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紫菁一愣,似不敢相信廉亲王会这般叱责她,还是当着这么多贱民的面,她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她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泪珠子一颗颗地滚下惨白的脸颊:“好好我无理取闹,我生事儿,都是外甥女的错”

她以袖掩脸,颤抖着转身就踉跄地向门外奔去,摇晃的袅娜身形如风中落叶一般。

绿嬷嬷心疼之极,赶紧站起来,甚至顾不得尊卑,忍不住低声对着廉亲王埋怨:“殿下,县主只是想要见见故人,却受了这般委屈,连一介贱民都能给她脸色了,您就不心疼县主身子娇弱么?”

说罢,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楚瑜,在廉亲王脸色冷下来,还未发作前一溜烟迈着小脚也冲出了门。

楚瑜看得啼笑皆非,只觉得这个缙云县主简直是林妹妹和琼瑶女主的合体,简直太能演。

她看着廉亲王脸色很差,便也不会多停留,干脆转身也出了门去追琴笙。

一时间整个花厅里就剩下金姑姑、红袖和廉亲王,并着周围伺候用膳的仆婢们。

金姑姑见廉亲王神色阴郁,她眸光微转便摆了摆手,红袖立刻敏锐地带着所有的仆婢们都迅速而安静地退了下去。

廉亲王端起了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有些凉了的茶,脸上一片郁色地叹息:“本王是不是错了,就不该心软将菁娘带进你们绣坊。”

如此这滋味着实不好。

金姑姑见状,起身去小炉上提了一把烧滚的银水壶过来,一边给廉亲王重新冲了茶,一边淡淡地道:“殿下不必自责,您这软心肠也不是一两日了,三爷也不是不知。”

但若这位亲王殿下不是这样不爱涉权势争夺的心肠,闲云野鹤的心怀,主上也不会愿意与他保持着往来。

廉亲王接过金姑姑手里的热茶,有些疲倦地靠在紫檀高背椅上,无奈地笑了笑:“是啊,只是菁娘那孩子实在太执拗,四年前见了琴笙那孩子一面,便固执地不肯嫁人,甚至愿意接下南风织造,也是为了能靠近琴笙一点。”

金姑姑微微一笑,细长的眼底却一片寒凉的光:“亲王殿下,您若顾念那一点和县主的甥舅之情,便将她打发了,若是惹恼了主上,只怕她想要全身而退不容易。”

廉亲王闻言,苦笑着摇摇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热茶:“菁娘她根本不知道她所钟情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且不说那孩子此生未必娶亲,就算他改了主意要娶亲,娶谁都不可能娶菁娘,我原先帮着她进琴家绣坊,就是想要让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她和琴笙永无可能。”

金姑姑提热水的手一顿,淡淡地道:“恕我直言,亲王殿下您这主意只怕未必妥当。”

廉亲王一愣,看着金姑姑给自己倒的茶水里蒸腾上来的烟雾,神情渐渐有些恍惚和惆怅。

***

雨雾霾霾,凉风簌簌。

春日清晨的还剑湖上依然弥漫着春雾,幽幽荡荡地飘着,远远地掩映了远处湖岸边的一栋栋高脚小楼,小小的乌篷渔船在湖面上慢慢地前行。

垂柳抽了芽,随风飘荡的翠叶儿娇嫩鲜妍,湖水里鱼儿游弋,恰如一幅名家笔下的江南山水烟雨图,宁心静神,美不胜收,恰似画中人。

楚瑜刚跑近了,便看见一道熟悉的白影静静地站在湖边,烟雨葱茏间,修影身上轻软的白袍被风吹起,翩然如羽翼,乌发如墨,随风轻散。

楚瑜静静地欣赏了好一会,只觉得光看着这般景致,原先看见缙云县主的郁气似都散光了,连心情都变得温柔沉静起来。

她上前将自己从火曜那里取来的狐毛披风给他披上,轻声道:“湖边潮气重,不要久站,你不是受不得潮气么?”

琴笙不答,只是看着湖面忽然冷声道:“本尊没兴趣与闲杂人等用膳,下次金姑姑再这般不知所谓,以后的膳食都送进楼里。”

楚瑜有些怔然,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对她说的,还是对火曜说的。

火曜倒是主动地远远抱拳,沉声应道:“属下得令。”

楚瑜见琴笙神色看不出喜怒,她眼珠子一转,轻声探问:“白白,你对廉亲王可有印象,白白今天早膳表现很好呢?”

她发现非但金姑姑等人与廉亲王有一种在外人前少见的熟稔,这种熟稔里甚至少了恭谨,连琴笙都算很给廉亲王面子,当然,也说不上多客气。

但已是出乎她的意料地温和,至少没有直接顶撞廉亲王。

琴笙摇首,淡淡地道:“没有印象。”

楚瑜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只觉得琴家这一潭水又深又广,让她越来越看不明白,却又不能探问。

这种自己不得已下了水,却发现原以为不过是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潭水,在下水后,才发现潭水雾气下的水域延伸到无边无际处,竟似大海深渊一般,这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游上岸的感觉,实在让她没有安全感。

琴笙忽然侧了脸,淡淡地看着她:“你方才说什么不错?”

楚瑜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今天白白表现不错啊,很乖地没有扔人砸人骂人揍人。”

琴笙微微挑眉:“奖励,嗯?”

楚瑜这才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正挑起修眉静静地看着自己,幽幽琥珀眸专注得让人心跳忍不住加速。

这人只站在那里,便让人想起江南烟雨色,眉梢眼角,无处有颜色,却无处不是景。

恰似一线墨色入水青,覆染万千红尘尽。

让人想要一看再看,于是楚瑜光顾着盯着琴笙的脸,脑子里越发地迷糊了。

楚瑜的茫然让琴笙微微眯起了妙目,有些危险地勾起唇角:“没有奖励?”

楚瑜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只‘猫儿’在索求今日他没有把廉亲王和南芝菁扔出花厅,‘很乖’的奖励。

她忽觉有趣,忍不住弯起灵动的大眼儿,笑眯眯地伸手轻摸了摸他的发鬓,替他将北风吹得散乱细碎的发丝全部拨到耳后:“好,今儿白白那么乖,想要什么奖励,小姑姑能做到,一定做到!”

琴笙抬手轻抚了下他精致的薄唇下那印在唇上胭脂一般的嫣红的花瓣,淡淡地道:“这里。”

楚瑜一愣,眼珠子一转,斜着看天干笑:“这里怎么了?”

他言简意赅得让人难以揣测,但不知为啥她却仿佛知道他要的奖赏是什么。

这‘猫儿’十有*是要她主动亲一下。

琴笙琥珀眸里晃过危险的光:“鱼不给,还是要食言?”

连他那一身清浅淡然的氤氲气息都瞬间变成了凌人的冷雾。

楚瑜无奈,干笑了两声:“一来、大庭广众,二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琴笙的眸光越来越凉,一副你敢食言,本猫就要你好看的模样。

楚瑜无奈叹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再上演前晚被这‘猫儿’按在树上强吻的那一幕,只好摇摇头:“任性。”

随后,她脚尖一踮,径自勾下他的颈项,在他漂亮的妙目上左右各亲吮了一下。

“乖,别闹,好么。”

绒薄的眼皮上传来亲昵柔软又带着少女嘴唇潮润气息的触感,让琴笙琥珀色的眼珠微动了动,似感觉那一点幽暖之气慢慢地浸了他的眸子,连冰冷恼火的眸光都渐渐消融。

“差强人意。”他看着松开自己的少女笑眯眯的样子,勉强轻哼一声。

“好了,天潮得很,咱们回小楼罢,腰酸背痛的,一会红袖姐还要来给我推拿呢。”楚瑜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琴笙拢了拢肩头的披风,轻嗤一声:“活该。”

嘴上虽然幸灾乐祸,但他却手腕一番,握住楚瑜的柔荑,牵了她一同往他们住的小楼而去。

楚瑜早已习惯他这傲娇的样子,也不以为忤,却忽然想起什么:“谁教白白,讨奖励的呢?”

而且还是要亲亲这种行为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琴笙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今儿天气不错。”

楚瑜:“白白,回去小姑姑给你做酸乳奶糕。”

琴笙:“小宝。”

楚瑜笑了笑:“哦,小宝最近一定很少被他娘揍了。”

嗯,待她回去,一定要找胖婶切磋一下,小孩子的教育问题——比如教坏其他单纯的小孩儿该揍几下屁股。

火曜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方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暗自嘀咕——

原觉得自己的主上第二次脑子受伤清醒以后,似成熟了些,但如今他瞅着自家主上看着又有些傻乎乎的?

果然是因为和楚瑜那条咸鱼呆在一起太久的缘故么?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厨房里,正捧着一只糖糕啃的小宝,忍不住身子一抖,头上冲天鞭一晃,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哈秋——可恶,哪个坏家伙在说小爷的坏话!”

**

只是一行人远去时,并未注意到远远的湖面一艘小船里有另外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扶着婢女的手,浑身发抖。

这小船的位置虽然看不清楚岸上之人的细致容貌,但也足够将人的动作给看得清清楚楚。

“县主,县主,您可不要吓奴婢。”一边绿嬷嬷看着南芝菁惨白的容色,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南芝菁眼里这时却一点泪水都没有,一张细瘦苍白的面容上闪过近乎扭曲的表情:“贱人,楚瑜那个无耻贱人竟敢乱竟敢乱了伦常三爷三爷那神仙般的人物竟被她玷污了。”

------题外话------

今天还是发个小糖糖,咱们猜猜看。

小鱼抽金曜,身为武卫第一人的金曜为啥不还手呢?

1、他喜欢三爷。2、他喜欢小鱼、3、他怕三爷抽他。4。他被打懵逼了。

哈哈哈哈。

第94章 少年白白的青春期烦恼 一更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怎么敢玷污三爷!”南芝菁眼里一片腥红,扶住绿嬷嬷的细瘦的手指几乎掐进绿嬷嬷的手腕里去。

绿嬷嬷强忍着疼痛,忍不住低声安慰:“不要这样,县主,您这样老奴看这心疼啊。”

“你心疼,我呢,我的心更疼啊。”南芝菁咬着嘴唇,几乎将自己嘴唇咬出血来:“嬷嬷,我绝对不能放过那个敢玷污三爷的贱人,绝对不能啊!”

“老奴第一眼看见那小贱人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若不是凭借着那些卑劣手段也赢不了湘南宫家,还当上商会会长,县主您还这般宽宏地允她进咱们的制造坊,您真是太善良,太善良了,如今可窥破她的真面目了罢,为那种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绿嬷嬷愤愤不平地宽慰着南芝菁。

原本南芝菁才是江南出名的商界才女,如今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楚瑜夺了南芝菁的风头,已经让她很看不惯楚瑜,再加上她对南芝菁没有任何恭敬之意更让绿嬷嬷愤愤不平。

如今楚瑜竟然还敢染指自家小主子未来的夫婿,绿嬷嬷已是恨不得即刻就将楚瑜的脑袋给摘下来让南芝菁出气。

“说,您要怎么做,嬷嬷必定要帮你除了这小贱人!”绿嬷嬷扶着南芝菁,咬牙道。

南芝菁闭上眼,急促地喘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下来,她梭然睁开眼,冷冷地道:“咱们商行新进的那一批岁丝,全部押住,不得再进入江南。”

“啊?”绿嬷嬷闻言,瞬间一惊,有些迟疑:“但是岁丝是朝廷的贡物,太后娘娘今年大寿,还有三年一次需要赐给北疆大金那些外族的贡物都急等着各地的绸缎和绣品进宫。”

她们要对付的是楚瑜,可不是琴家。

他们虽然几乎未见过琴家对谁出手,但商场险恶,有起有落,琴家却仿佛从来永远稳立潮头,宁和平静,才让她们更明白琴家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手。

南芝菁沉默了一会,细声细气地冷笑:“我也明白三爷是个什么性子,如今他被楚瑜那卑鄙无耻的贱人蒙蔽,若是咱们动作大了,也许只适得其反,让三爷以为我在威胁他。”

她顿了顿,眼底寒光微闪:“琴家的货物就按照上一年的供应,但所有江南绣行的货通通押下,她不是江南织造商事会的会长么,本县主倒是要看看等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她楚瑜,所以才得不到丝线,我看她怎么当这个会长!”

绿嬷嬷闻言,瞬间老眼大亮:“县主的这个主意果然好,釜底抽薪,看她拿什么跟咱们斗,琴家也没有任何立场对付咱们。”

“斗?”南芝菁轻嗤一声,眼底闪过森凉的光,忽然抬手对着绿嬷嬷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那种贱人配和本县主斗么,我看你是真老糊涂了么!”

绿嬷嬷脸上一阵剧痛,红了眼眶,却还是立刻捂住脸,恭谨无比地低声问:“都是老奴说了蠢话,不知县主还有什么打算。”

一边的婢女看着南芝菁那脸色惨白却眉目狰狞,再无平日里弱柳扶风的模样,皆噤若寒蝉。

“放出风声,江南生丝断货就是因为楚瑜那小贱人不肯帮南风织造重改织造室,若是她愿意入南风织造一个月,南风织造定竭力将他们缺的生丝。”南芝菁眼底闪过冷静的锐色,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娇软文弱之气尽褪。

绿嬷嬷恭敬地道:“是,琴家那边若是问起此事,咱们当如何作答。”

南芝菁惆怅地抬眼望向岸边,随后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金大姑姑若是问了,你就说咱们的生丝供应出了些问题,开春里水路塌了,桑田难收,总之咱们南风织造有的生丝都已经首先供应了琴家,让他们不必担忧。”

“但是那金大娘子对县主您这般冷淡,不识抬举,咱们就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么,好教他们明白这些年他们帮朝廷办差从未出过差错,县主从不曾耽误过他们一点事儿,在其中配合调度是出了大力的”绿嬷嬷忍不住为南芝菁抱不平。

南芝菁冷冷一笑:“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只需要把第一个关于楚瑜的不识抬举导致江南生丝和一应绢绸缎纱之物供应受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再寻机将琴家却一点都不缺贡丝贡缎等物的消息再放出去就是了,我自有打算。”

绿嬷嬷崇敬地看着南芝菁,只觉得此刻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子这通身气度和头脑哪里是楚瑜那种卑贱的平民能比的。

绿嬷嬷忍不住低声怒道:“三爷,真是眼睛瞎了,放着您不去亲近,竟自甘堕落。”

不,是心瞎了,否则怎么会与自己那卑贱的小姨乱了伦常!

“住嘴!”南芝菁冷斥了一声,指尖捏紧了手里的绸帕。

“三爷他那样神仙一般的人,只是被那卑贱的小妖精迷了眼。”南芝菁看向湖边那飘渺的烟雾,轻声道:“三爷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待我清君侧,替他处置那个污秽的小贱人,他总会回头看我,总会明白谁才能配得上他,谁才是他生生世世的神仙伴侣。”

***

华灯初上

月弯如勾,树影婆娑。

暖榻上,楚瑜握着玉梳篦的手忽然一顿,细密的梳篦齿微微缠死了一线膝上美人的乌发。

“怎么了?”伏在她膝头的人微微翘起睫翅,淡淡地出声。

楚瑜摇了摇头,温柔地伸手穿过他乌缎长发:“无事,只是想起工坊里还有些事儿没有做,各大绣行的行主们这三日怕是要等的心焦了。”

为了她一句腰酸背痛,白白便强要她歇几日,她哪里能拗得过他,何况他冰凉眼眸里隐藏的关怀与温意更让她拒绝不得。

这么一耽搁公事,坏消息就是他们原先的绣品成品等级标准都未曾分完,金姑姑她派出去考察各大加盟绣坊的师傅们却快要回来呈报消息了,眼看开工在即,还有大把事儿没做完。

好消息么

就是膝上这只猫儿,越来越喜亲近她,那些小动作与仙仙一模一样,甚至偶尔间温淡的眸光,点滴的温存都让她心中欢喜——。

她的大宝贝这是要回来了!

“心不在焉到这地步,既不愿意歇着,你自去就是,你当本尊稀罕你陪着么?”琴笙弯起唇角,淡漠而讥诮地轻嗤。

只是话虽这么说,他却依旧伏在她膝头,慵懒而优雅,没有丝毫打算起来的意思。

她用着手里的玉梳篦轻轻地替他顺过柔软的长发,无奈又好笑:“别这么任性,小姑姑又不是去玩儿不带你,到底也是在帮你打理绣坊的事情。”

“你若是想帮本尊做事,便哪里都不去,只呆此处。”琴笙轻哼一声,幽幽淡淡如流水般悦耳的声音也掩不住那一丝不被重视而生出的冷意。

楚瑜看着膝上的大宝贝一副‘你不陪我,本宝宝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低头在他头上安抚地挠了挠:“乖,别使小性子,明儿一早小姑姑是一定要去绣坊的,没法子陪你,但小姑姑保证一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乳酪果子羹,好么?”

白白一开始除了她无意间送上去的桃花鱼外,完全让人猜不到他中意吃什么,但时日久了,她才发现他还是和以前一般对各种乳制品充满诡异热情。

这让她很怀疑以前那个看似飘然出尘如谪仙;实际心狠手辣,心肠九转十八弯如大魔王琴三爷极爱茶的传闻是不是假的。

一个人的口味是很难改变的。

“乳酪果子就行了?”琴笙忽然慢条斯理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将楚瑜给掀在身下,他一手支着床头,一手撑在她脸颊侧。

如流水般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将她和他与外界瞬间隔开私密的空间。

彼此间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细密又温凉。

楚瑜看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颜,那双原本是琥珀色的幽瞳在光线暗淡下来后,瞬间便成近乎惑人的金色,近乎专注地盯着自己,她几乎能看见他每一根比她都要纤长飞扬的睫羽。

她瞬间呼吸一窒,神经似也变得敏感起来,敏感到觉得身上的人每一次潮湿微凉的呼吸掠过自己的脸颊都像一种撩拨,甚至触抚。

这般姿态,看起来太够富有侵略性,他隐没在阴影里的精致面孔少了那种锐利的冷意,却多了莫测的神秘感,不像温柔无害的仙仙,倒是像另外那个可怕的男人

她身子微僵,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脸,伸手轻推拨了下他垂下来流水一般的乌发:“白白,起来。”

一线亮光落进来,让她略松了一口气。

“嗯,可以。”趴在身上的‘大猫儿’看着她,应得挺干脆,只是在她准备坐起来的时候,忽然一爪子又把她按下去了。

琴笙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潋滟精致的唇角:“亲么?”

楚瑜茫然:“什么。”

琴笙挑眉:“一次,一天。”

楚瑜错愕:“谁教你的?”

琴笙不耐:“亲不亲?”

楚瑜沉默了一会,再一次察觉到身上这大仙儿收敛了那些生人勿进的锐冷,放肆起来,完全是恣意又张扬的青春期叛逆少年。

“亲一次,管一天?”她抬眼看着换了个姿势,环胸叉腿跪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这姿态简直有辱斯文,偏生他做出来简直好看到堪称诱惑。

“这里。”琴笙抬手,慢条斯理地摸了下他唇间那点精致胭脂色花瓣印记。

楚瑜又沉默了。

这大仙儿,极端记仇,三天前没做到的事儿,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无奈地轻笑一声,心中一转,她单手一撑,丹田运气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大眼瞪小眼眼,鼻尖对鼻尖地直对上他。

琴笙一愣,面前少女的眼睛极大,黑白分明得像刚洗过的葡萄,又像黑水晶,光洁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那种感觉,让他瞬间心头梭然微紧。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便忽见那对大眼弯了起来,随后脸颊上瞬间传来温柔潮湿的触感。

“乖白白,别任性,快去洗澡,好宝宝要早睡早起。”

楚瑜在他耳边说完,一下子就滑溜地钻过他身侧下了床。

少女温柔的气息掠过他白玉般精致的耳廓,琴笙浑身一颤,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快,瞬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猛地拉回了床上。

“哎呀!”楚瑜吧不防一下子就摔个个屁股蹲,琴笙长腿利落地一压,膝盖上顶,一个小擒拿压制的姿势直接压住她的小腹。

“喂——。”楚瑜哭笑不得:“你这小子任性起来没完没了么?”

琴笙眯起妙目,正要开口,却忽然浑身一僵,瞬间松开了楚瑜,翻身就下了床,一声不吭地朝着温泉池而去。

楚瑜有点回不过神来,茫然地坐起,愣愣地看着琴笙的背影:“哎?”

这大仙儿说走就走了,这是陡然醒悟?

只是她眼尖地发现他白玉似的耳朵红了。

楚瑜摸了摸下巴,随后觉得算了她放弃猜测——

青春期的少年,太莫名其妙。

不过

楚瑜眯起大眼,想起来一件事儿,今儿一大早,她出去拿红袖姐姐送来的新春装,好像看见一个梳着冲天鞭的小东西不知在假山后头做什么,过了一会那小东西被红袖骂骂咧咧地提走了。

此后,她好像看见某只猫儿也从假山后慢条斯理地散步出来。

这是巧合么?

她想,她一定是上次去找胖婶的时候,没有说清楚——

从此小宝不得离她家这大仙儿距离少于十丈!

居然学会找人玩亲亲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

房内楚瑜正冥思苦想‘智障’少年教育问题,温泉房里的‘少年’却也正冷眼盯着自己雪白长裤下长腿间耸立的某处,一脸若有思——

为什么此处立起来了?

如今丹田里气血浮躁,莫非中了什么无色无味之毒?

哼——

火曜站在一边,捧着衣衫看着自家主上一直垂眸盯着某处发呆,神色似烦躁又似冷郁,他默默地轻叹了一声,望天——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

第二日一早

楚瑜起了身,但是她忽然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

原本入睡一定是双手合十在小腹,睡得四平八稳优雅如蜡像,但第二天醒来一直死抱着她腰肢,整个人蜷在她怀里,将她当抱枕的某只大猫儿,今儿一早虽然还是缩在她怀里,但是——

他是背对这她睡的,后脑勺靠在她的胸腹间,抱着她腰的手这会子死抱着一个大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