着让陆策慢慢接受自已,慢慢忘掉温柔。谁想就在她坚决的去执行自已的想法时,老天突然当头丢了个炸雷给她,告诉她温柔没有死!

没死!那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不论陆策为什么喜欢温柔,是一时迷恋还是真心相对,她都不想再看见这女子出现在陆策的眼前!

沈梦宜抬手往琴弦上按去,十指抡得急促,结果弹了没多久,琴弦就“叮”一声断了。

她站起身来,扬声向外喊道:红蕊!把这琴拿去烧了!“

许秀才其后又往陆府跑了两趟,但每回都没见到陆策,搅得那家丁一瞧见他,就挥手道:“爷不在,你回去吧。“

直到第三回,陆策总算在了,听见外面有个来自云州的许书吏求见,微挑了挑眉,就说了声“请“。

云淡在旁沉吟道:爷,此人接连来了好几回,是不是云州那边有什么事?“

陆策端起茶杯想了想道:“且听他说。”

两人说话间,那许秀才就被带到了厅上,见了陆策立刻迎上去行了个大礼,嘴里喃喃道:“陆大人,可算是见着您了。再一抬眼,瞧见云淡站在旁边,认出是那天在门外见过的布衣少年,晓得是陆策亲随,便也冲着他拱了拱手,笑得一笑。

许秀才话说得不伦不类,陆策也没在意,只淡淡道:“我如今停奉思过在家,大人这称呼可担不起。坐,你找我有什事?”

“我………”许秀才小心翼翼的搭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微侧了身道:“请问大人府里可是走失了小妾?”

他这话一出,不单是云淡,连陆策都诧异皱眉了。

“这话怎么说?”陆策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许秀才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异色,只当他是不想家丑外扬,于是陪了个讪讪的笑,踌躇着开口道:“按理说,大人的家务事,没有我多嘴的份儿,只是我恰恰得知您府上小妾的藏身所在,怕大人为此忧心,这才赶着过来告诉一声。”

陆策打量了他几眼,慢慢道:“你说的这个人在哪?”

“就在云州!”许秀才笑道:“她还改了个名儿,叫温欣!”

说着,他还将温柔在云州的住处,以及和叶昱在一起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这次陆策有了心理准备,倒没怎么吃惊,只是沉默的望着许秀才不语,但他身旁的云淡面色一凛,责问的话险险冲口而出,好在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见陆策不语,许秀才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道是他心里有所顾虑,因此沉吟了一会又陪笑道:“大人放心,一会出了这府,我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在外头泄露半个字。”

这时洗竹手里拿着一封蜡漆封印的信匆匆走了进来,递交给陆策后,又在他耳低语了两句。陆策微点了点头,向那许秀才道了声“稍候”,就拆开信看了起来,越看唇抿得越紧,最后还对着信出了一会神,才将信重新套回信封里,递给洗竹道:“拿去烧了。”

说完,他抬起眼来再次凝视许秀才,目光深邃难解,将许秀才看得有点坐不住了,头越压越低,他这才沉声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现下可是在莫万江手下当文书吏?”

许秀才只当是陆策想提拨自已,脸上立刻露出一抺喜色,没口子道:“是,正是!莫大人对我还算赏识。”

陆策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样正好,我有一封书信,想让你替我带回去交给莫万江,不知你可愿意?”

带信?不是要提拨他吗?许秀才略有此失望,但还是点头道:“替大人办事,我求之不得。”

“那好。”陆策吩咐云淡道:“取笔墨纸砚来。”

待到云淡取了笔墨纸砚,陆策提起笔来微一凝想,就在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写起来。

许秀才坐在那里,直着脖子望了半天,可是离得太远,啥也没看清,还挨云淡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收回目光,继续不安的坐着等待。

陆策写完信,盖上小印,放在桌上等着墨迹干透,这才折起来塞进了信封,拿蜡漆封口盖印后,又在封皮上写上“莫知府亲启”这五个大字,然后递给云淡交到许秀才手上。

第一百八十章 徒流边域

许秀才低头望着手里这封信,真想透过封皮瞧瞧里头写的到底是什么,暗猜没准是让莫万江带人把温柔抓起来押解回京吧?但是,有没有提到自已报信的功劳呢?若是没有,他这一回岂不是白跑了?

陆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信关系到你的前程,你可要小心保管好了,若是封口的蜡漆有些儿损毁,可就作不得数了!”

一听此言,许秀才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答道:“是!是!我一定保管好!”

他得了陆策的亲笔信,满以为回去就能升官发财了,再没心思多坐,直接告辞退出。陆策眼见着他去了,才向云淡道:“你跟着他,确定他出了城,往云州去了再回来禀我。”

云淡会意点头,刚要跟出去,忽然又顿住脚步,迟疑道:“爷,我想起一件事。”

“你说。”

“前两日我头一回在府外瞧见此人时,沈姑娘的贴身侍婢绿萼好像跟着他。”

陆策蓦然抬眼道:“你没看错吧?“

云淡摇摇头道:“不会错的,她掩在墙角处,可是露了截裙子出来,我这才留了神。“

沈梦宜究竟想干什么?温柔的事,难道她也知道了?陆策抬眼望向门外半晌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的时候,知会洗竹一声,沈府那边,让他最近盯着点。“

云淡答应了出去,跟在许秀才身后,见他乐滋滋的在一家杂货铺子里买了一卷油布,将陆策托他带的那封信密密的裹了起来,藏在身上,随后没有半点停留,回客栈拿了行李,就雇了一辆车,一路出城去了。

许秀才坐在摇摇晃晃的骡车里,心里那个美感呀,虽然往返京都一趟,花了他不少银子,但收获显然颇丰,唯一的遣憾恐怕就是没能打听到那个邀他在茶楼相淡的美人的名姓,不过这不要紧,那样绝色的美人儿不可能没人知道,等他升官发财后可以再派人去打听。

在骡车上晃了五天,许秀才就揣着怀里的那封信做了五天的美梦,等回到云州,跳下车他就迫不及待的往府衙跑。

莫万江正在吃早饭,听见有人禀说许书吏求见,还带了一封京都陆大人的书信。他顿时吃了一惊,想不通陆策和这许秀才有什么关系,搁下筷子就道:“请他到厅上候着。”

许秀才激动又兴奋的坐在厅堂上,将那封被油布层层包裹的书信紧紧的抱在怀里,等到莫万江出来,他连寒暄问好的话都顾不上说,急急迎上去就将那油布包递给了莫万江道:“莫大人,这是陆大人让我带的信。”

莫万江只觉得一样散发着酸臭味的东西被丢入了怀里,低头一看那脏得简直分不出颜色来的油布包,顿时哭笑不得,耐着性子一层一层的解了开来,才露出里面一封完好无损的信。

许秀才站在那里直着脖子看他拆信展阅,莫万江不悦的将信挪开一点道:“你先在那边坐一会,待我看完了信,再同你说话。”

“好,好……”许秀才虽心急难耐,也不敢违抗他的话,连忙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莫万江看第一行字时,面带微笑,及至看到二三行,神色凝重,再看到四五行,眉头皱得甚紧,还不时抬眼往许秀才那里瞟上两眼,等到整封信看完,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一时间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将信叠了起来,走到椅旁坐了下来。

“大人,这………这信上说的是什么?”许秀才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问了,只因莫万江脸上的神色着实古怪,令他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莫万江神色阴郁的望了许秀才一眼,缓缓道:“陆大人嘱我送你一份前程。”

“啊!”听见“前程”两字,许秀才将他的不安都抛到脑后去了,猛然站起来就欣喜问道:“什么前程?”

“来人啊………”莫万江没理他的问话,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只扬声叫人。

不一会,厅外就走进来两名官差,莫万江当下指着许秀才道:“把许书吏带下去堵了嘴杖责二十大板,徒流边域五年!”

“啥?”许秀才怀疑自已听错了,疾步至莫万江面前就伸手去拉他道:“莫大人,怎么会这样?您不是说要送我一份前程的吗?”

莫万江站起身来,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向那两名官差道:“怎么还不动手?快!把他拖下去!”

两名官差答应一声,连忙上不拖拽许秀才。

许秀才这才反应过来自已大难已临头,腿一软,就滑坐到地上去了,口里还喊叫着:“莫大人,这事不对!那信…………”

他话没喊完,就被官差把嘴给堵上了,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声,万分骇怕,千分不甘的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莫万江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见许秀才被拖了下去,还背着手在厅上来回踱步,想要平缓一下自已的情绪。

谁想府衙其他的书吏见许秀才遭了殃,俱都拍手称快。反正无人对质,也不怕自已做的坏事被攀出来,有一个平素与许秀才结怨甚深的书吏甚至还带了些确切的罪证,跑到莫万江面前加油添醋,将许秀才往日借着莫万江的名头私自改卖户籍,榨取平民钱物等恶行一一诉了出来,听得莫万江恼上加恼,连声嘱咐官差再加打二十大板,徒流边域十年,这才气冲冲的回内院去了。

周氏见他回来时脸色不对,暂时没敢多问,只默默的陪坐在一旁,等过一刻钟,见他脸上神色渐缓,才关切道:“怎么回事?你瞧上去像是了气恼。”

莫万江见问,当即愤愤道:“那许书吏真不是个东西,亏我平素待他不薄,他却做下那许多贪赃违法之事,还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

“这话是怎么说的?”周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替他抚着背顺气,“先头不是说他带了陆大人的书信来么,怎么突然又牵扯上这些事?”

莫万江长叹一声道:“你不知道,陆大人信上说瞧见这厮在京都酒楼喝醉了,说的满口浑话,骂我表面廉洁奉公,背地里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恶事做绝!陆大人听不下去,让下人将这厮架回了府里,谁想这厮酒醒后,一点不记得自个说过的话,陆大人怕他待在京都再喝个烂醉,说的话传到御史耳朵里就糟了,这才修书一封,诓他回来,让我严加看管他,最好是拘在府衙里抄写东西,操持杂役,再别放他出云州城一步。”

周氏听了也愤怒,啐骂道:“这遭瘟的东西,竟然如此忘恩负义!京都那是啥地方?满城里都是官,传到谁的耳朵里,再说出来都没好话,幸得陆大人仗义,将他弄了回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啥事呢!”

“可不是!”莫万江万分郁闷道:“明明没做过的事,经他的嘴一说,辩都辩不清了!我一怒之下就将他徒流边域了。回头想想,似乎罚重了些,正犯踌躇,再没想又有人拿了他平日里欺民讹钱的罪证来告,这也不算屈了他!”

周氏附和道:“该!这样的人本就该发配出去!你待他好时,他尚且在背后说你坏话败你名声,这会打了他,要是还留下,不知该怎么编排你呢!就算留在这云州城,都是个祸害!只是你既罚了他,自个也别再生气了,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莫万江闻言默默点头不语。

其实这结果,正在陆策的意料中。

陆策很清楚莫万江虽是个好官,但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希冀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绝对不能忍受自已的名声被无端玷污,这才提笔胡写一通,将许秀才诓回云州城,料定莫万江在气怒之下,必定或打或罚。待到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想起许秀才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就连放任他离去都是不行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远远发配出去,到了那蛮荒之地,许秀才再要说出些什么浑话,也没人听见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买下酒楼

这天傍晚,温刚喜匆匆跑了回来,进门就嚷着找温柔。

“姐………姐………”

温柔在厨下煮蟹黄豆腐羹,正在将蒸熟的螃蟹剔出肉来,听见温刚喊得急,手里螃蟹没撂下就赶紧走了出去,疑惑道:“怎么了?”

温妈妈听见动静,也急急从里屋跑了出来,瞧见儿子一脸喜气,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见温刚眉飞色舞道:“我听见铺子里食客议论,那穷酸秀才被知府大人打了一顿,发配了出去!”

“这真是老天有眼!”温妈妈最先称快,紧皱了十来天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开来。

“哪是老天有眼啊?分明是姐……”温刚话说出一半,才发现自已兴奋过头,险些说漏了嘴,幸好及时收住,那个“夫”字没吐出去。

温柔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这会还没开饭,你先去街头同叶昱和刘嫂将摊子收了,顺便迎迎小环。”

“好咧!”温刚应了一声要跑,却被温妈妈拉住道:“我去,你累了一天,回屋歇会去。”

“娘,不用歇,我不累!”温刚挣脱出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哎,你慢点!”温妈妈望着他消失在门外,不满的咕哝道:“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没半点稳重的样子,这明年万一要是考中了,可怎么当官儿?”

温柔听了这话好笑之极,也不接口,扭身就转进了厨下。

数天后,铺子里伙计朱贵告诉温柔成内有家名叫十里香的酒楼要让出去,她立刻就带了刘嫂跟着他赶了去问价。

一路上,朱贵都在卖弄他灵通的消息,笑道:“这酒楼掌柜姓李,生意做得还挺大,不光开酒楼,还开着两家大生药铺子和一家绸缎铺,只是近来亏了一批货,手头周转不济,迫于无奈才出让酒楼,仓促间哪里找得到买家?一会咱们可得狠狠压他的价!”

这家酒楼温柔去过,知道刚建起来没多久,里头一应高施都齐备,地段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离温柔眼下住的地方不远,只要穿过两条街就到了。但她近来没少打听酒楼的价钱,知道这样一家酒楼,起码能值二千两银子上下,可她手里却没有这么多钱,恐怕谈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拿下来,不觉有点忧心。

赶到十里香,李掌柜带着她们在酒楼里转了一圈,最后领他们到雅间谈价,开口就要了一千八百两的银子,让温柔有种立刻起来回家的冲动。

一千八百两银子,真的不算贵,但这可是她手里全部的积蓄!若是买下来,到时她得拿什么钱来购买食材调料,给厨子和伙计开工钱?万一头几个月人气不足,亏本经营,她又该拿什么钱来将酒楼继续维持下去?

“我卖的不贵,你们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李掌柜笑得一脸和气生财。

温柔苦笑着摇头道:“你要是开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我还勉强买得起。”

李掌柜低头喝了口茶,笑道:“这做买卖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我明白,但我急钱用,开出的可是公道价,你这一下压了我六百两银子的价,教我怎么卖?”

刘嫂在旁插话道:“李掌柜,我们可不是说虚话还你的价,手里实实在在就那两个钱,就是想多给,也变腾不出来。”

“一千二百两……”李掌柜摇头道:“这卖不了,我再让一百两银子,若是诚心要,咱们就找个中人签文契。”

一千七百两也买不起!温柔知道价钱谈不下去,毕竟人家再急等钱用,也不到于将酒楼半价发卖,因此不想多浪费时间,道了声抱歉,就想带着刘嫂离开。

这时那李掌柜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是不愠不火的样子了,隐隐流露出一抺焦虑,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咬牙道:“一千六百两银子,再低我就不卖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知道是不是在坚定自已绝不让步的决心。

温柔闻言脚步一顿,真的很动心,可是手头只留二百两银子作流动资金,恐怕还是不够的。她想了想,转过身道:“我能分期付钱吗?”

“分期付钱?”李掌柜一愣,迟疑道:“你是说分次把钱给清?我可不赊账!”

“四百两银子也不肯赊吗?”温柔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决定赌上一把,开口道:“文契上这样写,酒楼总价一千六百两银子,我收了房契,先付你一千二百两银子。若是拖上半年还没还清,这家酒楼仍是你的,我已付的银子你也不用归还!”

温柔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很令人震撼,朱贵和刘嫂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是她自已却知道,就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能还出钱来,她才会这么说。当然,她没有把握接手酒楼就赚钱,甚至有可能亏本,但要还上四百两银子还是容易的,大不了像这李掌柜一样,转手将这酒楼卖出去,得了银子来还钱,横竖不会白白送他。

李掌柜做惯了生意的,精明只在温柔之上,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若是正经谈这事,就算他同意分期付钱的法子,也会在她付清所有钱之后,才将房契给她,甚至还会要求她每月额外支付利钱,无奈………

“李掌柜要是怕我还不起钱,到时没处找人去,这酒楼可挪不了地方。”

温柔见他沉吟不语,心里真是紧张,怕他拒绝。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生意人,开铺子能赚钱,也只是仗着自身的好厨艺,本本分分的做着回头常客的买卖,要是正经谈生意,计较得失,打心理战术,她完全不擅长,别说蒙人了,没被人蒙就不错了!

李掌柜拿眼光余光偷瞟她一眼,皱眉,再沉默,等过半晌,才长叹一声松口道:“好罢!不过我不全信你,恐怕你也不全信我,咱们分头各找一个中人作见证吧!”

温柔听他这话一出口,紧绷的神情立刻松了,当即答道:“好!”

“那先说定,明儿晌午我在这摆一桌酒,你带上银子,我带上房契,签了文契,这家酒楼就是你的了!”李掌柜笑道。

温柔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与朱贵和刘嫂一同回去了。

李掌柜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又等了一会,这才走到隔壁雅间里,那里坐着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少年,正在自斟自饮,看见他走进来,便笑道:“生意谈成了?”

李掌柜点了点头,沉默着坐下。

那青衣少年取了只干净的酒杯,斟满后推给李掌柜道:“那可要恭喜你了。”

“云少爷,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李掌柜摇摇头苦笑,拿起酒杯一口喝干道:“我不明白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用二千二百两银子买下我的酒楼,又让我用低价卖出去,这一转手,你可就足足亏了六百两银子!”

“她用一千六百两买下了?”这青衣少年正是云淡,两日前刚到的云州城。

“嘿,不是你说卖价不能低于一千五百两银子么?”李掌柜自个动手倒起了酒。

“废话!低过那个价,大把的人抢着要,怎轮得上她?”云淡笑道:“她回去一想就会起疑的。”

“反正我不懂!”李掌柜再次摇头。

“你有钱赚就成了,不必懂。”云淡说着站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办,先走了。”话一说完,他毫不停留就走了出去。

李掌柜望着云淡的背影苦笑,酒楼虽只值二千两银子,但那简直就是将生蛋的老母鸡卖了出去,仔细算算还是亏呢!若不是从云州到京都这一路的各行生意,多半都攥在这少年手里,自个往后还得仰仗人家多照顾生意,哪里肯卖!不过细想想,旁人想拍他的马屁还找不到机会呢,他能来找自已,就是份天大的脸面,往后做生意,还怕没得赚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知府光顾

温柔回去的路上又问了朱贵许多关于这家酒楼的细节问题,到家后想了许久,总觉得自己买下酒楼的价很低,心里有些疑惑,该不会是骗子做成的圈套吧?但细想又寻不出什么破绽来。

找来刘嫂商量,刘嫂却有些满不在乎道:“那李掌柜急等钱用,低价卖出酒楼也不奇怪,只要明儿签文契的时候看仔细些,没什么妨碍。”

温柔默默点头,夜里将自己想到的需要注意的问题都写了下来,预备明日签文契时好留个心眼。

次日一早起来,她带上银票,邀上里长,赶到十里香去签文契。过程一直都很顺利,及至她拿到酒楼房契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这酒楼真是自己的了?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整天,温柔脸上一直挂着那种迷茫的微笑,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房契,待到刘嫂来提醒她,酒楼既然买下了,就要赶紧添些人手,早日开起来,好赚钱还债,她才漠然惊觉,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