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僵木地举着蜡烛,看着他们两自然非常的动作,她脑子里现在一团乱糟糟的,在这一刻,她简直无语凝噎,忽然体会到了一种为人爹妈心情——

自己家精心养着、花心思哄着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你们够了!”楚瑜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手里的蜡烛搁桌上,恶狠狠地瞪着金曜:“你个混蛋,说,你为什么在我床上,说,你对白白干了什么,说,你知道不知道白白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个智障,你怎么忍心下手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金曜一蹙眉,正冷冰冰地打算讥讽她一句,却见楚瑜自个儿越说越气,脑门冒烟。

她梭地跳起来,撸了袖子,脱了鞋拽在手上,火冒三丈地朝他劈头盖脸地抽下来:“你这个混蛋,欺负我家白白欺负到我床上来了,狗胆儿肥了,看我不抽死你丫的!”

“你干什么,疯女人!”金曜这等高手,不管是执行各种杀伐刺探的任务密谋,或者是任何事情,皆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利落风格,哪里见过这种民间抓奸撕扯的阵势。

他一下子呆愣住了,瞬间俊脸上就多了两个绣鞋印子。

“你干什么!”他朝着楚瑜怒目而视,赶紧一手挡住自己的脸,一手试图去抓楚瑜手上的凶器。

奈何楚瑜这抽鞋的功力是跟着胡家泼辣的老太太和隔壁家老头老太太打群架时学的招儿,早已耳濡目染地使得那叫一个灵活如猴,出神入化。

金曜一时非但没有抓住楚瑜手上的凶器,还连着狼狈地吃了几下鞋底抽。

楚瑜一边跳,一边怒骂,一边抽得金曜满头噼啪作响:“叫你丫的上我的猫!叫你丫的爬我的床搞我的大宝贝,叫你这臭不要脸的欺负一个智障!”

“你我没有!”金曜听着她的话,狼狈不堪地抵挡着,涨得俊脸通红,试图解释什么。

他第一次后悔没有第一时间立刻澄清这暧昧的场面,打算看楚瑜胡思乱想地出丑。

却不想如今出丑的变成自己了!

楚瑜那大嗓门,不管不顾地,喧嚷得楼外的人听见,他就不用在曜司里做人了。

他一边躲着楚瑜的弹跳抽鞋功,一边对着楚瑜咬牙怒道:“你休要口无遮拦,外头人听见了怎么想!”

他哪里知道楚瑜今儿憋了一肚子气儿,这会子回家就见着这么‘刺激的场面’,就跟火上浇油似的,瞬间一肚子气儿都爆了出来,他若肯好好说,楚瑜尚且能听得进去。

偏他口气却又冷又硬,满是责怪之意,瞬间就把楚瑜又气笑了:“口无遮拦,你欺负白白一个长期智障的小孩算怎么一回事儿,你知道欺负无行为能力的智障是犯罪吗!”

她一火大,就把前生的词儿都吐出来了,抬手就朝着金曜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好抽。

“叫你丫的上我的猫!叫你丫的爬我的床欺负我的大宝贝!”

金曜抬手抵挡间,被楚瑜抽得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发疼,他虽然不知道楚瑜说的那些生僻词儿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犯罪都出来了。

金曜他边左躲右闪,一边抽了空隙怒道:“你这疯婆子,我和主上在一起的时候,有你什么事儿!?”

“在一起?!”楚瑜抽人抽得有些气喘呼呼地,一听这近乎挑衅的话,瞬间暴怒地抬手继续便抽他边骂:“你现在是承认背着我诱拐我家白白了?我不管你们以前有没有一腿,现在白白脑子不清醒,你就动他一根毛都不行!”

她虽然早就因为白白忽然接受了金曜的贴身伺候,怀疑他们之前有过什么,所以才让防备心极重的白白接纳了他,但是既然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金曜和白白曾经的事儿。

现在白白是她在顾着的人,她就不允许任何人趁着他还没有明白男女之事,或者男男之事前,动他一根头发!

看着楚瑜那副火大的样子,金曜也被气笑了,干脆再不躲,盯准了楚瑜的手腕,抬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楚瑜,你够了!”

“长期智障的小孩?”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是在说本尊么,鱼?”

琴笙早已彻底清醒过来,正难得没有挺着脊背,而是慵懒地靠在墙边,淡淡地托着腮看着楚瑜抽金曜。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漂亮的琥珀眸里竟似有些兴味盎然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一会再收拾你个不省心的东西!”楚瑜转过头瞪了眼琴笙。

琴笙眼神冷了冷,微微眯起眼:“你”

看着楚瑜一副你丫再废话,连你一起抽的凶神恶煞模样,琴笙也不知为何,也只眯着漂亮的眼睨着她不说话了。

金曜趁着楚瑜转头那一瞬间,干脆身子一抬,径自闪开楚瑜,一跃三丈远直跃出楚瑜的攻击范围,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冷冷地瞪着她:“无知女子,不知所谓。”

楚瑜一顿,只举着鞋子就朝他砸了过去,狞笑:“滚出我的房间,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进我房间,爬我的床,碰我的大宝贝,我就撕了你!”

金曜灵活地避开她的攻击,一转眼看着楚瑜弯腰摇摇晃晃地准备扛起八仙桌,瞬间眼角一抽,只得转身就跃出了窗外,留下一句不甘心地怒叱——

“主上身上有旧伤,每年春日来临,天气一潮,便气虚血寒,骨脉发疼,身为属下,这么多年都是我等帮着主上运气调血,驱散阴潮之气,你也能想出多少龌龊事情来,可恶!”

楚瑜手上动作一顿,转头阴测测地瞪着琴笙:“那货说的是真的?”

琴笙淡淡地点头:“是。”

楚瑜沉默了一会,手上一松,那沉重的八仙桌瞬间落回了原地。

她走到琴笙面前,绕了半圈,打量着琴笙,见他单手支着脸颊,神色间有些苍白,幽幽妙目间多了一丝慵懒倦怠之色,却少了平日里的清冷霜雪,凭添可几分惑人魅色。

敞开的宽袍衣襟还可见精致锁骨与诱人的性感胸线一路向下。

见楚瑜望过来,他微掀长睫,幽幽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只那般魅态,却让楚瑜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怕忍不住失了神。

“为什么刚才不说?”她定了定心,开口问。

琴笙微微弯起唇角,似颇为无辜:“你又何曾问了?”

他顿了顿,轻嗤一声:“你一心一念的不就是你那绣坊?”

楚瑜默然:“”

面前慵懒大猫儿的话让她收敛了所有的旎思,莫名地生出一股子愧疚来,这些天太忙,她确实没有注意到白白这些天身子不适,忽略了他。

她想了想,踢了鞋儿爬上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心地问:“可发烧了?”

见入手之温正常,并无异样,楚瑜才略松了一口气,随后看着他正色问:“你身上有旧伤,是个什么旧伤,你可有印象?”

她是看过仙仙出浴的,虽然两次都只是仓促一瞥,不敢细看,但是她却很清楚琴笙身上没有一丝伤痕,那样货真价实的冰肌玉骨,若是有半分损伤留下的痕迹定是一眼看得见的。

琴笙只觉得面前少女自然的亲近,与她手上触碰自己的手温似一点轻暖的水流一点点地温了他疲倦清冷的神思,他淡淡地摇头:“不曾有印象,只是午后有些不适,金曜便替我推拿运功活血了几个时辰,一时倦了,便睡着了。”

楚瑜忍不住奇问:“白白,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睡我床上呢?”

琴笙眼神有些飘忽,只慢条斯理地轻哼了一声:“哼”

楚瑜见他那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昨儿她还是有些顾虑也没让他上床,今儿这猫儿十有*是打着先赖她床上,让她回来也赶不走的主意。

身前美人精神不佳,脸色微白,精致的唇瓣都没有什麽血色的模样,在楚瑜脑海里瞬间与为她挡刀的少年病弱时的影子重叠,让她的心情瞬间柔软下去。

“罢了,白白你想睡哪就睡哪罢。”她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伸手抚摸了下他发鬓边柔软的发丝。

琴笙轻哼一声:“本尊原就是想睡何处就睡何处,你少用这种哄孩子的法子对本尊。”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他却丝毫没有打算拍开楚瑜那只带着宠溺与温柔的手,甚至因为她手心极为舒服的温度微微阖上妙目,修长的眼角翘起近乎妩媚的弧度,他无意识地微抬下颌让她的手可以触碰到他的修长雪白的后颈。

楚瑜见面前一贯骄傲到浑身冷霜的猫儿这般模样,心都要化了,又凑近他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伸手一缕缕地顺着他乌亮的长发,温声道:“一会要起来用完膳,用了晚膳再睡,嗯?”

“困,不要。”那皮毛华丽的高贵猫儿似乎被顺毛顺得舒服了,连拒绝都有了近乎撒娇的味道。

这么个尤物似的大宝贝这般模样,哪里是寻常凡人能抵受得了的。

楚瑜只觉自己瞬间被那一声轻软的不要瞬间电得皮酥骨麻,一边以指为梳篦着怀里慵懒大美人的长发,一边软声地哄道:“好,不要就不要,晚点小姑姑让人给你准备些容易克化的羹糕过来可好?”

“嗯。”膝上美人黑凤翎一般的长睫华光幽闪,他懒洋洋地轻哼一声,似勉为其难的样子地应了。

楚瑜却觉得心中温柔又欢喜,连她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真真是美色误国也!

但是奈何,她就是想要宠着他,就是喜欢看他慵懒伏在她膝头的模样,一副任君恣意怜的模样。

任君恣意怜?

楚瑜晃晃头,赶紧把满脑子里的遐思晃走。

她今儿真是受到了各种惊吓,以至于脑子不好使,老想黄暴歪念头。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急急如律令!

***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日清晨里细雨绵绵,如烟似雾地晕了整个云州城,似乎哪里都是湿漉漉的,连着房里的空气都潮润异常,水汽饱满得似能随时能滴水。

红袖抬头看了看天,交代了一个管事去查看库房里的丝绸绣品,免得起了霉,又转身指挥小丫头们在花厅里布上早晨的膳点。

她一转脸,便见着谪仙般的白衣大美人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她立刻恭敬地行礼:“主上。”

琴笙淡淡地应了一声:“起罢。”

红袖惊得眼珠子差点就脱出眼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自家主上从第二次头部受伤醒来之后,就跟冰山似的,别说搭理人了,敢不经允许靠近他身边一丈内都要被抽飞出去。

后来虽然似接纳了曜司的存在,虽然不至于经常抽飞人了,但却也是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的。

今儿竟然唤她起身?

红袖正有些茫茫然地怀疑自己幻听,却一抬头看见后面跟着进来的楚瑜却眼圈乌青,一副精神不济,严重睡眠不足的小模样。

“你这是昨晚没睡好?”红袖忍不住小声地问楚瑜。

昨儿不少值夜的暗卫们都听见了楚瑜那小楼里发出的吵吵声,虽然众人都憋笑憋出了内伤,但都很有默契地当做听不见,可今儿金曜星君还是非与火曜星君换了值,竟只栖在院子里不出门了。

这让红袖忍不住怀疑楚瑜昨晚除了‘教训’了金曜星君,是不是连主上也让她

楚瑜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红袖别担心:“无事,昨晚睡姿不佳,睡得有些不舒服罢。”

怎么能舒服呢?

她贪图摸着那猫儿的华丽的长毛舒服,就这么歪着抱着他身子睡的,早上起来,他果然又滚她怀里,死箍着她的小腰,他舒服了,她自然腰酸背痛得难受。

红袖闻言,也没有再细问,她们都只觉得自家主上心情好了,似这阴雨天都跟着放晴了一般。

她赶紧笑盈盈地招呼楚瑜用早膳:“没事儿,我一会给小姐你推拿一下就好了,快用膳。”

楚瑜点点头,打起精神用早点。

“今儿就不要去天工绣坊了,我让他们的人都过来就是了。”金姑姑看着琴笙清冷如霜雪的眉宇多了难得的温淡,她也心情大好,对着楚瑜体贴地道。

楚瑜一愣,见琴笙正望着她,虽然他神色淡漠清冷与寻常无异,她却不知怎么看出他姿态间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期待。

她心头一动,只觉得这猫儿真是越发可爱了,随后便点头,笑应:“好。”

琴笙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去,很满意地品了一口青花描金茶盏里的牛乳羹。

嗯,就算换了性情,这口味倒似一点没有受影响。

楚瑜瞥了眼他看都不看的那一盏馥郁香茶,笑眯眯地抬手将自己手边的一碗酸乳椰蓉小盏推到他手边。

琴笙眼角一挑,幽幽潋潋的眸光掠过她笑盈盈的大眼,莫名其妙地觉得气血微热,便挺直了脊背,不动声色地半侧了身去。

嗯,自然也顺手将那一碗酸乳椰蓉小盏给端了起来,优雅地用了。

楚瑜笑眯眯地托着腮,一边吃,一边看这着他用膳。

“看什么。”琴笙被她看得有点心浮气躁,只冷冷横了一眼过去,却把抬起勺子送到了侧脸上,沾了唇角一片白乳羹。

他瞬间一窘,冷冷别开脸,一点诱人的微红染上他清冷精致的面容。

楚瑜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伸手用帕子仔细地替他擦了唇角:“慢点儿吃,谁抢你的?”

这猫儿傲慢又娇气的样子,简直可爱得让她又想捉了他来顺毛。

这一头,金姑姑和红袖、火曜哪里有没看见他们那小动作的,互看一眼,都默默地垂眸子。

这对姑侄间的气氛,嗯,似乎甜腻得有点吓人。

一顿早膳,难得是几日里最气氛轻松愉悦的。

只是,这般愉悦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很久。

一个穿着鹅黄小袄的丫鬟在家丁的陪同下站在门前,高声道:“廉亲王、缙云县主到。”

------题外话------

今天发点儿糖,甜蜜蜜,(*^__^*)嘻嘻

第九十三章 琼瑶戏最佳女主

楚瑜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转身冷眼看向门口。

这位缙云县主不是落水病得起不床了么,这会怎么拖着瘦骨支伶的‘病体’来生幺蛾子了?

不过她也知道那女人好容易搬出了廉亲王才得进了琴家绣坊的门,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窝在房间里,一定是要到白白面前出没昭显她的存在感。

只是门外的人尚且未曾进来,楚瑜便感觉身边的那道修白的人影梭地站了起来,同时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楚瑜一愣,转眼看向琴笙:“白白,怎么了?”

琴笙淡漠地道:“闲杂人等太多,走。”

说罢,他撂下碗筷就要拉着楚瑜离开。

楚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了起来:“哎,白白,等一下”

“呵呵,还是这个性子,琴三爷回来了,也不派人通知本王一声,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本王啊。”廉亲王爽利笑声在门口响了起来。

随后一道贵气的身影便款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白,等一下,不可以这么没礼貌。”楚瑜赶紧停住脚步,反手拉住了琴笙,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说那都是大元王朝的亲王,而且为人也不坏,她不想琴笙闹性子得罪了人。

金姑姑也上前对着廉亲王行礼之后,不动声色地走到琴笙身边,用传音入秘的功夫对琴笙道:“三爷,这算是您消失近年之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出现,若是廉亲王也没有发现您的破绽,那么咱们也不必担忧日后有人怀疑您性情大变。”

琴笙原是不想理会金姑姑的,但垂下妙目见楚瑜也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他沉默了一会,轻嗤一声,随后一言不发地转回了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走进门内的廉亲王,随后目光就飘开了。

楚瑜见状,暗自叹了一声,转身对着廉亲王笑眯眯地作揖:“殿下,今儿好早。”

廉亲王的目光从琴笙的身上移到楚瑜脸上,摸着自己唇上的小胡子笑了起来:“小丫头早呀,这就来打圆场了,到底是小姨呢。”

楚瑜干笑两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廉亲王的那一声小姨似乎带了点揶揄的味道,但是却又并无恶意,可她还是不禁有些心虚。

廉亲王倒是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只自顾自地又看向完全当他是空气的琴笙,笑叹:“你这孩子这么多年还是这副模样,平日里还会敷衍一下本王,现在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本王了?”

楚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她敏锐地察觉出虽然琴笙不领情,但廉亲王对琴笙有一种莫名的亲近,甚至可以说亲切,他仿佛一点不在乎琴笙的无礼,甚至可以说习惯了琴笙的无礼。

为何呢?

金姑姑见状,客气地道:“我家三爷刚刚从南洋回来,这一次遇到了些事儿,着实有些累着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亲王殿下海涵。”

廉亲王点点头,却又似有些惊讶:“本王认识琴三爷这些年,他能遇到什么事?”

金姑姑却笑了笑,并不多言,只转了话题:“殿下您平日里都只在听雨阁里用早膳,怎么今儿一早过来了,可用了膳?”

廉亲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这”

此时他尚未说话,一道一直被忽略的纤细人影忽然细声细气地道:“小舅舅是今早起了以后陪着小女一同散步,听说了琴三爷回了云州,便特意过来探望,到底咱们也有一年未见了。”

金姑姑看向亲王身边那一身白色遍绣牡丹暗纹华裙的女子,也客气地行了个礼:“缙云县主,身子可好些了。”

“这阴雨天儿,着实让人难受,咳咳咳。”南芝菁长发在头顶盘成飞仙髻,云髻高耸,侧戴了几朵水晶雕镶嵌蓝宝石珠花并碎珍珠凤头步摇,一身的素缟愈发显得她脸色苍白尖瘦,真真一个病美人。

她虚弱地靠在身边的绿嬷嬷身上,目光只在金姑姑身上轻顿了顿,便掠向又坐回了桌边完全对她视而不见的优雅人影,温声软语:“这些日子不见三爷,方才听金姑姑说咱们琴家的船队在南洋遇了些事儿,南风织造在南洋还有些关系,可需要小女帮忙?”

琴笙置若罔闻,径自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空气里一时间静谧非常,竟无一人接话,红袖和楚瑜自然不会去帮圆场的,只都冷眼看着南芝菁。

南芝菁见那白影疏离冷漠,她瞬间脸色一僵,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受伤来,黯然地望向廉亲王,也不说话,只一点委屈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绿嬷嬷看得心疼得不得了,但她身份低微,又说不得话,更不敢把脾气发在琴神身边的人身上,只恶狠狠地瞪了眼一点不掩饰自己在看笑话的楚瑜。

廉亲王见状,自觉尴尬,只轻咳了一声:“那个,菁娘啊,琴三爷也许太累了,咱们要不改天再来探望”

南芝菁闻言,看着廉亲王的眼里泪水便直接噗地落了下来,倒是有几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味道,无限的忧伤,仿佛廉亲王再说下去,她便要晕了过去一般:“舅舅,菁娘只是想见故人罢了”

廉亲王看着她那模样,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偷偷瞅瞅琴笙,却见琴笙依然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漠脸孔。

廉亲王无法,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楚瑜身上,笑眯眯地朝楚瑜走过去:“哎,小丫头,让本王看看你们在用什么,本王这一大早的还没有用膳呢。”

楚瑜闻言,唇角一抽,看着廉亲王:“殿下”

这一回轮到廉亲王对着她挤了挤眼。

一贯闲逸高贵的亲王殿下做出近乎恳求的样子,让楚瑜几乎是惊了一惊,想着亲王殿下也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说也是不计较身份帮过她的长辈,她便只好开口:“要不殿下和咱们用一点?”

此话一出,廉亲王瞬间松了一大口气,立刻眉开眼笑地摸着胡子朝着楚瑜颔首:“既然小丫头也邀请了,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立刻长腿一跨,竟似怕被赶走一般立刻在琴笙旁边的空位处坐下,对着金姑姑含笑道:“金大娘子,有劳你上一叠虾卷,你知道本王最爱你们绣坊这道早点。”

说罢,他还转脸看了眼琴笙,楚瑜竟莫名其妙地从他脸上看出点近乎讨好和试图亲近琴笙的味道。

可是

讨好?

为什么呢?

琴三爷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虽然她暗中观察也发现曜司的势力触手早已遍及整个江南官场,他就是无冕封疆大吏。

但是廉亲王又是何等身份?

楚瑜忍不住暗自嘀咕,可她还没有想明白,就看见面前忽然多了一袭华丽的白裙。

她一抬眼,就对上南芝菁的下巴,嗯,下巴——

因为南芝菁根本没有看她,只微昂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对着她,仿佛看她一眼就会污了县主娘娘高贵眼一般。

楚瑜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暗叹,怎么都是同样的傲慢的姿态,白白一翘下巴,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清冷矜傲,如昆仑雪,高岭花,天生便是该这般在站在云端俯瞰众生,不可触碰。

但有些人这么一翘下巴,怎么看着就让人觉得欠揍呢?

绿嬷嬷扶着南芝菁到了楚瑜身边,却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没有将琴笙身边的位置让出来,顿时脸色一变。

她到底强忍下去扭着楚瑜起来的冲动,只傲冷地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见县主竟不知行礼就罢了,竟然也不知道要让开位置请县主坐下么,廉亲王殿下和县主都在这里,这桌上哪里有你的位置?”

绿嬷嬷自觉自己已经客气得很了,但不要说红袖、金姑姑闻言眸光一寒,就是廉亲王也不自觉地蹙眉,冷淡地扫了绿嬷嬷一眼:“楚丫头是琴三爷母家出身的嫡女,也是琴家认可的大小姐,为何坐不得,你也知道本王在此,由得你一个奴婢做主发话么?”

绿嬷嬷有些紧张又有些愤怒,刚要说什么,便觉得自己被人掐了一把腰上肥肉,便只愤愤不平地垂下眸去,恭敬地对着廉亲王福了福:“是,奴婢僭越了,只是县主落水了以后,强撑着病体想来与故友见面,奴婢着实是担心县主的身子,这才无礼了。”

她到底是出身宫中,一番见风使舵的话,说得极溜。

南芝菁也恰好地轻咳了几声,眼里又转上泪珠,软声细气地道:“咳咳咳咳我无事。”

廉亲王脸色稍缓了一些,便打起了圆场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位置,便先选一个坐下,用些早点罢。”

南芝菁扶着绿嬷嬷的胳膊,终于垂眸看了眼楚瑜,正见着楚瑜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别开脸,又含着泪水哀婉地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的琴笙,方才虚弱地靠着绿嬷嬷,委委屈屈地走到一边准备坐下。

却不想,她才坐下,就见琴笙忽然撂下了碗筷,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只是他一身冰冷疏离的寒气让在场之人竟一时间不敢出声阻拦。

只是他走了两步,忽然一转脸淡漠地看着楚瑜:“还不走在这里做什么,等着烧纸人么?”

楚瑜一愣,忽然想起红袖那一句——一身白衣飘飘的不一定是仙,还可能是灵堂前的纸人。

“琴笙嗯琴三爷,你不用膳了么?”廉亲王看着琴笙要走,眼里不禁闪过无奈来。

琴笙难得地转过脸地对着廉亲王冷淡地道:“王爷要来蹭饭用膳,便蹭饭,带着一尊纸人来那是上坟,大不吉。”

楚瑜看着琴笙那一脸面无表情地说着冷笑话,差点憋不住笑。

她见琴笙又扫了自己一眼后,拂袖而去,赶紧也站起来对着廉亲王一揖:“抱歉,亲王殿下,县主娘娘,民女先去看看我那大外甥,他昨日刚回,这水土不服呢。”

水土不服?

一个中原人去了外邦一年回来就水土不服?

廉亲王一愣,忍不住想要笑,但也知楚瑜这是在给他们台阶下,只得无奈摇摇头:“去罢,去罢,若是三爷有什么不适的,着人与本王说就是了,本文虽然没他有银子,但周游天下得的稀罕药材却是他弄不到的。”

楚瑜心中又惊讶了一把,廉亲王这口气分明一点不计较琴笙的无礼,甚至习惯了他的冷淡,但他却极为关心琴笙,为什么?

“民女代琴笙多谢亲王殿下。”

该有的礼数她还是做了全套,对着廉亲王再次行礼,才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听见一道尖冷的声音喝道:“等一下,你站住”

“菁娘,用膳,你不要再生事。”廉亲王忽然冷淡地打断了南芝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