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一听事情也许会扯到几个姐姐妹妹头上,还可能牵扯到大姐夫和小舅舅,怒气哪里还忍得住,气得一连声的嚷着要叫周濂和年哥儿回来,把那打坏心思的郝家给收拾了,再把春峰弄到几千里远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

春兰瞪了她一眼,道,“咱们只是小惩戒,卫大夫才首肯的。若是存了闹得郝家倾家荡产的心思,他势必也不会这么做。总之,过了一遭事儿,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是不能惹的,再帮他散些小财。从此之后大家各不相干,便好了。至于春峰,还是送到采石场去,一年他不改,就让他在那里呆两年,两年不敢,就让他呆三年!

郝记赌坊“人命案子”事发十来天后,那位叫三子的匆匆从外地赶回来。当天晚上便带着重礼到吴旭府上。春兰仍不让人开门儿。

使了香玉在隔门与他传话儿,“此事与我们府上不相干。官司归衙门管”

三子听了这话,心头安定,这是说吴夫人不打算与郝记磕到底,在门外谢了又谢,连夜回府与郝老爷商议如何打点衙门。

两人商议了半晌,最终郝府差人送到卫府三千担白米,又过了不几天儿。郝记赌坊的“人命案子”告破。衙门签出去的拘押票也都收了回来。

这件事儿吵吵闹闹了大半个月,春兰一起将春峰锁在小客院儿里。直到事情了结,才使人送进去换洗衣衫,并两碗白米饭和一碟子青菜。

秀色田园 番外之春兰(二)

虽说给春峰开始供了饭,春兰仍不放他出来。连着两天的米饭水煮青菜喂着,春峰也恢复了体力。

这一日小丫头去送早饭时,春兰叫香玉,“去,把这碗肉粥和肉包子一并送过去。

香玉忍着笑,将肉粥和一盘喷香的肉包子端出饭厅,并给了小丫头。小丫头满脸不平之色,“香玉姐姐,夫人这是消气了?以我看,冷饭水煮菜再给那位堂舅爷吃几天,好让他长长记性!

香玉瞪她一眼,“你碎什么嘴,夫人叫端去就端去!

小丫头虽然不平,又一想倒底是亲的,夫人再大的气,关了这十来日,估摸着也消了。

端了早饭给春峰送去。

春峰二十几的壮年大小伙子,天天白饭加水煮菜,没一点油水,不说口腹之欲了,到后半夜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自天一亮就等着这顿早饭呢。

看门的小厮将早饭端进去,春峰闻到一股子肉香,霎时双眼放光,一个箭步冲过来,除了往常那一碗稀得可以照人影的稀米汤、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子咸菜之外,还有一大碗稠呼呼的肉粥,一碟五六个白生生热腾腾的肉包子。

心中大喜,忙接过小厮手中的食盘,抓起一个包子一口交掉大半个,香得他直吸气儿。

小厮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微摇了摇头,退了出去,仍将院门儿锁了。

春峰连吃了两个肉包子,肚子里略有了底儿,才去喝那碗肉粥,一边心想着春兰姐可能是消气了,指不定要放自己出来呢。又想那郝记实在可恶,勾他去赌钱。再想便是最后一把他若能赢,一下子便是五百两的银子,一辈子不做活儿,也够吃喝了。

想着想着,脑子却有些转不动了。眼皮沉重发涩,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手中的勺子“叮当”一声落地,摔个成两截。

看门的小伙计在门外隐约听见,以为这位舅老爷吃得太急,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撇着嘴儿进了小院,一边喊着,“舅老爷,您慢点儿,是什么碎了,小的去再给你取来…”一边踏进了客院正房。

一进屋见春峥软软躺在地上,吓得小厮魂都飞了,拨腿往外面跑,一面大喊,“来人呀,不得了了…”

香玉带着两个人匆匆进了院子,啐他,“喊什么!

一边向身后两人挥了挥手,那两个壮年汉子,进了屋里,将春峥架了出来,出了客院,一把塞进停在吴府外面的马车之中。

香玉不理会跟着过来一脸惊吓的小厮,递了二十两银子过去,“麻烦二位了。到了那边儿不要让他知道你们与我们老爷认得。另外,也保他别让人欺负狠了!

两人忙接过银子,道,“放心。咱们心里有数。

说完赶着马车,匆匆走了。

直到马车没了踪影,一直看着春峰的小厮才小声的问道,“香玉姐姐,舅老爷饭里,饭里…”

香玉啐他一口,“问那么多做什么,去把客院收拾了吧。过几天咱们老夫人的姐姐姨老太太要来家住呢。

春兰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让春峰吃个大苦头,故意做成这般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是被人绑了,被人扔到采石场去,若是那边的人捎信回来,确认他改了脾性,懂事了,再派人装作刚寻到他的样子去接他回来

这回不但是吴耀害怕他娘了,连吴旭也觉得自家娘子实在不能惹。又问她,“若是将来虎子学得不好的习性,你…”

春兰斜了他一眼,“照送不误。

吴旭又问,“若是耀儿熠儿呢?

春兰笑道,“自然也有治他们的法子。

顿了下又道,“这两个小家伙都没吃什么苦头,难保将他们染上坏习性,干脆等梨花在安吉那边儿置了田地,一年送他们去两三个月,专使他们在田里干活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挣钱不易。

吴旭舒了一口气儿,笑道,“好,这法子好。与其等到他们成了年再费心费力管教,不若从小就管好,省得将来咱们跟着他们生闲气。

从心里来说,他可舍不得两个儿子长大了,去吃春峰这样的苦头。

转眼已再七月中下旬。

春柳听说春兰使人下了迷药将春峰迷倒,交于两个陌生人送到采石场去,笑春兰想得周到。

这日她在家中无事儿,带着五福到春兰家里串门子,刚与春兰说了会子闲话,突听香玉在外面惊喜的道,“夫人,五小姐来了信。

春柳忙叫她,“快拿进来。这有一个多月没信捎来了呢。

春兰笑着感叹,“爹娘跟着梨花去了安吉后,我便觉着宜阳住着没意思了。象是少了些什么。!

春柳道 “我也是呢。原先周濂几个在安吉时,总觉得那儿才是个曰”1的住处,现在倒觉得那儿是家了,他们把我们两个丢下了…”

香玉将信送到春柳手中,笑着给两位添了茶水,还未添完,春柳已叫将起来,“是大姐那边儿有信了。

春兰一听是春桃的信儿,也急了,忙道,“快拿来我瞧瞧。

春柳将第一页信纸递给她,一边往下面的信纸一边道,“大姐也真是的,哪有官太太还要自己去做生意的。巴巴的在那广西那边儿收了干菜运过来…”

春兰倒是与春桃感情极深,两人年龄只差两岁,又是前面两个最大的,三个小的还不懂事的时候,春桃正处能帮着何氏干活儿的年纪,她则是半懂事不懂的年纪,信纸还没扫完,已红了眼圈儿。

春柳话音落了,却没得到春兰的响应,一抬头看她这模样,心下也感动,眼圈也红了,又笑道,“二姐,我胡说的,大姐许是闲着没事做,那儿人生地不熟,言语又不通的,她找些事儿做罢了。

春兰拿帕子抹了下眼角,伸手将她手中信纸取过来,看完后,细心的将两页信纸合到一起,折了起来装入信封。这才道,“咱们姐妹几个,现如今到数大姐手中最拮据,她想做这生意也好,大姐夫当官能有多少俸银?我看他也做不来象卫大人的这种行径,咱们也都不想他那般做。

“她想做弄这个小生意为家里添些进项也好。她过得好了,咱们姐妹几个才安心。

春柳叹了口气儿,道,“早先咱们哪里懂,都说做官的人威风八面,家财万贯的,谁知道轮到自己才知,那做官的银子少得可怜,也难挣。

顿了顿又笑起来,“要说大姐这点子也不错。咱们的这边儿的干货就不便宜呢。你看她收的干笋子才十文钱一斤,我记得家里面厨房上的报帐是三十文一斤呢。

春兰点头,“是,便是我们酒楼里大宗的采买,一斤也要二十七八文。我看她这生意能成。

又道,“梨花那边儿正张罗着找个小铺子,帮她卖呢。

春柳叹息,“我真想跟周濂提提,我们也搬去安吉算了。爹娘搬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春兰思量了一会儿,道,“要说你们家现在宜阳也只一个酒坊子。老爷子诸事儿不管,只管泡*房。这里虽有周家的几房远亲,平日走动也不多。你不妨跟周濂提提。安吉的酒坊子更大呢。

春柳略了想下,笑道,“算了,反正二姐一时也搬不走,我与你做伴儿吧。

春兰默了一会儿,点头,“好。若你也走了,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李薇接到春桃的来信,只与春兰这边提了要干货的事儿,至于春桃身边儿的翠屏,李薇也是只是说因她学了些如何做广西那边儿的菜品,派来与她们两家酒楼里指点的。

姐妹两人叙了些闲话。话头又转到春桃的信上来。

春兰笑道,“正好,中秋将至,酒楼里也趁机推出些新菜来,大姐这次弄来的干菜倒也不少,写个信儿回去,让梨花也送来一些,咱们在宜阳寻个小铺子,帮她卖卖。

春柳点头,思了一会儿道,“周濂有个远房的姑妈,在宜阳也是做干菜杂货小生的。在菜市口还有个小铺子。我回去就使人去说一声。每斤抽给她两文的利钱,又不占她家的本钱,又与她多添个品种卖,她们定是愿意的。

李薇接到春兰的信儿,笑着与何氏道,“娘,瞧,还是姐妹多了好办事儿。三姐给找个铺子代卖大姐运来的干菜。

二姐酒楼里每样也让送去二百斤。我们这边儿,除了自家的酒楼留的,剩下的先让柱子的铺子卖着,等寻到小铺子,便专卖大姐那边发来的干货。

何氏高兴得连连点头,“好,你们都帮着你大姐些,她一走那么远,身边银子又少,娘心里头现在最挂着就是她了。

李薇看何氏眼圈又红,连忙道,“娘,你看你,大姐这一趟生意,你知道能挣多少钱么?我与你算算吧。一斤干菜,她能挣两倍的利钱,中秋节快到了,正是卖干菜的好时候,这一批菜脱手后,她七百两的本钱,就变作二千两!年哥儿还说,让严管事儿去帮着大姐收货押船,大姐有了这得力人手,只管掏银子就是了。等大姐夫在广西任上做满三年,大姐呀,说不得也赚个万两的银子呢。

何氏笑着点头,摸着她的头发道,“嗯,你大姐最疼你和年哥儿,你们多才帮些。

番外之春柳(一)

腊月初二,一大早,一向安静的周府,便忙碌热闹起来。

春柳头上戴着昭君套,身上披着拖地大毛披风,一手扶着腰,一面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打扫周荻的房间。

周荻刚刚添了小子,前几天,周濂去安吉搬月子,算日子是今儿该回来了。

近身侍候春柳的丫头棒着个用布包着的铜手炉,从后面追上来,塞在春柳手中,劝道,“少奶奶,这儿有我们几个和几位大娘盯着呢,您进屋吧,今年这天儿可真冷,万一冻住了,少爷责怪我们不说,您又要喝那苦汤药,对孩子也不好呢。”

春柳吸了口冷冽的空气,以手抚了抚肚子,心情愉快,指着自己头上的昭君套道,“你瞧瞧我这装扮,哪里能冻着。小荻不是使人来说,有个沈府的远亲,是位江南的世家小姐,也跟着一块儿来住些日子。南边的人到咱们北边儿都受不住冻,你们呀,把房里的地龙烧得暖暖的,炭盆什么的都多准备几个。还有,把库房里少爷收藏的那些雅致的摆件儿都拿出来摆上…”

那丫头笑道,“少奶奶,这事儿你昨儿都交待过了,我们保管给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您还是回屋歇着吧。看时辰,姑奶奶一行快到了。让少爷瞧见您在外头站着,又要说我们。”说着扶春柳往她的院中走。

春柳失笑,却也不再固执,任丫头扶着她回了房间。

早先生五福的时候,春柳象是伤着了,这几年来,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周濂虽从未有半点异样表示,她心里却一直不能开怀,生怕日后不能再生了。许是老天可怜她,身子调养了这么四五年,竟又有了喜。

现如今已有三个月了。

周濂自打十月里起,在京中呆的时候便少了些。自从春柳又有了身了后,更是连安吉也少去了。这三个月来,他只去了两次京城,皆是快马而行,一来一回,再加上在京中处理事务,一次用不了十天的功夫便赶回来。其余的时候都在宜阳守着。丫头们媳妇儿们自是都知道少爷挂着少奶奶呢。

春柳回了房,使人找出针线筐来,做婴儿的小夹鞋。

一边想着周荻信中说的这位齐小姐,据周荻说,这位齐小姐所在的江南齐家,与沈府祖上相交甚厚,只是因着两边老太爷的下世,相隔路途也远,下一辈的人来往便稀了些。一年之中,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双方各自派得力下人们去送年节礼。

这位齐小姐是今年九月里到沈府的,说是在家闲得发慌,来看看沈老太太,也就是沈卓的祖母。这么一住,便是三个多月。周荻在信中也几次夸赞她,说这位齐小姐性子极好,也极有才华,只是眼光难免高了些,将过二十,还没婚配。

这次她回宜阳,一是与这位齐小姐投缘,二来,是因这齐小姐一直想各处走走,她便趁机邀请她跟着来住几天。

想到这儿,春柳停了针线,一笑,这个小姑子出嫁之后,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直爽,喜欢的人是极喜欢,讨厌的人是极讨厌。

可她又觉得一个非亲非故的闺阁小姐,这么陪着周荻回娘家做月子,是一件极怪异的事儿。

想了半晌,一笑,自家一家都不讲究什么礼节,反倒去想旁人做得合不合规矩了。何况周荻那性子,便是这位齐小姐不愿意,也经不住周荻再三的磨缠。

“少奶奶,”外面有丫头匆匆进了院子,未及走到正房门口,便道,“少爷接姑奶奶回来了。已进了府,马车直接赶往姑奶奶院中去了…”

春柳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两丫头过来替她穿披风,戴昭君套,又将暖手炉塞进她手中,这才扶着她出了门儿。

春柳带丫头们赶到周荻的院子时,外面有十个来从沈府跟来的丫头婆子,正忙碌的往院中搬东西,见她过来忙一齐上前来行礼。

春柳笑道,“快起身吧。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姑奶奶和小少爷可好?”

众人都道,“好,好,舅太太请进,我们少奶奶与齐小姐刚进了院…”

春柳含笑点头,让身后几个丫头婆子帮着这些人安置行李。

周荻的声音从厅里传来,“嫂子,你快进来,我与你带了好东西呢。”又道,“齐姐姐也等不及要见你呢。”

春柳笑了笑,扬声道,“好。我晓得了。你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急性子。”

一面说一面往正厅走,眼睛同时在院中扫了一圈儿,却不见周濂,随口问道,“少爷去哪里了?”

方才在这里接待的丫头回道,“少爷象是去了书房院子。”

春柳也未多想,只当从他安吉回来,又有生意上的事儿急着要说。便挑帘进了正房。

周荻这房子是自定下搬月子的日子后,春柳便让人一直拿炭火烘着。现在不但没有半点久不住人的阴冷,反而比春柳自己所住的房间还暖两分。

周荻一见春柳这装扮,便捂嘴咯咯咯的笑起来,一面上前扶了她,要替她取头上的帽子。

春柳抬手取下来,笑道,“你也别取笑我,这是你哥哥非要我戴的。”

说着转向一直安静的女子,笑道,“这位便是齐小姐吧?” 一问之下,却怔住,这女子长得端滴是美貌,且身上有股子诗样般温婉娇柔的气韵。

她下身着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腰间天青色梅花络子下挂着一块小巧碧莹的田美玉。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盘成了漂亮的发髻,几缕碎发披散下来,带出几分飘逸灵动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

见春柳望来,微微屈身见,嘴角含笑,细语盈盈,“见过周夫人。”垂首间,纤长润白的脖颈纤纤,让人不由心生爱怜。

春柳在赞叹的同时,心中猛然警醒,这样出色的女子,日日与周荻相伴,莫不是有旁的想法?刚思及此,又暗然失笑,沈卓虽然人才出众,沈府财势也惹人眼红,可这样出色的女子,又有那样的家世,势必不会屈尊与沈卓做偏房。

周荻见春柳愣住,拍手笑道,“看,齐姐姐的容貌让我嫂子都看呆了。”

春柳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是,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里见过样的美人?”

齐小姐抬头斜了周荻一眼,嗔笑道,“我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久了,知道你的性子。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办我的难堪。我哪里比得上周夫人半分。”

这一斜眼间,眼波流转,更显她妩媚娇俏,另有一番美态。

春柳虽然自知姐妹几人的容貌还算过得去,但哪里当得起她这样的夸赞,连连摆手,“齐小姐这话可叫我脸红了。”

周荻在一旁笑嘻嘻的。

春柳转头看她早脱去了大衣裳,下边裙子也不是夹棉的,嗔她,“刚出了月子,又是寒冬腊月的,你也小心些。仔细冻着了。”

又转头吩咐道,“去将我新做的紫羔毛的皮裙儿拿来,与姑奶奶换上。”

周荻也不阻挡,过来扶着春柳坐到上首坐下,才向齐小姐笑道,“看吧,我与你说的不假吧。我嫂子事事都管我,比我哥哥可上心多了。”

齐小姐含笑点头附合。春柳瞪周荻,“你也两个孩子的娘了,穿衣保暖这等小事儿还要人说?”

春柳的一个丫头此时接过话儿道,“少奶奶也别只顾说姑奶奶,也想想自个儿吧。少爷走时吩咐的,您可尊从了一半儿?”

说得春柳笑将起来,骂她,“哪有你这样的丫头,专在外面揭我的短儿”

周荻则笑嘻嘻的向那丫头招手道,“来,我这里有个好玩的,你拿去玩罢”

那丫头也不客套,上前去接了周荻递过来的一只精致梅花点金油的簪子,笑嘻嘻的退到一旁。

这姑嫂二人嬉笑着,齐小姐眼神微微黯了下,又笑将起来,“怪不得周妹妹一直盼着要回来住,原是挂着周夫人呢。我也常听她说起周夫人,今儿一见才知,原来天底下的姑嫂,真有相处的这般好的。”

春柳舍了与周荻理论的心思,转向她道,“周荻在家时,我们两个说笑惯了,让齐小姐看笑话了。”

三人叙了不多会闲话,丫头们过来询问午宴如何摆,春柳借机出了周荻的房间。

回到院中略安排了午宴,看天色还早,再想那位齐小姐,心中仍是不大放心。便使人去叫周荻陪嫁过去的贴身丫头莺儿来问话。

莺儿一听春柳问齐小姐,并没有立时回话儿,只是看了看左右立着的几人。

春柳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摆手让丫头们都退下,屋内只留她二人,这才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莺儿应了声,“是。”

才压低声音悄悄道,“少奶奶,奴婢说了您可先别怒。”

春桃挑了挑眉毛,点头,“你只管说你的。”

莺儿点头,“这位齐小姐到沈府来,明面儿上是来看沈老太太,实则我听老太太院中的姐姐们私下说,她是不喜家中给她挑的几门亲事儿,到沈府里避着的。少奶奶的担心,原来我们几个也有,生怕是她是瞧中姑爷的人才,打着旁的主意。可,奴婢们观察了一阵子,倒没见她对我们姑爷有特别用心的地方,莫说在院中碰着了,便是在老太太处碰着,也都即时回避的。”

“可是,若说她没旁的心思吧,沈府里头两位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通诗懂词,又爱书画弹琴的,这位齐小小姐也爱这个,可她偏偏不与那两个小姐交好,只喜欢与我们小姐一块儿闲话说笑。我们小姐性子直爽些,总不免得罪人,她又不爱诗词作画琴曲儿等,您说,这齐小姐若是没旁的打算,怎么可能与我们小姐这般好?”

春柳点头,她第一眼看这位齐小姐,与周荻便不是一路人,因而才更好奇。示意莺儿讲下去。

莺儿道,“下面都是奴婢们乱猜的,少奶奶听了可千万莫生气。”

春柳眉头又是一挑,莺儿这丫头三番四次的说让她莫生气,下面这话难不成与自己有关不成?

莺儿将春柳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翻了几个滚,一会想要说,一会却想不说。思了半晌,咬咬牙,回道,“后来,这齐小姐与我们小姐处得久了,我才瞧出些端倪来。她与我们小姐相处时,总是勾着我们小姐讲娘家的事儿。有人愿意听小姐说这些,我们小姐自然高兴,便与她讲些趣事儿,如老爷少爷还有夫人春杏梨花两位小姐。然后这位齐小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在小姐讲到少爷的时候,插话问些少爷平时在家喜欢做什么,与夫人感情好不好等等,还问少爷有没有与我们家小姐讲过早年离家外出游历时的趣儿事…”

“她虽然问的隐蔽,可奴婢也品些味儿来,这位齐小姐怕是早年认得我们少爷…只是我们小姐一向粗心,怕是没有觉察到”

春柳的心霎时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揪着,隐隐的疼起来,抓着椅子背的手,不觉用力,指关节发白。呼吸短促起来。

莺儿脸上一急,忙道,“夫人,您莫急。都是奴婢该死,其实,少爷在安吉这些日子,也见过她两回,每回都是远远看见掉头便走。我们小姐不知情,还埋怨过少爷不去看她。这回少爷去接小姐,见她也在其中,脸色当时便有些不好看。一回到府里头,少爷便去了书房…”

一面说着,一面将茶杯递到春柳面前。春柳拉过杯子,强笑了下,“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也是一时惊着了。你下去吧,这话莫与第二个人说。”

莺儿犹不放心,嗫嗫的道,“奴婢也是怕小姐看不清她的面目,留齐小姐在家里长住。也怕她与小姐相交久了,撺掇小姐什么,这才与夫人说的。”

春柳喝了两口茶,心中平静了些,笑道,“嗯,是,你心思一向细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这事儿你只装作不知道吧。还有,这些天她住在你们小姐的院中,你盯着她些。”

“是”莺儿应了一声,看出春柳不预多说,便行了礼告退。

春柳坐在椅子上,心思起伏不定。她认得周濂时,他已二十岁,这样出色的男子,又是那样的年龄,有一两件往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看那位齐小姐,也有二十岁下下的年龄,若是两人早年相识,当年她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十三四岁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周濂这样的出色又心性洒脱的人物,心生爱慕也不一定。这么想着,心头舒缓了许多。

正这时,外面前丫头喊,“少爷。”

春柳立时将茶杯放下,站起来迎。周濂挑帘进来,见她一人在屋内,不由诧异,“一个人闷在屋里做什么?”

他已换作家常衣衫,月白墨竹纹缎面夹棉长袍,黑发如墨,头顶发髻用一只碧簪子绾着,眉眼柔和。此时与初见时想比,如一坛子清酒,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加醇厚。

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命很好,能嫁得这样出色的夫君,可这一刻,以往在心头千思百想的庆幸都涌上心头,目光柔软,微微有些痴迷。

周濂对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走近她半弯下腰轻笑,“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我么?”近在咫尺的容颜,柔若春水的目光里盛满关切。

春柳不作声,伸手环了他的腰,脸紧紧贴着他身体,道,“没事,一路上可累?”

周濂颇不适应她乍然的温柔小女儿态,心中却也温暖,双手将她环住,轻拍她的背,道,“不累。你今儿是怎么了?”

春柳不作声,只是把脸往他身上贴了又贴。

春柳本是坐着,周濂身形高大,这样的高低落差,好巧不巧的,正贴在某处附近,周濂尴尬的觉得自己有了反应,想推又不舍得,不推又…他自打何文轩说什么要他做生意护得家人周全的话,这几年里,与爱妻娶少离多……总而言之,这实在是甜蜜的折磨,好在冬衣厚重…

然而再厚重的冬衣,也掩盖不住这种身体的自然反应。春柳猛然觉察到,脸上一红,将周濂推开,双颊似火烧一般,啐他,“不正经。”

周濂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压下那股旖旎心绪,低声笑道,“是你自己来挑我,偏说我不正经。”

春柳脸更红,还嘴道,“哪个挑你。”

周濂笑着拉起她,自己坐在椅子,将她环在怀中,道,“方才是我进来时,你看我的眼神,那般奇怪,不是在挑我么?”

春柳脸有些红,她在乡村里长大,看惯了爹娘的相处模式,即便对夫君是千百个满意,倒也真的极少做小女儿神态。

周濂愈发逗她,“原来这么些年,你不曾正眼看我,现在才知道你夫君我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周濂也极少说这样的话逗她,春柳觉得好笑,伏在他怀中叽叽的轻笑起来。

周濂还未完全消下去的心绪又被她笑得涌了上来,只好将她微微推开一些,深吸口气儿道,“午宴准备好了吗?不去使人瞧瞧?”

春柳也觉察到他的异样,连忙站起身子,道,“是该去瞧瞧了。午饭按说要一家人在一起吃,只是这齐小姐…”

周濂想了想道,“午宴一起用吧,自晚宴起,便分开用。”

春柳看他神色淡淡的,便也装作不知什么都不知情,点头应声,“好。你去瞧瞧父亲,我叫丫头们摆饭。”

周濂点头。

春柳理了理衣衫,带着丫头们去饭厅摆饭。

她一出门儿周濂的神色瞬时冷了下来,扬声叫外面侍候的人进来,问道,“我来之前,谁来看来少奶奶?”

进来回话是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老实答道,“是小姐身边的姐姐,我听旁的姐姐叫她莺儿。”

周濂点点头,摆手让她退下。

春柳此时,心中平静了许多,想那齐小姐,即便是与周濂早年相识,那又如何,现在她是名正言顺的周夫人,而周濂看起来,对她看来也无半点情意,只管先好生招待她两天,再寻个由头送她回去便是。

这么一想,脚步更轻快,吓得跟在她身后的丫头一连的叫她慢些。

午宴时,周父极其高兴,如今他儿女都已成家。女儿先得一女又得一子,儿女双全。儿媳妇又有了身子,这回定然是个男孩儿。儿子最近几个月,离家也少了,如此一家人合合美美的,怎么不让他高兴?

周荻更是把五福逗了逗,听她小嘴啪啦啪啦的说着童言童语,逗得一家人笑开了颜。

周家人一家几口热热闹闹的吃饭说笑,倒把齐小姐晾在一旁。她吃了几口便推说吃饱了,要退席。

周荻也能猜出是什么原由,这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回娘家,邀请齐小姐一同回来,有些不妥,追出来歉意笑道,“齐姐姐,对不住啊。晚上我与嫂子再备宴与你接风。”

齐小姐摇头笑道,“小荻妹妹还与我客套这些做什么。快回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瞄身后厅门,棉帘密垂,并无人出来。正欲转身走,棉帘一动,她立时回头张目望去。出来的却是春柳。

周荻回头看见春柳扶着腰出来,更觉自己带齐小姐回来不妥,怎么就忘了嫂子有了身子,自己回来倒还罢了,一家人随意些,带个客人回来,倒让嫂子跟着操劳了。

春柳缓缓走到二人跟前,也歉意的笑道,“小荻说的对,晚上我单独摆一桌宴,只咱们三人吃。与你接风赔礼。”

齐小姐摇头,“周夫人客气了。我先回去,您快进去吧。天冷着呢。”说完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匆匆走了。

番外之春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