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如噗嗤一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道:“是,我们今天都该翻黄历的。”

说着话,查荣生和工头一起进门,“王爷!”查荣生扫了一眼工头,道:“有个人很可疑,您问问工头。”

“他…他前天才来的。”工头在大冬天里一头的汗,又怕又气又懊悔,“他做了十几年的泥瓦匠,又是熟人介绍的,我…我没想到。”

赵衍微微点头,又道:“再去问问,他是自己报复,还是受人指使。”

“是。”查荣生应了出去,工头跪在地上抹着泪,苏婉如道:“你起来吧。受伤的两位医药费我们还接着出,活还给你们做,出去和大家说一声,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做事。”

工头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苏婉如,她吩咐道:“这会儿正好闲着,去检查一下每一块楼板,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了。”

工头应是,拿灰扑扑的袖子擦了眼睛出了门去。

“要接着用吗?我再帮你找人来,内务府那边…”赵衍话说了一半,苏婉如摆手道:“每天,只要需要买材料,都是这位工头提出预算,我给他银子。我留意几回也跟在他后面问过打听过价格,他没有一次偷工减料贪钱。”

这人是段震介绍的,她是相信的。

赵衍却在惊讶苏婉如的细心,你看着她好像很大度不在意,那是因为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做足了准备和透彻的了解过。

“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苏婉如想起扇子的事情,她很不好意思的和赵衍解释了一下,“…我原本想说朱世子的,可一想他那样的,用同样的扇子也没什么号召力,而别人我又不认识,所以就厚着脸皮接着摇你的大旗了。”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我不是你的靠山了?”赵衍扬眉,声音柔和,苏婉如一愣点着头道:“那个…不是前段时间吵架了吗,我都放了狠话了。现在这样有些尴尬。”

赵衍难得的大笑,摇着头道:“你认为那次我们是吵架吗。”

“难道不是?”苏婉如反问。

赵衍笑道:“自然不是,那是争辩,争辩后有的事更加明了。”说着,身子忽然微倾当着霍姑姑的面,他样子亲昵的道:“我也明了了我的心思。”

苏婉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赵衍,抓着茶盅喝了一口,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就在这时查荣生进来了,回道:“王爷,他招了,说是昨天下午,有个男人找到他,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随便用什么方法,弄出人命来。”

“他拿了银子,晚上就躲在那边的院子里,夜里偷摸的将楼板做了手脚。”查荣生气的不得了,“五十两银子就动手杀人,可真是贱骨头。”

“你怎么看。”赵衍看着苏婉如,“要查定然是能查出来,不过不会很快有回应。”

这是他的直觉,对方既然要弄出人命来,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提防,查必然能查得出,但时间肯定也是需要的。

“不用查。”苏婉如敲着桌子冷面道:“想让我们弄出人命的,没有别人。”

除了锦绣坊,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锦绣坊?”赵衍也想到了,“你打算怎么做?”他知道以苏瑾的性子,不会轻易揭过去,她甚至连衙门都不想进,而是自己报复回去。

“我有办法。”苏婉如冲着赵衍道:“不过还是万幸没有人出命。”

赵衍颔首,苏婉如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她想去看杜舟,可这里这么多人,事情还没有处理,只能再等等…

“你去忙吧。”赵衍也起了身,“人我带走帮你送去衙门,此事你不用再费神。至于锦绣坊的事,随你用我的名头做什么事!”

就算杀几个人,他也能给她抹平了。

“好!”苏婉如道谢,“旗子还是要挥的。”

赵衍颔首和霍姑姑打了招呼,和苏婉如并肩出门,“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小心些。”

“好。还有你的伤回去记得处理。”苏婉如送他在门口上马车,赵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笑着点了头。

查荣生让人捆了那个工匠拖着走了,工头跟着跑出来,一脸的惊恐不安,看着苏婉如解释道:“东家,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

“行了,去做事吧。我们可是说好的两个月内完工的。”苏婉如笑了笑,“银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既承诺了就不会坑你们。”

工头点头应是,带着他的人千恩万谢的去做事。

苏婉如颔首,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内院,待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她提着裙子一路跑着去了杜舟的院子,二狗子趴在门口,她扫了一眼就进了门,“梅子青,杜舟他怎么样。”

“醒了。”梅予给杜舟里外检查也清洗了一遍,“脑后破了,后背也伤了一块,好在骨头没伤着,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杜舟头上包着布,脸色还算好,躺在床上看着她,问道:“公主,您没伤着吧。”

“我没事。”苏婉如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瞬间红了眼睛,眼泪扑簌簌的落,“你说你傻不傻,你喊我一声我自己也知道跑的啊。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想不了那么多。”杜舟笑着道:“就想着不要伤着您了,别的都没想。”

苏婉如嘟着嘴,拿杜舟的袖子擦眼泪,“以后不准这样了。你得先着自己,再来想着我。”

“奴婢知道了。”杜舟指了指头,“除了有点疼,没别的感觉。”又看着苏婉如的手腕,“公主疼不疼。”

苏婉如点着头,“疼死了,我一直忍着的。”擦破了皮还是骨头上,能不疼吗。

杜舟就知道,苏婉如向来怕疼的。

梅予在一边看着,想起她方才的镇静,想起她和宁王谈笑风生的处理事情…她都在忍着吧,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展现在别人面前。

“梅大夫。”苏婉如不知何时已经擦了眼泪,和他笑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让你跟着也受惊一场。”

梅予愣了一下,看着她生机勃勃的面容,摇了摇头,道:“于情于理,都应该的。”

“你晚上在这里吃饭吧,周姐姐去厨房了,说要给杜舟熬汤喝。”苏婉如道:“肯定也有你的份。”

梅予点了点头,问道:“吴忠君那边,你还有什么安排,不如现在和我说说。”

“暂时没有别的事,等宋桥那边有眉目了才行。”苏婉如说着走过来,低声和他讲了几句,梅予点了点头,道:“此事我要准备一番,时间应该够。”

苏婉如松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你先躺着休息。”苏婉如道:“养几天等觉得没事了再起来活动,别硬撑着,记住没有。”

杜舟点头,“茶会的事您还要办吗。这楼板到底怎么断的。”

苏婉如和他们解释了方才前院的事,又冷笑了一声,道:“…办,我不但要办,我还要认认真真的办!”

晚上,周娴煮了骨头汤,苏婉如喂杜舟喝了,大家就在他房里说话,一直到亥时才散,周娴送梅予出去,苏婉如转道去了杜舟院子的后面,段震在那边等她。

“…杜公公没事吧。”段震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苏婉如就和他解释了一遍,道:“梅大夫说养几天就没事了。”

段震松了口气,说起外面的事,“…锦绣坊那边今天跑了两个客栈,将来京城要货要绣品的客商都见了一多半,还签订了两份契约,要的东西都不少,我看她们这是打算在您的茶会前先下手,将买卖都抢走了,您的茶会办的也没有意义了。”

苏婉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她就和吕毅两个也开始跑,一家一家的走,一个人一个人的见,不提签约的事,更不说谁好谁不好,只讲初五的茶会,请他们一定要去。

“锦绣坊那边…”客商无一例外,都露出为难的样子,“去是无妨的,就怕几边都得罪了。这做买卖,就算做不成也不能结仇,您说是不是。”

苏婉如一副保证的样子,“您就放心好了,您是在我这里签契约,还是和锦绣坊继续合作,都是您的事,您拿主意。”

客商们就放了心,谁都不傻,这明显是宝应绣坊在和锦绣坊打架,他们这些客商成了磨心…

锦绣坊不好惹,又是长久来往的,可宝应绣坊势头这么足,怕是背后也有靠山,最重要的,年前她在妙事茶馆办茶会的事他们都知道,宝应绣坊打的旗号,就是诚信做事。

这一点就比锦绣坊好。

茶会,他们是想去的,一来是新鲜,而来,许多客商一起订货,许多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好坑蒙,不好做假。

回来的路上,吕毅有些担心,“这些人,会去吗。”

“不知道。”苏婉如看着他摇头,“我哪里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我只能把我手里的事做周全。”

吕毅眼皮子跳了跳,问道:“那要是一个人都不去怎么办。”

“那我就诓朱世子借人给我,我把所有客商都堵在城门口,谁敢走我就卸了谁的腿!”苏婉如笑着道。

吕毅眼皮子又跳了跳,指了指院子门口的马车,“是宁王爷来了。”

“嗯。”苏婉如知道他今天会来,所以特意早点赶回来了。

锦绣坊中,崔掌事喝着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这么说,昨天宁王爷也在那边?”

“是!”黄莹道:“还帮着救人了,走的时候将那个工匠一起带去顺天府了。”

崔掌事不以为然,“此事他查不到的,人都离开京城了,他翻个天也不会有结果。没有证据的事,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又道:“可惜的是,苏瑾还活着。”

她还真没想到会将苏婉如压在下面,只是打算楼板断了,能出条人命,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

就不信,那茶会还能开的成,“我们昨天走了一遭,在京中的客商可都是见过了,她就算开成了茶会,晾她也办不成事。”

转眼到了二月初五,苏婉如天没亮就带着吕毅和几个绣娘去了妙事茶馆,门口挂着大幅的“宝应绣坊,招商茶会。”大字,进了门就是一个很宽的屏风,四面的墙上刮着挂屏,桌子上摆在台屏,说书的台面上,四周挂着两件画绣做的画,布置的不是喜庆,而是主题鲜明。

茶馆的东家笑着迎过来,道:“苏绣娘,自从上次你办了一回茶会,我们茶馆的生意好了许多。今天这么个大动作,京城所有人都要知道,城西有个妙事茶馆了,真真儿是托您的福。”

“这福气是您的,和我可没关系。”苏婉如笑着道:“不过,今天估计会有人来捣乱,您馆里身强力壮的小厮都去门口守着帮我迎客,有事还能拦一拦。”

“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管事笑盈盈的,分派着事,转眼到了辰时,一阵鞭炮噼里啪啦,苏婉如约的客商三三两两的过来,孙官人和刘官人结伴,老远就看到了苏婉如,笑着道:“苏绣娘,新年好,新年好。”

“二位也是。”苏婉如笑着看向孙官人,“扇子可都赶出来,随您那日有空去取了。”

孙官人眼睛一亮,惊讶的道:“这都赶出来了,你们还真是快啊。”

“那是,我们现在五十几位绣娘了。”苏婉如掩面而笑,“什么绣都有,往后你们也不定非要苏绣。湘绣,蜀绣的都能来定。”

两人点头应是,苏婉如又和两人道:“一会儿在里头帮我暖场啊,免得我经验不足,冷场了。”

“怎么会。”孙官人轻笑,和刘官人一起进了茶馆,不一会儿茶馆里就坐了大半的人,吕毅数了数跑过来和苏婉如道:“居然都来了。”

苏婉如挤了挤眼睛,俏皮的道:“来了还有礼拿,又新鲜,还不强迫订货,他们为什么不来。”苏婉如朝里面看了看,“都是同行,聊的东西多着呢。”

吕毅也算是见识到了,明白苏婉如说不确定有没有人来,是逗他玩的,他道:“姑娘这事办的不敞亮。”然后就走了。

苏宛如噗嗤一笑。

锦绣坊中,崔掌事惊愕的道:“…人居然都去了?”

“是!”黄莹点了点头,道:“怎么办,一会儿她不定会用什么花招,诓骗大家订货。”

黄莹话刚落,就有婆子跑了进来,“那边盯的人回来说,苏瑾将她们的绣品一件一件摆上来供人观看,她还写了一张对宝应绣坊未来五年的什么…发展规划。说绣坊正在修葺,后面的院子即将都成为绣馆,她们是个包容的绣坊,不论绣派,只看手艺…”

“就她话最多。”崔掌事坐不住,“准备轿子,我亲自去看看。”

她说着出了门,一路到妙事茶馆对面,可等到了她才发现,她连妙事茶馆的牌匾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苏婉如高亢嘹亮的说话声。而里面甚至街道上,都是鸦雀无声。

“…你们是当世最伟大的人之一,做买卖不丢人,不落任何人一截。你们将刺绣卖出去,做的不是买卖看的不是利润,而是在传扬中原的文化,这是人文的输出,让外族人以及那些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边陲小国,通过这一幅幅绣品,来看到我们中原的繁荣,感受我们的文化,你们的伟大,不输于任何一位教书育人的夫子。”

“而我们宝应绣坊,和你们的理想是一样的。保存这些手艺,传扬这些文化,一代代传下去,即便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可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的的确确的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不用别人给我们载入史册,我们的存在,就已经是最值得传颂的光荣。”

“我们无愧于心!”

苏婉如停下来,看着众人,大家都目瞪口呆,眼睛里写着震惊…应该是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些,告诉他们,商贾不低贱,商贾是伟大的,商贾看的不是利润,而是文化…

她心头失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在给大家洗脑。

虽还不至于吹牛,可她还是克制了许久,才让自己看起来更激动,更有煽动性,不会笑场。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有想过,她能成为一位讲师,她心头大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着,看着每一个人。

“好!”孙官人当先站了起来,抚掌,道:“说的真好,说的真痛快!”

轰的一声,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如雷也不过如此。

苏婉如笑着,眸光晶晶亮着,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赵衍就坐在上面,见她看来,朝着她竖了个拇指,满面的赞赏。

她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本事用在这里还真是大材小用了,赵衍失笑,和查荣生低声道:“这要是在阵前,她也能煽动别人给她卖命吧。”

“奴婢都被她说的想去从商了。”查荣生一脸的惊讶,苦笑道:“苏姑娘这张嘴,看来不单单只会吵架啊。”

赵衍轻笑,手里的扇子展开,是把极其普通的扇子,上面题了四句诗,字是好字应该出自她手,只是这说是宁王用的,是不是有点…太普通了。

他说着摇了摇扇子,风来,带着香甜,氤氲着让他的面容也染上了色彩。

“宝应绣坊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事业顺利,我们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你们在我这里拿货,我们不给你拖后腿。你说十五要货,我们过了子夜给你,就算我们违约。你们要两只鸳鸯,我们多绣一根羽毛,就算我们违约!”

“这商场就像战场,各位官人,你们就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而我们这些绣娘,就是后方的补给,你们尽管去冲,去实现你们的价值和理想,后面有我们呢,只要你们回头,你们所想所需的,都有!”

苏婉如说着,拍了一叠的锲约,“这里有锲约,随你们订不订。买卖讲的就是自由,你们都选择权!”她说着,忽然一抬手指着楼上,“就算没有他尊贵,可在自由的层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她这话不会被抓起来吧,苏婉如目光动了动,看了一眼赵衍,赵衍和她点头,表示无妨。

她松了口气。

下面的人都看着赵衍,赵衍摇着扇子并未说话,可却是最好的说明。

“吕大。”苏婉如道:“将这些都拿去给各位官人看看。”

吕毅上来接契约,苏婉如低声道:“让周姐姐去外面看看,锦绣坊的人来了没有。”

“是!”他应是而去。

苏婉如端茶喝着,以崔掌事的行事作风,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会干什么?

找人来闹事,抑或…请兵马司的人来?

都有可能。

她心头转过,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喊道:“都给让开,兵马司出差,让!”

大家让开,随即就看到朱瑜带着人进来,“听说这里有邪教在设道场,谁是负责人?出来。”

“邪教?”苏婉如愕然,会场内一阵笑,有人喊道:“大人,我们这不是什么邪教,是招商茶会,我们在和宝应绣坊谈买卖呢。”

朱瑜皱了皱眉头,目光一扫看向苏婉如,指了指她,道:“你是这里领头人?”

苏婉如道:“我是。不过我们不是邪教设道场。不知大人这说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邪教?”人群外,崔掌事由黄莹扶着进来,冷笑着扫了一众人,“这一番煽动的话,苏绣娘说的可真是顺嘴啊。”

105 崛起

朱瑜自小看父兄脸色长大的,所以,一见崔掌事进来,他就没有再说话。

是锦绣坊的人喊他来的,宝应绣坊也不是简单的,他很清楚,这一趟就是两方为争买卖打架,他只要坐在一边看,等谁赢了,他再做决定如何处理。

崔掌事冷笑着看着苏婉如,她实在是太气了,说这小丫头是邪教,她是内心里真实的感受。

这种煽动人心的话和事情,分明就是邪教所为。

她可以不进来,让兵马司的人轰走这些人就是了,可是却知道,今天这事不解决,不将她堵的哑口无言,她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一样会给她们造成困扰和麻烦。

“顺嘴是因为我是真实的情感。”苏婉如走了下来,抱臂看着崔掌事,“倒是掌事你,喊了兵马司的人来这里查巡,还说我们是邪教,这是来者不善?”

“有话有意见您提,我们错了我们改,锦绣坊在京城一家独大十几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是敬重的它的地位。可您说我们邪教…您可知道邪教在朝廷律例里当何罪?”

崔掌事皱眉,苏婉如就看了一下大家,一脸惊恐的样子,“死罪,且株连九族!我们不过一个茶会,这里十有八九的客商您都认识,您一开口,就是要人的命。崔掌事,您这样做太不道义了。”

她不提还好,在场的客商脸色都变了,他们就来坐会儿,货到底订不订还是两说,怎么就错了,怎么就成邪教了。

这个崔掌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崔掌事气的面色发黑,这个死丫头,牙尖嘴利,黑的能被她说成白的。不停的煽动别人,这个话题她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

所以,她迅速换了话题,“是不是邪教不是我说了算的,是由官府定的。”她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宝应绣坊今天开个招商茶会,邀请了这么多客商在此,为的是什么,我倒是好奇。”

苏婉如就在等她说这事儿,所以她就顺着崔掌事的话讲,“崔掌事说笑了,当然是尽一番地主之谊,招待各位官人。”

抢买卖就抢买卖,说的冠名堂皇的,崔掌事恨不得呸苏婉如一脸,冷笑道:“不然吧。我进来前可是听你口口声声的说请大家和你们订货,这订货怎么就和地主之谊扯在一起了。”

苏婉如要说话,崔掌事强势的打断她的话,立刻就看着众人竖起三根手指,“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有三问,要问一问宝应绣坊。”转过来盯着苏婉如,“问一问苏绣娘!”

苏婉如面色轻松,点头做了请势。

“第一!”崔掌事道:“这里客商二十近三十人,不说多,只要半数人和宝应绣坊订货,就凭她们五十个绣娘,三两间房,能做的了吗。做的了,又何时能交货。”

“第二!”崔掌事看着苏婉如讥诮的道:“他们里面,多数人的货或是出塞走西域,或走船远度,你说文化输出。就凭你招的这几个绣娘,就能文化输出?绣娘,不是会根针,能绣朵花就是绣娘。”

“第三!”崔掌事又道:“每一块绣品,底料要求不同,丝线好坏不同。我想问问宝应绣坊,这玻璃纱,缎料,还有蚕丝线,你们是从哪里拿,谁又能给你们呢。”

锦绣坊的底料都是织造府内供的,织造府的东西,不是寻常百姓,寻常绣坊能拿得到的。

她的三个问题,一句没有提宝应绣坊不如锦绣坊,甚至没有指着苏婉如的鼻子,告诉大家,宝应绣坊就是个小绣坊,根本没法和树大根深的锦绣坊比较。

果然,她话落大家就都看着苏婉如,方才被她煽动的,早就忘记了这些顾虑。

大家都在比,锦绣坊的好处很明显,一来是熟人熟客,合作了很多次,二来,她们无论是绣品的档次和底料的质量,都是别的绣坊没有办法比的,就算她们外包出去,但凡要求玻璃纱的,锦绣坊也会给对方提供。

锦绣坊的优势,宝应绣坊没有。

“怎么办。”周娴记得和霍姑姑说,“这话不好接啊。”

霍姑姑摆了摆手,看着苏婉如,低声道:“不急,苏瑾既然想要崔掌事来,就表示她想到了这样的场面。”

两方的优劣既然已经摆在明面上了,那就索性摊开来说,她们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可也有锦绣坊没有的优势。

楼上,赵衍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查荣生听着都着急了,道:“以前倒没注意,这锦绣坊也太嚣张霸道了。就算有内宫的路子,可也不能将外面的买卖一起抓在手里吧。”

“哪一行哪一业不是如此。”赵衍轻笑,“只是今天让你见到了,那些见不到的,很可能比这还要强势。”

起初皇后吴氏扶持应天锦绣坊初衷,是为了宫中内命妇做事的,到今天,应天锦绣坊也是秉持着这些规矩,可到了京城再创锦绣坊时,这些规矩就被崔掌事和裴公公坏掉了。

他们不甘心只走宫中和权贵的买卖,渐渐的接外单,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自己做,人手上也不够,慢慢的就将京中所有绣坊都蚕食了,成为了听她们的命,在她们手底下讨饭吃的局面。

这局面早晚有人打破,只是不巧,苏瑾的出现略早了些,手段更锐了些罢了。

这一些不过几息的功夫,楼下安静了一刻,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看着苏婉如,有种被煽动后的清醒,蹙眉,露着一丝神思。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崔掌事便冷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来,俯视着苏婉如。

她说的句句在理,她就不信苏瑾能说清楚以上三个问题。

“崔掌事一看就是内行人。”苏婉如开口了,笑着道:“这三个问题,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既然您提前提了,虽我由被动化作了主动,有些懊恼,可还是要解释要说的,是吧。”

她说着,一转身重新走上了说书的高台,看着众人,含笑道:“大家可知道,宝应绣坊在一个半月前,有几个人吗。”

众人多少知道了一些,点了点头。

“加上霍姑姑和我,不过十一个人。”苏婉如负手,面露俏皮,“短短一个月,我们就有了五十四个人,这增长是什么样的速度,大家有目共睹。”

“至于为什么人数不再增长,不是没有人,而是我们暂时性的停一停。因为我们在修葺房子,人多了我们院子不够用了。”苏婉如说着,一顿又道:“至于这人手的素质和绣品的质量,大家可知道这些绣娘哪里来的。”

大家点头,又摇头。

“是玲珑绣坊和天安绣坊的绣娘。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你们和锦绣坊签的契约,拿的货,有多少是出自这两个绣坊的,你们不知道可以去查,可以去问去对比,。”

“崔掌事,我说的对不对?”苏婉如身体微倾看着崔掌事,“没道理您让她们做事,出来的绣品就是上等品,我让她们做事,出来的就是下等品啊。”

崔掌事脸色变了变,握着扶手,指尖都在抖。

“这最后一个。”苏婉如一笑,喊道:“吕毅,东西拿来!”

吕毅点头应是,搬了个大箱子上来,苏婉如不说话,开了箱子随手一抽,一段玻璃纱如水流一般倾泻在她手中,她高声道:“这是织造府的玻璃纱,货真价实。”

哗的一声,底下的人炸开了锅,有人喊道:“你从织造府拿的玻璃纱吗。”

“对!有一点假,你去官府告我。”苏婉如放了玻璃纱,阖上箱笼的盖子,喊吕毅,“搬下去吧。明儿我用玻璃纱,给你缝顶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