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望着青苗匆匆而去的背影,咯咯笑了两声,扫过李薇与贺永年,撇嘴说道,“我去皂房。”便往后院她那间简易的制皂间而去。

李薇望着春杏的背影笑了笑,推开房门,请他进去,贺永年也笑,“小杏鬼得很”

李薇点头表示赞同。

请他入座,倒了茶递过去,旁的话倒也不知说什么,只想问归期,可又觉这事儿定然没准,便道,“到了那边常来信儿,省得爹娘挂心。”

贺永年笑笑,“好。”又道,“梨花点支安神香吧,这几日头痛。”

李薇看他脸有倦色,也不知贺府那边儿是一番怎样的闹腾,便点下头,起身去点了香,贺永年半闭着眼,就在李薇以为他睡着了之际,轻轻说了一句,“不须担心。”

李薇摇头,“不担心。”

他豁然睁开双眼,嘴角含着一抹探究的笑意,最终却什么话都说。

青苗欢天喜地的做了三四碗双皮奶,送到这边房间,几人一人吃了一碗,看天色不早,贺永年便起身回贺府。

临去时说明日出城早,便不来告辞了。

何氏李海歆都叮咛他路上要小心,不要太过操劳等等。

两日后,何文轩一行便也要辞行。何氏知道他如今有官职在身,身不由已,虽然十分不舍,却也不敢太过表露,家中也没甚么稀罕东西,只将新粮挑了最好的,一样装了一些,周濂听说孟父喜喝江南的黄酒,将他酿制的各式各样的黄酒一样给装了几坛子。

孟颜玉在家中偶尔也陪其父饮几杯,对江南的黄酒也略知一些,周濂酿的这酒,味道极纯正,便笑道,“你这酒在这偏北方的县城之中,销路怕是不好吧?”

周濂点头。孟颜玉又笑,“京城虽然更偏北,可江南人士却也不少,没想过去京城探探这酒的销路么?”

周濂摇了摇头,轻笑,“暂时未想过。”

孟颜玉便不再说,私下却与何文轩颇为惋惜的说道,“春柳夫婿若是走仕途,怕比春桃夫婿前程更好。”

何文轩也点头,只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送走何文轩一行,何氏坐在厅里叹了一回,见李海歆赶着牛车要出去,春杏也摆了要去铺子的架式,她连忙出来,叫住二人,“旁的事儿都先放放罢春杏的大事儿要紧”

又瞪春杏,“你给我收收心,把嫁衣先绣了”

父女两人应了声,都说自明儿起云云,仍旧出门去了。

何氏坐在厅里生闷气。李薇带着虎子去小书房,给他布置了十张大字儿的作业,往厅里去。

见何氏气着,笑呵呵的上前,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娘,爹和四姐心中有数呢,这些天儿事够多了,你也够累了,歇会儿吧。”

何氏叹了口气儿,拍拍她的手,笑了一回,母女二人坐在厅中又说了些闲话,何氏在李薇的催促去房间里小睡,李薇则坐厅中看书,享受这热闹后的片刻安宁。

心里面又悠悠怱怱的算着日子,他现如今能到哪里。

日子悠悠而过,这日又是赵昱森沐休,吴旭正巧有事找他,到小酒楼里转了转,一切无事,便赶着骡子车去了赵府。

买这骡子时,周濂和贺永年都让他买匹马,他不愿,非要买这骡子,两人都知道他是想省几个钱儿,骡子与马匹比起来,价儿是差一倍,且骡子好养活,吴旭盘算得倒也不差。

贺永年却想起当年他赶着骡子车撞了老李头,引出与春兰的姻缘之事,几个连襟都取笑他说,他这是念着当年呢。

尤其是周濂,每次见面儿总不忘打趣儿他一回。

他今儿去赵府倒不是闲坐,而是真有一事。前五六天,他听人说,望远县那儿有个天荒湖,方圆七十里,蒲草丛生,水质也好。特地去瞧了瞧,确实适合养鱼,而且这湖中本就有不少野生鱼,当地人常去捕捞,补贴家用。

吴旭便生了要买或者要赁下的念头。只是他在当地门路不通,又听说望远县的主薄大人与赵昱森是州府同窗,便到趁着他沐休上门儿问问,若是不麻烦,想让他从中间儿引荐引荐。

吴旭到赵府时,石头爹娘一家正聚在厅中商议小玉的亲事儿。说的仍是吴旭先前儿提过的那家儿。

听说吴旭来了,赵昱森忙出了厅,迎他,“稀客,稀客,今儿,你怎么有空了?”

吴旭呵呵笑了两下,与石头爹娘见礼,说找赵昱森有事,赵昱森便领着他去书房。

两人叙了会闲话,才说到正事儿。赵昱森听他声音中气不足,知道是怕自己为难,便笑,“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你不管是买还是赁,又不占朝廷一文钱的便宜,有何不可?”

吴旭听他这样说,又见他笑得爽朗便放下心来,“我来时春兰再三叮嘱,若不成别让大姐夫为难。”

赵昱森摇头,“不为难。我与那边的胡大人在州府学堂相交还算密切,我这就写封信给他。不过…”

“不过,望山县离咱们这里可不近,你买或赁下后,将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佃出去呗。”吴旭笑笑,“要么也学咱爹娘,招些长工,自己喂养”

赵昱森一边写着书信一边摇头,“你现在生意做顺了,快赶上周濂的点子多了。”

待写完了信,便又问他,“麻坡镇上的酒楼铺面可看好了?”

吴旭小心的把信收好,点头,“那铺子也不大,两层的小楼,楼下只能摆放四五桌,楼上空子大些,也只能摆十桌,估摸着一个月挣不得二十两银子。”

赵昱森笑笑,两人闲话一会儿,吴旭要去鱼塘里看看,便告辞回家。

春桃知道了他的来意,跟赵昱森笑,“还我娘眼光好,总算没看错人,旭哥儿干劲儿足,春兰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

赵昱森因春桃这话,又想到小玉,想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叹,原先给她说的亲事里面,也有一两象吴旭这样踏实肯干,又略有家底的年轻人,她只是挑,爹娘没强逼,自己也没过多放在心上。

现在错过了,也晚了。

春桃看他面色突然沉了下来,知道是又想到小玉的事儿,便劝他,“这家也不错。爹娘都已打定主意了。你有空开导开导小玉吧。你看春兰刚成亲时,旭哥儿家有什么?这才四五年的功夫,宅子有了,酒楼有了,再往前买下那一大片湖,日子就更红火了。我娘常说,做人得知足,知足才长乐”

说得赵昱森笑了起来。

这天春兰没事儿,带着吴耀家去看何氏给春杏备嫁妆,还缺什么,说起吴旭新找的天荒湖来。

李薇眼睛转了几转,对呀,她怎么没想到找一片荒地来开开呢?眼睛整天盯在那拿不到手的百亩良田想法子。

便问春兰,“二姐,二姐夫说没说哪里有大片的荒地?”

春兰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头,“没听他提过呀。你二姐跑的地方也不多。梨花想买荒地?”

李薇连连点头,不但要荒地,而且最好是大片的荒地。她现如今才知道,原来在古代想做个大地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田地是民之根本,一般的人若非走头无路,谁肯卖田?

至于那些官商勾结逼民卖田的事儿,她可做不出来。唯一可行之道,便是买荒地了。

春兰见她神情认真,便笑道,“回头跟你二姐夫说说,让他留意留意。”

李薇心说,不但要跟二姐夫说,三姐夫人面广也要说说,还有武睿也认得不少宜阳县城中的学子。

想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二姐,那个天荒湖买下来,要合多少银子?”

春兰笑笑,“我也不知道呢。要等你二姐夫去问问再说。”

何氏在一旁道,“钱若不够就早说。年哥儿走时留了些银子。”

春兰嗯了一声,又向吴耀笑道,“耀儿,长大后记得对姥娘亲哦。若是不亲姥娘,我打烂你的小屁屁。”

吴耀正和虎子坐在一旁,乖乖的吃点子喝茶,听春兰这么一说,忙丢下手中的点心,双手去捂自己的小屁屁,大眼睛滴溜溜可怜兮兮的看着何氏。

何氏脸儿一沉,拍春兰一下,“你又打我乖外孙的屁屁了。”一边把吴耀抱在怀里哄着。

春兰指着他又气又笑,“他嬷嬷疼他,他愈来愈无法无天。和巷子另几个小男娃儿往人家水井里扔干树叶,害得人家可打捞了些时候。他爹刚打他两下,就被他嬷嬷护着了。”

何氏笑了,说春兰,“男娃儿皮实,有什么关系。”

低下头去逗吴耀,教他以后不准做坏事儿,做坏事儿大舅舅不喜欢,小舅舅也不和他玩儿等等。吴耀乖巧了点头。然后从何氏怀里溜出来,跑去扯虎子,“小舅舅,陀螺…”

虎子扯着他,一本正经的教训他,日后不讲往人家水井里扔树叶子,吴耀乖乖的点头,虎子一副很满意的模样,扯着他去杂物间儿找玩具去了。

李薇失笑,这两个,训人和被训的,怕心头都不甚明白呢。

自贺府一行人离了宜阳约十来日后,便有贺永年沿途写的书信往家中送,多是寥寥数语报平安,又或路过哪里,看到当地的小玩艺儿,买来给家里几个小的。偶有长一点些的篇幅,比如路过哪个先贤圣迹,亦或名山大川时,但这样的情形极少。李薇猜他心头肯定也是担心贺萧的吧。

又恨又有担心,这种滋味儿约摸是不好受的。

直到十一月初,再次接到他的来信时,他们已进了京城,说是一行人住进了孟府的别院之中,而早先游历到宜阳为贺萧治病的老大夫,也已找到,正是京中最大医馆之中的坐堂大夫,说有孟府出面一切都顺,让家人不要挂心等等。

宜阳天气寒冷起来,想必京中更冷,李薇代笔替爹娘写回信,自然又加了许多自己已想说的话。

小玉的亲事终于定下,迎亲就在年后二月里,比春杏早一个月。自小玉跟春桃当面发生口角之后,李家姐妹对她自是薄了一层,她自己也臊得慌,极少再到李家去。

小玉这宗事儿定下来后,一家人齐齐松气儿,仿佛是自家的大事儿落捶定音一般。都笑春桃这宗闹心的事儿可算是过去了。

天愈来愈冷,春杏也不耐烦往外多跑,最近铺子里提起来一个上了年岁的老掌柜,行事很正,为人也忠厚,春杏有意放手让他多管着些,便窝在家里时间愈来愈长。

武睿一向是春杏在哪儿他在哪儿,自然在李家的次数愈来愈长。

何氏几次跟春杏说,“睿哥儿天天也不读书,不该早些回去准备迎亲的事儿?”

春杏说,“我让他学着做生意呢。到迎年月里再回去也不迟。”

李薇知道两人才不说是生意呢,而是一回她去春杏屋里找东西,隐约听两人说宅子什么的。

莫不是四姐要在县城里买宅子另住?愈想愈有可能,她的铺子坊子都在宜阳,成亲后不住县城难不成回临泉镇住?

可是这买宅子的事儿,那家的老太太能同意?

果然没过几天儿,武睿便天天在外面跑儿,有时,哪天天气好,春杏也跟着去,回来后便钻到偏厅里嘀嘀咕咕。这还是何氏原先训过春杏几回,还没成亲呢,也不知道避讳,春杏哼哼着,一院子人呢,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

不过,自此之后,两人便把商议的场地从春杏的东厢房挪到偏厅去了。

日子久了,何氏也听过一两句宅子的话,便问春杏的打算,春杏便说,“宅子现在看好,先买了,先在他们家住段日子,若是来回跑,顾着生意实在太累人,我们便搬过来。”

李薇不禁怀疑春杏说这话的真实性,她现在的个性真能为了所谓的规矩,把自己捆在临泉镇上?

第一卷 144章 被订亲了

日子缓缓流过,李薇十四岁的生辰过了,贺永年二十岁的生辰也过了,又一个新年一步步近了。

腊月十八这天,天蒙亮便开始下起微雪,那像盐粉一样飘下来的雪花,越来越大,在半晌午时,终于变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午饭后,何氏将把偏厅里的炭盆烧得热热的,问李薇,“年哥儿上回来信是哪一日?”

“初二。”李薇歪在靠窗的塌子上看书,雪光隔着窗纸透进来,格外明亮。许是屋内碳盆烧得太旺的缘故,她混身暖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何氏看看外面的飘飘扬扬的大雪,担忧的道,“也不知道京城下没下大雪,他知不知道及时添衣,大冬天的,又是将过年,得了风寒…呸呸呸…万一冻着可就糟了…”

李薇笑起来,“娘,他二十整了。担心什么?”

“唉”何氏忧心的叹口气,去找针钱箩筐,雪光明亮,正好可以做针钱。

李海歆从放粮的宅子里转了一圈,冒雪回来,说窗子什么的都无碍,让家人放心。何氏和李薇都笑,有什么不放心的,前两天刚去过,再者还有人专门看守着,漏了风雪,他们会不派人来说一声?

虎子想去院中玩雪,何氏不许,他有些无精打彩,趴在桌子上,玩着几颗磨得光亮的小石子儿。李海歆要教他下大梁,若是往常,他肯定高兴得很,这会儿也只是动了动身子,继续玩自已个的。

何氏看李海歆换了衣裳,在屋里来回转圈,左右是坐不住,便笑,“给你派个活儿趁着这炭火旺,去找几根匀称的甘薯来给我们娘几个烤甘薯吃”

李薇听到这个,也有点了兴致,放下书笑道,“爹快去拿甘薯,我也想吃烤甘薯。”以往在李家村的时候,下大雪时,一家人围聚着一个炭盆,一边笑闹,一边烤甘薯,那焦甜的香气惹得春杏往往等不及甘薯完全熟透,便嚷着要吃。

几个姐姐便把几个最小的,挑出来,让她和春杏年哥儿先过嘴瘾。

李海歆应了声,披上他半旧的大袄子,去了厨房那边,不多会儿用小簸箩端来十来个手腕精细匀称条长的甘薯来。

挑几个略大点的放在碳盆旁边儿,另有几小点的仍留在簸箩里,放到院中,笑道,“冻甘薯也甜得很。坐在热炕头,吃着冻甘薯,那滋味儿和六月天里吃了冰一般,心底爽快着呢。”

何氏笑他,“要吃你自己吃。孩子们吃坏肚子呢。”

虎子一见烤甘薯,也来了精神,围在一旁等看。

红红的炭火上面,放了一旧瓷盆,里面还有一些碎瓷片,将甘薯放在上面,上面再扣上合适大小的瓷盆,慢慢煨着,等有焦甜的烤甘薯香味儿传来,便把上面扣着的瓷盆拿下来,翻动一下。因里面垫着的碎瓷片受热后,也起到一定的烘烤作用,这样烤出来的甘薯密汁四溢,比单纯扔在炭火之中烤出来的,外皮焦黑焦黑的那种,好吃得多。

浓香的烤甘薯味道散发出来,虎子鼻翼一鼓一鼓的,一副小馋嘴模样。

风雪之中,院门隐隐响起,李薇侧耳听了听,有些不确定,以为自己等书信等太久,出现了幻听,“砰砰砰砰”又是几下,隐隐传来,何氏疑惑直起身子,挑帘去看,“别是谁敲门儿吧?”

在西偏房之中歇着的黄大娘和青苗二人,此时已听见敲门声,青苗穿了大袄子跑去开院门儿,院外正是冬生,撑着一把黄色桐油纸伞,鼻尖冻得通红,见了青苗,从怀中掏出一封来,“二少爷来信了,快给老夫人送去吧。”

何氏见青苗去开门儿,便立在门口看,隔着大雪,看不清来人,隐隐听到一句二少爷什么的,猜可能是冬生,便让他进来暖和暖和,冬生在院门口答道,“还有信往府里送呢,老夫人您歇着吧。”

何氏一听有信往贺府送,便住了口。

青苗上了院门儿,急步匆匆向偏厅走来,李薇这时也了门口,这封信隔的时日可不短,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入手是厚厚的带着潮湿雪气的一封信,李薇诧异了一下,这次信的好象份量挺足的。

虎子跑过来磨李薇,“五姐,我要看哥哥的信”

李薇扯他进屋,点他的额头,“三字经都没学完,你还看信呢”说着把虎子往何氏那边儿一推,自己坐在桌前拆起信来。

大信封拆开,里面还有小信封?李薇挑挑眉头,看那信封上写着“梨花亲启”几个大字儿,悄悄撇过另外三人,呵呵一笑,把那封信纳入袖子里,心虚的解释,“好象是找到好书了,列了张书单给我。”

一边将另外几张信笺展开,开始念,“大姐、姐夫…”李薇愣了,这是小舅舅写来的信?往下翻了两页,才是他写来的。

何文轩在他小时候不过指点过几回他的字,两人的字迹倒是极象的。

李薇向何氏李海歆笑笑,准备接着先念何文轩的信,一目十行扫过,突然她弹跳起来,膝盖重重磕在桌腿上,将上面的茶杯撞翻,茶水淌了一桌子,将虎子的衣袖浸湿。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何氏连忙去拉虎子,嘴里埋怨着。

“梨花撞疼没有?”李海歆也忙站起身子,看看李薇一手捂着膝盖,愣愣怔怔的盯着信看,眉头拧起,“文轩信上说了什么?”

春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年哥儿来信儿了?”

李薇立时回神,将何文轩的信往桌上一扔,“…让,让四姐给你们念。”说着抱紧袖子中那封给自已的信,闷头冲出偏房。

春杏差点被她猛然挑开的门帘打到鼻子,没好气儿的叫道,“死丫头,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去?”

回应她的李薇快速消失的背影。春杏向菊香兰香摆手,“你们回房,把炭盆升起来,待会儿要小睡。”

菊香兰香应声去了,春杏这才挑帘进了屋,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和几页信笺,挑了挑眉,快步过去,将信纸拿起来,刚扫了几行,也是一愣,何氏与李海歆被她这模样弄得心头一沉,“文轩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春杏摇头,继续往下看信,直到将两人的书信都看完,才抬头看李海歆与何氏。两人心中更急,一个个都是这模样,莫不是年哥儿和何文轩在京中出了事?

正要发话问,却见春杏“哈哈…”的暴笑起来,将信纸扬了扬,“小舅舅太…太鬼了,太鬼了…”

李薇将跑到西厢房时,听到春杏的暴笑声,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加快脚步,一头扎进屋内,反手将门闩紧。

身子抵在门后,回想方才信中的话,那信中说,“…年哥父亲病情好转…适逢邱大人回京述职,岳父大人设宴,…二人皆喜年哥儿聪慧,赞其胸襟心性…”后面的大致意思便是这位孟大先生喜好为人作媒,要为年哥儿挑一门好亲事。邱大人是他的门生,自然附和。

三言两语便说到何文轩头上,听闻李家尚有一女现年十四,极聪慧可爱,堪为良配,便当场做个牵线之人…,贺萧应允,何文轩在信中说,“…此二人,一人岳丈,一为上峰,推之不却,弟只好越俎代疱…”下面还有一些望何氏李海歆不要责怪的话云云。

李薇记不清楚信的内容,但是整封所传达出来的基调,却十分清楚,那便是何文轩在宴上,当着邱大人与他的老泰山的面,实在推脱不了,不得已才替何氏与李海歆做主,应下这门亲事…

李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小舅舅用一招。他真是不得已和无辜才怪了呢

※※※※※※※※※※※※※※※

春杏暴笑一通后,将信念于李海歆何氏听,两人愈听愈惊,最后双双呆住。

春杏将信念完,展开年哥儿的信欲往下接着念,看李海歆与何氏的模样,便合了信,伸手倒了两杯茶,往二人面前一推,“爹和娘不赞同意小舅舅的做法么?”

李海歆率先回过神来,苦笑,“这实在是让人吃惊,梨花和年哥儿,连个苗头都没有…这亲事还居然就做定了?”

春杏在一旁闷笑,没苗头才怪

何氏也回过神来,让春杏再把信念一遍,过了好半晌才道,“这…文轩这真是…”

春杏强压着笑意,倒了杯茶,自己慢慢的喝着,“爹,娘,让我说呀,这事也没什么不好不妥当的。梨花和年哥儿怎么了?他早出了咱家的家谱了,小舅舅信中不也说了,那位孟先生也说,自古阴差阳差成就好姻缘梨花还配不上他不成?再说了,小舅舅现在已做主把梨花的亲事都做下了,还有这两位大媒人,一位是四品知府,一位是当朝有名望的大儒,年哥儿他爹也是当场应的,爹娘难不成想让小舅舅为难,毁了这门亲事儿?…不说这保媒的是两个大人物,单说毁亲这事,那传出去也不好看呢”

“…再说,年哥儿那爹即然应了,难保没有借靠着小舅舅的心思,他能痛痛快快的答应毁亲?”

何氏被她左一句“毁亲”,右一句“毁亲”,吵得头痛,伸手拍她一下,“我脑子乱着,你别给我加劲儿去看看梨花。”

春杏笑嘻嘻的拍拍手,“好,我这就去。…叫了那么多年哥哥,现在该他叫我四姐了,想想就痛快,哈…”一面说着一面笑咯咯的出了偏厅。

春杏出去后,何氏把虎子也打发出去。

与李海歆相对无言坐了半晌,感叹,“这个文轩…”要说这消息给她的大多还是震惊惊讶,何氏心头倒没有多少抵触,自小养大的孩子,日后能长长久久的守在身边儿,那可不是她早些年一直盼望的么?

李海歆难免会往深想想,比如这乡亲乡俗,外加有人会不会传流言闲语的事儿。心头却不如何氏轻松。

何氏看他不接话不出声,眉头轻皱,“你不同意?”

李海歆撇了她一眼,“你同意?”

何氏笑笑,“不同意能咋着?文轩都做了主了春杏方才不也说了,这做媒的还是两个大人物呢…”

李海歆轻叹一声,“我去睡会儿”说着起身出了偏厅,向正房而去。

何氏在偏厅小坐了一会儿,愈往深里想,心中的惊讶愈少,高兴愈多。年哥儿那性子,若是娶个不知根知底儿的,委屈了他不说,万一将来娶妻不贤,自己可不是负了佟氏的托付?再有梨花也十四岁了,自小一家人把她棒在手心里,姐姐们吃过的苦,她是一样也没偿过,愈发不想让她嫁了人后,受一丁点儿委屈了。

自小到大,年哥儿对梨花那可是没得说,若说年哥儿给她委屈受,那肯定是不会的。唯一的一点是她对贺府不满意,有佟氏的遭遇在前,又与贺府夫人见了几回面儿在后,愈发觉得她是个面慈心狠的人

思量了半晌,何氏终就一叹,“大不了将来成了亲,与他们分府住,也没什么”

说着起身向后院而去。

春杏进了西厢房便咭咭咭的笑将起来,奸诈无比。李薇刹时想起很小的时候,四个姐姐头抵头趴在土炕上,分食藏起来的白面卷子的情形,那是一种骗过敌人而洋洋得意的笑。

“这下,你不担心了?”春杏笑得脸色泛红,眼睛晶晶亮,白晰的脸上带着异样艳丽的神彩。

她接过李薇递的茶,喝了一口,点评道,“最鬼莫过小舅舅,竟然使这样的法子,快刀斩乱麻…我猜这是他故意设的局,年哥儿父亲即使是心有不愿,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儿,他还能说一个不字?”

李薇也笑着点头,春杏猜的应该不差,这才象小舅舅出手什么佟蕊儿方碧莹,统统都是浮云,这二人现在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春杏看她虽然嘴角含笑,却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笑得畅快,不满的推她一下,“小小年龄,偏偏装得老气横秋”

李薇白了春杏一眼,心说,人家这个叫矜持,你懂不懂?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春杏立时收了笑意,向李薇眨了眨眼睛,故意大声道,“梨花,你这个死丫头倒是说句话儿这可是小舅舅应下的,你…”

李薇配合春杏演戏,半伏在桌上,以手圈头,做羞怯状,实则她已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春杏很满意的一笑,伸过过来推扯她,“你给我起来”

何氏听见厢房的声音,加快脚步,进屋时,春杏正扯着装死的李薇,她忙唬着脸斥春杏,“你给我住手”

走到春杏跟前儿拍她一巴掌,“人人都跟你一样?”

春杏咕哝,“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叽叽歪歪的,一点也不爽利”

何氏气笑了,又拍她,“你给我住嘴妹妹年纪小,脸皮薄也是有的”心中又加了一句,何况那人还是年哥儿,自小抱她大的,不自在也属人之常情。

春杏撇着笑,依了桌子坐下,笑嘻嘻的盯着李薇,一副喝茶看好戏的模样。

何氏拍拍李薇的头,声音缓慢,极尽慈爱,“梨花,来,跟娘说说,这个事儿你心中到底咋想的?”

李薇脸上的笑意收不回去,不敢抬头,便趴着不动。落在何氏眼中,便是她害羞脸皮儿薄,便以追忆往事的音调说道,“年哥儿啊,要论人才那可是顶顶好的,他呀,小时候可是最疼你了…”说着说着,便将贺永年小时候做过的事儿又絮叨出来好多,有些事儿李薇是记得的,有些事儿却因久远忘记了,或者当时她没留意,爹娘却留意上了。

一时有些感叹,同样的岁月落在不同人的眼中,总是会有不同的记忆。

春杏在一旁笑红了脸,不时插嘴,说些她也记得的往事。

何氏最后说道,“…娘先前还愁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你小舅舅这宗事办得虽让人吃惊,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年哥儿自小与你们姐妹几人一起长大,可是再知根知底不过了,旁的不说,成亲后不受夫婿的气,那是一定的”

李薇感叹她娘的想法转得真快,这才说了不多会儿,已变夫婿了…

抬起笑红的脸儿,抬眼扫过何氏,轻声说了句,“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春杏在一旁毫不掩饰的“嗤”了一声。

何氏赶快拍打春杏,似是怕春杏将她吓坏了一般。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李薇,上下打量着,李薇被何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脸儿过去。

春杏不满的敲下她的头,跳起来,“我去给大姐二姐和三姐送信儿。”说着往窗外瞄了眼,“大雪天正好没事儿,咱们家这一宗大喜事儿,可得好好的乐呵乐呵”

“嗯,好”何氏看李薇虽羞怯,却还是点了头,喜滋滋的站起来,“你在这里陪陪梨花,我去张罗。”说完挑帘匆匆去了。

春杏望着何氏的背影,又瞪了一眼方才装羞怯装得十分逼真的李薇。

李薇忙求饶似的向春杏一笑,“四姐,把这事儿全推到小舅舅身上不好么?你可别再跟咱娘说什么”心理关口不好过,这是她之前正担心的,现在何文轩都揽了去,何必多生枝节。

春杏没好气儿点她的头,“你当我不知道轻重么?不过…贺府那边的人现在应该也知晓了吧?”

李薇脸色正了正,点头,“应该是吧。冬生送信时说,要往那边送呢。估摸着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