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春兰和春柳各有一摊子家事儿,都要回去。春杏便说她离得近些,何氏在老家的这些日子,有她和武睿照应着。

李薇姐妹三人刚走没几天,这日武睿回临泉镇中去,只留春杏和何氏并两三个丫头在家,母女二人正在院中说话儿逗孩子,李家老三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的急色,“大嫂,大嫂…”

春杏站起身子迎他,奇怪的问,“三叔,啥事儿啊,你跑得一头汗!”

李家老三在院中扫了一圈儿,没见李海歆,急得直搓手,问,“我大哥呢?!”

春杏道,“兴许是去嬷嬷那里了!三叔到底啥事儿?”

李家老三赶快摇了摇头,慌忙往前院儿跑。春杏招武府的小伙计过来,道,“去老太爷的院里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

那小厮匆匆跟着李家老三去了前院,还未跑到院门口便见李家老三已冲出前院儿,顺着巷子往外跑去,他拨腿跟上。

李海歆吃过早饭到前院去瞧了一回李王氏,李王氏只是心头气不消,他陪着坐了一会儿,正好春林要去鱼塘,他便也跟来看看,李家老二也没事儿,也跟了来,这会儿兄弟两个正坐在小水库的岸边儿晒太阳。

李家老二正说着,莲花的亲事儿如何如何。李家老三匆匆跑过来,叫道,“大哥,大哥,不好了!”

老三也三十四五岁的人了,这么些年稳重了些,极少见他这么急的,李海歆不由皱了眉头,站起来,“什么事儿这么急惶?!”

老三喘着粗气儿道,“今儿去镇上送鸡,怎么听人说梨花小舅舅入了大狱?那人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李海歆一听是这事儿,松了口气儿,不是孩子娘与老太太又顶起来了便好。点头,“嗯,确是有这么回事儿!”

“什么?!”李家老二惊跳起来,睁大双目,“这么说,梨花小舅舅犯了事儿?”

周濂几个本没有将事儿说得很透,只道何文轩在狱中无碍,李海歆知道的也不甚详细,又不欲多说,只道,“不是犯了事儿。牵连不到你们!”

又向李家老三道,“你知道便行了,别再与外人说道。若有人问起你,你只说不知!”

李家老三愣怔的道,“大哥,你们早知道?”

李海歆点头,“若不是因记挂着文轩,梨花姥娘又新丧,你嫂子也不至于这般气!”

老三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李家老二愣怔半晌之后,突然转头往家走,嘴里嘟哝着,“刚指望借他些劲儿,给莲花找个好婆家,这下可好了!…还是汪家好!”

李海歆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微摇了摇头,叹一声,“我也不管了。他四十多的人了,想自己做主便做主吧。”

李家老三犹自怕李海歆太过担心,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何氏一见这兄弟二人都这副模样,也有些急,问老三,“你方才急惶惶的到底啥事儿?”

老三便将在镇上听到何文轩的事儿说了。何氏叹了一声,道,“行了,别担心。年哥儿和周濂去了京中几趟,还有孟家也一直使着劲儿呢。人没事儿!”

却说李家老二急匆匆回到家里,跟许氏这么一说,许氏立时叫起来,“哎哟,这可是要杀头的吧?!”

李王氏在外面听见,喊,“说什么呢?谁要杀头?”

李家老二出来,没好气的道,“梨花小舅舅犯事了,现在被下了大牢。若不是大哥说什么莲花能借着这个劲儿找个好人家,也不至于拖到今天,罢了,我明儿就进城,这汪家的事儿,我做主了!”

李王氏突听这个消息,猛然高兴起来,“呼”的站起身子,气势汹汹的往外走,“我让她跟我显摆什么官儿!这下我看她怎么显摆!”

刚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不对,即便是梨花小舅舅丢了官,还有那几个女儿女婿,有人说,光那个周濂都开了十来家酒铺子,还有梨花种的地,光这个一项都有六七千两的出息。

思量半晌,又恨恨的回来了,坐着生闷气!

李家老三在老大院中坐了一会儿,一是担心老大两口子,二来也存着私心,这年头哪有平头百姓想沾染上一点点官司的,总要问问清楚,会不会受牵连。

何氏几个都能猜到他的心思,春杏赶在李海歆开口之前,说道,“三叔,你别担心,我小舅舅不过是因公事延了期,这才受了发落,有小舅母一家人在京中张罗,不会有事的。”

李家老三心中七上八下的走了。

李海歆又说起老二说的莲花的亲事来,春杏撇了嘴儿道,“爹,早说不让你管,你还非要管。现在怪着你了吧?”

李海歆叹息一声。

何氏看他这样子,便忍不住道,“一再说你,子侄们不能一点心不操心,却也不能完全去管着,莲花自有她爹娘!”顿了顿又道,“梨花和年哥儿临走时说过,想助助春明,你去问问老三,愿不愿让春明跟着去州府里读书!”

李海歆却摇了头,“再说吧。现在文轩的事儿传开了,老三说不得心中也有顾虑,怕受牵连,等文轩回来再说吧!”

何氏点了点头。

转眼三月已过,梨花姥娘到了百纸日,何氏在老娘坟头烧了纸儿,絮叨了一通,逗弄了一番小侄子,邀请孟颜玉去安吉住些日子。

孟颜玉摇头笑,“大姐不用挂心我。家里住着挺好的。这些天儿京里也来了信儿,文轩说不得就要回来了。到时我们再去看您!”

何氏点头,转到堂屋院中,一眼瞧见梨花姥爷坐在墙根晒太阳,孟家的两个中年管事儿,正一左一右的陪着说,一个与他下大梁,另一个在陪着说话儿,又出主意的。

那两人见何氏过来,忙站起身子,一齐行礼,“姑奶奶好!”

何氏直叫他们别客气,又看梨花姥爷身子还好,气色也比前些日好了许多。便道,“爹,颜玉说文轩就快要回来了,到时爹和他们一家都去安吉多住些日子。梨花五月里生产,我得过去瞧着些。”

梨花姥爷摆手,“你只管走你的。我儿子有三个,要你事事都操心?!”

两个管事儿的笑起来,都道,“老太爷这话说的是,姑奶奶只管放心,一切都有我们呢。”

何氏虽不舍,却挂心梨花,在何家堡逗留到天黑才回去。

因这一回与李王氏闹,何氏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女儿去安吉,一年到头差个人过来送节礼便是,自己则两三个年头回来瞧她一回。

便让李海歆找了人把家里的房顶门窗都好好看一遍儿,该补的补补,该修的修修。如此过了五六日,家里都安定好了。

一家人决定明日启程。当天晚上,许氏过院来,一进堂屋门儿便哭了起来,“大嫂,老二,老二还是把莲花许了那汪家做偏房…”

何氏也无可奈何,“春峰娘,他是正经的爹,他许下的亲事,旁人还能说啥?”

许氏只是哭,哭了好一会儿,又求道,“大嫂,日后让梨花几个帮衬莲花一把吧。不然,她在那府里头可怎么办?大嫂,我求你了,求求你…”

许氏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又要下跪。何氏可不敢受她的跪,忙要去搀扶她,身子刚一动,两个小丫头,麻利的搀扶起许氏。

春杏看何氏为难,皱着眉头皱了一会儿,不耐烦的向许氏道,“行了,你别哭了。若有人欺负她,我去给她撑腰,行了吧?!”

许氏千恩万谢的走了。

春杏气得一挥手,“娘,咱们赶快走。每回回来都有些烦心的事儿!”

223章 正文完结(一)

“孙大娘!”

“娘!”

方哥儿和小乐两人匆匆从外院进面进来,见孙氏在穿堂台阶立着,与厨房房里新来的两个媳妇儿训话,急忙赶了过去。

孙氏扭头,各瞪他们一眼,低声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孙乐与方哥儿对视失笑,却齐声应道,“是孙管事儿。小的们记下了!”

孙氏有些绷不住脸面,摆手让两个厨娘去干活儿,两人一走远,她便笑起来,“你们两个小猴子!说吧,什么事?”

这孙氏因前些日与李薇去过一趟沈府,回来便思量了好些天儿,与李薇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要立些规矩,下人们没规矩让人家看笑话儿

李薇虽然不热衷此事,也不反对。所谓入乡随俗嘛。她也不想传个满城都皆知没规矩不知礼的名声。便应了孙氏,让孙氏约束着些。其实私下里,李薇倒是好笑,她们家的人都是半吊子出身,能教出什么好规矩来?真要约束,整治个有规有距的大家派头,少不得还要请孟颜玉身边的几个管事大娘给指点指点。

“娘,你来…”孙乐也不说什么事儿,拉着孙氏出了院门儿,她们的院子在东西向的巷子的偏东头,再往东约有二十来丈,便一条南北大的路,孙乐拉着孙氏走到那拐角处,往南一指,“娘,你看!”

前方约有百十步的地方,马车人群围着院门口儿,一大群壮汉,抬着箱笼进进出出的,另有几个管事娘了了,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

孙氏觑眼瞧了一会儿,“那家是搬家?”

方哥儿点头,“是咧!我和小乐路过时,问了两句,这家主人要收了生意回乡呢。他们家的院子也要转手!”

孙氏明白过来,扭头往院中走,“你们去打听打听,那院子要价儿多少,我这就回去回小姐。小姐一直念叨着要置买院子给老夫人住呢!

孙乐和方哥儿应了声,结伴儿往那户人家走去。孙氏匆匆回院中回了话。李薇笑道,“哟,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只是不知道大小如何。

现在这座院子贺永年找了原先的主家,改赁为买,已过了户。只是这院子小,她一直想着要在附近给何氏和李海歆置一个院子呢。

孙氏摇摇头,笑道,“我已叫小乐和方哥儿去问价钱了。等会儿便有信。小姐,今儿觉得身子如何?”

李薇抱了抱肚子,这个小球变作大球,很沉很辛苦,“没事儿,好得很。只是懒得动!”

孙氏笑道,“那可不行,郎中都说了,小姐这些日子要日日在外面走上两三回呢。”正说着,贺永年从外面回来了,她又笑,“姑爷回来的准时,小姐与姑爷说说,若是给老夫人买了那院子,往来只是几步路的事儿!”

李薇点头。

贺永年挑帘进来,四月初的天气,温暖起来,李薇嫌属屋闷得慌,让人将棉帘换作竹帘,他看了看竹帘子,眉尖经皱了下。

屋里几人都退下,他才道,“怎么这么早换了帘子,天还冷着呢。”

李薇笑着摇头,“一点都不冷。对了,孙大娘刚说咱们后头有一户人家,歇了铺子,要卖宅子,正搬家呢.你知道那户人家么?”

贺永年点头,“知道,那户人家姓刘。是徽州商人。昨儿才听说他们要歇业,正想这两日去问问呢,没想再竟搬得这样急。”

李薇听得一个徽州二字,霎时想起前世曾在画册上见过的徽州山水以及那烟雨中白墙黛瓦的江南水乡画面,不由笑道,“都说徽州的住宅山水极富韵味儿,若能去瞧瞧便好了。”又道,“那你去看看那宅子如何?”

贺永年听得出她言语之间,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放了杯子,笑道,“等小舅舅回来,我带你去四处走走,如何?”

李薇自然是愿意的。可眼下,一切都未安定,便道,等来年吧。

两人正说着,方哥儿和小乐回来,在前面与孙氏回话儿。不多会,孙氏到上房来,隔帘回道,“回姑爷小姐,那户刘姓人家的宅子开价儿一千两,是座三进带东西跨院,到底还有三四亩的大园子,共有百十来间房子!”

李薇听得一笑,“这般大?!”

贺永年站起身子,笑道,“单听着是还好,我去瞧瞧。”

李薇点头。

贺永年去了约有一个时辰,又匆匆回来,一进屋子便笑,“可巧了,他家实则与我们这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咱们正房旁,开两个角门儿,便成一家!”

李薇惊喜笑道,“若这样,那咱们就买下来吧。咱们这个小院子,我住着也合心意。爹娘住在隔壁,两下正门都能出入,里面又相通。两不相扰,又时时能见着!”

因这个,又道,“日后让家里几人都打听着些,四邻有哪个想卖院子的,咱们也收了。一时住不完的,赁出去!”

贺永年知道她这是为几个姐姐做打算,便点头,“好。那宅子你不去瞧瞧?”

丰薇点头。

两三天后,刘府已将箱笼搬完,只留一个管事儿和两个小厮。这天,刘府管事儿过府来,请两人去看宅子。

这宅子不算太新,也有些年头了。院中的树木多是成年玉兰和石榴。西侧墙上一墙的藤萝,东侧溜着墙则是一溜细竹,李薇早先也想在宜阳的家里种竹,无奈李家村的那种大竹子极不好成活,小毛细竹子她不十分喜欢,但这一片竹子长势却极好,四月初的天气,竹叶子已差不多长满了,碧绿莹莹,观之便觉混身舒爽。

心下满意。东西跨院均以小圆月门儿相连,皆是小二进的院子,也有近二十间房屋。正房院子极大,从角门穿过去,是个只供内宅观赏的大花园,四五亩的大小,里面村林葱笼,花蒲之中的月季已开放了几朵,粉红的,粉白的,鲜红的。

让李薇最爱的是那长长的一木架子紫藤,现下正是紫藤花初绽的时候,那深深浅浅的紫色,夹在碧绿枝叶间,十分惹人喜欢。

两人当即便定下这了宅子,只是近邻,那管家自做主张少了五十两银子。按九百五十两的价格,请了中人写了契子,到衙门上档子交割。

办完这些事儿,贺永年当即找了匠人从自家院子里的东西角落各开了两小门儿,向李薇笑道,“这下,可有你散步的地方了。”

李薇也笑,以往出门惯了,乍然因这小包子出不得门儿,实在有些憋闷。

何氏与李海歆在李家村收拾完毕,先回了宜阳,两人在路上商议过,若去安吉,宜阳这宅子,便让钟明钟亮弟兄两个住进来,顺便替自家看着宅子。

春兰和春柳听得何氏的决定,都有些不舍。可也没什么办法,闺女大了,总有跟亲爹娘分开的时候。便带着丫头婆子替二人收拾了几天儿。将暂时用不到的房屋都上了锁。

一忙便忙到四月初八。这之前县城之中几家谈得来的人家得了信儿,都赶着来家里坐坐,送上一份薄礼。只有佟府一直没人来,何氏与李海歆听人说,佟维安出了门做生意,现下只有柳氏领着佟蕊儿二姐妹回家。

两人便商量着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正说冯夫人来了,她先前儿已来过一趟,今儿是没事儿,便又来坐坐,听何氏言语间透出要去佟府,

她道,“以我看,差个去送吧。或者叫春柳家的,或叫春兰家的去。你现在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不用事事儿都跑。”

何氏听她的话头对柳氏略有怨言,不知是不是柳氏对自己家气儿仍未消。

便笑道,“是,谢冯夫人的提点。”

冯夫人摆手笑道,“我可不敢提点您这位大贵人。”

何氏心想何文轩的事儿能透到李家村,宜阳县城的人定然有人也知,苦笑了下,“我算什么贵人。”

冯夫人摇头道,“我家老爷做了这么些年生意,看人看事儿还有些眼光。有那起目光短浅的人,你只别理会,别放在心上!将来等着悔得肠子青吧!”

何氏这会品出味儿来,莫非冯夫人不想自己家去佟家,不是因柳氏对自己家还有气儿,而是因着何文轩的事儿?怕受牵连么?

冯夫人看了看她道,“莫多想莫在意。箱笼收拾好,便早些动身吧。”

冯夫人走了后,石头爹娘过府来,这两人倒是知道内情的,安抚劝慰何氏一回,说了些闲话儿,便家去了。

何氏因冯夫人话里的暗示,心头也有些不痛快,便决定不佟府,只让春柳派人去了送了信儿。

四月初十,一大家子收拾好,由柱子跟着,从北城门出发,向安吉而去!

第224章 正文完结(二)

何氏与李海歆四月十六日到了安吉,李薇乐呵得不行,径自将人领到那已改作“李府”匾额的大宅子里去。

何氏一进院子便笑,“哎哟,这可与你们小舅母家的宅子差不多呢。”

李海歆也笑,“是,这院子收拾得好。比咱们这边儿的雅致!”

李薇点头道,“是呢,徽州那边儿的人,本就比我们这边儿的会享受,喜欢摆弄些有韵味儿雅致的东西。”

转了正房,又去后院看那大花园,李薇原以为她娘会说什么种花多浪费田地,不若毁了种庄稼的话,却没想到爹娘均无二话,只是感叹了两句景致好,但又说花钱太多之类的。

又问李薇,“这么大的院子,要多少人干活才够用?”

李薇这些日子已与孙氏几个算了一下,便道,“厨房里要四个,两个厨娘,两个粗使的;西跨院给虎子住吧,他也快九岁了,给他挑两个伴读,另再派一个年长的长随跟着,我瞧着小乐不错,跟他便好;虎子院中不要丫头,另添两个做粗活的媳妇儿。爹娘这里,近身的丫头要两个吧,院中洒扫也得要四五个,另有几个空院子,也安上两三个人照看着。另外就是门房马房采买等处,各有两个人吧。后面花园再请三四个人照看着!”

何氏听她这么一说,竟是要十几二十个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就我和你爹虎子三个,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这得花多少钱儿?”

李薇抱着何氏的胳膊笑道,“娘,哪里能花多少钱了?二十个人,一个月的工钱不过二十两不到。再加上饭食,一个月也不过五十两的银子!”

李海歆皱眉道,“五十两还少?你们刚搬来,只那几个铺子,因你小舅舅的事儿,银子又花了不少,还是省些的好!”

李薇只是笑不作声。贺永年含笑道,“娘,梨花安排的甚是妥当。这在安吉州里,也只是一般富户人家的花销,我们那两个铺子,生意还好。一天的出息便够您一个月的花费了!”

何氏唏嘘着,“五十两银子,够咱们在李家村五年的花销了!还能天天鸡鸭鱼肉的!”

虎子开始是极欢喜的,听何氏这么一说,也皱了眉头道,“五姐,我不要什么小厮伴读的,也不要长随马车…”

李薇兜着他的头,笑而不语。直到看过宅子,穿过小月门回到这边儿的正房,李薇让小乐和方哥儿两个领着虎子再去四处走走,才向何氏笑道,“娘,这世上有句话叫福祸相随。三姐夫前几天打京中送信回来,您猜怎么着?”

何氏一听是周濂送了信儿回来,神色一敛,急忙问,“是你小舅舅的事儿?”

李薇点头,又摇头,“不全是小舅舅的事儿。先说与小舅舅相关的。三姐夫因小舅舅的事儿,托了孟家人在京中搭上一位内监公公,这位公公虽说收了咱们不少的银子,也算是与咱们出了些力。姥娘下世的信儿,现在已由他递到宫里头那位跟前儿了。三姐夫虽然没明说,我和年哥儿从他那信里头倒是都瞧出来,小舅舅回来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何氏脸上一松,双手谢起神来。

李薇握着何氏的手,接着又道,“再说与小舅舅无干的,只与咱们家的银子相干的。早些年小舅母说过要三姐夫去京中开酒坊,三姐夫当时没什么做生意的心思便没应。等有了这样的心思,小舅舅便出了些事儿。这次三姐夫去京中为小舅舅打点,一来二去,倒入了这位内监公公的眼儿,知道他是做这酒坊生意的,本钱不大,却能拿出七八万的银子来为舅舅打点。本无一丝功名在身,又无世家底气,却敢去走他这样的大门路,有胆有义有情。便给了他一张贴子,且他在京中打开局面呢…”

李薇一行说,李海歆神色一行变,等说到这里时,已变得焦急起来,“这,这怕是不行吧!好好做生意便成,何苦要去攀交那些贵人!”

贺永年自是知道爹娘的担心,便笑着安抚道,“爹娘放心。三姐夫一向知道分寸的。只做生意,政事官场他是不会沾的。再者…自古为商需有官场依靠,这样的门路,多少人挤破头,还寻不着呢!”

李薇其实更能懂爹娘的心理,当时她也这么担忧来着。等贺永年说完才道,“娘,我跟你说这些,是因年哥儿还有些本钱,入到三姐夫的生意里面去了。每年单是利钱,便有三千两之多。咱们李家村有句老话儿,叫什么来着,钱是龟孙,花了再拼!您省什么?!”

何氏因她这话,瞪了她一眼,半晌才叹笑,“行了,我和你爹也老了,眼界心劲儿都不如你们年轻的。只一样,挣钱也好,处事也好,莫做恶事!”

贺永年含笑点头,“爹娘放心,我们几个都有分寸,不会做那等不知轻重的事儿!”

李海歆也无法,他与孩子娘除了会种地,会省几个钱儿,其它的真不如几个女婿,便也不再多说,又问何文轩在京中到底是何情形,周濂何时回来。

何文轩的事儿贺永年本就不予多与爹娘说,让他们太过忧心,只是道,“消息透出来的也不多,那位内监公公只说无大事,旁的也不肯多说。至于三姐夫,有了那样的门路,怕是要在京中呆上一阵子。他这边的酒坊生意现在我帮他管着。”

何氏与李海歆这才松了口气儿。尤其是何氏,这几个女婿不须人叮咛嘱咐,便能相互帮衬,实在是让她欢喜得很,一连的嘱咐贺永年对周濂的生意上些心等等。

李薇略有不满的抱着何氏的胳膊道,“娘到现在竟然还要嘱咐这样的话,可见是把我们想坏了!”

说得何氏笑起来,骂她女生外向!

接下来的几天儿,李薇便格外忙碌起来。先前几个人婆子带来的,不是年龄不合适,便是有些丫头一眼瞧着便不甘心久做丫头的。想来那些人婆子因她们是新来的,打着糊弄的心思。

她一怒之下,便要亲自去牙市上挑人。一连几天去了牙市,只挑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孩子,凡是大户人家里放出来的,必要亲自询问半晌,又细问因何放出来,才强强挑出两个有经验的丫头和管事的媳妇子。并四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还有四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另又挑了两个二十来岁的男管事儿。

她挑人之所以费工夫,一是她挑人挑得细,二来是只要肯写死契的。

挑好的人,一旁的茶楼里便有现成的人牙子做中人,交割了银子,便让方哥儿和小乐带着到衙门上档子。

贺永年原说这事儿只交给大山柱子便好,李薇哪里肯说她一心要防着狐媚丫头的小心思,死活不松口儿。贺永年只好由她去。这天儿看她终于挑好了人,齐刷刷的一大群人立在台阶下听着她训话,在松了口气儿的同时,也瞧出她的小心思,微摇了摇头,也不说破,随她闹去。

李薇望着这一大群人,半晌只说了三个基本原则,一是不许传小话儿挑事生事,二是不许偷懒耍滑,三是在外头不许仗势欺人。

贺永年在书房听见,又是一个摇头失笑。

等孙氏带人去了后,李薇捧着肚子到书房,一眼瞧见他嘴角的笑意,透过窗子看了一眼,正好能将她方才训斥的人情景看个一揽无余,不由嘴角挑了挑,往他身边靠,“你在笑话我?”

贺永年摇头,“没有。梨花管的甚好!”

李薇撇嘴儿,知道他是笑话自己,仍是给自己找借口开脱,“管她们自有孙大娘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总管事儿的。我当然不能说得太多,否则我还有什么威严?”

贺永年含笑点头,“是,梨花说得一点也不错呢!”

李薇这才心情大好,双手环了他的脖子诉苦道,“肚子好沉!”

贺永年轻啄她一下,安抚,“就快了,再忍耐几天儿。”

※※※※※※※※※※※※※※※※※※※※※※※※

临产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李薇因有何氏在身边儿陪着,倒没有先前的惊慌不安,反倒是贺永年不安起来。

李薇也知生孩子即使是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时常会有意外,所以她自打六七月时起,便稍稍控制了饮食,那些大鱼大肉之类的尽量少吃,反而以粗粮为主,每日再懒,必按郎中的叮嘱在院中走上几圈儿,尤其是临近产期这些日子,每日转得她脚痛。

五月初十,早就请好的产婆提前被接到家里住着,春兰和春柳两人相约也于这日到了安吉,望着风尘仆仆的姐姐们,李薇极是感动,也让她心底最后一丝胆怯害怕给消了去。

五月十三日一大早儿,她刚在自家这边儿吃过早饭,带着麦穗麦芽儿两个去何氏那院儿中,刚迈出月门儿,肚子突然往下坠坠的疼起来,她不觉“哎呀”一声,抱着肚子叫了起来。

麦芽儿跑飞快回院去叫人,“孙大娘,姑父,小姐好象要生了。”

孙氏本与产婆在安置产房,听见,一溜小跑的出来。贺永年在书房刚要拆周濂从京中送来的信儿,也猛的站起身子往院中跑。

李薇肚子抽疼得冷汗淋淋,见贺永年匆忙赶来,脸上满是担忧,强笑着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孙氏与那产婆,另有两个助产媳妇儿将她半抱半扶的扶进产房。这边儿已有人飞快的去给何氏报信儿了。

何氏与春柳春兰已往这院走到半道儿,连忙加紧脚步往这边赶儿。刚转到院中,一眼瞧见贺永年立在产房窗子外头,对着窗子在说着什么,一脸急切无措。春柳无奈的笑了下,叫他,“你快去一边儿坐着,梨花听你说话还分神呢!”

说着与何氏三个进到屋里,早有丫头端了热水进来,三人都净了手进里面帮忙。

李薇听见春柳的话,愈发把牙齿咬得紧紧的,企图不发出什么声响,免得让他在外面心焦如焚的。

可那一股股的疼她怎么能忍得住,不多会便忍不住叫起来。

贺永年在院中听得从内里传来的一声声呻吟,脸上是苍白一片,手不觉得紧紧攥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薇已是精疲力竭,原先的剧痛早已麻木,眼前何氏两个姐姐,还有产婆助产妇人的脸儿,不断虚换着,几乎看不清楚。

一股更大力的绞痛袭来,产婆大声叫道,“好,好,夫人,加把劲儿,哎哟,添头了,添头了,再加把劲儿!”

那剧烈而甩不掉的疼痛让李薇心头发恼,拼尽了全身力气…猛的一个什么物件儿离体而出,那撕裂般的疼痛立时止住。

产婆大声恭喜,叫道,“是位小少爷!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啪啪”两声脆响后,一个十分嘹亮的小声音响起,“哇哇哇~”

李薇刚才疼的要死的时候,就决定等这小包子出来,要狠揍两下报报仇,这会儿又心疼起来,张开眼睛,是何氏微红的眼睛,春兰和春柳也凑了过去,李薇虚弱的笑笑,“娘!”

何氏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汗,笑道,“好,好,我们梨花总算是没遭大罪。”

产婆将婴儿擦洗包好,送到李薇怀里,又喜气洋洋的恭贺一番。孙氏招呼着丫头们招热水进产房给李薇净身,进来便见贺永年立在产房外间儿,手足无措,脸上苍白未褪,忙叫了声姑爷。

何氏在里间儿听见,从李薇怀中接过新生儿,抱着出了产房,向贺永年道,“年哥儿,来,快抱抱!瞧瞧这小模样多象你!多惹人爱!”

贺永年走近,伸手接过来,小小婴儿乌黑的头发潮呼呼的贴在头皮上,头脸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哪里有一点象他,更不象梨花,一点也不惹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