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极其郁闷,“我紧赶慢赶好容易才赶到的,就见了大姐这么两三天儿,早知道我去宜阳等着她了!”

李薇抱着她的胳膊道”四姐,别郁闷了。今儿没事了,我们去瞧瞧上次给你们说的那块儿地吧。”

云石县在安吉州府东南四十里处,与春杏说的那块田产,正好在府城与县城之间,与李薇一年半前买的那块地儿相邻。她的那块地面积也不大,约有八百,听贺永年说是京城哪个官员的祖上留下的土地,因什么事儿四处筹钱,便差家人来安吉发卖。沈卓得了消息,知道他们一直想置买一田产,便说与他们知道。贺永年正正好刚将手中的五干盐引托周镰走了关系,换成官盐,由几个承卖官盐的大商号将货接了手。那五千的盐引,除去走门路的花费以及与大商号的让利,每引还能获利三千两多点的银子,买那块田产足足有余了。

不过,将那官盐脱手之后,贺永年便再不肯去碰那东西。商人逐利是不错,但这等官卖生意与官府交往过于密切,他并不喜欢。

这点与李薇想到一处了,两人仍然安安稳稳的经营着自己家的几间铺子。

春杏一听她说到正事儿,连忙道“好,今儿便去看看。你们先付了多少定钱?”

李薇笑道,“我这里能动的银子还是上次卖盐剩下的,一共有四千两,与你准备着呢。先付了一千两的定银。”

春杏咯咯咯的笑起来,“还是梨花和我最亲。银子的事儿我本来正要与你说呢。这下省得费我的口舌了。你那银子我们也用不完,我们在家凑了近六千两,你再借我三千两,或明年这时,或后年这时还你!”

李薇笑着点头,知道春杏最近扩张铺子手头紧些。姐妹两人相携到何氏那里坐了会儿,说了原由,便各去换了衣衫,叫上贺永年与武睿两个,赶着马车,向那城郊奔去.

番外之梨花永年(番外完)

又到了地气浮生,春来草嫩如酥的季节。

李薇在这个时空度过了整整二十二个年头了。她立在自家的庄子边沿,遥望远方,绿油油的麦田之间,田间小路纤陌交错,沿着庄子的边缘,有一条绕庄小路,小路外侧,她使人插下密密实实的木槿枝条,经过几年的疯长,现下如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她的庄子与相邻的田产隔开,形成这个相对来说半私密的空间。

贺永年此时正将被李薇包成小棉球的儿子环在身前,沿着那条小道儿策马狂奔,那小鬼头不时从厚厚的披风里面伸出小手,向她示意,虽然离得太远,听不到他的欢呼声,李薇仍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前世,她可从来没有想过,二十二岁的她会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一双一岁半的女儿。

这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但是在这千年不变的麦田里,在万年不变的春意里,除了服饰的异样,她感觉不到与前世有何异。

这大概是她穿到这个时空几乎没有多少不适的原因之一吧。前世儿时最熟悉的便是脚下这块田地,这二十多年来,也自始至终没有完全离开过这块土地。

春风仍然带着微微的寒意,猎猎吹拂过衣衫发丝,拂过脸颊,有些冷,却让头脑无比清醒舒爽。此时田间干活的长工们很少,李薇缓缓走了两步,立在马车后面,很没形象的伸展了一下腰身儿,自去年秋收之后,她有近半年之久没到过郊外,没有看过这或空旷或丰收的田野了。是想念还是什么,说不清楚,总之每当面对这样的大片土地时,她心中便有没来由的激动。

也许这便是前世十几年农村的生活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骨血里流淌着对土地的热爱。

贺永年带着大儿子跑了两圈儿,顺着田间小路向她奔来,远远的,那小鬼头从披风里探出头来,向她大力挥手,大声叫道:“娘,娘,我骑马啦......”

李薇微笑着向前迎了两步,迎接这父子二人。

待他们策马到跟前儿时,下意识往麦田里退了两步,惹得那小鬼头坐在高头大马上拍着小手掌哈哈大笑,嘲笑她的胆小。

贺永年将缰绳勒紧,一个纵身跳下马来,身形甚是矫健。然后一把将笑嘎嘎的小鬼头拎下马背,嘴角含笑拍拍她的脑袋,“去,找麦穗姨姨玩!”

一直立在马车旁的麦穗赶快上前,笑道:“小少爷,来,奴婢刚将老夫人包的素包子热了热,吃两个垫垫肚子吧?”

贺辰,是贺家小包子的大名儿,李薇一直想要给家里凑个福禄寿喜吉祥如意,无奈,剩下禄与寿家,贺永年不喜,倒是武太太喜欢那个寿字,拿了去。所以贺家小包子一直这么叫着,直到三年前春兰又有了喜,生下又是个儿子,李薇这才算是这个禄字推销了出去。却没想到自己随后竟然生了个双胞胎女儿,老大叫如意,老二现在叫小团子......

这次贺永年坚决不同意她给宝贝女儿随便取这么一个名字,自己翻书求典,单名字取了几大张纸,一直没有满意的,李薇也不管他,就那么小团子小团子的叫上了,直叫到二女儿半岁的时候,贺永年才取好了名字,但是半岁的孩子,已有了些微的声音辨别能力,大家喊小团子,她会梗起脖子四处去找声音,喊她的新名字,她一概不理睬,李薇暴笑,贺永年却是郁闷至极。

贺辰今日穿着春桃过年时送给他的月白色绣花小长袍,小小的发髻上面儿戴着淡蓝色的头巾子,脚穿黑色羊皮小靴子,小大人一般背着小手儿向麦穗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看着两侧的麦田,一本正经的点评道:“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麦穗笑着接话道:“是,小少爷说的对。年前落了一场好大的雪,都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一面说,一面引他进入庄子旁边的小院子中。这个小院子是自他们接手之后才盖起来的,院子倒不大,仅两进的小院子,占地一亩半左右。麦穗一家住在前院,打理庄子,并照看宅子,李薇一家每次来都会在这里用饭,有时还会在这里住上一夜,贺辰极喜欢这个极简的小院子,对他来说,爹娘每次发话来庄子里住,便是他的节日。

在这里他结识了几个长工家的孩子,在他们的带领下,但凡农家孩子玩的,没有他不会的。虎子与赵瑜已成了大小伙子,正在埋头苦读,准备考取功名。舅甥两个暗中较劲儿,隐隐有比一比谁更早考得功名,谁考得名次好。

现下能与贺辰玩在一起的,是春杏家的小武寿,春兰家的老二,还有春柳家的老二......那几个小丫头片子中,小吉祥严然成了新的孩子王,四喜和五福转眼竟都成了大姑娘。

前几天春桃还说,竟有媒婆家去,隐隐透出提亲的话头来,让李薇大感时光易逝,孩子催人老......

贺辰听话的跟着麦穗进去,贺永年身李薇招手,“来,我带你跑两圈!”

李薇笑呵呵的上前,借力爬上马背,贺永年仍然一脚跳在脚蹬之上,单手用力,利索的翻身而上,身形有说不出的俊逸,李薇赞赏的看了看他,待他坐正身子,便大声催促道,“快跑!”

贺永年伸手将方才包着贺辰的棉披风取来,将她严严包起,李薇抗议,“天又不冷,快午时了,日头有热度呢。”

贺永年手势顿也不顿,将棉披风在颈后打了结,这才策动马儿。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李薇的心情随着这马儿跑动愈加飞扬起来,仰起头仰望高远的蔚蓝的天空,不自觉咧开嘴笑了起来。

贺永年勾头看见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也笑了,却没说话。抖动缰绳,将马儿纳驰得更快。

李薇微闭上双眼,任那略带些金黄的阳光洒在脸上,思绪随着马儿的颠簸,回到多年以前,那些久远得她几乎记不清细节的很久很久以前。

很小很小的时候,姐妹几人在李家老院的大梨树下玩闹,单纯的笑。那白得似雪的梨花瓣飘飘扬扬的打转儿落下,落在姐妹几人的头上脸上,在地上洒了一层雪似的白......

与他初见时,绚色晚霞从西侧的棠梨花叶间透过来,打在他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身得体青衫,立在花团锦簇,却处处透着清寂的小院中,嘴角抿起,向她们羞涩的笑......

村子里的炊烟;他六岁时单薄的脊背;大杏树下的长木榻子;那一大片浓密的竹林;长年流淌的溪水;一朵朵盛开在溪岸边的野花......鸡鸭牛羊的叫声,空气中特有的农家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头温暖。

那些孩童时期一起生活了七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李薇的眼角湿润起来,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幸福,能遇这样的家人,这样的爱人。人的一生之中,哪怕只得这其中一个打动人心的温暖瞬间,也值得一辈子去守护,去回报,她竟然得了那么多

幸福的泪滴从眼角沁出,被风吃得在脸颊上晕染开来,潮湿了鬓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