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一株大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辆檀木的精致马车。

风儿吹得那一朵朵绒薄的小伞儿轻轻地飞扬了起来,落进了马车轻纱幔帐里。

一只苍白优美的手轻轻抬起,让一朵蒲公英的小伞落在他的掌心。

有幽凉如水的声音轻轻响起,说着刚才马车上楚瑜未说完的故事:“那成了一代宗师的奇女子,大彻大悟,却为她的第一个大弟子,也是峨眉下一任掌门,取名风陵师太,只因咳咳那一年,小姑娘和大侠初遇在风陵渡,风陵渡口初相遇,一生难悟弹指红颜老,刹那芳华。”

一道素衣青影静静地持剑守在马车边,听着马车里那一道幽凉低柔声音轻轻地说着故事,他的桃花眼里却慢慢地泛起痛意。

“主上。”他忽然开口:“你要不要出来看一看夕阳。”

还有那带着你心中人儿远去的马车。

琴笙淡淡地“嗯”了一声。

金曜便弯了腰进了马车,抬手将里面静静坐着的人影小心地揽入怀里,再将他打横抱起,抱出了车外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大椅上。

怀中那一具修长的身躯,曾经阻漠北永冻原冰寒之风,是铁蹄之下漠北蛮族闻风丧胆的战鬼少将;也曾一剑惊鸿劈开万丈波澜惊涛,是海盗臣服的海道之王,此刻却轻得让金曜双臂发抖。

金曜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苍白精致的俊颜,却见他眸光悠悠,一派平静,他垂下开始泛红的眸子,轻轻地抖开毛毯,替琴笙盖在腿上。

岭南分明十月天气,秋高气爽,而他纵横天下的主上,如今已经必须盖上厚厚的毯子才不会觉得寒意刺骨。

“主上刚才说的那个,是她说的话本麽?”金曜深深吸一口气,与琴笙说话。

此时,此刻,他只愿他心情愉悦。

而能让他愉悦的那个话题,大约也只有那个人罢?

琴笙妙目幽幽,琥珀瞳里一派宁和深邃,如夜色,似深海,他此刻就算形销骨锁,也依然只为他苍白的如玉容颜,凭添了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轻渺世外气息,皮肤白到透明,能看见淡蓝色的精致血管,夕阳下,他仿佛会发光一般。

他乌黑的长发不再束在头顶,而是散落下来,如流水一般泄了一地。

风儿簌簌吹过,他脸颊边有细碎的发轻轻掠动,翩然宽袖轻扬,仿佛随时要登仙羽化,消散成风烟散去。

让金曜说话,都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只怕声音太高,会惊散了仙魄一般。

琴笙淡淡地笑了笑,有一种虚无的温柔:“是,当年好像有人与我说过这个故事。”

是谁呢?

在耳边,轻轻地叙说着那一个个故事,夜里哄人入睡,怀抱温暖带着芬芳,就像这夕阳下的香气,一点点弥散。

“您不记得是谁了?”金曜一怔。

琴笙看着手里的蒲公英小伞,妙目如水,淡然地道:“嗯,不记得了兰翔修仙技术学院。”

一时间,寂静无言,只余夕光晚照。

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淡淡地交代金曜:“伊势宫不,宫少宸已死,德川之能绝无可能上岸,陛下那里咳咳不必担心了,东瀛船队既灭,我们在东瀛的安桩启动,冒用宫少宸的皇子身份,必可掀起东瀛夺嫡腥风血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所有知情者都灭了口,只宫少司。”

他顿了顿,唇角弯起淡漠的笑容:“他为宫少宸生,也为宫少宸死,如今他活着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替宫少宸报仇但是我若是不在了,他也没有什么可惧的了,那些不该现世的宝藏也炸入了海底,不会再有人能肆意妄为。”

金曜闻言,却心头狠狠一紧,咬着牙颤声道:“是。”

深爱之人不在了,血仇深恨若是不在了,依照宫少司的性子,必会自裁去陪宫少宸。

“主上,您要喝点什么么?”金曜心中紧紧悬着,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此刻琴笙说话越来越流利,幽柔的声音不再虚弱,倒似恢复了精神,却让他心中难受,只小心地问。

“嗯,可有酸牛乳渍樱桃?”琴笙闭目养神了好一会,似有些疲倦,抬手撑着侧额,悠悠问。

金曜一愣,主上,从恢复正常那日开始,十年前就已经再没有碰过那些乳制之物,非茶便是酒。

“呵算了。”琴笙轻轻地笑了笑,再次有些被倦怠地闭上精致的妙目,没有再坚持。

而金曜此刻却只觉得如鲠在喉,说不得话来。

“金曜啊你说这天下,可太平了?”他闭着眼,忽然平静地轻问。

金曜一愣,随后点点头:“是,太平昌盛,小太子被陛下和您派去的师傅们教得很好。”

如何能不太平?

有人这般殚尽竭虑,至少四五十年的中原绝不会有风烟再起。

琴笙点点头,唇角的笑却有些虚浮:“世事,真是有趣我原是最讨厌这些繁杂之事,却到底别告诉她,我不在了。”

到底什么,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慢条斯理地轻轻捏着手里的蒲公英举了起来,然后透过那茸茸的毛看向夕阳深处。

依稀仿佛能看见一片锦绣山河。

他幽幽淡淡地笑了笑,似自然自语,声音渐低,又对着谁絮絮温柔低语:“从此,山河犹在,你亦安好,切记,从此岁月安稳,福寿绵长,子孙满堂。”

他慢慢地闭了眼,轻轻地哼方才那一只楚瑜哼的小曲,却依稀改了词儿

“我走过山时,

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

海不说话,

船儿悠悠,风儿伴我走天涯。

话本里言我因谁走天涯,

从此,一去不回头佞臣与皇后。

其实我只是眷顾上了海上的云与霞,

像极了少年时的风烟山的月光

我走过山时,

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

海不说话

。”

风儿悠悠过,夕阳安静如晦,那幽凉如水的声音渐渐低去,消散在草木芬芳中。

谁人如玉掌心的蒲公英轻轻地飞散开来,弥散在风里。

如玉的削瘦白影,仿佛在夕阳下,安静的睡着,像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一道道的青影不知何时出现,渐渐地站满了马车附近,沉寂而悲伤,像一道道的雕塑。

为首的青影,闭了泛起泪雾的猩红桃花眼,他无声地颤抖,随后缓缓地单膝跪下,以剑击地,轻声一字一顿地道:“恭送主上。”

“恭送主上。”无数青衣人齐齐单膝跪下。

泪水,落在地上,飞溅起了尘土。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山不言,海不语。

你曾经是我的边疆

抵抗我所有的悲伤

西风残,故人往

如今被爱流放,困在了眼泪中央

暮色起看天边斜阳,夜未央星河独流淌

天晴朗,好风光,若你不在身旁,能上苍穹又怎样

船过空港,将寂寞豢养

旷野霜降,低垂了泪光

扬帆远航,亦不过彷徨

奈何流放,敌不过苍凉

唯有你是我的天堂

——《爱殇》

后记 娇儿乖乖 上

“噼里啪啦!”

一连串的鞭炮声在门外响起。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门外笑语欢声,张灯结彩,大红喜字四处可见,人人脸上含笑。

而门内一派如临大敌。

“我说小夫人,您不能爬啊,您这会子出去逛荡了,我们都要被王给关水牢里去!”两个喜婆子死死抱住了一身华美红色嫁衣女子的大腿,眼泪都要出来了。

其余的喜娘们也都一脸紧张,又不敢大声唤,只眼巴巴地看着正趴在窗口上的美丽新娘。

“小夫人不能啊!”

“快,快去叫红袖姑娘来!”

“赶紧把窗关上!”

“你们这是在干嘛,搞得我跟逃婚似的!”扒拉在窗口的新娘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垂落在自己脸前精致细碎的水晶头帘,一脸不耐地道:“我就是去看看娇娇和小川他们好不好,奶娘有没有给他们喂奶而已!”

说着,她腿上一震,便将人给震开!

“哎哟!”一群人跌坐一团。

他们哪里可能是楚瑜的对手。

楚瑜嘿嘿一笑,腿儿一跨就要爬出窗外。

“不许去!”红袖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你要去了,仔细三天都见不到小小姐和小公子!”

而楚瑜瞬间就感觉一道红影猛地扑过来,准确无误地扑到了她的腿上,她一僵,随后泄了一口气,还是让红袖领着人把她从窗户上七手八脚地薅了下来。

“呼。”喜娘和喜婆们这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儿,忍不住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

还好红袖姑娘赶到了。

她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差点被这主母给吓死——大婚时节,新娘子满院子溜达抱孩子,不是逃婚,也胜似逃婚了。

“这是干嘛呢!”红袖看着楚瑜脑门上歪斜的华丽头饰,立刻着手替她调整,絮絮叨叨:“都说了两位小主子都很好,爷让土曜盯着呢,就他那狡诈的性子,你以为你爬出去就能见着娃儿不成?乖乖的把婚礼办完了,明儿就能见着孩子了!”

楚瑜板着一张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你见过谁家夫君一言不合就把娃儿藏起来,逼自家娘子就范的么,何况我又没说不嫁,就随口抱怨了一句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生了,不要大操大办,这身嫁衣我就穿给他看,咱们门儿一关,成了礼,全了一片心愿就成了,他就不高兴了!”

她也盼着一场圆满,可没有他那么执拗。

红袖低头看了看楚瑜身上华丽的嫁衣,叹了一口气:“我说姑奶奶,你也不是不知爷的性子,他为你准备这身行头花了多少心思,你又何必忤逆他。”

楚瑜挪了下自己头上沉重的凤簪,嘀咕:“我看他就是不开心之前的婚礼是小白占了大半场的风头,所以这一次非得还回来啊,真是的。”

这自己吃醋吃到自己头上的,也就是这大仙儿能干得出来美人儿。

红袖唇角抽搐了一下,却并没有否认,扶着楚瑜回到了喜床上坐下。

楚瑜蹙了蹙眉,还是忍不住又问:“你真看着娇娇儿和小川都很乖罢?”

“很乖,很乖,你这个当娘的就少操心罢,门口那还有人要等你操心呢。”红袖忍不住再次叹气,替她整理了衣袍。

楚瑜一顿,看向门外锣鼓喧天,大大的眼里却没有欢喜之色,却多了一种近乎飘渺的光芒,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红袖,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呢,我总觉得好像今儿的日子,跟做梦似的。”

红袖一愣,看着楚瑜,见她神色有些茫然,随后笑了笑,递给楚瑜一杯热茶:“你可是觉得这段日子太平静了,惊心动魄的日子过惯了,如今一时间平和反而有些不真实?”

楚瑜眯了眯大眼儿,有点神游太虚的样子:“所以,我总想摸摸我的小娇娇和小川儿才有真实感。”

红袖忍不住失笑:“好好,你今天乖乖的,明儿一早起来就能看到小娇娇和小川儿了。”

楚瑜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

说着,她又坐在床边,看着窗口外头晃荡的龙凤灯笼,眼神莫名地有些放空了起来,愈发地恍惚,竟莫名地多了一丝伤感。

看得红袖都有点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守在楚瑜身边,只盼着琴笙赶紧来看看他的小娘子又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多久,日头便落了山。

门外传来一阵工整的行礼声:“主上。”

随后,房内的喜娘和喜婆们都齐齐起了身,笑着迎上去,把门外站着的高挑男人迎了进来。

一套恭喜、迎新郎进房的礼仪和坐床礼仪行了完毕,听着一声声恭喜,早生贵子,虽然早已生了‘贵子’,儿女双全,但琴笙明显心情很好,上了岛屿后少见的笑意又浮现在唇边。

他原本就生得仙人玉姿,多半时候就算是笑也冷淡疏离,虚无翩然如上仙,充满距离感。

但若真心笑容,自然是宛如玉树仙葩开,云散琼花绽,让人看得如沐春风,温润之感浸润入心,直让人移不开眼。

看得喜婆子们都有点眼珠子发直,便是见惯了他模样的红袖都忍不住有点呆。

琴笙何等敏锐的人,但这一次虽然他笑容淡了点,却还是因为心情很好,保持着笑容,还是土曜机灵,赶紧扯了红袖一把,领着房间里的人都赶紧出了门。

待得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男人看着还对着自己发呆的楚瑜,微微挑了下眉,走了过来,低头抬手优雅地替她掀起面前的水晶帘,看着她上着红妆的脸:“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今儿可是洞房花烛夜。”

楚瑜看着男人精致无双的眉目,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低头:“没有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她揪了揪自己的衣袖,略往对方怀里靠了靠。

她敷衍的态度,男人有点不满意地妙目微凝,刚刚眯起眼:“今儿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怎么,不见那两个小东西才两日,就耐不得。”

“琴笙薄情帝王无心妃。”

他的话语断在楚瑜伸出去的柔荑里。

因为面前的小女人,忽然伸出手顺着他的脸开始摸了起来,一路摸到了脖颈。

“。”男人看着她,精致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金光,却没有多言。

因为楚瑜摸他的动作有点奇怪,充满诱惑的抚摸却丝毫没有带着*的味道,倒像是在确认什么物件的完整性一般。

待得楚瑜摸到他脖颈上的琵琶扣,便径自伸手去解开,再一路顺着他的喉结向下摸了进去。

琴笙维持着这个微微躬身的动作任由她摸着,直到她的小手钻进了他的中衣,摸进了自己的胸膛停在他胸口隆起的肌肉上。

他才忽然挑眉道:“鱼,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就算对方没有任何歪念,但是自己的女人这么乱摸一气儿,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没有感觉。

何况,她自打生了孩子快半年,他为了确保她身子复原,都不曾动过她。

楚瑜没有马上回答,抬手在他胸口摸了摸,像是在数他的心跳,仿佛觉得他心跳有力而平稳之后,她才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阿笙,我想认认真真地上你一回,可好?”

琴笙:“。”

门外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分明是什么人在偷听墙角。

琴笙眸光一斜,冷冷地看向窗外,只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滚。”

不一会,门外便响起了拖曳声。

随后,一片宁静。

琴笙看着怀里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子,还有她眼底的固执,也没有问她为何忽然这般模样,只忽然挑了眉:“好。”

随后,他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只是他还没有坐稳,便忽然眼前一花,就被人一把推倒,然而一袭华丽的红影就覆在了自己身上。

再然后,他便感觉自己的喉结处被一张小嘴儿给叼住了,软嫩的舌头舔了上去。

他僵了僵,随后轻笑了起来,微微凝神,闭上眼,放松了四肢,由着她动作,随她放肆。

这一场洞房花烛,比他想的顺利得多。

原本以为他还得与这一尾爱子如命的人鱼打一场。

楚瑜低头看着身下的仙儿,他闭着眼的时候,有一种禁欲清冷的之感,不染尘埃,她很喜欢他清冷雪白的脸颊慢慢地染上*的色泽,在*里挣扎的样子。

像她的仙儿,染了红尘的美。

真实非常。

龙凤烛的烛火跳了跳,爆开一朵灯花和满室的旖旎轻吟。

待得烛火熄灭之后,夜色已深。

有幽柔清冷的男音忽然慵懒响起:“心情不好?”

女子倦怠地轻哼一声:“嗯,前些日子,晚上老做梦,梦见风烟山一别,从此你我各自路上一去不回头反派真绝色。”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男人沉默了一会,随后不可置否地轻笑了起来:“仿佛,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女子顿了顿:“也不知如今先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梦就是梦里?”

“所以,你要上我,就是为了证实你现在没做梦?”男人似笑非笑。

女子理直气壮:“不可以吗?”

男人轻笑:“当然,可以。”

随后,他将女子拢入自己怀里,温柔地道:“就算如今是梦,我也必将此梦做得福寿绵长,无人能扰。”

就算对于你而言如今是噩梦,也恕我让‘噩梦’成真,永无梦醒之日。

**

夏日凉风阵阵,浪声悠悠,五月的海冥岛正是夏初时节,最美的时分。

“哗啦——!”

“啊——哇哇——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