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认为那个小丫头找错了人,更不可能骗她们。

若不是那个小丫头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高春身上。

她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她若有所思,拿着剪刀的手落在布料上,微微一顿看向自己床…

熟睡的蔡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四周很安静,就连平日喜欢在院子里嗑瓜子的粗活婆子都没了身影。

山水馆中,高春带着人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忙的一头的汗,很焦急的样子。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邱姑姑,一行人开始查后院,前面闹哄哄,这边院子里却是极其的安静,除了胡琼月在院子里来回了两趟,苏婉如和蔡萱都不曾出门。

一刻钟后,苏婉如的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和蔡萱吓的惊坐起来,吃惊的看着门口。

高春带着人,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

邱姑姑立在门口未曾言语。

苏婉如穿鞋下来,一脸的迷茫,“姑姑,出了什么事?”

“你们中午一直在房里没有出去?”邱姑姑面色很冷的打量着苏婉如,就见她点了点头,“领了布料回来后,我们就在房里睡觉,没有出去。”

“那为什么有人看到你中午去了馆里?”邱姑姑走到桌边,桌子上铺着水洗蓝的花布,裁了一半,手工还算不错,苏婉如看了一眼高春,点了点头,“我吃完饭回来时,有位妹妹来告诉我,说高姐姐有事吩咐我,让我去馆里找她,我便去了。”

“高春找你?”邱姑姑转眸看向高春,高春露出惊讶的样子,“我都不认识你,找你做什么。”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眸光中露着质疑。

苏婉如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撒谎。”蔡萱跳了脚,喊着道:“我和阿瑾回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小丫头来告诉她,说你找她,让她去馆里听吩咐的。她去了馆里可是你不在,她就回来了。”

“笑话。”高春冷嗤一声,“是哪个小丫头传话的,你将人找出来,我们对峙。”

蔡萱跺脚,指着高春,“找就找!”

“姑姑。”苏婉如按住蔡萱,高春既然这么说,就笃定她们就算找到了,那个小丫头也不会承认,她走到邱姑姑面前,低声道:“我中午确实去馆里了。但是大家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云里雾里没有弄明白。”

“装蒜。”高春哼了一句,道:“山水馆里丢了两匹布,都是前两天织造府送来的玻璃纱,在外面一匹可是要卖二十两银子的价。”

苏婉如愕然,一脸惊讶的样子。

“阿瑾。”邱姑姑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问道:“你可看到那两匹布了?”

苏婉如还没来得及说话,高春就已经抢了话道:“姑姑,她都偷了怎么还会承认,我看直接搜吧。”

邱姑姑为人谨慎,做事讲究规矩,一般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但是无论多好脾气的人,都无法容忍偷盗之辈。

只要有人手脚不干净,轻则赶出去,重则是会移交官府的。

高春想着,志在必得的看着苏婉如…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收拾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邱姑姑没说话,看着苏婉如。

“我没有。”苏婉如摇头,郑重道:“不过高姐姐既然要搜,那就搜吧。”

邱姑姑收回视线,看着高春点了点头。

高春带着人直奔苏婉如的床,掀了被子铺盖,将床底放着的一只木箱拖了出来,她的衣服鞋袜悉数被翻了出来丢在了地上,眨眼功夫她们房里被翻的一片狼藉。

蔡萱气的直抖。

门外,窦娆和阮思颖以及好几位来看热闹的绣娘围在门口,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阿瑾不会偷东西的。”阮思颖焦急的拉着窦娆,“我们去帮帮她吧,你快想想办法。”

窦娆拂开阮思颖,沉声道:“她是惹了别人眼。看来锦绣坊她是待不了。”

阮思颖心头一凉,想到了陆思秋,顿时同情的看着苏婉如。

“怎么会没有。”高春里外都翻了一遍,不但没有布料,就连一块碎布头都没有看见,她压着声音问一起来绣娘,“你确定放在这间房里了?”

“是,我就放在中间床底的箱子里了,怎么就没有了呢。”绣娘一脸的奇怪,不死心的将空了的箱子倒过来抖了几下,脸色很难看。

苏婉如不动声色的站着,静静看着她们。

“找到了吗。”邱姑姑问看着高春,高春擦了汗摇头道:“没有,不过,她肯定是藏在别的地方了,姑姑,这人不老实。”她说着,忽然看向苏婉如的身上,指着她的衣服,道:“说不定被她绑在身上了。”

料子很薄,一层层裹着也没有多显眼。

邱姑姑也看向苏婉如,眉头微蹙。

010 休想

“要搜身?”苏婉如反问,直直的看着高春。

高春冷哼一声,道:“做贼的最会藏东西!”

“好。”苏婉如点点头,“要是我身上没有呢,姐姐又当怎么说。”

不可能,她一直派人盯着苏婉如的,她根本没有出过院子。

东西,一定还在这间房里。

房里都找了,那就只能在她身上。

“要是没有,那就是你藏在别的地方去了。”高春的话说了一半,苏婉如抬断她,目含泪光,“若搜查不到,我只想问姐姐一句,你是如何肯定是我偷的。”

她话落,高春一惊。

意思再清楚不过,高春的态度坚决的很,一口咬定苏婉如偷东西,可若是查出来,东西不是苏婉如偷的,那么高春的肯定就大有问题。

“此事我不用和你解释。”高春昂头转向邱姑姑,“姑姑,定就是她拿的。”

邱姑姑眯了眯眼睛,忽然反问,“苏瑾说的对,你如何确定的?”

“我…”高春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着苏瑾,道:“因为中午只有她一个人进过馆里。”

这理由邱姑姑方才听不觉得问题,因为东西丢了搜一搜嫌疑人在情理之中,可经过苏婉如一对峙,她心里就渐渐起了疑问。

苏婉如觉得时机差不多,便抚了抚衣袖,昂首道:“搜吧!”

等着你丢人现眼,滚出锦绣坊。高春冷笑一声,对自己人打了眼色,可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着道:“姑姑,布料找到了。”

门内外骤静。

“什么。”高春惊了一跳看向外面,邱姑姑脸色微变,喝道:“谁在说话,进来说。”

门口围着的人让开,一个小丫头垂着头进来,行了礼和邱姑姑道:“姑姑,馆后屋檐下阴晾了两匹布,就是高姐姐找的那两匹。”

“什么!”高春大怒,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中午明明查过的。”

小丫头一下子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了,似乎是感觉自己办错了事,有些瑟缩。

邱姑姑就看着高春,又看看苏婉如,拂袖道:“走。”

话落,她率先出了门。

高春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几位绣娘,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很茫然。

她们确定将东西放在苏婉如的箱子里了,也确定对方根本没有出门。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高春带着人跟着邱姑姑而去。

阮思颖让在一边眼睛一亮,高兴的道:“是她们误会阿瑾了,阿瑾没事了。”

窦娆看着一脸平静出门的苏婉如,心头微怔。

她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可是高春既然发作就定然是安排好的,那为什么现在事情又转折了?

她打量着苏婉如的背影,眸光微缩。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去了山水馆,陆思秋脸色难看的迎了过来,邱姑姑推开她进了院子,目光一扫就落在晾在屋檐下,正随风飘动的料子上。

这么多年,什么料子哪里出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正是山水馆里丢的那两匹。

好端端的晾在绳子上。

“怎么回事。”邱姑姑回头看着高春,高春瞠目结舌,脸上五颜六色变化极快,她摇着头,道:“不…不可能,这两匹布明明就…”

邱姑姑逼问道:“明明什么。”

高春慌张的去看陆思秋。

可陆思秋有口难言,她本想让人藏起来的,可是当时好几个人看到了,她无法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

“是她。”高春反应过来,指着苏婉如,“一定是她觉得行迹败露,所以暗中将东西送回来了。”

苏婉如惊愕的道:“姐姐又说的这么肯定,这次是谁看见我出门的?”

“我…”高春语噎。

邱姑姑眯着眼睛,她掌管山水馆多年,女人之间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情已经很明显。

是高春冤枉苏瑾。难怪她别的院子不去,径直到苏瑾的房里去找。

高春知道后果,所以气怒交加脑子里嗡嗡的响,怒指苏婉如喝道:“你说,这料子明明在你的箱子里,你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苏婉如奇怪的问道:“姐姐又怎么肯定东西在我箱子里的?”

她一直揪着高春的话反问。

“我问你呢!”高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恼羞成怒抬手要打苏婉如,邱姑姑喝道:“住手。”

高春吓的顿住,回过头来噗通一声在邱姑姑面前跪了下来,“姑姑,东西真的是苏瑾拿的,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送回来的,我没有冤枉她。”

“够了。”邱姑姑一脸的失望,“姑姑还没老糊涂,还有眼睛看。”

高春摇着头,“姑姑我是您带出来的,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根本不可能去害人。”

邱姑姑听着,想处罚的心思顿时犹豫了,一个绣娘培养出来费了她多少的精力,她怎么也不舍得这么赶出去。

“姑姑,我真的没拿底料,这名头我担不起,实在是冤枉。”苏婉如也哭了起来,邱姑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众人,明白今天要不做个态度出来,她的威就立不起来,便横了心怒道:“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从今往后锦绣坊就没有她这个人。你们都给我记住了,锦绣坊是最干净的地方,容不得你们搅和的乌烟瘴气!”

“是!”众人应是。

高春一脸的惊怔,她没有想到最后被赶出去的不是苏婉如,而是她。她求救的看向陆思秋,陆思秋垂着头根本不敢和她对视,她又转头去看别人。

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给她出头。

高春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在锦绣坊九年,邱姑姑又赏识她,将来她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这样。

她转头看向苏婉如,正对上她挑衅的目光,她顿时被激怒。

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暗中做了手脚,反过来陷害她的。

她爬起来,朝着苏婉如扑了过去,“是你,是你害我的。”

众人不认识苏婉如,自然不会帮着她,高春一下子扑了过去,苏婉如一动不动的等着她打过来…

“高春!”陆思秋三两步上去拉住了高春,“不准胡闹。”

事情已然办砸了,若是再打架,她这个绣长可能都要被罚的。

邱姑姑脸色极其的难看,喝道:“都是死人吗,拉着她出去。”

“姑姑,姑姑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高春喊着,求饶,邱姑姑不忍再看,挥着手,“带她走。”

高春被拖了出去。

苏婉如看着高春的背影,一脸的惋惜,还以为她真有胆子打她呢,没想到…

可惜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邱姑姑疲惫的道:“大家都去做事,阿瑾你今天受委屈了,回去歇着吧。”

“谢谢姑姑。”苏婉如躬身行礼,抬头朝依旧挂在屋檐下的两匹布看去,高春派人盯着她,却并未盯着胡琼月…

中午,她穿着胡琼月的衣服翻墙从后院出去,将布料挂在了山水馆的屋檐后面。

等她回来刚躺下,如她所料,高春便带着人来了。

她进了锦绣坊,事情还没办成,谁都别想挤她出去!

蔡萱长长的松了口气,握着苏婉如的手还依旧有些发抖,“阿瑾,我们回去吧。”

“嗯。”苏婉如看了一眼陆思秋,对方也正看着她,眯着眼睛满目的恨意。

楼上,刘三娘面无表情的将方才的情景看完,眉梢微挑,她身边的焦振英低声问道:“三娘,这事你怎么看。”

011 聪慧

“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刘三娘沉声道:“她不过才来两天,就能四两拨千斤的将高春打出去,换做你我都做不到。”

焦振英点了点头,犹豫道:“不过,姑姑向来怜惜人才,高春走了,这口气姑姑势必还要出在她身上的。”

“她看出来了。”刘三娘语气激赏,她刚才分明看到了苏瑾挑衅高春了,只是被陆思秋给拦住了,“能不能让姑姑出了这口气,那就看她到底有多聪明了。”

话落,刘三娘关了窗户,焦振英道:“你想收为己用?”

“再看看吧。”刘三娘说完,坐下来接着绣一副男式的官服补子。

焦振英若有所思。

苏婉如回了房里,胡琼月正好绕过一地狼藉出门,两人撞上苏婉如忽然一反常态,出气似的对胡琼月喝道:“你见地上脏乱,怎么不喊人来收拾,指望谁呢。”

胡琼月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娇蛮的苏婉如了。

自从后宋倾覆,苏婉如死里逃生,他们战战兢兢彼此都收敛了很多,所以她楞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的怒道:“我还没问你,我床上的糟乱是你连累的?”

苏婉如怒容满面:“是又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收拾一下。”

“谁弄的谁收拾。”胡琼月忽然抓了桌子上的茶盅就丢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你凭什么指挥我做事。”

苏婉如踹到了凳子,怒道:“那就这样留着,谁都不要好过。”

两个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斗势。

蔡萱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平日脾气不合她是看出来了,可也从来没动手过。

蔡萱一头雾水,尴尬的拉架,“那个…有话好好说。”苏瑾脾气最好了,怎么突然就拿胡琼月出气了。

“去请姑姑来。”苏婉如看向蔡萱,“这个公道,怕是没人能还我了。”

蔡萱啊了一声,随即哦哦的点着头,“那我去请姑姑来。”

她提着裙子跑去请邱姑姑,也说不清楚事情始末,“…两个人突然就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怎么这么多事。”邱姑姑正心疼少了一个绣活好的绣娘,可想到了胡琼月她还是放了茶盅起来,帕子还没绣好,而且胡琼月的湘绣确实不俗,留在锦绣坊将来定然能有用处,她快步过去,刚到院子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喝道:“闹什么呢。”进了门,就看到苏婉如和胡琼月披头散发的站在房间里,茶壶,茶杯还有衣服布料都丢的乱七八糟。

“姑姑。”胡琼月率先道:“她心里不痛快,居然拿我出气。”

邱姑姑看着苏婉如,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是我的错。”苏婉如垂着头,“我心情不好,迁怒了胡妹妹。”又道:“我今天给姑姑添了许多麻烦,请姑姑责罚。”

邱姑姑一愣,没想到苏婉如直接认错。

“行了,萱儿把房间收拾好。”邱姑姑神色不明的看着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去领一卷线到面壁房去,什么时候劈好了线,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话说出来,邱姑姑的心情忽然就舒服了一些。

苏婉如一句都没有反驳,乖巧的道:“是!”

一卷线都劈成丝,熟练的也要劈三天!

“姑姑。”蔡萱辩解道:“这事不是阿瑾的错,而且胡姐姐她…”

邱姑姑没有说话,今天因为苏瑾她失了一个绣娘,现在她不舍得再罚胡琼月了,不过,说到底这些事苏瑾也是受害者。

小姑娘家的心里有气拌几句嘴也是常理。

她罚苏瑾,其实还是有些私心,想到这里邱姑姑便对苏瑾有些内疚,补了一句,“好好想想,早点做好出来。”

苏婉如应是,邱姑姑带着胡琼月走了。

苏婉如收拾了几件衣服出门,蔡萱跺脚跟在后面,“阿瑾,你怎么不解释,姑姑这样太不公平了。”

“没什么。”苏婉如笑着道:“你回去吧,我去面壁房待两天就出来了。”

蔡萱红着眼睛,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婉如提着衣服去了面壁房。

陆思秋站在小道上,脸色阴冷,她身边的人道:“姑姑罚她了,看来她在姑姑眼里也没有特别。”

“赶走高春,只是因为她运气好。”陆思秋转身离开,恨道:“这个仇我势必要讨回来。”

一个小绣娘而已。

相反,苏婉如心情还不错,不是她虐来顺受,而是她看出来赶走高春,邱姑姑不舍得。

这口气邱姑姑不发出去,就会在心里留个疙瘩。

她想留在锦绣坊,就不能让这个疙瘩存在。

所以,她挑衅了高春,想和她打一架,然后被邱姑姑罚一顿出出气,可是高春太笨了,连打架都手生,她正想着办法,就碰上了胡琼月。

胡琼月很聪明,一点就透。

不过,胡琼月帮她也是帮自己,因为以后她不管得罪谁,再出什么事就和她胡琼月没有半分关系了。

苏婉如闲适的在面壁房坐下来,看着粗粗的一卷线,揉了揉额头。

不管现实如何,这卷线她是非得劈好不可了。

“生活真是不易!”她叹了口气,离了父母的庇护她一个人真的是如略薄冰,处处艰难。

晚上,蔡萱端着晚饭过来,还带着一卷艾香,苏婉如高兴的道:“你这个东西太及时了,我刚才还后悔没要点香来,腿上都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了。”

“活该。”蔡萱知道苏婉如虽从未抱怨过,可是骨子里却很娇气讲究,来的路上她们渴了都喝溪水,在林子解决生理问题,可苏婉如却宁愿忍着,如今待在这里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她看着就格外的生气,不由气红了眼睛,“你也太好欺负了,姑姑罚你你就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