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园 作者:某某宝【完结+番外】

一朝重生到农家,看小桥流水青山傍,

本以为秀色田园幸福长,谁料远亲近邻无数个。

这边方歇那边闹,鸡毛蒜皮争不休,

都是家穷惹的事儿,看咱小女子带领全家奔小康。

小说类别:古代言情作者自定义标签:种田、家长里短、平凡生活

第一章 穿越农家

惊蜇已过,溪水萦绕青山抱的李家村,又迎来了桃花红、梨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

溪边地头,随处可见的梨树上,洁白如玉的梨花开得团团簇簇沐着阳光,白得就象去年冬上那场没了膝盖的大雪。溪岸边柳村也跟着悄悄的泛了绿,远远望去,黑褐枝梢上象是蒙了一层青黄薄纱,倒映在清凌凌的溪水中。

李家村最东头有户人家远远瞧去,白墙黛瓦掩映在一大片碗口粗竹林中,竹子刚发了新芽,和着黄黄的竹子杆,黄绿相间,倒有别有一番趣味儿。

三月初九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青白的晨光映进纸窗,轻柔湿润的晨风从窗缝中透进,轻盈盈的带着香浓甜糜的梨花气息。

老李头的大儿媳何氏醒来有一会儿子了,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寻思着大丫头的夹袄子小了,该抽空改改给二丫头穿;三丫头好动,一双新鞋穿不了多久,又破得快露大脚趾了,今儿得抽空从里面给补上两层,省得让街坊邻里瞧见了笑话;天一里一里热了,四丫头的薄衣裳还没着落呢;五丫头…唉,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手轻柔的伸到被子里,摸着那小小人儿的后背,入手是孩子纤瘦的脊骨肋骨…神色暗淡下来,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没享过一天的福,她心里头憋屈,奶水刚出满月就没了,好在这孩子乖巧安生得很,象是知道家里艰难,给什么吃什么,不哭不闹的,一点也不挑。想到这儿,她又笑了起来。

抬身亲了亲女儿光洁的小额头,手护在她长满浓密黑发的小脑袋上轻轻摸着。

晨光映着她瓷般细白的小脸儿,上面似是渡了一层莹润的光。凑近细看,长而密的眼睫毛一抖一抖的,小嘴微翕着,也不知在做什么香甜的梦。

李薇也早就醒了,到这个时空三个多月,被困在这副初生婴儿的身体里,整日睡了吃吃了睡的,再多的瞌睡也睡足了。

听着身边新任娘亲的叹息,她心头也百般不是滋味儿,若不是自己又个是丫头,老两口也不会这么不待见自家娘亲。

猪圈里三头老母猪饿得哼哼直叫,牲口棚里一头牛一头驴比赛似的叫唤,鸡舍里的五六只鸡也应景的扑棱着翅膀“咕咕咕”的叫得欢。

李薇早已习惯农家早晨的独特交响曲。何氏瞧了瞧天色,轻拍着李薇,“乖,乖,起来嘘嘘喽。”

李薇很是配合的睁开眼睛,咧着没长牙的小嘴朝着何氏“咯咯咯”的笑起来,何氏高兴得一把抱起她,亲了又亲,“哎哟,娘的乖女儿,一大早的笑这么欢实,梦到什么好事儿?”用小褥子包着她,下了床,就着臊气冲天的马桶把了尿。

丈夫李海歆也醒了,一边穿衣裳一边笑,“她这么小能听懂什么?”

何氏抱着李薇回了床,解开襁褓,给她穿衣,笑笑,“谁说听不懂,咱家这五丫头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从生下来就不哭不闹的,屙屎撒尿也知道叫人,比别的孩子少洗了多少尿布,省了多少工夫。瞧这小脸儿白嫩干净的,将来准是个少奶奶的命儿。”何氏给五丫头穿好了衣裳,伸手轻戳她花瓣似的小嘴,“给你爹笑一个。”

李薇很配合的小手挥舞拍打,冲着她爹“咯咯咯”的笑起来,虽然装小孩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可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逗他们开心的事儿。

何氏喜得抱着亲了又亲,白了丈夫一眼,“瞧吧,我说她听得懂呢。”

李海歆也稀奇得很,抱过女儿亲了几口,硬硬的胡子茬儿扎得李薇小脸一抽一抽的,新长出的镰刀弯月眉跟着皱巴起来,何氏瞧见又笑出声来。李海歆也笑了,“嫌弃你爹呢。”

堂门屋“咯吱”一声开了,婆婆李王氏扑打着衣裳出了门,捡着肩上的落发,走到西屋南间窗下喊,“春桃娘,还没起呢?”

何氏应了声,麻溜的穿衣下床。大女儿春桃从北间过来,从床上抱起李薇,点她的小额头,“你个小人精儿,一大早的又逗爹娘高兴了?在那屋就听见你笑了。”

李薇对这个外表秀气又能干的大姐十分有好感,冲着她咧着没长牙的小嘴又笑了起来。

“哎哟,还真是个小人精儿,知道谁对你好…”春桃在她的小嫩脸儿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起来,“今儿晌午再叫大山去溪里头捞捞,要是能捞出条小鱼来,给我们小妹做鱼汤喝。”抱着李薇出了南间,往北间走去。

何氏梳好头,捡了肩上的落发,在她身后叮咛,“可别再叫大山去了。你大武嫂子宝贝得啥活也不让干,知道了该心疼了。”

春桃应了声。李海歆笑笑,“昨儿下晌的时候,我在南沟那里下了个鱼篓子,今儿说不定就有鱼了。”

何氏催他赶着去看看,若是有鱼,晌午让春桃在家里熬鱼汤给五丫头喝。

李王氏叫完老大家的,又到东屋南间窗下叫老二家的。沉着脸儿拎了水桶添了半桶清水去饮牲口。

何氏出来瞧见她的脸色儿也不多言语,打了声招呼,端水洗了脸,去院外抱柴升火做饭。

水烧得半热,叫春桃过来舀些热水给她五丫头洗脸,李王氏把饮牛桶顿得“扑嗵”作响,进了厨房,“孩子牙巴的恁娇着!”

何氏笑了笑,站身起身子,舀了半瓢子苞谷糁,待春桃端着瓦盆走远了,才说,“也不是娇着她。三月里的天,水还寒着,孩子受了凉,不还得去瞧郎中?!”

二儿媳许氏抄着手进了厨房,倚在门框上,头脸儿望天,“大嫂,我听人说大青山上的送子娘娘庙可神了,我娘家门上有个媳妇儿也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一直想要个男娃儿,诚心上山求了菩萨拜了神,还特意捡了块送子石头,结果,这最后一胎真是个儿子,长得胖乎着呢。不过…”许氏“咯咯咯”的笑起来,“人家说,这求子一看心诚,二看机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求成的…”

何氏心头微恼,不吭声往灶里添着柴。李王氏更恼,把剥了一半儿的白菜往菜案子上一顿,“还不去喂鸡,给牲口棚添草料!”

许氏背着婆婆,鼻眼朝天的哼一声,扭着腰儿去牲口棚旁边的草料棚里,给牲口上了两筛子轧好的苞谷杆儿,又舀了半瓢子干瘪谷子去喂鸡。

春桃就着温水给小妹洗了脸儿,又叫大妹春兰给那两个也洗洗,逐个给四个妹妹梳了头,姐妹五人清爽干净的出了屋门,领着她们到篱笆墙西北角有两棵高大的梨树下去玩。

何氏从厨房里扭头瞧见,心里头一阵阵酸,又温暖。

白得似雪的梨花瓣飘飘扬扬的打转儿落下,落在几个女儿的头上脸上,在地上洒了一层雪似的白。

团团簇簇的梨花,映着女儿们的嫩脸娇颜,可爱的笑脸儿,让人怎么看心里头怎么舒坦。何氏虽没读过书,也听过几出戏,极象那戏文里的唱词:人面映花两娇艳。

只这一眼便把何氏心里头的没男娃儿的遗憾消去了大半儿。打定主意不去求什么神佛,若是能得了男娃儿最好,若是命里没有,她也不强求。

自己家这五个丫头不是她自夸,模样长得俊着呢。

自己熬过这几年的苦,待女儿大了,那还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到那个时候,也该轮到她硬气一回了。

这么一想,心头便松快了,手脚利索的取下房梁上吊着的竹篮子,里面是昨儿刚蒸好的苞谷饼子黑面窝头还有两个细白面卷子,昨儿午饭时,她记得还有两个整个儿的,这会只剩下一个整个,另一个只剩下小半个。

晚饭是老二媳妇儿做的,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何氏旁的事儿可以不争,可五丫头没奶喝,看尽婆婆的脸色,才得了这点细白面口粮,还被人偷嘴去。脸沉了下来,把馍篮子递到李王氏面前儿,说,“娘,晌午再发一碗细白面吧。”

李王氏正被许氏的话戳得心里头不舒坦,五丫头怀上前,她和前巷子里的九嫂子一道儿上过大青山,也拜了送子娘娘捡了送子石头儿,结果何氏生下来还是闺女。她不信二儿媳不知道这事儿。

暼了眼馍篮子,心头的火苗更盛,把刚切了一半儿的白菜扔到案上,走到厨房门口冲着正给猪圈里添猪草的李家老三,大声叫嚷,“老三,别添了,见天儿偷嘴吃,还能饿死她!”

顺手抄起棍子,一阵风似的跑到猪圈前,朝着抢食猪草的母猪一顿乱敲,“吃,吃,就知道吃!馋不死你个嘴,猪娃子的食儿你都抢!”

偏巧有一头母猪刚下过小猪崽,护食的很又不肯好好奶猪崽子,李老头只好趁着镇上有集,刚满一个月就拉去卖了。

李海歆拎着两条巴掌长的半大鲫鱼进了院中,眉头一皱,“娘,你干嘛呢?”

李王氏气哼的棍子一扔,“要不是这该死的猪护食儿,也能多卖几个钱儿!”朝东屋恨恨的瞪了眼,扭头去了厨房。

许氏在东屋气得不行,朝老二道:“你瞧瞧你娘,这又是指骂谁呢?”

老二瞪她一眼,“你就消停会儿吧。”下炕汲了鞋子出了东屋。

第二章 五丫梨花

李薇已习惯了李王氏的作派,她与老二家的许氏没一天不叮浜磕碰的,整日价指桑骂槐的斗得欢。偏家里的男人都是闷性子,任你再吵吵,他们也跟没听见似的。

何氏手脚利索的做好了早饭,一如往常,早饭是苞谷糁糊糊,高梁窝头、苞谷糁饼子,两个桌上各放了一小盆儿醋盐腌生白菜,丁点油没有放,还有一碟子黑漆漆的自家腌的大酱。

家里人口多,老李头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桌,这边婆婆李王氏领着两个媳妇儿和七个小的。

在李家村,除非特别讲究的人家,或者家里来了贵客,一般都在院中露天摆饭桌。

春桃把李薇交给何氏,又叫三个妹妹坐下,李王氏刚说了句吃饭,老二家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子便站起来,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夹着菜往嘴里塞,滴拉了一桌子汤水。

李王氏脸儿刷的黑了下来,嘴皮子动了动,也没说什么。何氏朝春桃笑了笑,又叫那三个,“你们也快点吃,吃完饭扫扫院子,帮嬷嬷干点活儿。”

春桃三个文文气气的吃着,何氏给四丫头春杏夹菜,一手抱着李薇用稀糊糊汤将细白面馍泡开,拿勺子碾碎,再一点点喂她吃。

李薇到这里这么久,还没尝过盐味儿,眼巴巴盯着那盘生拌白菜,这会儿她也不嫌那两个鼻涕虫小子恶心了,口水不知不觉流下来,把围嘴浸得湿了一大片。

许氏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往嘴里送,抬头对上她那双馋巴巴圆溜溜可怜兮兮亮晶晶的大眼睛儿,象小大人一般放着亮光,笑,“哟,你们瞧五丫头!”

何氏一低头也笑了,点她的额头,“瞧这小馋样,饭马上就好!”加紧手里的动作,孩子还太小,得磨得细细的才行。

春桃坐在李薇对面儿,看着妹妹馋巴巴盯着那盆拌白菜,口水长流,小手抬到嘴边儿,划拉一下,把口水拖得老长,太阳照过来,亮晶晶的闪着光,觉得她这小馋样实在好笑,夹了一筷子白菜往前一伸逗她,“小妹想吃这个?”

李薇被人猜中了心事,高兴得手舞足蹈,两只小手朝春桃伸去,咧开小嘴“咯咯咯”的笑起来。

“哎,小妹真想吃这个!”春柳叫起来,也夹了一筷子白菜逗她。

李薇刹那间做出反应,小手向更近的三姐伸去。

这下就连李王氏也被吸引住了,停了筷子,睁大眼睛看着小孙女。老大家的常说这个孩子如何省心如何不一般,往常只当是她又添了女娃儿脸上无光,四处说嘴。不爱哭闹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也没甚么稀奇的。

可这会儿,她倒有几分信儿老大家的话。

试着用筷子头沾了沾大酱,凑到李薇嘴边儿,“五丫,来吃嬷嬷这个。”

李薇略纠结了下,决定忽视她那满口黄牙和在她口里几进几出的筷子,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李王氏才是掌着财政的实权人物,自己要想不被饿死,健健康康的长大,讨她喜欢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况且,娘为了给自己争点口粮受了这老太太多少的刮刺闲气。

刹那间心思电转,认定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也能让她娘轻松点不是?

舍了春柳转向李王氏,手舞得更欢实,笑得更响亮,腿上用劲儿,挣着身子向她扑去。

小孩子讨大人高兴只需一个笑容,一个简单的动作。李王氏的脸儿霎时笑得如朵盛开的菊花儿,从何氏怀里接过李薇,将沾了大酱汤的筷子伸到她嘴边儿,李薇张口含住,咸!咸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挤眉苦脸儿的怪样子,惹得一桌子哈哈大笑。

何氏听人说小孩儿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忙喂她一口粥,李薇就着勺子喝了一大口,还带着响儿。

何氏喜得合不拢嘴儿,往常这孩子虽也肯吃家常的粥,却没有跟今天这样吃得这么香过。

连着喂了几口粥,李薇又盯上那盆只剩下汤水的白菜盆。

李王氏稀奇的叫老李头,“老头子你来瞧这孩子,哎哟,跟小大人似的,一口菜一口汤,吃得欢!”

李薇今儿下定决心要发挥发挥她这个伪小孩的先天优势,李王氏一叫,她挣着小身子向老李头那边儿看,笑咯咯的伸出小手儿。

老李头也笑了,接过抱在怀中,惦了惦,“哟,这丫头现在可认得人了。”

二姑海棠放下碗,凑近李薇,笑笑,“认得哪个是你三姑不?”

李薇转头朝着三姑海英咯咯的笑,又伸手让她抱。海棠不信才三个月的小孩这么精怪,再问,“哪个是你三叔?”

李薇又转头冲头李家老三李海嵘咯咯的笑着,这下连一向冷脸的李家老三也笑起来,夸赞一句。

何氏接过她,在她小屁股拍了一下,“今儿怎么变成小疯子了?来,吃饭了。”抱着她回桌坐下,喂馒头糊糊吃。春柳见自家小妹的眼还直勾勾的盯着菜汤盆看,用筷子头点了菜汤,塞到她嘴里,李薇心中感激,又冲她咯咯笑了几声。

许氏心里头有些不大高兴,唏哩胡噜的喝完粥,用掌根子抹了抹嘴巴,筷子在手心一下一下戳着,“春峰大姨家的侄媳妇儿家的小儿子也精怪得很,不到三个月都认人了,九个月就会叫嬷嬷爷爷,不到一岁上就会走路了…”

何氏笑了笑没接话。

“爹,五丫还没名字呢。”五丫自生下来,爹娘正眼也没看一眼,他与春桃娘也不敢自做主张,怕惹得这老两口更加不痛快。这会儿趁着一大家子都高兴,李海歆就寻思着把这事儿说说。

果然,李王氏扭过头,催老李头,“吃完饭你去九哥家一趟,让他查查,给咱五丫起个好名字。”

老李头放下粥碗,站起身子,“现成的名字还用他起?”指着篱笆墙边儿两棵盛开得灿烂如雪的梨树,“就叫梨花吧。”

二姑海棠“扑哧”笑了,“这名字起得好。大嫂家桃兰柳杏都有了,再有个梨花也不错。”

李王氏也笑了,“嗯,中,五丫头长得白净,也趁这梨花。老大媳妇儿你说咋样?”

何氏瞄了眼李海歆,见他笑眯眯的,转头看那两棵高大梨树的雪白花朵,白白的花瓣粉红的蕊儿,极象女儿白净的脸儿红嘟嘟的小嘴,默念一遍,也顺口,心下满意,“爹起的名字怪好。就叫梨花吧!”

可怜李薇一口馍馍粥没咽下,就从五丫变成更乡土的梨花。

用完早饭,老李头扛着锄头带三个儿子下地。这时节正是锄草保墒的好时节,老天又作美,前儿刚下了一场春雨,早上起身他去村南头那十亩好田里瞧了瞧,不粘不沾,湿度刚刚好。

春桃过来要抱李薇,哦,现在该叫梨花了。她因存着讨好李王氏把小身子死扭活扭的,不肯让她抱。挣着向李王氏伸出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老大家的五个丫头,只老大春桃小时候跟李王氏亲近些,也是因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家里稀罕,李王氏狠带过一段时间。后来孩子大了,李王氏又因生女儿生儿子的事儿跟何氏有了摩擦,闺女自然偏向娘,春桃也就跟她疏远了。再后来的这几个丫头,她既没管过,也不亲近。五丫生下来,今日更是第一回抱。

虽然奇怪,心里头却美滋滋的。伸手接过来,抱在怀中亲了亲,“我们梨花想嬷嬷抱?”

李薇回以咯咯咯的笑。

李王氏乐得抱起她向外走,“走,嬷嬷带你去转转。”

看着大姐和另外三个姐姐怔立在桌子旁,黯然受伤的神情,她心里有点堵,想了想又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是哄老太太高兴,让自己吃饱饭,让亲娘少受点累,少作点难,四个姐姐对她打心眼里好,她是不可能忘的。便把脸儿埋在李王氏满是头油腥味的衣领中。

梨花被李王氏带走,不止春桃几个难过,就连何氏心里头也觉空落落,就象女儿被人抢去了一般。

“大嫂,愣什么呢,今儿轮到你刷锅喂猪了。”何氏几个的神情让她心头略爽快些。脸儿上带着笑,推了饭碗,拉扯两个儿子进了东屋。进了屋,脸儿便拉了下来,今儿,先是婆婆话里话外的指骂,后是老大家的五丫头哄得老两口连宝贝孙子一眼也没瞧。

“娘,小妹还小呢。”春桃偷偷扯了何氏衣角,手脚利索的收拾碗筷,春兰春柳也帮着收拾。

何氏笑笑抱起一摞子粗黑瓷碗,“把饭桌擦了,带着这几个去玩吧。”进了厨房,洗了碗,就着锅底的剩糊糊,添了大半锅的水,把屋角堆着的白菜帮子白菜根用水洗洗,剁巴剁巴扔到锅里,引了火,一边等水开,顺手把灶下收拾了。婆婆李王氏干活利索,就是太粗粗拉拉,只要她一进厨房,收拾起来得比往常多一倍的工夫。

何氏喂了猪,又饮了牛,见李王氏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立在院子门口左右张望,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婆婆带着梨花去哪家串门子了。

怕孩子跟她不熟,一时新鲜过了,再哭闹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回了院中,春桃和春兰已把院子打扫干净,今儿轮到老二媳妇儿做午饭,也不用她操这心。猪牛鸡都喂饱了,也安生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小姑子怕又是躲在堂屋西间里绣花做针线。

她便进屋找出春桃的大夹袄,并一条草绿的新布条,叫春兰过来比比身子,准备今儿趁着这点空儿把这活先做了。

春天里也就这几天闲些,过些天麦苗子抽了葶,大人小孩都得下地拨草,只能趁晚上那点空儿了。

何氏手脚麻利,照着春兰的身量,把大袄子改小,袖口下襟用新布条缀了边儿,让她过来试了大小。朝外面看看,婆婆还没回来。不放心的立到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影。

这回心头略安定了些,不回来就说明五丫头没闹人。

瞧瞧日头也该做午饭了,老二家的还躲在东屋没动静。午饭虽不该她做,可一大家子人在屋里,让男人们下晌没饭吃,也说不过去。

想了想,走到东屋南间窗底下叫,“春峰娘,春峰娘!”

听见里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听见了故意不应声。又提高音量叫,“春峰娘该做午饭了,咱爹他们快下晌了。”

许氏这才应了声,“知道了。”忙着把手中的绣撑子往被子底下藏。没分家,活一块儿干,饭一块儿吃,连绣花儿卖的钱也归婆婆管着,手里头除了在娘家里攒的那几个,嫁到老李家八九年了,愣是没长一个子儿。

前街的春生媳妇儿刚分了家,就卖鸡蛋卖猪娃儿又卖针钱的,这才两个多月,就赞了四五十个大钱儿了。要想攒点钱儿,只能背着婆婆偷偷的做了拿去卖。

许氏扭着腰儿出了东屋,进厨房瞄了一眼,回身冲何氏喊,“大嫂,你做个早饭咋把柴火都用完了?”

她倚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事事要压何氏一头,家务活儿更是偷奸耍滑的。

该她挑水的日子,她只挑大半缸子,仅够一家人吃喝饮牲口的,晚上洗脸洗脚,都要刮缸根子,她还嘟哝嫌家人用水多,不知道她挑水有多累。

害得何氏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河里挑水,不然一家人洗脸饮牛做早饭的水都没有。

而轮到何氏挑水的日子,她不是洗衣裳就是洗头的,何氏说她几回,洗衣裳去河边儿洗,离家又不远,那里的水紧着她用。她便能一整天的拿着女儿儿子说事儿,后来何氏再也不说她了。

这倒还罢了,若是哪一天儿何氏挑的水刚好仅够当天用,她就会故意把早饭做晚了,婆婆一说她,她又拿着挑水说事儿。

挑水如此,抱柴也是如此。

春桃知道大婶这毛病,也懒得跟她对嘴,放下绣撑子,往外走,“我去抱柴。”许氏笑了笑,“还是春桃勤快。”扭着腰儿进了厨房。

海棠和海英坐在堂屋西间窗下做鞋。隔窗向外瞄了一眼,嗤了一声。海英气得把箩筐里的剪刀锥子拨拉的得“叮当”响,“又馋又懒的婆娘,也不知道咱娘当初图她的啥?!”

海棠嘘了声,“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海英仍是气呼呼的。海棠笑了笑,把白棉绳拉得“丝拉丝拉”响,“你气什么?那两个都不是省事儿的。大嫂子看着面儿,事事不计较,可自从梨花生了后,你没瞧出什么来?”

海英只比春桃大一岁多点,今年还不到十四岁。何氏进门的时候,她才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奶娃儿,头一年没有春桃,何氏也是真心的拿她当闺女疼。走娘家回来,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给她留着。

海英倒也记得她的好。气呼呼的问,“瞧出什么?”

海棠斜了眼窗外,低头使劲儿纳鞋底子,“往常天不亮就起床,院里院外的收拾。现在倒好,回回都得让咱娘叫了才起身。”

海英想了想,“她刚生了梨花,照看孩子呗。”

两人正说着,李王氏抱着梨花回来了,远远就能听到她响亮的“咯咯咯”的笑声。

何氏迎上去,将她接过来,“娘,累着了吧?”又嗔怪梨花一眼,“你个小精怪儿,今儿是咋了,笑得这么欢?!”

李王氏揉着肩膀往院里走,自老二家的二小子会走路后,她就没再抱过孩子,乍然抱了一上午,确实有点累人。

不过五丫笑得欢又乖巧,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长了脸儿,逗着梨花,“没事。小乖乖,还让嬷嬷抱吧?”

李薇这一上午表演得极卖力,可她才三个月的小奶娃儿,只能做笑和挥舞小手这两个动作,以她现在的小体力,早就透支了,好累,而且她好饿。

小手向厨房伸去,嘴里“咿咿呀呀”的。李王氏一上午也摸着她的脾性,知道她是饿了,笑得更欢,“我们梨花真是精怪得很,知道厨房有吃的。”扭身向厨房走,走到一半儿,拐向鸡窝,回身笑着,“看看鸡下蛋了没,中午给我们梨花炖蛋羹吃!”

第三章 鸡毛蒜皮

老李头家的六只母鸡是前年春上抱的小鸡喂大的,现在正是产蛋的高峰期,一天能收三四只蛋,婆婆李王氏指着鸡蛋换钱,对这些鸡蛋护着紧着呢。整个家里只有老二家两个小子能隔个十天八天的吃上一个。

何氏听婆婆说要给梨花炖蛋羹,心里头又酸楚又高兴,把女儿的小脸亲了又亲。

李王氏伸手摸进鸡窝,顿时眉开眼笑,“哟,今儿这鸡也勤快,有六个呢!我们梨花有口福了!”

在大梨树下和春柳一块儿玩土找斑鸠的春杏,瞧见嬷嬷捧着鸡蛋进了厨房,猛的站起身子,往厨房跑。

春柳一把抓住,往回拉,绷着小脸儿低声喝斥:“娘平时咋说的?不准学那眼皮子浅的,见点儿好吃的就不走动路!丢人现眼!那是给小妹吃的!”

四岁的孩子正是贪嘴的时候,也听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见三姐黑着脸儿,春杏眼泪汪汪的又回到大梨树下,蹲着玩土,头不时的看向厨房。

何氏把梨花给春桃抱着,自己进厨房给婆婆帮忙。

春桃抱着梨花,摸着她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后背,向西屋走去,声音柔柔细细的,“梨花饿了吧?一会有蛋羹吃!”又让春兰把正玩土的两个叫回来,带着去洗洗手,一会儿该吃晌午饭了。

老二媳妇儿许氏坐在灶下烧火,瞧见婆婆手中的鸡蛋,眼骨骨碌碌转了几转,一撅屁股站起来,风似的冲到院门口,拉长音调喊:“春峰、春林嘞~~~~,回家吃饭了!嬷嬷晌午给你们炖蛋羮吃咧~”

这老二媳妇儿…李薇那叫一个无语!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几抽,在心中翻了几白眼,穷不丢人,穷得下三儿才叫丢人!

春桃见她小嘴一撇一撇的,象是看人笑话的模样。轻捏白嫩的小脸儿,低声逗她,“我们梨花也看不惯她那样,嫌丢人对不对?”大姐春桃刚过了十二岁,说话细声细气,性子也柔顺乖巧,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听见不好听的话,也只是别别头不理人。李薇来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听过她在背后笑话哪个呢。

很配合的又撇拉一下小嘴儿。

这时李王氏从厨房里出来,大声喝斥许氏,让她回来烧火!瞧着许氏脸上悻悻的神情,三姐妹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春杏不懂,见姐姐们笑,她也笑,李薇更是拍着小手“咯咯咯”笑得响亮。

姐妹五人在西屋南间窗下笑得前附后仰的。声音清爽脆嫩,象初生的小黄鹂,婉转啾鸣。

许氏心里恼婆婆只记着给梨花炖蛋,忘了自己两个儿子,又臊李王氏不背脸的大声喝斥,恨恨瞪过来一眼。

春柳止了笑,一手指着李薇,扬声喊,“嬷嬷,梨花听见大婶喊蛋羮,口水流了老长呢~~~”

李王氏在厨房笑应了一声,“精怪馋丫头!蛋羹一会儿就好!”

李薇用眼神控诉三姐,她虽然馋鸡蛋羮,好歹也是大人了,哪里有流口水!污蔑!如果真有口水,那也是控制不住好不好?!

春桃偷偷打了春柳一下,笑骂,“鬼丫头,跟谁学的?!”

春柳嘻嘻的笑着,稀疏的黄头发扎了两个辫子打着晃儿。

院外“噔噔”跑进来两个小子,正是许氏的两个儿子春峰春林。老大比春柳小点,也快八岁了,整日里跟着大街上的那帮小子们撵鸡打狗,不干点正经活儿。老二春林今年四岁多点,不知道是小时候受凉落下病根儿还是怎么的,浓黄的鼻涕长年流,还吸拉吸拉的。

两人不知在哪里玩得混身灰不突突的,头脸上都是土。春林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黑呼呼的一片。恶心得李薇心头一阵阵的抽,早上她还吃了这个鼻涕虫小子沾过的菜汤呢。

“春柳,大山说下午还去下鱼网子,你去不去?”春峰喜欢跟住在巷子口的大山玩,大山喜欢找春柳玩儿。

大山娘与何氏本是同一村的闺女,在娘家时交情相厚,嫁到李家村又做了近邻,更是亲上加亲,平日里比一般的街坊走动的更多一些。

春峰跑过来,春林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跑过来,站在李薇不远处,鼻涕一吸一吸的。

春柳撇过头,“还不去洗洗,脏死了。”

许氏在厨房里听见,把柴火撇拉的“啪哧啪哧”作响。何氏伸出头喝斥春柳:“怎么跟弟弟说话呢!”

李王氏打了两个蛋,用两个小粗碗分装,一碗放了猪油,另一碗只添了温水,放在篦子上隔水蒸。她本没打算给老二家的两个小子吃的,许氏这一叫,就不能不做了,否则那两个护食儿的小子肯定撒泼刷赖的哭闹。

叫何氏看着火,出了厨房,拉着春峰春林去洗脸儿。

李薇前世虽然命运不济,生在农家,父母早亡,爷爷奶奶不疼爱,是舅舅把她养大的,妗子偶尔也给脸色看,刮刺几句,可是也没怎么饿着她。舅舅疼她,背着妗子买过不少好东西给她吃。所以她从来不知道鸡蛋的香味儿竟是如此诱人。

压过甜糜的梨花香,浓烈的猪圈牛棚气息,盖过炊烟味儿和清水煮白菜的味道,盈盈满满的充斥着整个大院子。

她看见春杏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时偷偷回头瞄厨房。心中酸又感叹,这副小身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晌午时,老李头带着三个儿子下地回来。老三手里捧着破瓦盆,里面有四五条不足成人手掌长的小鱼,说是给李薇熬鱼汤喝的。李薇心里头奇怪,往常这个三叔冷着脸儿,对谁也不闻不问的,对自己家的几个姐姐更是没看见似的,今儿竟能想着带鱼回来给自己。莫非真是早饭时自己的卖力表演的结果?

春峰春林不依,缠着三叔也要,李家老三说已下了两三个鱼篓子,下午再去看看,若是有了,都给他们。

两个小子在饭桌上就哭赖起来。许氏刮刺老三偏心,气得老三午饭没吃完就摔了筷子,杠着锄头又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