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未提及与这位齐小姐的往事,春柳也装作不知。周荻做月子,周家本家的女亲们都来看望她,春柳整日迎来送往,整宴待客,有些平时里不常来往的老亲戚,连周荻都不熟识,也不耐烦的应酬的,春柳却要格外小心注意的陪着,生怕一个招呼不周,这些人心生怪罪。

一连忙了五六天儿,周父远房一位老姐姐过府来,听春柳说了这位齐小姐的来意与家世,和周父在房中叙话儿道,“新年将至,我瞧着小荻象是要留那位齐小姐在宜阳过年的意思。这可不妥当。她本来是看望沈老太太的,孙媳妇儿扣着她算怎么回事儿?早些备些礼送她回安吉才是。这天儿又阴冷起来,落了雪,路上更不好走。”

周父一向是不管家事,听了这话再往深里想,确是如此,因道,“老姐姐的话在理儿。”心中却想春柳怎么没想到这点儿。

这位老夫人笑道,“这个你可怪不着五福娘。周荻带回来的客人,她可不好多说。”

周父颔首,“却是如此。不过这送客的话,还要她去说。”

而此时,在周荻院子里,春柳与周荻齐小姐三个在说着闲话儿,说着说着便说到江南的风土人情上面儿。

齐小姐描述的江南烟雨,水天一色,荷叶田田的景致,让姑嫂二人心生艳羡神往。赞叹不已。

齐小姐轻柔的向姑嫂二人笑道,“听沈大哥说过,周大哥早年也外出游历过江南,周夫人与小荻妹妹没听他提及过?”

周荻摇头,微撅了嘴道,“沈卓是说过,可我问哥哥,他都说没什么。”

春柳因这话不动声色的看了齐小姐一眼,笑道,“可不是,我也问过,他说,早年的事儿都忘了。一丝也不记得。”

周荻撇嘴儿道,“我哥哥也这般给我说的。他呀,有许多事儿,都混不上心的。”

春柳见齐小姐的神色微微黯了一下,心中舒畅了些。

看天色已到半正午,让这二人先坐着,自己去张罗午饭。领着丫头们出了周荻的院子,问道,“少爷还院中?”

身后一个丫头道,“回夫人,少爷不在院中。陪着那位表姑太太在老爷房中坐了会儿,便去吴府了。”

春柳微微点了下头。因有年哥儿派的严管事帮衬着,春桃自秋至冬上这三个月里,又往这边发了两次货,这两次除了早先发来的干菜之外,还有山核桃榛子榧子等干果,进入腊月里,家家户户采买年货,不但吴旭的酒楼里帮着卖,连带周家的酒铺子里,也单僻了一个小柜台,专卖这些山货。

周濂去二姐家,约摸是说这个事儿呢。

春柳低头一笑,心头格外轻松阔朗。

到了自已院中,差人去周父院中问问,那位老表姑母是否还在,该如何留饭。不多会儿,周父院中的管事儿大娘跟着春柳的丫头过来,进屋回道,“少奶奶,老姑太太急着家去,不在咱们府上用饭了。老爷说让您备些礼好生送送老姑老太太。”

春柳点头,“我知道了。礼已备好了。大娘来瞧瞧可妥当?”

那管事儿大娘连连摆手,“少奶奶备的自然是妥当的。另,老爷还说,过了腊八节就接了年气儿了。怕亲家老太太挂着齐小姐,请少奶奶早些备了礼,差人将她送回去。”

春柳笑着点头,“好。我下午便去备,明儿一早便差阿贵几个带了人护送她回去。”

那管事大娘便去周父院中回话。

午时将至,周濂派人来说,中午吴旭留饭,便不来家吃了。因为齐小姐在跟前儿,春柳自然不想让他回来吃。取了一坛子好酒,差人带到吴旭家去。

午饭过后,春柳将周荻叫到一旁,将周父的意思说了,“爹让给她备礼,我来问问你,备什么好?”

周荻自初来时的当天午宴时,便觉出自己办事儿不妥当,有些后悔带齐小姐来,这会儿自然是高兴送她走,却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笑着向春柳道,“嫂子,本来我是邀请齐姐姐来过年的,现在送她回去…嫂子,你去和她说好不好?”

春柳笑瞪了她一眼,认命叹道,“好,我去说。你呀,专让我替你出头做坏人”

周荻讨好抱着春柳的胳膊嘻嘻笑了一通。

春柳先让周荻回去,给齐小姐安排回礼,忙了足足一个时辰,好在因是年节,家里礼品备的齐全,不用急着去采买什么。

备好礼,春柳觉得身子有些倦,靠在暖塌上歇了一会儿。

不多会莺儿来报,“少奶奶,那边儿午睡起身了。”

春柳本是半眯着眼儿,听见立时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嗯,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春柳的丫头过来替她整装,心疼的道,“少奶奶,请姑奶奶和齐小姐来我们院中便好,您何苦亲自去?”

春柳笑了下,“早先都做得圆圆满满的,何苦最后一天儿倒让人觉出礼疏来了?”

春柳去了周荻的院子,几人先叙了些闲话。春柳便笑道,“小荻,我方才去父亲院中,因父亲问及亲家老太太的身子,突然想起一事儿来。你磨着齐小姐陪你回来,沈老太太可舍得?没有齐小姐老太太跟前儿陪着,她老人家过年怕是也心里挂着呢?”

周荻知道春柳是要说送客的话,极配合的张大眼睛,做如梦初醒状,“呀,我怎的忘了这个?齐姐姐本是来看望老太太的…唉呀,我怎么这般粗心”

一面急得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厅中搓手又转圈儿,末了握着齐小姐的手,讨好笑道,“齐姐姐,都怪我粗心”

齐小姐何等的聪明,况且她心中藏有事儿,更加敏感,心知这是人在送客了,又因她在这几天里,周濂日日不在家,想来是打定主意装作不认得她了。也是,当年她一直示好,他却装作视而不见,现在他已成家,怎么还会…

可笑她还以为当年是她年幼,所以周濂不把她当女子看,一心要等长大些,再到他面前…

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放不下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他冷淡如斯…

强忍着心头的酸涩,笑向周荻道,“我原说这两天便要回去,怕你心头着恼呢,这下可好,省得你怪我”

又向春柳施礼,“这些几日多谢周夫人款待。盈雪也怕老太太恼我,明儿就麻烦周夫人派人送我回去吧。”

春柳微微一愣。说她心中没针对这位齐小姐,那是假的。齐小姐这般,倒又让她心生愧疚,连忙笑道,“款待哪里有。不过是家常便饭。你能来我也是极高兴的…”

齐小姐微微一笑,将话岔到旁处。

春柳心里更内疚,找个了借口出来,又将给齐小姐打点的回礼,各添了几样。

次日一早,阿贵带着酒坊里的几个得力的伙计,护着齐小姐回安吉。因酒坊酒肆都要歇年假,周濂请几个位掌柜吃午宴。

春柳自送走齐小姐,心奇心急剧膨胀起来,心头如有几百只猫抓一般,坐卧不定,打定主意等周濂回来,要抓着她问个明白。

好容易午时过后,周濂带着微微的酒气回来。春柳叫丫头们端汤端水一通忙活,侍候他净了面,脱了外衣,上床歇息。

她自己端了杯茶,坐在床沿上,半喝不喝的。半晌,才转头问,“那个,齐小姐与你认得么?”

周濂微闭着双眼,半斜靠着大靠枕,听见她问,张开双眼,满目了然与戏谑,“我就知道你要问的。忍得比我想象的要久”

春柳脸上一红,将手中的杯子递到他面前儿,又啐道,“天底下只你一个聪明人,什么事儿都能算到”

周濂借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茶,伸臂环着她腰身,往自己身旁拉了拉,才点头,“嗯,认得。”

他这么一承认,倒让春柳不知道如何接着问下去了。期期艾艾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认得她?”

周濂眉头一挑,笑道,“是她装作不认得我。我为何要说认得她?”

看春柳的神色,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若想知道,不妨与你说说?”

春柳想了下,摇头,“还是不要说了。”

周濂眉眼舒展笑将起来,笑了半晌,才道,“你不想知道,我却偏要说。早年我与齐府的三少爷在江南相识,一见如故,两人相伴倒也走过不少地方,极是快意,后来齐府三少爷邀请我去家中做客。见到这位齐小姐。那时她才十三岁,是齐三少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偶尔也在三少爷处碰上她两回。后来…她托小丫头送了两个东西于我,我便觉出不妥当来…当天辞了行”

春柳疑惑,“沈卓不知道你认得她么?”

周濂摇头,“我与三少爷相识在先,与沈卓相识在后。这等小事儿巴巴的去与他说什么?”

春柳失笑,“这么说,是这位齐小姐将嫁在即,一直忘不了你,所以才故意跟着周荻回来的么?”

周濂摇头笑,“我可不知。不若你去问问她。”

番外之春杏(一)

又是一年三月到,花红柳绿一派明媚*光。午后暖阳从新绿树叶间洒落,将春杏的院子衬得安然恬静。

春杏抱着刚刚四个月的小武寿在花架下逗乐,不时看向院子一角处正在玩乐的父女二人。这样让人心头安宁的感觉,象极了她和姐妹们还小的时候,在李家村的情景。让她嘴角不觉浮上一抹笑意来。

春杏与武睿的大女儿,小名叫吉祥,如今已有两岁半,生得极其可爱伶俐。此时她穿着合体的翠绿色绣花上衣,下面一条小小的月白色马面裙儿,头上梳着两只小羊角,白胖胖的一小团儿,小腿脚惬意的踢着,坐在铺着厚厚锦褥子的秋千长椅上,用两只肉嘟嘟的小胖手棒着点心吃得欢。

武睿则是一身家常半旧道袍,尽职尽责的立在女儿身后,为她推秋千。一手推秋千,一手虚护在吉祥的小身子后面,只要她的身子略有歪斜,便赶忙去扶。被扶正的小吉祥每次都会回头向父亲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儿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惬意的眯着,惹得武睿轻轻捏得她的小脸蛋儿。

春杏远远瞧见,好气又好笑,喊他,“你别管她。这死丫头会享乐的很。让你惯得没人样儿”

又向身旁几人笑道,“旁人家做爹都是稀罕儿子,偏这个,宝贝女儿宝贝得紧就是不喜欢多抱儿子一下”又向身旁几人笑道,“旁人家做爹都是稀罕儿子,偏这个,宝贝女儿宝贝得紧就是不喜欢多抱儿子一下”

菊香几个都嫁了人,仍在春杏院中侍候着。便接话道,“这是我们小小姐可人疼五小姐都说,五姑爷喜欢我们小姐喜欢得紧。对他家的小少爷便没那么稀罕了。”

武睿听见春杏的话,呵呵的笑了两声,停了秋千,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捏下她的小鼻头,道,“你母亲又嚷了,我们回去喽。”一边向春杏那边儿走去。走近了才道,“寿儿也让你与娘惯得没了人样儿。小心将来长成你的性子”

春杏象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儿,呵呵的笑了一阵子,才拿眼儿斜他,“你还好意思说我性子不好。你性子好?你知道你在我们村都是出了名的,小时候动不动就吊你那大眼睛,惊天动地乱吼一通”

菊香几个对这二人年幼时的事儿都极好奇,便笑道,“小姐也与我们讲个全的,每回只说一点,让人狠猜”

春杏看看了武睿,又指着儿子道,“你们等着瞧吧,将来这个长大了,性子说不得会随他。”

武睿干咳了两声,当年打架被春杏推倒的事儿,终是不怎么光彩。春杏自知他的意思,笑笑也没再言语。吉祥从武睿怀中滑下来,走近春杏,扯她的衣裳,脆脆的叫着,“娘,小姨。”

春杏伸手替她抹了嘴角的点子沫子,笑道,“我看你不是想小姨,是想小姨家的那个游乐场吧?”

吉祥有些委屈的嘟起小嘴儿,“嗯”又道,“五福姐姐。”

春杏还未说话,武睿已心疼起来,连忙又抱她起来,哄道,“明儿爹爹带你去安吉好不好?吴耀哥哥、五福姐姐,吴熠哥哥,还有周泽弟弟,还有你小姨家的小包子弟弟都在那里呢。”

吉祥忙不迭的点点小脑袋,抱着武睿的脖子撒起娇来,要去安吉。

春杏看着她叹息一声,笑道,“莫说她想去,我也想去了。这才回来多久?还是等大姐一家回来的信儿,再说哪天去吧。梨花说他们坐船直接到青州码头,算日子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武睿点头,看春杏脸上笑意勉强,叫将吉祥交给菊香,与春杏道,“让兰香抱寿哥儿一去给母亲看看。我这里有两笔帐,你来瞧瞧。”

春杏点头,看天色时辰,武太太许是已起了身儿。兰香菊香抱着两个小的出了院子。

何氏与李海歆搬到安吉已有近两年,春柳一家于去年五月合家都搬到安吉去了,春兰家人口简单,又没有多少牵挂,自是也跟着搬。现如今那一大家子虽然不是住在一个院中,却也离得极近,每天都能见到。更有那一群孩子,时时能聚在一起,玩得高兴热闹,让人极其眼热。

而春杏与武睿,虽然现今他们的生意也已搬到安吉去,买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当作坊,在安吉下边儿的两个县已开了铺子,但是家却搬不得。自韩姨娘离开后,武家原本紧张的父子关系缓和了许多,而武太太自武老太太去了之后,便对春杏也有了改观,随后孙女孙子的相继出生,更让这关系大大缓和。春杏自然也投桃报李,武太太对她好一分,她便回报两分。因武掌柜不愿离家,春杏便从不提搬家的话。

虽然现在的日子也算和乐融融,比起安吉那一大家子来说,这样的日子还是难免冷清孤单了些。春杏有时会闷闷不乐。

武睿自是知道她的心情的,每个月借着巡视铺子的机会,带她与两个孩子在安吉小住两天再回来。每次回来吉祥都要哭一场,把个武睿心疼得不行,直怪李薇建的那个什么游乐场,招惹他的宝贝女儿哭。回到家后便在自家院中一角也照样建了一个小的,但是因没有孩子陪着吉祥玩儿,她也不常去,反正天天念着安吉李薇给那一帮孩子们建的。

两人进了书房。武睿将一个帐本递给她,一边道,“不若我去跟父亲说说,咱们也搬到安吉去?那边毕竟是州府,掌管下面的生意也方便些。”

春杏笑笑,将帐本打了开来,“以我看,还是等老太爷过了三周年再提吧。”

武睿点头,武老太爷去年年初没的,这才刚过了一年。便道,“那等大姐一家回来,你多在那儿住些日子。”

春杏笑起来,“好,这是个好由头。”说着将帐本一合,长叹一声笑道,“大姐这一去三年余,也不知变了样没有。渝儿现在都十一岁了,也不知个子有没有虎子高。还有四喜那小丫头也有八岁了,大姐走时,我恍惚记得他们两个还是小娃娃儿呢。”

番外之春杏(二)

春杏盼春桃回来,武睿倒是关心赵昱森的前程。他此次回京待考等派官,也不知能派到哪里去。何文轩孝期未满,现还在李家村,自是帮不上他什么忙。

武睿虽也帮上什么忙,却不免挂心,与春杏闲话起来。

春杏道,“我先也问过三姐夫,他现在京中门路熟些,有没有能说得上话儿的人,让帮着大姐夫活动活动。三姐夫说,大姐夫现在已是从六品,为官九年,官场人脉自己也积累了些,手头又有银子,要找门路活动,最好还是他自己去办。家人也不能总帮着他不是?”

说着又笑道,“你还操心旁人,也把心思用到自己家里吧。梨花说那边云石县有一块地要卖,这回去你可去瞧过了?怎么回来没听你说提及?”

武睿呵呵笑道,“瞧过了,只是贵了些。含青苗的田,一亩要十八两银子呢。那近五百亩的地,九千多两的银子,一时哪里拆借得开?”

春杏想了想道,“这样大宗的田遇上一回也不易,不若先与三姐借借?因梨花的田就在附近,买来交给她帮咱们整治,不费心不费力的,一年一亩田至少有三四两银子的出息吧?我听梨花说,若是秋庄稼种棉花,每亩能多收一两的银子呢。”

武睿沉默了一会儿,“若真想买,还是与娘借借。老太太走的时候每家也分了有三四千两的银子,自咱们成亲后,家里吃穿用度都是我们掏的,他们手头应是有这个钱财的。咱们这里挤出二三千两来,实在凑不够,再与安吉那边儿开口吧。”

春杏因先对武太太和武老太太的坏印象都是因为钱财,一直不愿与婆婆在钱财有过多的纠缠。武睿也知她的心事,早先因武睿对家里也有些意见,春杏一有什么事儿便找姐姐们找娘家,也依她。现在矛盾慢慢没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远着。

春杏思量半晌,点头笑道,“好,依你。那晚饭后便说说吧。”

顿了顿又道,“与母借钱,还是我来说”省得惹武太太心中不喜,私下嘀咕诸如什么你要买地借我的钱儿,自己不愿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却打发我儿子来借云云。

春杏思量完这番话,又觉得自己假设得十分好笑,不由咭咭的笑将起来。

将武睿笑得摸不着头脑,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只好,自己抑郁的坐到一旁去看帐本,不再理她。

春杏自己笑了一会儿,见武睿生闷气,便去逗弄他。两人正闹着,外面有小丫头回话,“少爷,小庄子上的韩管事儿过来领上个月给长工们的工钱和修补农具钱、买田肥的钱儿。”

武睿一愣,随即点头,“叫他到书房外侯着。”

小丫头应声去了。武睿赶忙问春杏,“他上次报的帐在哪里?快给我找找。”

春杏认命起身,将那张纸翻了出来,放到他面前儿,“我瞧过了,这帐目略有些不妥当,这个季节,一亩麦子哪里用得了五六百斤的田肥?你看是瞧在两位小姐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还是与他说清楚,再不然是与父亲说说?”

这韩管事儿是韩姨娘的亲弟弟,武老爷虽然不看韩姨娘的面子,到底有老太太在,还有两个女儿。即求到眼前儿,便不好推。便留他在小庄子做个管事儿。武家的小庄子,早先是三百来亩的地,这两年周边有人卖地,又陆续添了些,总计不过四百亩。

武睿拧了眉毛,拉过那纸看了看,半晌道,“算了,我敲打敲打他。”

春杏点头,这人贪得倒也不是大银子,再者,做了这么些年生意,也懂得至清无鱼的道理。

武睿将纸拿了去书房。

春杏派个小丫头去武太太院中瞧瞧两个小家伙有没有闹人。两刻钟后,小丫头回来道,“小少爷与小小姐都乖得很。老爷也回来了,正在院中逗着玩呢。”

春杏放了心,嘱咐她去那院儿看着些,有什么事儿及时回来说。

※※※※※※※※※※※※※※※

当天晚饭之后,春杏笑着将想在安吉买田的事儿与武掌柜武太太说了。

又道,“因刚开了两个铺子,银钱一时不凑手,想与爹娘拆借一些,最晚秋后便能周转开来。只是不知爹娘这边儿有没有要使大宗银子的事儿。”

武掌柜之前倒听武睿说过买地的事儿。听这回的田与梨花家的田产相离不远,极合心意,道,“年内除了你祖母三周年,其他也无大事,能拆挪多少让你母亲与你们查查。”

武太太心里倒是极满意春杏这回没动不动找娘家,便笑道,“老太太三周年还有些日子,先让他们拿去应急,到用时,再让他们现出就是了。与你们挪四千两吧。”

春杏赶忙谢过。

出得武太太的院子,她这才与武睿悄悄笑道,“可是全了你的面子?”

武睿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笑道,“借人钱财是给人面子?你这话是什么道理?”

春杏只是笑呵呵的,也不说破。

又过了四五日,仍不见梨花自安吉那边儿送消息,春杏有些急,一是怕那田被早早卖了,二是算日子春桃应当是已到了。

便与武睿道,“我们不若借口买田,提早去安吉吧?那大宗的田确实不好遇。”

因春杏才从安吉回来不到一个月,他才刚刚回家几天…所以,春杏初始开口时,武睿只是闷头不吐口。倒是使了一个这两年跟着办差得力小厮先到安吉与李薇说那块田他们要了,请她先垫付了定钱与卖主。

随后几天,春杏便天天说。一连又说了四五日,武睿被她缠得实在头痛,笑道,“还说吉祥不象你,这缠人的功夫定是跟你学的。”

春杏道,“心知大姐已到了安吉,就差这么点路见不着面儿,实在焦心的很。我们早去两天不成么?”

武睿只得点头,“好,好。去吧今儿与爹娘说说,明天再动身好不好?”

两人正说着,突然二门处的婆子来报信儿,“少爷,少奶奶,亲家五小姐来信儿了”

春杏登时乐了起来,连声叫着,“定是大姐到了赶快拿进来”

又转向武睿笑道,“你快去跟爹娘说,我们收拾收拾,今儿就动身。天色还不晚,能赶到下个镇子歇息呢。”

番外之春杏(三)

春杏接得信来,里面说的正是春桃一家已到的消息,忙叫丫头整理行李,将她早先打点好的礼物再一一拿出来瞧瞧,可有遗漏的。

一院子人正热热闹闹的忙碌着,见二门处的守门婆子进来,回话道,“少奶奶,青莲县汪家莲花姨奶奶派人与少奶奶送东西。

春杏一愣,咕哝道,“怎么又来了?”又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心中却叹息,这莲花怕是又有什么事儿求她。这丫头象谁?每回来求必打个送东西的名头,做个伏低做小的姿态,本来所求的也不是大事儿,她倒也不好拒绝。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不一会儿,汪府的一行人到了春杏院中,打头两个是身着青色比甲的媳妇子,后面跟着四十来岁的妇人,那两人手中各捧着两个红漆木匣子。

几人先与春杏行了礼,将东西呈上,笑道,“我们姨奶奶问姨太太安!

春杏因“姨太太”这个称呼,嘴角很是抽了一抽,却也无可奈何,摆手道,“都起来。回去与你们姨奶奶说,青莲县离此路途也不近,紧赶也要大半天的功夫,有什么好东西自己留着用罢。往我这里送什么?

其中一个媳妇子笑道,“倒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们姨奶奶的一份儿心意。

春杏嘴角又微不可见的抽动一下。本不想与她们多费口舌,又想莲花虽然生了儿子,地位有些了保障,毕竟还是个姨娘。她进汪府的第一年里,春杏也确实如当年在李家村时与许氏说的一般,去看望过她两回。当时是过去帮衬她的,现在自是不好再拆她的台。

只好忍着不耐与这两个媳妇子说了些套话。然后便问,“莲花叫你们来,是单瞧瞧我还是有旁的事儿?

还是方才巧言答话的媳妇子道,“我们姨奶奶确实有求姨太太。

春杏以为不过是些钱财小事,却听那媳妇子接着道,“我们家少爷有一位同窗,在山东陵县因酒后失言得罪当地县尊,被打下了狱。姨奶奶想请姨太太与舅老爷说说,看看能不能托些关系…

“胡闹!”春杏怒极,将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一顿,“你们回去与你们姨奶奶说,日后若再敢拿这等事儿来烦我,永远别想我再帮她一回!

汪府几人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这位姨太太一向厉害,却从未在她们面前发作过,谁知这回…

春杏仍是气愤不已,想了想,与这几人道,“你们这就回去,就说我有事找你们姨奶奶,让她明儿来我们府上!

武睿在书房处理完事情,刚回到院子门口儿,便听见春杏怒喝,赶快走进了正房,汪家几人大气不敢喘的立在下面儿。春杏犹气得胸口起伏着。

汪府的媳妇子等春杏气息消了些,才小声道,“姨太太莫气。我们姨奶奶没有许任何人能办这事儿。只不过…

“…只不过派你们先来求我,若我能办,她好去你们少爷跟前儿显显她的本事,是不是?!”春杏怒极接口道。

那媳妇子不敢再接言。

春杏摆手赶她们,“赶快回去,明儿叫她必到!

汪府几人不敢多说,灰头土脸的出了春杏的院子。

春杏气犹不息,想了会儿,与武睿道,“明儿,你去派个人到李家村与大婶儿一家说声,就说我有事儿叫他们来。明儿务必来!

武睿凝眉,“叫他们来做什么?

春杏怒道,“自是叫他们来,与他们说教的!日后谁再敢揽这等不知轻重的事儿,与他们断了亲算了!

武睿安抚道,“他们怎么也是叔父婶嫌,你训到脸上可是不妥。

春杏怒气不消,“我这般做不妥当,他们那般做就妥当?也不想想自己家有什么,她们求些小事,我不过自己麻烦些,便也算了。现在敢不知轻重的攀扯到这上面来,我哪里能容她?

一连的催武睿派人去。武睿拗不过她,第二日一早,便派了个小厮去李家村。那小厮一路紧赶慢赶,到李家村时正值半晌午,许氏现在儿女皆成家,家中有两个媳妇儿做活计,倒不用她下地了。正在家中抱着孙子逗乐。

突见武家来人,以为春杏又派人送把好东西给她,喜气连连的往院中让人。那小厮道,“不敢叨扰老奶奶。是我家少奶奶有请,让您合家跟着我这就去镇上咧!

许氏一愣,“是有啥事儿?

小厮便将武睿交待的话说了,又道,“因汪家李姨娘说的事体重大,我家少奶奶怒着咧。说这官场上的事儿,自己家尚小心翼翼,不敢给两位大人招任何麻烦,汪家姨奶奶却这般不顾轻重!让您一家都去镇上。那汪家姨奶奶说不得今天也会到!

许氏愣了一下,心里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小厮说春杏发怒,她便又觉得是大事儿。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偏坦莲花的,连忙表态,骂道,“这个死妮子恁不知轻重,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去,见了她要臭骂她一场!

说着打发大孙子去田里叫人,自己回屋去换体面的衣裳。三刻钟后,老二带着春峰春林和两个儿媳妇回来。听说是这样的事儿,老二有些着恼,进东屋嘟哝道,“帮不得便说帮不得,这是做什么?叫我们去吃她的呛?

许氏与他换拿了衣裳,扔到椅子上,带着气儿道,“还不是你把女儿送到地汪府去,现在要处处靠着大嫂家?吃呛也该你的!

说着竟自出去了,把个李家老二气得直瞪眼。

李家老二虽然有气,可也真不敢不去。总的说来,几个侄女对他虽然不似对老三一家亲近,年节礼却是一样的,大小节都不拉下,又能出钱看顾老李头与李王氏,省了他与老三家不少钱儿。断不敢惹恼她们的。

番外之春杏(四)

李家老2一大家子到临泉镇时,莲花一行已是到了。被春杏与武睿请到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里,这一间里能备下两桌儿。饭菜早已预备下,专等到他们到来。

莲花得了回去的妇人学话儿,知道惹着春杏了,此时赔着小心坐着,生怕春杏一个忍不住,当着众人的斥责她。好在春杏也知道心中再气,也不能如在自己院中与武睿说的那般,一见面便劈头盖脸的斥责,毕竟莲花也有些身份,再者年纪也这般大了。

因而此时反倒压着火与莲花叙话儿。

许氏一进得雅舍,便满脸堆笑道,“哟,春杏,随便哪里吃些便好了。这里得花多少钱儿啊?

菊香扶她坐下,笑道,“二老太太,你只管坐。这里一桌也不值一两银子,我们少奶奶还是请得起的。再者,您来了,怎好去那等小馆子胡乱打发?

菊香笑得殷勤,许氏一下子便摸不着春杏心思了,小厮去传话的时候说怒,这会格外客气隆重,莫不是想说以后不管莲花的话?

心头翻滚着坐在莲花的上首,顺手一把掌打在莲花身上,骂道,“你不好生的照看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又想干啥?

许氏力道极大,莲花吃痛,眉头使劲皱了皱,又发作不得,没好气对着身后跟她的丫头媳妇道,“你们都下去吧。

春杏也不理这母女二人,也叫菊香几个退下,又让春峰春林媳妇儿坐下。武睿则让李家老2去了和春峰春林两个去了另外一桌,也叫小厮们退下。

一时饭菜上来,春杏让了一番,才开口与许氏道,“大婶可知道我为何突然请你们来了吧?

许氏正吃欢,闻言忙放下筷子,习惯性用掌根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汤水,赔笑道,“知道,知道,还不是因莲花这死丫头。

莲花坐在一旁,瞧见她这多少年不改的粗俗举动,脸上带出一丝嫌弃的神色,忙将自己的帕子塞到她手里,埋怨,“帕子与你捎回家多少条,怎的就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