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中,赵治庭急匆匆的去了御书房,关了门他问道:“圣上,您您真让人去查镇南侯?”

“不查要如何?”赵之昂看着孙子,问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朕难道要包庇镇南侯?”

赵治庭想想也对。

“沈湛虽有能力,可也很狂。朕也刚好借此机会,打压他一番。若他没事,削他一番锐气留给你父亲将来用,如若有问题,那就顺手收拾了,免得作成了祸害。”

“圣上英明。”赵治庭拱手道:“那那位苏姑姑,您不管了?”

赵之昂扫了一眼孙子,蹙眉道:“她一个女人,一句话,你准备杀了她?”

赵治庭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去和宁王详细说说,也正好为他践行,来回也要两个月,你嘱咐他注意安全,小心行事。”赵之昂道:“若此事当真,他去定然少不了危险。”

赵治庭应是。

朱珣天没亮就带着十二个护卫启程,等到了通州,他们在城外一间茶寮坐下,喂马草料,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喝茶吃干粮,不过小半个时辰,长兴侯府的家丁追上来。

“怎么了?”朱珣看着来人,“是家里有事,还是我八哥有事?”

家丁回道:“是侯爷,早朝的时候圣上将他关去了宗人府,收没了一切兵权,还下令让宁王爷立刻启程去甘肃查证通敌叛国的事。还有,宁王还带了圣上口谕,让咱们侯爷卸任接受查问。”

“狗东西!”朱珣将手里的馒头往地上一砸,啐道:“不要让老子知道是谁暗中使坏,否则老子灭了他全家。”

家丁回道:“夫人交代,让您不要急慌,日夜兼程赶去甘肃,将此事告诉侯爷,让侯爷先有个准备。”

快马加鞭,他们四天就能到甘肃,只是马匹受不了。

“这是夫人给您的。”家丁给了他长兴侯府的名帖,“夫人说,让您什么都不要想,快去。”

朱珣颔首,接了十几张名帖揣在怀里,打了个呼哨,道:“兄弟们,走!”

一行人翻身上马,留下一阵尘烟,夜里他们用名帖在驿站换了马,第二日一早到的太原,众人喂马席地休息,朱珣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他气的用剑砍了两棵小树,骂道:“这个阴损的人,老子要将你们都阉割了送东厂去。”

“世子爷。”他的常随道:“您休息一会儿吧,还要接着赶路呢。”

朱珣点点头,在路边的草地上躺下来,刚阖上眼睛,就听到一匹快马奔来的声音,朱珣道:“不会是赵仲元吧?”他坐起来,却看到马是从对面方向来,马上有一人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什么人。”朱珣起身盯着对方,马是战马,寻常人用不了,他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近,忽然面色大变,喊道:“朱昌?”

朱昌原不姓朱,许多年前被长兴侯收留做了常随后,就跟着改姓朱,长兴侯给他取名和朱珣一辈,叫朱昌。

“世子爷。”朱昌几年二十出头,身体强壮,身手也很不错,此刻如同强弩之末,听到朱珣的喊声,用尽全力的勒住马,人却是没有坐稳,翻身就跌了下来。

朱珣跳过去险险将他接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回来做什么。”

“世子爷!”朱昌抓住朱珣的胳膊,“不好了!”

天亮,娴贞女学和以往一样辰正开门,少女们叽叽喳喳的下车进门,说说笑笑,京中的事情对她们有影响,却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大多时候,都比不上今天新穿的那条裙子,新制的一根发钗更有吸引力。

笑容熏染在脸上,为清晨添上了许多的活力和色彩。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先生!”

大家都在门口停下来,方小姐问道:“是王爷来了吗?他今天是不是要去甘肃的,我听我爹说了,他要去查侯爷的案子呢。”

“是王爷,王爷,先生!”少女们挥着手,看着路过的马车,随即车停下来,宁王从车里下来,和以往一样,笑容和煦,“我要离开两个月,你们毕业会是不是明天?我怕是赶不上了。”

“您办的是正事,快点查清楚还镇南侯爷清白,等您回来,我们再找机会来这里聚会也可以的啊。”崔玉蝶道。

宁王微微点头,道:“那你们好好上课,就算毕业回家了,也不能荒废学业,每日看书写字不能偷懒。”

“知道啦。”史小姐笑着道:“先生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见我们就唠叨。”

大家都笑了起来,少女们的笑声总是很好听的,苏婉如从另外一辆车里下来,喊道:“在笑什么?”

“姑姑。”崔玉蝶道:“我们在和王爷告别呢。”

苏婉如嗯了一声,转头看到了正站在马车边的宁王,她挑了挑眉梢站着没动和对方笑了笑,宁王也是原地和她点了点头,道:“我要出门,怕是不能帮你的忙了。”

“正事要紧。”苏婉如主动走过来,站在台阶上看着宁王,和他平视,“你一个人吗,怎么没有带查荣生。”

宁王一笑,回道:“他身体不好,我要赶路,他怕是受不住。”

“你身体也不好啊。”苏婉如看着他,“似乎瘦了一些,路上多照顾自己。”

宁王点了点头,“你也是。”说着,指了指马车,“我走了。”

“保重。”苏婉如摆了摆手,看着宁王上车,她眉头簇了簇,又跟着走了两步,站在车边,目光扫过赶车的车夫,扬眉道:“这是新来的吗,以前赶车的也不是他。”

“嗯,府里新来的。”宁王回道:“怎么了?”

苏婉如摆手,“就是不放心你,所以叮嘱你两句。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宁王点了点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仲元!”苏婉如忽然喊道:“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宁王回头看着她,扬眉,道:“说什么?”

“没什么,你一路多保重啊。”苏婉如挥了挥手,退后,宁王颔首,马车渐行渐远。

苏婉如紧蹙着眉头看着走远的马车,崔玉蝶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她和崔玉蝶一起进了正门,崔玉蝶跟着她进了工房,低声道:“姑姑,侯爷那边,怎么办?我父亲说是不是要暗中派人去一趟甘肃,虽说宁王爷会秉公办理,可还是自己比较放心一点。”

宁王秉公?苏婉如不知道赵衍会怎么样,但是消失在人前的肖翰卿是一定不可能的。

“朱世子已经去了。”苏婉如道:“京中的事我也在查,不过需要时间。”

崔玉蝶点头,“侯爷在里面,没事吧?”

“还没定罪,怎么会有事。”苏婉如到是更关心赵标,听说喝了宁王给的药以后,他就醒了,但也只是醒了而已,依旧是口不言,手脚都动不了,如同活死人。

当然,比闭着眼睛要好很多。

“去上课吧,要毕业了哦。”苏婉如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和崔大人说,让他暂时不要去查什么,免得被牵扯进来。”

崔玉蝶点头应是。

一上午过的很平静,该做的都在做,她只要等就好了。

奇怪的是,肖翰卿和卢氏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找不到人。

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米行,刘婆婆看见她就急着问道:“侯爷那边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没有,到底是谁要陷害他。”

“宁王。”苏婉如道:“婆婆去将胡十三娘请来,我有事问她。”

刘婆婆点头,“我这就想办法给宁王府送信。”

胡十三娘在宁王府做事。

见过胡十三娘,苏婉如傍晚才从米行出来,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荡着,走了半条街,身后有人喊她,她愣了一下回头,认出是杨氏身边的妈妈,“怎么了,可是夫人有事找我?”

“您快去看看。”妈妈有些慌,脸色也不好看,苏婉如点头坐了马车去了长兴侯府。

推开侧门,府里安静的诡异,苏婉如看到马停在院门外面,她感觉不太好,快步去了正院,正碰到大夫出来,她提着裙子就上了台阶进了卧室,喊道:“夫人,是不是夫人病了?”

“阿瑾。”接话的是朱音,眼睛血红的看着她,苏婉如心头一跳,看向床铺,杨氏正闭着眼睛睡着的,她结结巴巴的问道:“夫人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不是我娘。”朱音回道:“刚才,我哥派人回来说在太原遇到朱昌,据朱昌说的,我爹他死了。”

什么死了?苏婉如怔了一下,“谁死了?”

“我爹。”朱音说着,将桌上的一包东西递给她,“这是我哥送回来,是我爹要朱昌无论如何保住送回京城的。现在侯爷和我哥都不在,我只能找你商量。”

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啪嗒啪嗒的打在手背上。

苏婉如脑袋里嗡嗡的响,沈湛关进宗人府,她没觉得怎么样,她们并没有输,对方出现了啊,这就是他们的成功。

而且,那六个人的死,就是突破口,她在查该查的事情,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有会信。

大家真刀真枪的对上,谁生谁死就看本事了。

“侯爷死了?”苏婉如红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目的是沈湛,是赵标,是赵之昂,怎么会去杀长兴侯,没有理由啊。

“你看看。”朱音将东西给她,苏婉如接过来颤抖着,东西掉了一地,她蹲在地上捡,眼睛模糊的看着,擦了擦又重新模糊起来,费了好大的功夫,她才看清上面的东西,抬头看着朱音,“侯爷是因为这个被害的?”

朱音点头,“应该是!”

苏婉如扶着凳子站起来,一脚又将凳子踹翻,气的整个人都在抖,“等着你给我等着,我就是死,我也得拉着你一起!”

174 送行

从朱珣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从他记事起,父亲就不常在家里,如果说什么是记忆犹新的,那么应该是父亲领回来那个女人那天,母亲大哭着和他打了一架。

但除了这件事外,父亲对母亲和他们都很好,在他眼里没有人比他伟岸高大。

小时候他每次和人打架的时候,别人一听他是朱一攀的儿子,就会吓的掉头就跑。

他为此洋洋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被父亲揍,他才恨的发誓以后打架,绝不自报家门。

就算没有父亲,他打架一样能赢。可事实上他不报家门的那几年,他每次都被打的好惨。

此后他想明白了,那是他父亲,他不仗势欺人,难道还给朱瑜那孙子仗势?

没门儿。

只是,以后就算是朱瑜也没有机会了,朱珣骑在马上,热辣的太阳将他刚流出来的眼泪烤干,接着又有新的流下来,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压在眼睛,因为眼泪模糊了眼睛,他连路都看不清,他必须快点再快点,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眼睛生疼,并没有因为他压着就不再流泪,眼泪还是簌簌的落,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世子爷。”他的常随跟在后面喊着,“休息一会儿吧,马也不行了。”

朱珣没有说话,却在下一个驿站停下来,他倒头就睡,明明疲乏到油尽灯枯,可脑子里却依旧清醒,儿时,少年时,一幅幅的画面就挂在眼前,他紧紧的攥着拳头,突然怒吼一声坐了起来。

声音极大,淬不及发,惊的里外的人都安静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他会接着有什么动静,可并没有,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朱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双眸血红,面色苍白!

休整了两个时辰他们接着赶路,朱昌本来是要跟着来的,但因为受伤严重,不得不回京休养。

快马加鞭,第五天的清晨,他们到的戍边,这里已经设了卫所,卫所里屯兵两百人,沈湛被关押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所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闲是民,战时兵,清晨操练后,这些兵们就各自回家起火做饭,吃过饭以后他们就会下地干活,荒地今年才开出来的,种子也是刚刚播下去的,不好好伺候,今年秋天就没有收成了。

但这几天不同,长兴侯死了,只要是兵就没有不知道长兴侯的,他追随赵之昂多年,是唯一一个在军中的威望和镇南侯不相上下的。

地里没人,朱珣刚到路口就看到来引他的人,没有交流,对方只道:“裘副将设了灵堂,等世子爷您到了以后再装殓。”

朱珣脑袋嗡嗡响着,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木偶似的跟着对方一路过去。

灵堂没有设在城里,他在卫所院外翻身下马,人趔趄了一下,又慌乱的站稳,但脚步却似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世子爷。”裘戎从里面迎了出来,胡子拉碴满目血红,显然也是连着几日没有休息的样子,朱珣看到他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拐过一道影壁,就看到了满眼的白绸和白幡,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气。

“里面。”裘戎指了指正厅,朱珣目光艰难的移动着,迈着腿腾挪着过去

门是关着的,里面摆放了十几盆的冰,整个屋子里若同冬天,门一开便让朱珣打了个寒颤。

他进门,看到了灵位,看到了陈放的灵柩,他快步跑了起来,绕过灵台跑到棺椁边,一眼就看到了安静躺在棺材里的人。

长兴侯穿着朱红色的锦袍,头发梳的光亮,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身侧,若非肤色太过苍白,身体太过冰冷,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朱珣伸手摸了摸,声音沙哑闷闷的喊了一声,“爹。”

往后再没有人拿着棍子跟着他后面边打边骂了,也没有人站在他身后吼他,“要打就打,打死了老子给你收尸。你要是躲你就是孬种。”

他是孬种,从来都是,朱珣捂脸跪在棺椁前嚎啕大哭。

裘戎找了一件棉衣给他披着,跪在一边,沉声道:“是我们保护不利,是我们失职了。”

他虽有自己的差事,可沈湛交代过他,要护着长兴侯,可现在长兴侯死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到底怎么回事。”朱珣问道。

裘戎抹了一把脸,哽咽着道:“他发现了一条暗市,关内有人带着粮草出关和努尔哈赤交换马匹和牛羊,他当时大怒,说要查到这孙子,将他们一打尽。”

朱珣微怔,问道:“真有一条暗市,不是他们诬陷八哥的?”

“什么诬陷八哥?”裘戎也是楞了一下,“和八哥有什么关系?”

朱珣回道:“曹恩清寄了一堆证据回去,说八哥和我爹在这里开了暗市,与努尔哈赤暗中互通贸易。为此圣上将八哥关押去了宗人府,还派了赵仲元来调查此事,我们都以为暗市是曹恩清为了报复八哥杜撰的,没想到真有。”

“这孙子,一定知道什么。”朱珣道。

原来如此,他就说着暗市为什么突然关闭了,那些商队也彻底消失了,原来如此,裘戎沉声道:“暗市应该在一个月前关闭的,侯爷摸过去的时候,那个商队以前用的院子已经人去楼空,但还是让他找到了线索,那天夜里他带着十六个人出去,然后就再没有回来,我估计是和那个商队有关。”

“什么商队,哪个商队?”朱珣攥着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裘戎道:“侯爷找到的东西,都让朱昌送回京城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商队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爹的武功可不弱,何况他身边还有八哥派来保护他的弟兄。”朱珣道:“什么商队有这么多的高手,你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还没有。”裘戎摇头,“我亲自去过事发的哪个拗口,没有任何线索,对方行事很谨慎,杀人清扫过,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就连地上的脚印,都被马拴着树枝扫掉了。

“可恶!”朱珣一拳打在地上,皮肤破裂,顿时渗出血来,他吼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将他们都揪出来。”

裘戎颔首,“此仇必当要报,但现在当务之急,你想将侯爷的棺椁扶回去,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又道:“天气热,路上行走怕是不易。”

朱珣起身趴在棺椁边看着里面的长兴侯,咬着唇无声的哭着,许久之后才道:“我爹毕生的心愿,就是凭己之力让一方百姓安稳,他死在这里,就葬在这里,从今天起,我们老朱家的祖坟就设在这里!”

“也好。”裘戎点了点头,“侯爷不是拘泥的人,葬在这里他也应该不会反对。”

朱珣跪在一边,从今天起,他朱珣就是这里的人,他发誓,他要将杀他爹的仇人挫骨扬灰,撒在他爹的坟前,生生世世做他爹的守墓人,忏悔,赎罪。

他发誓。

天气炎热,他们并不敢耽搁很久,朱珣重新为长兴侯小殓,拆了外面的衣服,他才看到,锦衣华服下包裹的身体,千疮百孔,一支支箭射中后留下的血洞触目惊心,他能想象出长兴侯死前搏斗的画面。

是的,如果对方不是人多,以长兴侯的武功,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他的,只有人多势众才有胜的机会。

朱珣面无表情的给长兴侯重新洗漱,穿衣服,他的动作很细,缓缓的,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做的最认真庄重的一件事,用了很久的时间,将衣服抹平整,重新抱紧棺椁,拿了钉子一颗一颗钉好,他抚着棺椁轻声道:“爹,您记得夜里托梦给我,告诉我谁是凶手。”

卫所里外,成千上万的士兵,穿着整齐的铠甲,手握兵器,列阵,但面容上却没有冲锋陷阵的萧杀和视死如归,而是愤慨。

只要一想到一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名将,死在一群不知来路的宵小手中,屈辱便就像洪水,将他们淹没。

“起!”朱珣高喝,捧着灵位披麻戴孝,他面色煞白不比身上的孝衣淡多少,棺椁起徐徐走着,一路白色的钱纸飘散,出了卫所,才看到官道连边百姓矗立,没有人说话,但哭声却震天动地。

京中的百姓永远无法理解,生活在边城的人对守卫戍边将士们感恩的心。

没有他们,他们的家园,随时随地都会被人侵略,他们会成为奴隶,世世代代受外族人的践踏和奴役。

所以他们来送长兴侯,发自内心的敬重和不舍。

朱珣朝众人行礼,摇摇欲坠撑着最后一口气,棺椁停下,入葬坑,他撒了第一把土,跪在坟前磕头,头撞在地面咚咚响着。

“世子爷。”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宁王到了。”

朱珣抬起头来,就看到远处一行人停下来,宁王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他走的不快,似乎也透着疲惫的样子,朱珣凝眉起身,冲宁王拱了拱手,宁王道:“半道听到消息,车换马赶过来世子爷节哀顺变。”

朱珣点头,道:“王爷来查案,可要再验棺椁?”

“世子爷严重了,长兴侯入土为安才是大事。”宁王说着,拱手在墓前行了礼。

四周鸦雀无声,忽然有人道:“宁王爷,暗市是有,我们侯爷查到了,但绝对和我们侯爷无关,还请王爷明察。”

“一定,一定。”宁王转头和众人道:“本王来只是查事实,无论查到什么,一定如实回禀圣上。”

众人齐声道谢,宁王抬了抬眼眸,对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万人送葬却井然有序的画面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转头和朱珣道:“世子爷是要在此停留几日和本王一同查证,还是先行回京?”

朱珣回道:“王爷查案,我等应当回避。”又道:“再留三日将我父亲的身后事处理完,我便扶灵回京。”

“也好,那本王就不相送了,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早日赶回京城。”宁王拱手,又所有人拱了拱手,转身走远,上马离开。

朱珣看着远处的宁王,眉头微拧,接下来眼前发黑,他晕倒在坟前。

晕睡了两日,裘戎将所有事情替他办好,沉声道:“你且先回去,我在这里看着宁王,若有异动我会派人回京禀报。”

“好。”朱珣道:“八哥还在宗人府,我要赶回去将事情告诉圣上。”

裘戎点头,给他准备了吗,朱珣带着人连夜赶路,回去的路走了七天,到京城时已是正午,他直接回的长兴侯府,门口挂着白孝,他大门敞开,他捧着灵位进门,杨氏得了消息,由苏婉如和朱音扶着迎了出来,看到灵位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攀哥!”杨氏落泪,伸手接过灵位裹在怀里。

苏婉如蹲在地上,一手扶着杨氏,一手捂着脸,泣不成声,身后也是长长短短的哭声,此起彼伏!

“哥。”朱瑜从外面赶回来,看到门前的场景,咚的一声跪下来,无论他和朱珣的关系怎么样,但对长兴侯是敬重的,哪怕他当年出生只是个意外,可他也不后悔生为长兴侯的儿子。

没有长兴侯,就没有他今天,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交给你了。”朱珣回头拍了拍朱瑜的肩膀,“帮我照顾好娘,我去宫里。”

朱瑜拉住他,“你去宫里,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用?”朱珣质问他,语气里满是火气,透着愤怒。

朱瑜知道朱珣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去想,他沉声道:“爹的死不明不白,朝中有人说他是为了保护镇南侯,而畏罪自杀。故意弄成被人偷袭的假象,好混淆世人,认为暗市互贸的人不是他和镇南侯。”

“你去,是想要圣上追封对吧,圣上不会同意的。”朱瑜道。

朱珣一脚踹在朱瑜的肩膀上,怒吼道:“你少说废话,圣上凭什么不追封,他没有理由。没有我爹他”他的话没有说完,被苏婉如捂住了嘴,她低声道:“门开着,你声音还能再大一点。”

“你放手。”朱珣跳起来,将苏婉如推开,“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我爹是畏罪自杀的人吗,别人不知道,圣上肯定知道。我爹一辈子坦坦荡荡,没有做半点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大周的事。”

苏婉如道:“没有人不让你去,你去吧,和以前一样闹一通,撒泼打滚无所不用。顺便,也能试一试赵之昂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件事,证据是有,人证也有,要定罪很简单,可是要是赵之昂多一分信任,也会什么事都没有。

查,是一定能查出结果来的,但是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

“好。”朱珣道:“我去宫里,我去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要是不追封我爹,我就”

苏婉如摇头,“不要意气用事,没有顶用的话,说什么都是废话。”

朱珣点头,转身大步而去。

朱瑜捂着脸呜呜的哭着,爹死了,长兴侯府彻底垮了。

“你去安排吧。”苏婉如看着朱瑜,“无论什么结果,后事还是要风风光光的办起来。世人说侯爷有罪,我们不能也认为他有罪。吊唁的人不但要请,还要广请,只要是客,绝不拒绝!”

长兴侯和沈湛不一样,他对赵之昂忠心耿耿,所以,无论长兴侯府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都是应该的。

“好。”朱瑜抹了眼泪,过去将杨氏扶起来,道:“母亲,您去歇着,事情交给我。”

杨氏看了一眼朱瑜,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她抱着灵位,由朱音扶着回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