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心慌,因为三万两银子的借据可不是玩假的。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夫妻俩跟那些真正的商人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林老爷当初让沈鹤立借据,恐怕就是防的这一天。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二十一章 婆媳斗法(二)

二太太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当下打破僵局,和缓语调说:“你当我是气你带她出去玩啊,不是的,我是气你背着我做这些事。我带你去喝寿酒你不去,一转背就跟她亲亲热热地把臂同游,你叫我心里怎么想?我还不如一个外路来的野丫头!”

林兰馨简直要吐了,听她这口气,像在跟儿媳妇撒娇:你跟外人那么亲热,却不跟我这个婆婆亲近,我吃味嘛,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不过呢,二太太会主动求和,也是她乐于见到的,她又不是真的想跟相公分开,想离开沈府。她跟自己的夫君可是很恩爱的,只因为被二太太逼得太紧,骂得太狠,这才反守为攻,拿出杀手锏,果然把二太太的气焰压了下去。

林兰馨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你敢这么对我,不就是仗着你是嫡母,我是你的儿媳妇吗?要是我连这个身份都不在乎了,你还有什么能拿捏我的?

其实今儿就算真的闹翻了,她也不怕,了不起带着沈潜一起搬到外面去。她又不是没钱,在外面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逍遥,还以为她稀罕住在府里呢,人多嘴杂,连说句话都有人打小报告。

像上次跟俞宛秋好玩抽的那只姻缘签,听说今天老太君都亲自过问了。这沈家的人也不嫌丢脸,说起来是侯爵府邸,一个个都是什么诰命夫人,居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欺负一个小女孩!她去庙里烧个香怎么了?抽个签又怎么了?居然被这些人像审贼一样审来审去,甚至还把她押来当从犯,另辟静室单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越是往深里想,林兰馨越是对眼前的人打心底里轻视起来。她平素就看不惯二太太在老太君面前的阿谀相,有时甚至撒娇撒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孙媳妇们都做不出来的举止,她也好意思当众表演,以为自己是老莱子彩衣娱亲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主要还是因为沈鹤是被免职的,而且永远失去了为官做宦的机会,巴结好老太君,抱牢沈府这颗大树,是二太太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一心想把沈涵净嫁给安南王世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若能攀上安南王府,沈鹤夫妻俩就真正高枕无忧了,安南王府拔一根毛,都够他们吃香喝辣一辈子。

可惜,他们空有贪心,却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大老爷的嫡女,好歹是侯爵千金,还勉强配得上王府世子。可沈鹤有什么?撇开沈家的光环,这一家人啥都不是,凭什么高攀世袭王爷。

这些日子,林兰馨冷眼旁观二太太母女出丑,想不到老太太也犯糊涂,跟着瞎起哄,居然在宴席上当众盘问俞宛秋抽到的签文。仗势欺人也不是这种搞法,人家连抽签的自由都没有了吗?难道连她抽根签都要经过沈家批准不成?

回东路宅院时,因为已经起更,林兰馨没从后门绕,而是直接穿过前面的垂花门。望着不远处大门口那高高耸立的门楼,她报以轻蔑的一哂:什么侯府,吃穿用度还不如她家,都不知道那些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回忆起和俞宛秋同游的情景,她敢肯定那女孩手里也是有钱的,根本不需要靠沈府赏饭吃。现在人家只是年纪小了点,等再大些,沈府想留还留不住呢。

再想起临走时二太太说的话:“四月初八是浴佛节,街上热闹得很,你不如再带她到街上玩一天吧,上次你们只是路过,都没时间好好看街景。”

那一瞬间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明明为了这事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的,怎么一下子又急转直下,亲自交代她带俞宛秋出去玩?而且还指定日期为四月初八。

她回过头问跟在后面的奶母周氏:“妈妈,你知道四月初八府里有什么事吗?”

周妈妈回道:“没听说啊,只知道那天是浴佛节,府里各房都要煮豆子拿去门口施舍,但就为了这,没必要打发俞姑娘出门吧。”

林兰馨轻笑:“你也知道是为了打发她出门啊。”

周妈妈的声音更低了:“不然呢,她哪有那样的好心。”

林兰馨不言语了,周妈妈又道:“要知道这个也不难,赶明儿我就给姑奶奶打听去。”看四下里没人,忍不住提点自家姑娘几句:“那娇杏近来越发不像样子了,上次你跟俞姑娘去东岳庙时就不该带着她的,要不,索性打发她回林家去?老爷要是知道她在沈府干的这些事,看不揭了她的皮!真是不知死活,连卖身契都还在姑奶奶手里,就敢吃里扒外。”

林兰馨在灯影里微微笑道:“二太太说她最恨吃里扒外的,我也一样!你当我不知道娇杏在姑爷面前玩的那些花样?我一直按兵不动,其实是想看看你家姑爷的态度,我知道他已经把娇杏弄上手了,这没什么,关键是弄上手之后对她和对我的态度,要是个分不清嫡庶,一宠妾就灭妻的薄情汉子,我就真的要回那三万两银子,然后带上银子满世界逍遥去。”

“姑奶奶”,周妈妈担心地喊了一声。

林兰馨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任意妄为的,毕竟嫁人不是过家家,我只说‘如果’,至少现在,他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今天回去我就把这事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夫妻俩达成一个协议,以后在人前也好统一口径,免得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周妈妈便问:“那姑奶奶要怎么做呢?”

“不怎么做”,林兰馨站在陶然居的入口处,望着从自己卧室里透出的烛光,脸上慢慢泛起了一丝带着凉意的笑容:“娇杏我是不会赶走的,我甚至会让姑爷偶尔宠幸她一次两次。只不过,她想生个一男半女然后爬上姨奶奶的位置,这辈子都别指望!你说我不该带她出去,其实我是故意的,我甚至故意在她面前发二太太的牢骚,就是想看她到底能背叛我到什么程度。她从几岁起就跟了我,我本来打算过一两年就为她置办嫁妆,再让我爹在他手下的各级管事中挑一个又可靠又有本事的,好好地把她嫁过去。这样她一辈子都在我们林家的庇护下,没人敢欺负她,谁知道,我怕别人欺负她,她却要欺负我…”

门楣的阴影里,林兰馨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轻轻吸了吸鼻子说:“这样也好,我也就没什么好不忍心的了,我要让她一辈子看着姨奶奶的位置够不着,就像在狗鼻子上栓根肉骨头一样!”

“姑奶奶…”

林兰馨打断她的话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觉得我不该纵容娇杏继续跟姑爷不清不楚,对不对?你不懂,弄走这个,二太太又会想办法塞进另一个,二少爷那边的何氏,不就是她塞进去的?现在都怀孕五个多月了,二少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就是给这个有婆婆撑腰的宠妾给气的。我留着娇杏,偶尔让她得点甜头,以她那好大喜功的性子,还能不一五一十地告诉二太太?且让她们偷着乐去吧,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周妈妈几乎要对自家姑娘刮目相看了,一直以来她都以天真可爱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想不到这么有见地、有手腕,连素以精明著称的二太太都不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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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潜是沈鹤的次子,但大伯沈鹏还有一个儿子沈湛,所以在沈家水字辈的少爷中,沈潜排行老三,故称三少爷,林兰馨称三少奶奶。

沈家嫡系,也就是老威远侯沈迭这一房,水字辈的孙子共有六个:老大沈湛,老二沈渊,老三沈潜,然后是沈涌,沈波,沈涛,后三个是四老爷沈鹄的儿子,目前跟父亲住在潞州的知府任所,暂时不会在沈府露面。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二十二章 主仆合计

从薛凝碧房里告辞出来,俞宛秋还在路上就忍不住问茗香:“怎么去了那么久呢?”

知墨提着一盏小巧的莲花灯笼在前面照路,茗香扶着俞宛秋的手臂说:“吴大娘来了,一见到我就拉着说话,那亲热劲,姑娘是没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平时关系有多好,其实她以前见到我根本都不搭理的。”

俞宛秋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是小辈,她是长辈,又是二太太的陪房,吴大管家的娘子,你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还指望她搭理你?”

茗香急忙澄清:“不是的,我知道她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奶奶,每次老远看见就点头哈腰地凑上去请安了。”

知墨被她逗乐了,打趣道:“你是怎么点头哈腰的?口说无凭,现在就做给姑娘看看,我们才相信你果然知道怎么巴结。”

茗香瞪了她一眼:“一边去,人家跟姑娘说正经事,你就会在旁边歪缠。”

俞宛秋轻轻扯了扯唇角,这会儿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开玩笑,因为“有头有脸”的吴大奶奶会突然光临她的寒舍,绝不是串门那么简单。再结合今天在黄花鱼宴上遭遇的一切,她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吴大娘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知墨回道:“也没具体问什么,就是随便拉呱,她一直坐着不走,我们只好陪着她聊。”

茗香口快,抢着说:“怎么没问?绕来绕去的,还不就是想打听我们在东岳庙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

“哎呀”,知墨突然脚下一崴,灯笼上的珠串顿时叮咚作响,茗香急忙上去拉了她一把,嘴里数落着:“你走路小心点,看把灯笼砸了,这可是琉璃的。”

俞宛秋心里明镜似的透亮,知墨哪里是走路不小心,她这是在想法子拦着茗香不让往下说呢。

几个人走回山水园,兰姨老远就迎上来,一把拉住俞宛秋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素琴去接你了。这园子白天还好,晚上空旷得很,府里的下人又良莠不齐,万一潜进来一个心怀不轨的,可怎么得了。”

“没事的,我又不是一个人。”俞宛秋发现兰姨的手心湿冷粘腻,心里有些愧疚,她和薛凝碧相处投机,就多坐了一会儿。要不是茗香去得太迟,她担心山水园里出了什么事,兴许现在还在薛凝碧屋里。

她们进去后,兰姨立刻关闭园门,从里到外层层下闩,直到连窗户都关上了,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在俞宛秋身边坐了下来。

俞宛秋笑着提醒:“妈妈,现在是夏天了,你还把窗户关那么严,想把我们闷死啊。”

兰姨不以为然地说:“闷死总比被人害死强。”

俞宛秋一惊,这话从何说起?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是不是听到什么了,还是园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姑娘你别怕”,兰姨意识到自己的过度紧张可能吓到姑娘了,忙伸手抚住她的肩膀,见姑娘还在疑惑地看着她,忙催着素琴说:“快侍候姑娘洗沐去吧,再不洗水就冷了。”

等俞宛秋在卧室里换好睡袍,准备到前面的起坐间看看书,兰姨却走进来说:“姑娘,我有些话要跟你讲。”

“嗯”,俞宛秋乖巧地在炕上坐了下来。

兰姨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天去东岳庙,你是不是遇到了安南王世子?”

“没有”,俞宛秋本能地否认,即使是兰姨,她也不想让她知道。怕她担心是一方面,另外她也觉得,只有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才能真正保住秘密。

兰姨忿忿地说:“既然根本都没打过照面,老太君今天为什么要当众质问你?二太太还派她的陪房过来探消息,真是吃饱了撑的。”

“我怎么知道!她们要疑神疑鬼,我也没办法。”俞宛秋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

兰姨叹息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救了老太君的命,以后她会真心对你好,现在看来,这府里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只会过河拆桥。二老爷受了自己亲妹妹的临终托孤,又收了那么多银钱地契,一年到头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二太太还把你当成眼中钉,所以我怀疑…”

“怀疑什么?”

兰姨推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会,确定四周没人后,才小声说:“我怀疑那些钱都被二老爷夫妻昧下了,怕你有一天会揭穿他们,所以容不下你,总想把你赶出去。”

俞宛秋无奈地说:“昧不昧,都已经死无对证,我那时候年纪又小,并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财产,就算你亲眼看见了,又如何?他们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我们忘恩负义,故意捏造事实,好向沈府敲一笔。”

兰姨忙表示:“这点请姑娘放心,我还没老糊涂,知道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当事人不承认,旁人也没办法,我说我看见了,谁能证明呢?”

俞宛秋点着头道:“就是啊,所以这事你千万别再提起,就当没看见过。”

“嗯,我省得的。”

今天在宴席上受到老太君无礼盘问时,俞宛秋也曾有过带上银票地契轻装离开沈府的念头,这时候看着从南边带来的几只黑漆描金箱子,突然觉得不舍起来。沈府已经从早逝的女儿女婿手中得到了太多的好处,这些拿不走的器皿摆饰凭什么要留给他们?不如早点处理了,换成银钱细软,要走的时候也好带走。

于是她把最近遇到的一切细细分析给兰姨听,让兰姨相信,沈府已经对她相当忌惮,这些情绪总有一天会堆积到积点,一旦崩裂,如二太太之流的泼辣货,说不定真会赶她走,而老太君也决不会拦着媳妇帮着她。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还不如早做准备,把一些不用的器皿首饰或变卖,或寄在典当行,山水园里,只留下平日生活所需就够了。

上次兰姨会坚决反对,主要是冲着老太君的态度去的。她认为自家姑娘那样救过老太君后,老太君会成为姑娘在府里最大的靠山。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老太君心里或许是有一点感激,请客吃饭的时候不介意让她家姑娘占一席,但如果姑娘的存在会妨碍到沈府的利益,她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

所以这次,她也没什么异议,只是又有了新的担心:“这变卖也好,典当也好,都要托个稳妥的人才行,不然,小心被人骗了。”

俞宛秋摇着头笑道:“你看哪里有稳妥的人?太太把家财托给自己的亲哥哥,结果又如何呢?求人不如求己,这事,还得我自己去打点。”

“可是你天天关在府里…”

“别担心,其实外面到处都是女人,就是这沈府喜欢把女人关禁闭。上次去东岳庙的路上,我还下车去点心铺里买过东西呢,里面站柜台的也是老板娘。”

“听素琴她们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啦,抽个时间我自己亲自去典当行跑一趟。”

“我陪你去。”

“好。”

半天没再听到姑娘的声音,兰姨探头朝炕桌那边一看,嘴角漾起了疼惜的笑意。可怜的姑娘,今年才十三岁,白天上一整天课,晚上又被老太君审了一顿,怎么能不累?心累,身也累。

她轻轻抖开薄薄的丝绒毯子给姑娘盖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陶然居的东厢,林兰馨的卧室里,一番激情后,林兰馨趴在相公汗津津的胸前问:“四月初八那天,家里有什么事吗?”

沈潜的第一反应也是浴佛节,到时府里的各个侧门都会打开,在门口摆上舍缘豆,让路人随便取用。至于府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安排,他想了一会才道:“前天好像听爹提起过,后园的玫瑰今年开得特别好,想请安南太妃婆媳俩过来赏花,喝玫瑰茶,吃玫瑰饼,在府里盘桓一天。”

林兰馨冷笑起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有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倒想看看,万一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又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呢。”

“兰馨”,沈潜揽住心爱的小妻子,有些抱愧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但我现在才是个童生,实在没办法带着你和娘出去单过。你以为我不想离开这里吗?从小我就看着娘受尽了她的欺侮,现在又轮到你!你放心,总有一天我要像四叔那样,谋个外放官,然后带着你和娘远远地离开,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林兰馨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家相公最能干了。”

“最能干啊”,沈潜邪邪一笑,猛地翻身压住她说:“小生宁负苍天,决不负娘子夸赞。”

林兰馨没有拒绝,从相公的肩头望过去,是贴着喜鹊登枝的窗子,她刻意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今晚是娇杏值夜,就让她听个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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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二十三章 舍豆求缘

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据传佛祖出生之际,天上九龙吐出香水为其沐浴。所以这一天又叫浴佛节,善男信女们涌进庙里,以香水浴佛像,然后举行斋会,放生,祈福,求子。

除此之外,民间还有一项重要活动,便是向人赠送“舍缘豆”。

本朝士人的笔记中是这样记载的:“四月初八,都人之好善者取青黄豆数升,宣佛号而拈之,拈毕煮熟,散之市人,谓之舍缘豆,预结来世缘也。”

问题就出在“来世缘”三个字上。就为了这,每年的四月初七,俞宛秋都要被兰姨押着数一晚上豆子,数一颗豆子还要念一声佛号,真是苦不堪言。

她知道兰姨是一番好意,作为俞宛秋的她,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父系亲眷不可靠,母系亲眷不往来,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孤寡命。所以兰姨每年这一天都拉着她虔诚地数豆子,再殷勤地拜托府里的男仆拿到门口去发放。

今年,她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上街去结缘。所以数豆子数得更带劲了。

俞宛秋没奈何,陪着她们数到二更天,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只好把装豆子的簸箕端到杂物间锁上,以主子的身份命令道:“都给我回去睡!明天还要跟三少奶奶一起上街呢,一个个都熬成乌鸡眼,能看吗?”

这样才把几个数豆子数到疯狂的家伙遣回了房里。可约摸五更,她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侧耳一听,是她们几个在院子里临时垒成的土灶上煮五香豆子。

刚煮好豆子,林兰馨的丫头就来催了,说三少奶奶已经等在二门上。俞宛秋匆匆沐浴净身,连斋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带着几个丫头出发了,照例是兰姨看家。俞宛秋其实很想带她出去逛逛,顺便给她买点东西,可她心里惦着箱子里的宝贝,唯恐有什么闪失,本来说好陪姑娘去典当行的,也临时变卦了。

虽然时辰尚早,很多人家的豆子已经摆出来了,要抢着结缘啊。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来回讨豆子吃,这摊儿吃一勺,那摊儿尝一把,转上几条街,肚子就饱了,正好省下了一顿早饭。

眼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林兰馨的奶母周妈妈说:“把豆子端下去吧,这个地方人多,舍起来快。”

素琴几个到底很少上街,望着满街熙来攘往的人群有点怯意,红着脸问:“放在哪里好呢?”

俞宛秋一眼扫过去,刚好看见了一家典当行,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就放那里吧。”

她正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找一家典当行进去问情况呢,虽然三少奶奶林兰馨对她确实不错,但她毕竟是沈家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林兰馨便指着对街不远处的绸缎铺子说:“那是我姨妈家的店面,我进去看看衣料,等她们舍完豆子,我们再一起去多宝斋吃玫瑰饼,完了去百花楼喝玫瑰酿,你看好不好?”

“百花楼?”

“别想歪了”,林兰馨横了她一眼:“此花非彼花,而是专供各种花酒的酒楼”,见俞宛秋愈发笑得暧mei,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俞宛秋笑不可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此花酒非彼花酒。”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过路的青衫文士听见了,居然脸儿一红,低着头向前猛走,从后面只看得见凉帽上的翅翼不停地颤动。俞宛秋差点爆笑出声,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拘谨守礼的古代也挺有意思的,起码造就了一批羞涩可爱的男人。

刚在典当行门口摆好凳子和簸箕,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穿着蓝灰色直裰的大伯,翘着两撇山羊胡子喊:“你们怎么放在这儿啊,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俞宛秋马上舀起一勺五香豆子,笑眯眯地说:“正要找您谈一笔生意呢,先吃点豆子,结个善缘。”

大伯只好伸手接住,嘴里还应景地说了两声:“结善缘,结善缘。”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问:“姑娘有东西要典当?”

“进去再说。”

俞宛秋相信,即便对面的林兰馨看见了她的行为,也只会以为她在和典当行的人交涉,然后丫头在门外舍豆子,主子进去歇一会儿。

进到里间,又迎出来一个穿着天青色绸袍的大叔,起先的直裰大伯便为俞宛秋介绍:“这是我们刘掌柜,姑娘有什么事就跟他说吧。”

因为时间比较紧,俞宛秋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我把几只箱子寄在你们这儿,你们能不能保证,等我来取时,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是完好无损的?”

“当然!姑娘送进来的时候要开箱验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登记造册,以后再一样样比对,若有欠缺或破损,本店双倍赔偿!”刘掌柜只差拍胸脯保证了,关系到本店的声誉问题,是绝不能有一丁点含糊的。

可俞宛秋就是怕别人打开呀,她箱子里的衣料玩器,可都是很值钱的,有的甚至是市面上少见的稀罕之物。不打开还好,一旦打开,保不准有人起觊觎之心,等她再来取时,即使一件件验看,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品那个的赝品。古代的仿制技术也是很高的,她可别把几箱子宝贝典当成几箱子西贝货了。

所以她只好临时想了个托词:“箱子里很多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实在不方便给人看,也不方便登记造册。”

“姑娘的意思是…”

“我只要来取的时候,你们能保证箱子没被人动过就行了。”

“这简单”,刘掌柜说:“在箱子上贴封条,封口处盖上姑娘的印章,只要印章没动,箱子就没人动。”

“那就这么办吧”,俞宛秋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们这里可以存多久?”

“姑娘想存多久就存多久。”

“嗯,具体多久我也说不好,也许下个月就会来取,也许要到两年之后”。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算能把箱子寄放在典当行,到她真离开沈府的那一天,她也没办法带着八只沉得要死的大木箱子离开京城啊。雇车容易,可是这么大的目标,只怕还没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古代的剪径贼据说挺多的,而且还能高来高去,真遇上了,她们几个女人唯有拱手奉送的份,只祈祷他们劫了财就算了,别劫色。

低头发了一会愁,她试着问:“贵宝号在南府有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