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刻,冰凉的匕首光芒一闪,直袭向他的咽喉。

少年逃过无数次暗杀明刺的本能和如今的武艺怎么可能还会被这样的手法伤到,他身体本能地就直接一侧身,以诡谲的角度避开了致命的一袭,迅速地退开。

明烈看着他的身手,却似一点都不惊讶,只微微眯起眸子看着他道:“我有没有说过,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你的死期?”

少年心中茫然,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你真的要杀我?”

明烈冷冷地挑眉,淡淡开口:“你选择和秋玉之来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最后毁掉本宫么,本宫说过你是不该出生在这世上的罪子。”

少年忽然间失去了所有想要说话的*,他慢慢地后退,转身只想离开这令他窒息的宫殿。

身后却忽然再传来明烈冰凉而平静的声音:“逃吧,永远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下一次,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少年脚步一顿,他忽然明白,也许不管他有多么优秀,多么的目努力,多么的乖巧,他的母亲永远都不会接纳他。

他永远是所有人眼中的——孽种!

他不再停留,踉跄着向宫外而去。

在他跨出宫门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一点女子幽幽渺渺的歌声,仿佛在哼着一首久远的童谣:“春色转呀夜色转呀,玉郎不还家,真教人心啊梦啊魂啊,逐杨花,春花秋月小楼昨夜,往事知多少,心里面想啊飞啊轻啊细如发,新秋年年有,惆怅还依旧,只是朱颜瘦天空飘着雪谁人独憔悴。”

少年茫然地抬起苍白的脸,寒光天欲雪,冰凉的雪纷纷落了他满脸满身,他闭上眼,凉薄地轻笑:“呵”

那一天的节气是大寒,上京最冷一天,漫天的大雪飒飒扬扬,寒霜凝在谁的睫羽上,浸了人的眼。

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了圈禁着明烈的东宫大殿之外。

大殿之外,沐雪而立的除了甲胄森严、一身铁血气息的无数宸王近卫营士兵,还有许多被近卫营士兵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大臣们。

他们大部分都是依然暗中支持明烈的肱骨大臣,如今皆面如土色,被冻得瑟瑟发抖、茫然又戒备地看着那个穿着单薄的美貌少年失魂落魄地从圈禁着太女的东宫里走出来。

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是谁。

只有那个男人——同样一身华丽甲胄,披着绣飞龙紫狐裘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宸王精致的眼里闪过阴郁而嗜血的兴奋之光。

“只是那个男人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宣告那个少年是谁,所有的得意和他的兴奋都瞬间消散在了东宫里忽然燃起的大火中。”琴笙淡淡地笑了起来里,仿佛那是多么愉快的回忆,眉梢眼角都是愉悦。

只是楚瑜看着他的笑容,却只觉得心中窒痛,她闭了闭眼,再次沉默地轻轻伸手轻拍着他的脊背。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势凶猛得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非同寻常的泛着绿色的火焰几乎是在短短的一瞬间爆燃,吞没了东宫大殿和内殿的门窗,炽烈到任何人都来不及救火。

而那个可怕的男人僵木地站在原地,怔然地看着那一场大火,那是少年第一次在他精致到阴郁血腥的面孔上看见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茫然的情绪。

少年震惊之后,沧然地望着漫天大火,他忽然很想再看看那个男人的表情龟裂,最好能看见那个人痛不欲生,或者面容狰狞。

少年忽然恶狠狠地向那个男人叫嚣着大火是他放的,他知道那个男人多在意明烈,就如同他在意这权势和享受很一般,那个男人痛恨失败。

所以他告诉那个男人,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能将明烈和他一起烧死,让那个男人体会什么叫败得彻彻底底,永远不可能实现他最想要做的事情——毁了明烈太女。

因为明烈太女这一把火,连着十几年的恩怨和她自己的一切都烧尽了,所有人都只会看到她的节烈和大义,看到她为所有人做出的牺牲与妥协——她离开了,秋玉之再也没有理由去逼杀朝臣的大臣。

她已经永远地成为那一道照耀在帝国之上的光芒,永远为人缅怀,史书臣工都会记录下这惨烈而悲壮的一幕。

无数的大臣只会认定了是宸王秋玉之杀了她,而所有关于的她的诋毁,即使是事实,都会被视为诋毁,即使多年以后最多也不过成为野史上的一笔。

在正史里她依然是那个明睿沉稳、慈悲宽厚,照拂着所有的人,与恶势力斗争到底,最后在烈火里以身殉道,永铭史册为人歌颂的明烈太女。

“这一局明烈太女赢了,她彻彻底底地赢了,而秋玉之彻彻底底的输了。”楚瑜喃喃自语,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里时的心情。

明烈太女不愧她明烈的太女之号,若是能继位,她应该又是一位中兴之君。

只是她却到底辜负了她身为母亲的身份。

辜负了,那个十月怀胎的稚嫩生命。

辜负那一双温柔纯稚的眼。

“是,她赢了,那个男人输了。”琴笙淡淡地道:“而且他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只是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少年竭尽所能地用他十三年生命里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去讽刺、去辱骂那个男人之后,连朝臣们都吓得脸色发白。

那个男人却只侧着他精致而阴郁的脸看着那少年片刻,随后唇角挑起一抹复杂又轻蔑的笑容。

那个男人到底临朝多年,又是战场杀神,浸淫在血腥与黑暗威压甚重,所有的人都在他森冷讥诮的笑容里,噤若寒蝉,连少年都只能恨恨地闭了嘴,死死地瞪着他。

他以为那个男人会杀了他。

那个男人的武艺修为已经不如他,可杀人不一定要武艺,少年知道自己还太稚嫩了,他明白那个男人在铁与血,权力的争夺里渡过了几十年,只要男人愿意,依然有的是手段可以弄死他,何况这里还有近卫营,双全难敌四手。

但是那个男人并没有这么做,他只对着少年露出那个无比轻蔑的笑容之后,便转身,竟然就这么走进了熊熊大火中——

“明烈以为她赢了么?”

所有人,所有的官员、宫人、甚至近卫营的将士们都彻底呆怔,近卫营的将士们原本就是野兽一样的存在,动作极快,他们几乎在一瞬间扑上去试图拦下未来的新帝,他们的主子。

但是也在一瞬间,男人抬臂,长剑震出巨大的气劲将所有的近卫营将士震出了数丈远。

随后,他从容地踏进了那燃烧着的绿焰的宫殿里,不过一瞬间,他身上的华丽皮裘就燃起了焰火,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依然平静地向深处走去。

而殿外所有的人都怔然,如着魔一般丝毫感觉不到冷,在大雪纷飞中站了几乎一天,只茫然地看着那火焰跳跃。

或许并不冷,那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太过炽烈,烧化了附近所有的雪,像一场雨,冲刷了所有的罪与血,还有许多不能言喻的恨,不能阐明的爱。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空。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楚瑜轻声呢喃,恍然如在梦中,只觉得苍凉。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判词不错。”琴笙幽幽一笑,轻声道。

楚瑜惆怅地轻叹:“是,这判词还有前句。”

还有什么比前生那位大才子写下的惊世巨著《红楼》里的这一行字更合适给这故事下一个判语?

“说来听听?”琴笙似颇有点兴趣地道。

“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痴迷的,枉送了性命。”楚瑜慢慢地回忆,轻声道。

琴笙沉默了片刻,轻笑了起来,却不知在想什么,笑声里的讥讽凉薄却听得楚瑜心中微疼。

她实在不忍他再沉浸在那情绪之中,眼珠子一转,干脆问:“后来呢,皇位继承人都不在了,那岂非一片天下大乱,那少年又如何脱身?”

琴笙垂下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楚瑜一眼,随后抬手慢慢地将被海风吹乱的乌发拨到耳后:“那个男人,从来都是这么任性,恣意妄为,只遵从自己心中的*,对任何事情仿佛都不能保持很长久的热情,唯一执着的事情就要毁了明烈,竟就这么将所有的一切都扔下,他一手训练出来战无不胜的近卫营、他明日就要登上的皇位,他的追随者、他的江山如画”

“他是个疯子。”楚瑜颦眉,冷冷地道。

如果不是因为琴笙说那一场大火之后,明烈和秋玉之都化成焦骨,因为烧得太过,一碰就化成齑粉骨渣,几乎分不清楚谁的骨头是谁的,最后也只好归拢在一起葬了,她都想去刨坟了。

不过想来南太后等人大概更恨,却不得不供奉着仇人和自己的爱女。

“嗯,他留下的庞大势力全部都被艰难复出的南后匆忙将二皇子扶上皇位之后,全部一扫殆尽,只余下近卫营”琴笙微微挑起唇角,幽幽琥珀眸里闪过锐利冷戾的光。

“近卫营?”楚瑜一愣。

“没错,近卫营不光是一个军营,而是那个男人最强悍和核心势力的机构,暗杀、刺探、构陷、征战无所不包,南后应该打过这个近卫营的主意,可惜在大火那一夜了,少年便已经先捷足先登。”琴笙淡漠地道,眼底闪过冰凉暴戾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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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还好我没有杀了你

暗夜昏暗的星光下,琴笙的面容看起异常的冷酷:“那个少年在那一个雪与火交织的夜里,忽然发现他的世界不过都是由自欺欺人的谎言构成,而他也终于明白只有实力才能令他不再为人操控,让所有人的意志追随他的意志,而不是追随别人的意志,与其跪着看人,不若让人跪着看他。”

楚瑜暗自叹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从多年前大火之夜的那一刻开始,那个温柔顺从、善解人意的孩子终于如那夜纷飞在东宫上空的白雪一样,从此彻底消融在火中,永不复还。

而留下的只有那个愤世嫉俗,心狠手辣的少年——“白白”。

琴笙继续悠悠地道:“那个少年在近卫营呆过,那里有不少都是他的同龄左右少年,那个男人当初建立了不少‘慈安堂’,用以接收来自各地的孤儿”

楚瑜挑眉,冷道:“那个男人会那么好心,那些孩子不会最后被他扔进近卫营,当做杀人工具”

楚瑜一顿,忽然想起什么,梭然就直起身子,愣愣地看向琴笙:“你三爷你在各州也建了类似慈安堂的”

“想起来了?”琴笙垂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楚瑜,凉薄地道:“我说过,我身体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自然肖他,或者说我比他更善于做表面功夫,除了类似慈安堂,曜司旗下还有养着孤老之人的荣养堂,这大善人的名声一起,自然有无数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人将儿女放心送入慈安堂。”

楚瑜看着他,怔怔然,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琴笙淡淡地看着她:“怎么,终于觉得本尊”

“唉,总归都是被遗弃,不管最后如何,至少你给了被抛弃的人一条活路,何况就算是做面子功夫,你还养了那么多鳏寡孤独之人,伪善也是善,毕竟世上部分人连虚伪的善良都吝啬给予。”他话音未落,就见楚瑜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脆地打断他。

琴笙一愣,半晌,他挑了挑修眉,似笑非笑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你这是在给我找借口么?

楚瑜没好气地捏住他的手:”不,我这是护短,比如同一件事那个宸王干,我就觉得特不安好心,你干我就忍不住换个角度去想事儿,这就叫护短。“琴笙忍俊不禁地失笑出声,伸手将她抱回自己怀里:”唔你这鱼儿还真是口无遮拦“他顿了顿,低头温柔地在她额上烙印下一吻:”不过,本尊喜欢。“楚瑜干脆地又窝回他怀里,伸手戳戳他线条优美的胸肌:”呐,三爷知道念着你小夫人的好就成,别整天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跟我说。“琴笙微微眯起眼,眼底金光微沉,声音喑哑地轻”嗯“了声,抬手轻揉了下她的臀儿,轻笑:”咱们换个说话的方式如何?“楚瑜红了脸,没好气地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不行,你故事还没说完呢。“琴笙顿了顿,轻笑一声,也只颔首:”好,那就继续“楚瑜悄悄看了眼他漂亮的眼,见他眼中那深邃冰冷的暗流淡了不少,方才悄无声息地轻松了一口气。

最难熬的回忆,已经过去。

琴笙指尖从她的长发慢慢地滑落到她光裸细腻的脊背,漫不经心地道:”秋玉之除了会在他收容的孤儿里将根骨不错的少年扔进近卫营受训,甚至会去掳走一些他认为根基不错的孩子,在兽营里改造成未来近卫营的新血,这也是为什么近卫营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原因。“”可是这些少年原本就是为了秋玉之的存在而存在的,他们效忠的是秋玉之,只怕短时间不容易收伏罢。“楚瑜若有所思地问。

他顿了顿,唇角翘起一点兴味的笑容:”“然不算太容易,但那夜之后,他手段暴戾的程度丝毫不下于他的父亲。”

琴笙道:“而在群龙无首又面临朝廷绞杀的情况下,少年要收伏那些近卫营里野兽一般的其他少年们到底不是什么难事,凭借着怪物一样的武学根骨和领悟力,他的武艺已经超过那些少年太多,而且除了以血腥手段征服他们之外,他还有拥有和他父亲一样恶毒的聪明,也许更甚所以他带走了那一大批近卫营的新血,朝廷虽然知道,却因为当时朝中大乱,无力追究。”

楚瑜发现这是琴笙第一次在回忆里露出带着一丝真心意味的笑容,楚瑜有些怔然,随后忽然轻声问:“那些少年里可有如今的金曜、火曜、土曜他们么?”

琴笙淡淡地笑,笑容温淡:“嗯,他们是后来无数生死搏杀里,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骨走到如今的佼佼者。”

楚瑜嘀咕:“难怪呢,一个个都是怪胎。”

她若有所思地道:“但是金姑姑和老金他们那些金字辈的老人儿,看起来实在不像近卫营出来的。”

看着像是从小伺候他的,莫非

她悄悄地瞥了眼琴笙,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泛着银光的大海上,神色平静,却不知在想什么。

楚瑜耐心地等待着,也并没有追问。

琴笙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道:“他们和琴大老爷一样是明烈太女心腹的一部分,当年他们原是来监视少年之人,后来少年用了些手段将他们收伏,他们便成为效忠他的人,明烈死了以后,他们无处可去,便也留了下来,和近卫营的人成为了只以少年意志为存在的曜司之人,这便是故事最后的结尾。”

说完之后,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来。

楚瑜却觉得心中有些空茫,仿佛一出大戏落幕之后,只余下怅然与唏嘘。

明月西斜,星子暗沉,海风悠悠而过,带来南方夏夜冰凉而温柔的潮气,轻轻地抚过谁的眼、谁发鬓角,带走谁的温柔、谁的泪和恨与爱。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所有的宏大的爱恨情仇,所有的金戈铁马,都仿佛不过人生一场戏,终将要曲终人散,只余残灰一把,散入风中湮灭。

楚瑜忽然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道:“琴笙,这个世上有人之所以是疯子,除了他血脉里原本的疯狂之外,更多是因为每个人最后心的选择不同,血脉从来决定不了一个人最终的命运。”

琴笙闻言,淡淡地道:“是么?”

楚瑜见他模样,便知他也许并不以为然,便轻叹了一声:“若是血统原罪论,难道先皇和慎贵妃也是疯子么,否则为什么会生下秋玉之那样的疯子?”

琴笙幽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看了她片刻,随后微微一笑:“不,他们似乎还算正常。”

楚瑜颔首一笑:“所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会压抑心中的*么,而不像兽一般只追随本能。”

秋玉之不能或者不愿压抑他的本能,但是明显琴笙做到了。

琴笙望着怀里的人儿,眸光渐深,他忽然微微倾身,一手抚上她纤细光裸的细腰将她贴向自己的小腹,同时凑近她的面前,轻声道:“是么,其实都如兽一样的追随本能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顿了顿,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泛起的金色,随后俯首吮上她丰润柔软的嘴唇,呢喃:“比如现在,鱼,故事讲完了,你该给说书人报酬了。”

楚瑜一愣,唇间瞬间充盈了他的冷香,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热,呼吸一窒之后,她唇儿轻启,迎接他恣意又狂肆的吻。

“唔”

两人厮磨了许久,楚瑜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凉,她动了动,低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半软在他怀里,上半身一丝不挂,她忽然咬着唇,喘着大气儿将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行!”

琴笙的妙目已经变成了淡金色,眼底都是*的炽烈和侵略性,喑哑着嗓音:“为什么,本尊不赊账。”

楚瑜忍不住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咱们掉下来这么久,上面的人要怎么办,他们都得等急了!”

她顿了顿,轻声道:“先把事情处理掉了罢,凤栖还在上面。”

琴笙一顿,随后神色淡淡地颔首:“好。”

随后,他轻嗤了一声:“如果她现在还有命。”

楚瑜一愣:“嗯?”

琴笙站了起来,抬手将衣衫优雅地穿上:“小鱼,你不想我杀了她,是么?”

楚瑜挑了下眉,也站了起来整理衣衫和自己的背包:“她之余我而言不过是帮过我的瑶瑶郡主的母亲,后来是一个想要利用我威胁你的陌生人,甚至敌人,我之前不会阻止你杀她,现在更不会,三爷,那是你与她之间的决断。”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尤其是对一个曾经想要三番两次害琴笙的人,她不动手不过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生死原就不是她应该插手的。

那些纠葛和爱恨,从来只有当事人才应该下决断。

琴笙一顿,垂眸看着她,眸光幽暗不明,深邃如海,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鱼,还好”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额上烙下温柔如水的吻:“当初我没有杀了你。”

他说完,抬手就将楚瑜抱了起来,足尖一点,飞身掠去。

楚瑜一愣,也靠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的冷香和着温柔的海风一起掠过她的脸,唇角翘起一点笑来:“”

是的,还好,当初我没有杀了你。

我的仙儿,我的白白,我的三爷。

东海侯府,凤栖殿

“主上!”

琴笙一出现在殿门口,金曜原本冰凉的神色梭然一松,抬手抱拳行礼。

琴笙淡淡地颔首:“嗯。”

“怎么,凤栖长公主死了?”楚瑜听着里头传来的呜咽声,神色有点复杂。

那哭泣之声应该属于已经清醒过来的瑶瑶。

金曜桃花眼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道:“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

“是,属下多手,因不知主上最后处置的意愿,所以暂时吊着她一条命,不过算算时辰,这时候她也就疼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土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琴笙恭敬地抱拳道,只是低头的时候对楚瑜亲切地笑了笑。

楚瑜一看,便有些好笑,这人莫不是以为她不想杀凤栖罢?

“主上,东海侯在内殿,他想要求见您。”金曜白了土曜一眼,沉声道。

琴笙闻言,微微挑眉,淡漠地道:“好,本尊见。”

说着他便转身进了内殿,同时手上一直牵着楚瑜的柔荑。

金曜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不禁一愣,他仿佛有一种错觉,主上和那条鱼之间仿佛忽然多了一层外人不能了解的亲密。

“火曜星君,求你,请三爷放过我娘。”

楚瑜才跟着琴笙走进内殿,一道少女的窈窕的身形忽然就冲了过来,就要对着她跪下来。

楚瑜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肘,不让她跪下来:“瑶瑶郡主,如此大礼,我担当不起,还有你娘的事情,我觉得你我都不便插手,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瑶瑶一愣,红肿的秋水眸子怔怔然地看着楚瑜:“火曜”

这时一道颀长的人影走到了瑶瑶身后,君文沉声道:“郡主,侯爷也命了咱们在外头候着。”

“可是”瑶瑶一僵,在看到楚瑜的目光之后,她苍白着脸,身形踉跄了一下,艰难地颔首,她想转脸看一看琴笙,却最终还是僵硬地任由君文扶了去。

临出门前,她忽然颤声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爹和我都知道娘错了她做错了很多事一直都执迷不悟我们试图弥补可是没有用没有用。”

少女忽然失控地捂住脸,泪如雨下,君文闭了闭眼,抬手就将她点了穴道,打横抱了出去。

琴笙淡漠地就恍若一般走进了内殿。

蜷缩在地面上的女人正是凤栖,她此刻以一种古怪扭曲的姿势被一个削瘦苍白的中年男人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抽搐着的身体,显示出她的痛苦与煎熬。

楚瑜见过这个抱着凤栖的男人,宴会上那个气势深沉,不因病重而影响丝毫气度的东海侯,此刻却显得异常的苍白,甚至黯淡他就像一个疲倦地丈夫抱着病重的妻子,等候着最后的判决。

一见琴笙,男人便勉强地抱着凤栖站了起来,抬起沧桑的眼,对琴笙露出一丝苦笑:“见过三爷。”

琴笙负手而立,淡漠地道:“侯爷,你想说什么?”

他虽唤着敬称,但面对东海侯姿态如同面对卑微的臣子。

东海侯才想开口,凤栖却忽然睁开腥红的眼,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发出一声近乎夭亡母兽一般的歇斯底里地鸣叫:“不要求他我等着他杀杀了我这孽种也别想能出凤栖城。”

琴笙挑眉,不喜不怒,只淡淡地弯起唇角。

楚瑜忍不住叹息,真是死不悔改,不撞南墙不回头。

“够了,凤栖,你闭嘴!”东海侯却勃然暴怒,愤怒让他孱弱的身体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他径自抱着她走到窗边,指着附近的海面厉声道:“愚蠢的女人,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外面,你糊涂了一辈子,还要糊涂到死么!”

凤栖一愣,几乎不敢相信从未与她高声说过话的男人竟然这么严厉地叱责她,还是在她的仇人面前,但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不禁僵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

月光西斜,天边泛起鱼肚白,附近的海面上雾气散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战船,几十艘巨大的主战巨船并着附近许多配合攻击的各式战船,一眼望去至少两百余艘舰船,所有黑漆漆的巨大炮口全部对着凤栖城。

这哪里是什么护航船队,这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彪悍海军!

楚瑜都有呆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琴笙的——船队,不,海军。

“三爷。”东海侯深深地、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求你饶了凤栖,但有一件事,我希望告诉你——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明烈太女,她的命令从来都不是除掉你,而是令人将你立刻送走,是凤栖,私自调换了明令,令人对你下的手,包括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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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

东海侯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包括后来针对您的一些行动,原也非明烈太女授意,而是而是太女身边的心腹们认为您的存在,一直对太女而言都是最大的威胁。”

琴笙一顿,面色依旧淡然:“是么?”

东海侯抬起沧桑的眼看了眼他,随后苦笑:“不管您是否相信,只是这些事在我心中埋了太多年,太女大义之后,我一直都心存愧疚,也曾惶惑不安,当年违背太女意愿的行为,真的是为了太女好么,您到底是她在人间唯一的血脉?”

他苦笑了一下,有些惆怅地轻声道:“凤栖这么多年依然不肯放下,执迷不悟,认为您是害死太女的祸首,但是我却一直觉得否则她若是想要杀您,机会太多了,可她一直没有下手,所以我觉得您也许才是太女最后对世间的留恋和不舍,她和宸王斗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总是累了,才会选择那样一个决绝的离开方式,也带走了宸王。”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忽然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多年背负的重负终于放了下来。

楚瑜闻言,忽然淡淡地道:“留恋?你是想说她从来没有对三爷动过杀心,这话你说了,自己信么?”

稚嫩的孩子是全然的白纸,满是对世间的善意,若是他都能东海侯一愣,看着楚瑜,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琴笙牵住她的手上,顿了顿,他才眯起眸子,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慢慢地道:“也许太女殿下曾经想要除掉三爷,但那也是最开始的时候罢毕竟您的降生对于太女殿下,甚至整个皇室或许都是一场劫难,宸王是那样疯狂的男人,您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可太女殿下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温柔又义烈的一个人,她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兄弟姊妹的性命,天下百姓的安危。”

东海侯低低地咳嗽了起来,他眼神都有些迷茫

那位殿下啊,仿佛永远都在散发着光芒,被所有人期待着的光,面对着黑暗的残忍侵袭,她手中执掌的长剑要保护太多人,唯一不能给予她在人间最后的亲血脉温柔。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要为凤栖长公主求一条命么,还是想要化解恩怨,度人成佛?”楚瑜看着面前双鬓斑白的男人,挑了下眉,单刀直入地问。

这个男人也许曾经是横刀立马,杀伐果决的一方诸侯,如今却也不过是一个即将步入死亡的中年病弱男子,拖着残躯希望化解多年恩怨,保住深爱妻子的性命。

可是,若人人能一番话便拈花一笑度化成佛,轻易地吐出‘原谅’,从此喜乐平和,世间哪里来的九九八十一难,人人为何都有自己的业火魔障与阿鼻地狱。

众生但见佛祖菩提树静坐下了悟,拈花成佛,又可知我佛曾以身伺猛兽,忍受血肉搅碎分离之苦等等一干磨难,方得长长叹了一声——“我佛慈悲”。

东海侯一愣,看着楚瑜片刻,又看向一直神色莫测的琴笙,他苦笑了一会,抱住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凤栖长公主,深深地长叹:“是,我终有私心,瑶瑶到底还年少,担不起城主之职,这一方百姓的安危喜乐,而我却已经支撑不住了,而明烈太女从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