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闭着眼睛笑了起来,馒头也不错,大冬天她连手指都不想伸出去的懒丫头,居然兴师动众的给他做了两回馒头。

看在这事儿的份上,等捞着她人了,得收拾的轻点。

“爷!”闵望匆匆回来,道:“梅子青和杜舟还在济宁,没什么动静。”

沈湛几乎可以肯定,苏婉如是如月镖局的人送走的,“想办法去查一查,如月镖局到底什么来历。”又道:“还有厨房打杂的那婆子,不要打草惊蛇。”

此刻的苏婉如已经离济宁府近百里,她一个人冲在夜色里,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样,让她不由想起上次和沈湛一起骑马

“那人笨死了,不会不知道乘势对姓鲁的发难吧?”苏婉如有点后悔,她给他做什么馒头,做什么腊八粥,丢封信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做。

“不管了。”她自言自语,唾弃自己,“管的真宽,人家可是个手握重兵的侯爷。你活脱脱就是个逃犯,身份都不能让人知道,还担心他!”

苏婉如想着,拢了龙衣襟,拍马接着赶路。

四周黑漆漆的,官道上连只野狗都没有,她双手冻的没了知觉,只能换着手握缰绳,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碰到了一间客栈,她进去梳洗后倒头就睡,两个时辰后起来吃了东西,备了干粮接着赶路,到了下午她就进了济南城。

进了城中人多起来,她就暗暗松了口气,找个馆子吃饭,想起来郑当家送她走时给的银票,她当时有些急乱没有细数,现在打开一看,足有一两千两。

“得存起来才好,带这么多银子在路上不安全。”她说着,结了帐问人找到了通天票号,掌事的迎过来,问道:“姑娘是要取银子,还是存?”

“我开个户头存钱。”苏婉如将苏瑾的印章拿出来,“用这个。”

掌事点头应是,捧着印章请苏婉如去后面的雅间喝茶,他则拿着章去办事,苏婉如从不在外面随意喝茶,便干坐着等,过了一刻掌事捧着一碟子点心,笑盈盈的进来,道:“姑娘,您在咱们票号已经有户头了,现在只要直接将手中的银票存进去就好了。”

“有了?”苏婉如扬眉,问道:“什么时候开的?”她前些时候穷的叮当响,哪有可能开户头存银子。

掌事就道:“您稍等。”过了一会儿就提了个小小的铁箱子过来,“姑娘的钥匙可在手里?”

“那您稍等,我去和我们其他两个掌事说一声,三个人的钥匙才能开一个箱子。”他说着又出去,忙忙叨叨的请了两个人过来,各自压了手印,开了写了苏瑾名字的箱子。

苏婉如和好奇,起身朝箱子里去看,就看到里面放了一个账簿,账簿很厚,掌事拿出来递给她,“这箱子只有钱数大的户头才有,姑娘您看看,里面的钱数可对。”

苏婉如莫名其妙开了账簿,就见里面一页一页的列着何时进账以及数目。

翻到最后一页,最近一笔是十多天前存进去的,一共六万零十二两,而她的账户里已经足足有五十多万两。

怎么会这样?

她不敢置信看着掌事的道:“你确定这户头是我的?”

“确信无疑。”掌事的笑道:“方才小人已经核实过了。这里头应该还有帐没记,因为钱都是在应天走,等我们这里补上要再等半个月。”

苏婉如点点头,将账簿交给掌事,勉强笑了笑道:“约莫是我家人给我存的,我回去问问他们。”

“姑娘好福气!”掌事恭维,苏婉如摆了摆手,“你收起来吧,我告辞了。”

说着往外走,掌事追着问道:“姑娘的银钱不存了?”

苏婉如仿佛没听见,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难怪上次沈湛要她的私章,她还打趣说不能去借利钱他后来还回来她就没有再问去做什么用途的。

没有想到,他居然给她开了个户头,短短的时间,在里面存了这么多钱。

苏婉如垂头拐进了巷子里,一脚踢在墙角上,喝道:“有钱了不起啊,处处摆阔,就是没见识,就是穷酸!”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着道:“等我二哥出来,我把这些银子都砸你脸上,我们才不缺你这点钱。”

她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喊着苏季,“你快点出来帮我收拾他。他老挡着我的路,我又拿他没办法。”

“你帮我好好揍他一顿,揍的他满地找牙。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越想越气,“就是个神经病,莫名其妙遇到个女人你就要倾其所有吗,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有这么多精力吗。”

她索性坐在地上哭着,也不管来往的路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气,气的肝疼!

四周护送她的龙卫看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苏婉如怎么进了一趟通天票号,出来就哭的撕心裂肺的,难道是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姑娘。”一人走出来蹲在苏婉如面前,“您没事吧。”

苏婉如抹了眼泪,摇了摇头,道:“没事。”说着朝那人笑了笑,道:“我去将马取来,我们吃过饭就启程。”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和他没关系。

那人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由暗自惊叹。

公主是皇后娘娘教养出来的,真的是与皇后娘娘一样啊想当年,娘娘在家做姑娘时,也是这样的,足智多谋,却又不失少女的天真活泼。

也许,有公主在,有二殿下在,后宋还是有希望的。

苏婉如出了济南城,又连着走了两日,燕京已然在望她在城外和龙卫告别,“我问人过去就行,马你们带走,免得惹人怀疑。”

她要去郑当家说的秀坊,先落脚稳定下来,再和三位将军见面,商议后面的事情。

众人应是,在城门口分开。

燕京城内远不如平江府繁华宁静,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百姓许多是才迁移而来,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气候不如江南,无论是四周的建筑还是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都远远不及平江府和应天。

“立朝这么多年,大周的京城也不过如此。”苏婉如四周观察着,并不着急的走,但有一点却是不错,这里的人多说的是官话,她能听得懂。

“劳驾问一下。”苏婉如拉住个小贩,笑着问道:“镇南侯的府邸在哪里?”

小贩就指着这条街前面,“一直往前走,有点路的,姑娘还是租辆马车的好。”又道:“侯府就在皇城边上,是圣上赐的宅子,门脸很大很阔。”

苏婉如拱手道谢,小贩又热情的道:“不过侯爷去应天了,姑娘要是找侯爷的话恐怕要扑空了。”

“我找侯爷府里的一位妈妈。”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多谢大叔。”

小贩笑着走了,苏婉如就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着,果然如同小贩说的,还真的特别的远,她中途在路边找了面馆吃了午饭,接着走了许久,才在路的右手边,看到了镇南侯府。

是很大也很阔绰。烫金的牌匾,满是铜钉的朱红色大门,门口挂着两顶红灯笼,小厮腰板笔挺的立着守着门。

“摆阔!”苏婉如失笑,转身欲走,却是眸光一瞥,看到了镇南侯府对面的宅邸,也是一样的烫金牌匾,牌匾上落着几个大字:宁王府。

她愣了一下很是吃惊,没有想到赵衍的府邸和沈湛的在对门。

没有听沈湛说过,估摸着是他去应天后,赵之昂赐给赵衍的,不然他定然会给她咕哝几句。

“赵仲元不是要挑选封地的吗,怎么还要赐府呢。”苏婉如自言自语的回走,随即明白,赵仲元还没有成亲,赵之昂定然是要将他的婚事办了,才能让他去封地开府。

当时父皇对二哥也是这样的,逼着他成亲,不然不给他搬出去住,也不给他开府,就怕他在外面认识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胡乱来事。

苏婉如回走了大半个时辰,问了许多人,七拐八弯的,终于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宝应绣坊。

郑当家说,这里的大师傅宝应绣非常了得,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绣坊在京中开了十来年,因为绣娘不多,接不了大的活,所以在北方乃至京城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而且,燕京的锦绣坊素来霸道强势,这里大大小小的秀坊,被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她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包着蓝底的花布,看着她上下打量着,苏婉如取了帷帽朝她笑笑,道:“劳驾,我是经仓大米行刘婆婆介绍来做绣娘的。”

“就是你啊。”妇人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簇了簇眉头,“刘婆子没说是个漂亮小姑娘。你一个人来京城的?今年多大,成亲了没有?”

和锦绣坊一样,对绣娘的管制都比较严苛,毕竟是女人,行走在外注意的事情总是多些。

“我和家中兄长一起来的,他有事先去办,过几天再来找我。”苏婉如笑着道:“我今年十五,还没有成亲。”

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绣坊并不大,是里外三进独立的院子,前面是个大平房,四周挂着漂亮的帘子,阵阵香气从里面飘出来,妇人指着那间房道:“寻常大家都在一起做事,我们人少在一起热闹。姑娘以前在哪边做事,还是都在家里接活的?”

“我以前在应天的一家秀坊里待过几个月,后来我家里的兄长要来京城,我就跟着一起来了。”苏婉如说着跟着妇人一起,在隔壁的一间房外停下来,道:“姑姑,刘婆婆介绍的绣娘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有个声音应了,妇人就推门进去,和苏婉如道:“我们姑姑在里面,你有事和我们姑姑说。”

苏婉如颔首,一脚踏进房里。

房间不大,东面开着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似乎是隔壁那间很大的房间,有七八位绣娘正分了几排埋头做事。

在窗户边背对着门坐着一位妇人,头发有些花白,正弓着腰趴在绣架上做着事,闻声转头过来朝苏婉如看来,微微点头,道:“过来坐。”

苏婉如应是上前去行了礼,妇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点了点头,道:“你的情况刘婆婆都和我说了,她说你苏绣和双面绣都拿得出手,我当是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却不想是个小姑娘。”

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妇人又道:“身上可有带自己的绣品?”

“有,”苏婉如递了一块半旧的帕子,“这是我以前绣的,后来去秀坊做事没空做私活,所以”

妇人接了帕子细细看了看,“不错。花样虽小却见功底。”

“你留下吧。”妇人将帕子还给苏婉如,“我姓霍,大家都叫我霍姑姑,是秀坊的东家。”

苏婉如福了福,道:“霍姑姑好。”

“嗯。”霍姑姑说着,冲着窗户外面喊道:“阿彩,来了个新人,交给你带了。”

话落,就看到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喜笑颜开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梅红的褙子,梳着圆髻,微胖的身材,显得很喜庆和善的样子,“姐姐,这就是新来的啊,生的可真是不错。手给我,我瞧瞧。”

苏婉如将手伸到窗户外面,叫阿彩的妇人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满意的道:“这手不错,是绣娘的手。”

“擅苏绣还是湘绣来着?”她问道。

苏婉如介绍了一遍,阿彩点了点头,道:“和我姐姐一样都是苏绣。”又和霍姑姑道:“姐姐,这回真来了一个苏绣的姑娘了。”

难道这里都是湘绣?可门头上挂的是苏绣啊。

“别听她胡咧咧。”霍姑姑道:“不过现在秀坊里只有你我是苏绣。阿彩说为了避开锦绣坊,我们往后要多接湘绣的活,这样才能自保,我觉得有道理,就没有再收苏绣的绣娘。”

原来如此。

“我也姓霍,我们是亲姐妹。”阿彩道:“以后你就喊我阿彩好了。”

苏婉如就看向霍姑姑,霍姑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别听她胡扯,你喊她小霍姑姑吧,不然喊秦太太也是可以的。”

秦太太,这么说来霍彩是成亲了的。

好似回应她的话,就听门外蹬蹬脚步声跑来,一个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喊道:“姨母姨母,囡囡饿,囡囡饿!”

苏婉如往后让了一下,就看到一位四五岁穿着大红锦袄的小姑娘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霍姑姑,“姨母,想吃马蹄糕,给囡囡十个钱。”

“好!”霍姑姑说着,随手在自己绣架旁边的罐子里数了十个钱给小姑娘,“少吃点,一会儿要吃晚饭了。”

小姑娘点着头,笑眯眯的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这孩子,见着我也不喊娘,眼里就知道你这个姨母了。我心里可真是酸死了,”霍彩虽这么说,可脸上都是笑,“老大也快要下学了,我看看去。”

霍姑姑点头,端着茶盅喝了一口,发现茶凉了,又提茶壶添,发现茶壶也空了,就尴尬的回头看着苏婉如,“苏瑾,帮我装点热水。”

“是,”苏婉如提了正中炉子上的水壶添了热水,霍姑姑喝了口茶舒服的叹了口气。

苏婉如将水壶放回去,回头打量着霍姑姑。

她右手边是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应要用的东西,随手能拿到,左手边是针头线脑,一应的摆整齐,也是随手取的。

她朝霍姑姑的腿看去,就看到她腿上搭着毯子,两条腿有些僵硬的搭在椅子延伸的脚踏上,鞋子非常的干净,连鞋底也是白白净净的。

腿脚不便?苏婉如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有些奇怪。

“你看阿彩多粗心,让她带你熟悉环境,可一转头就忘记了。”霍姑姑摇头叹气,对外头喊道:“娴丫头过来。”

话落,就见以为十七八岁丫头过来,长的浓眉大眼的,“姑姑,您找我。”

“带苏瑾去各处走走,和她说说坊里的事。”霍姑姑话落,周娴冲着苏婉如淡淡一笑,道:“苏瑾你从外面绕过来,我先带你认识大家。”

苏婉如应是,和霍姑姑打了招呼,掀了门帘子刚一脚踏出去,迎面就有个人撞了过来,一身的酒气,吓了她一跳忙贴墙站着。

“姐姐。”一身酒气的男人直接往里头冲,“姐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将这里卖了,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两银子,你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男人话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紧接着是关窗户的声音。

苏婉如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砸东西的声音。

081 会面

“那是小霍姑姑的夫君。”周娴朝隔壁挤了挤眼睛,道:“天天喝酒,没见过这么爱喝酒的人。”

苏婉如哑然,她以为是霍姑姑的弟弟,原来是妹夫。

一个妹夫怎么和姨姐这样说话的,可真是半点不见外啊。

“你才来,别害怕。我们霍姑姑有办法收拾她的。”周娴笑着道:“我们姑姑虽不能走路,可是人却厉害的很。”

苏婉如点头赞同,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能开秀坊做东家,没有点本事,是做不到的。

两个人说着话推开里面的门,是间很大的房间,应该是将三间房打通了的,非常的宽敞,四周烧着地龙,里面暖烘烘的。贴着墙摆着很多箱笼和柜子,针头线脑都分类摆着,七个绣娘九个绣架整齐摆着,给人整洁利落的感觉。

一回头的地方,就是霍姑姑的小房间,正对着这边的窗户被关起来了,看不到里面,但是争吵声却没有断。

“这是苏瑾。”周娴给大家介绍苏婉如,又回头问她,“你是学苏绣还是湘绣,抑或别的绣派?”

苏婉如回道:“我学的苏绣。”又朝大家福了福,“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年纪很小啊。我这么小的时候才出师。”左手边一位瘦瘦的容貌清秀的绣娘,道:“不过苏绣要简单点,学起来估摸着也快。”

苏婉如顿时蹙眉,周娴一看这情况,就打哈哈的道:“祝姐姐说笑了,这绣活哪有简单的。”

祝娟敷衍的点了点头,扫一眼苏婉如,道:“也是,霍姑姑挑来的人,肯定差不多。”

“你坐在这里吧。”周娴道:“我给你找个绣架来,你先练练手,等小霍姑姑回来,看看有什么活让你做的。”

苏婉如点头应是,刚一坐下来,就看到霍姑姑房间里的窗帘唰的一下抽开,秦大生就站在窗口,阴森森的盯着大家,红通通的眼睛,灰青的皮肤。

非常阴郁。

霍姑姑则和刚才一样坐在绣架前做着事,没有抬头,苏婉如看不到她此刻的面色,但是想必不会好。

“这是怎么了。”霍彩从门外进来,见到窗户里站着的男人,一愣,顿时骂道:“你怎么又吃酒了,不是说今儿有事的吗,事情做完了?”

秦大生没有理她,回头看着霍姑姑,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你给我站住。”霍彩追了出去,在门外和秦大生争执了起来,随即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里外都安静了下来。

苏婉如朝周娴看去,就见周娴面无异色,一副稀松寻常的样子。

而祝娟的脸上则划过讥笑。

“看来,这小小的秀坊,事情还真是不少啊。”苏婉如自言自语坐在绣架前发呆,过了一会儿霍彩进来,脸上明显红了一边,但她依旧笑盈盈的,和苏婉如道:“你还没事做是吧,我想起来了这里有个盖头,是东街要的,明年五月的日子,要我们给她绣出来。”

说着背对着她们翻箱找了红布和底稿出来递给苏婉如,“你会描底稿吧,要是不会就让祝娟帮你,她底稿描的很好。”

“谢谢小霍姑姑,我会描的。如果描的不好,再麻烦几位姐姐。”苏婉如语气乖巧,霍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去自己绣架前接着做事。

刚才秦大生来过的痕迹,无声无息的散了。

她才来,连人名都记不住,还是老实做事比较好,而且,如果二哥的事不顺,她恐怕要在这里待很久,所以,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的好。

盖头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很容易,主要图纹有些杂,对绣技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大概是霍彩怕她不行,所以找个红盖头让她试试。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四周的门关着,苏婉如趴在桌子上细细的描图,过了一刻一阵饭菜的香味飘进来,婆子喊道,“吃饭了。”

“我都不觉得饿。”有个年纪大的绣娘道:“妈妈将我的饭菜包起来,我一会儿带家里去。”

婆子应了,祝娟就道:“春娘,你这个都第几次了。”

“不要你管。”春娘撇了一眼祝娟,“自己管好自己的事吧。”

祝娟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周娴站起来拉着她,“祝姐姐吃饭了。”又喊苏婉如,“苏瑾,吃饭!”

靠墙的桌子被拖出来,大家搬着椅子过去放好,霍姑姑依旧坐在窗户里面,婆子将她抱起来,给她揉了揉腿脚,背着她从里面出来。

大家都起了身,待霍姑姑坐下来,众人才一一落座。

“今天有新人来。”霍姑姑含笑看着苏婉如,“你和各位姐妹都认识了吧。”

苏婉如羞涩的朝众人看看,点了点头,道:“周姐姐帮我介绍了。”

“那就好。以后大家要一起共事,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就说出来。”霍姑姑笑着拿了筷子,“吃饭吧,别的话我也不老调重弹的,你在秀坊做过,规矩的事想必心里也有谱。”

“是!”苏婉如应是,祝娟就看着她问道:“你早前在哪个秀坊做事,怎么好好的不做了?”

苏婉如暗暗皱眉,对祝娟很反感,连霍姑姑都没有直接的问过这个问题,她顿了顿,道:“在应天的一间绣坊,后来我哥哥要来燕京,我就来了。”

“燕京?应天那边是不是都称京城作燕京?”祝娟好奇的道:“也对哦,那边还有个平江府,大家就算心里有大周,也不可能称燕京为京城的。”

苏婉如忍了又忍,低头吃饭。

“苏瑾。”春娘也走过来,笑着问道:“应天是不是也有锦绣坊?你在应天是不是在锦绣坊?听说比京城这边要大,绣娘的技艺也要好点呢。”

“她这么会知道。”祝娟撇了一眼苏婉如,“她要是在锦绣坊,得多大就进去了。再者,这个年纪正是得力的时候,她姑姑舍得放她出来。所以,她早前还不知道哪个小秀坊做事呢。”

“你这人说话就是不好听。”春娘哼了一声,抓着自己的食盒,和霍姑姑道:“姑姑我回家去了。”

“去吧。”霍姑姑道:“方才有人送了一筐橘子,你拿几个回去给孩子吃。”

春娘应是,出了门去。

过了一刻,大家都吃好了饭,将桌椅收拾好,便都散工回家去了。

苏婉如才知道,这里除了霍姑姑和周娴以及她外,都是成了亲有家有室的。

且都不住在秀坊里。

“这里也没地方住。”周娴坐在绣架前,点着灯凑在绣架上看着,“而且她们家都在京城,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家呢。”

苏婉如哦了一声,回头去看小房间里的霍姑姑,依旧坐在绣架前,灯照着她脸上皱纹格外明显,仿佛看到她的注视,霍姑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婉如点头,起身去了窗口立着,霍姑姑抓了一把糖给她,“昨天才买的,你们小孩子都爱吃的。”

“谢谢姑姑。”苏婉如抿唇笑,霍姑姑看着她,问道:“你家里人都和你一样生的这么好吗。”

苏婉如就想到了两位哥哥,点了点头,道:“我算是不好看的吧。”

霍姑姑失笑,道:“你都这样了,我竟是想不出你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苏婉如也跟着她笑。

“累了吧。回去歇着吧。”霍姑姑道:“我也要睡了,今儿累的厉害。”

苏婉如应是,帮霍姑姑关了窗户,抱着一把糖去找周娴,分了她一半,周娴噗嗤一笑,道:“姑姑最喜欢在手边放点零嘴和散钱了,有孩子来她什么都不用做,抓点这个就打发了。”

原来她也是孩子啊,苏婉如笑着剥了一颗放在嘴巴里,周娴笑话道:“一看你就没长大,我都好些年没吃糖了。”

“很甜的。”苏婉如剥了一颗给她,“周姐姐尝尝。”

周娴还是接了塞嘴巴里,又撇撇嘴,“还是小孩子爱吃的口味,我们大人都是不爱吃的。”说着,听到霍姑姑那边关门的声音,道:“我们回去睡觉吧,我猜你也累了。”

周娴估计也就十六的样子,苏婉如见她这样,觉得有趣,“好!”

“对了,小霍姑姑没有安排你住在哪里。”周娴收拾东西,见苏婉如摇了摇头,就叹气道:“那估计是要咱们两人挤一挤了。”

“那要不要我去问问小霍姑姑呢?”苏婉如跟着她一起出去,周娴摆了摆手,“小霍姑姑在里面住,咱们别去了。而且,寻常你也轻易不要进去。记住我的话没有。”

周娴指了指对面的如意门,“穿过去就是我的房间,有点乱,你别介意啊,等天亮了我再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