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见姑娘好好地出去散步,回来却一脸怒气,诧异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还是听到什么话了?”

“都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烦闷。”

“又想起什么了?跟妈妈说说,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不至于啦”,她努力对自己的乳母露出笑容,然后垂下头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我怕说了你们会害怕,才想瞒着。是我刚刚好像看见草丛里有条蛇,给吓到了。”

“啊,又有蛇?”端着茶盘走过来的茗香发出一声惊呼。

知墨一面整理书架一面说:“这个时节,有蛇也不稀奇。园子又大,住的人又少,树丛茅草也多,容易招来这些东西。”

兰姨便叮嘱:“那你以后出去散步要小心点,别往草密的地方走。”

俞宛秋趁机表明:“哪里还敢散步啊,我最怕这玩意了,还是等没蛇了再说吧。”

纹绣放下手里的针黹道:“三月三,蛇出山;九月九,蛇进土。现在才五月,离九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俞宛秋叹道:“几个月就几个月吧,总比被蛇咬了好。”

心里却在想:其实不用等几个月的,那一家人好像三月中旬就来京了,算一算日子,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该回南府去了吧。到时候,她就可以继续散步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章 尚宫刁难

每次看到教礼仪的徐尚宫,俞宛秋都会想到一个人物:容嬷嬷。

倒不是说徐尚宫长得像容嬷嬷,事实上她很秀气的,完全没有容嬷嬷那一脸横肉。以她年将六旬的高龄,依然能给人秀气的感觉,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有几分姿色,有几分才气,在宫里混了半辈子,却没混成宫妃,一直干着服务员的工作。终身未婚,无儿无女,老了从尚宫位上退下来,在京城某个小巷买了所小宅子安身。

如果何小慧不穿越,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经历了,虽然她们的工作性质不同。

俞宛秋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徐尚宫是不是爱上了先帝,就像前世的她爱上了自己的老板一样?即使得不到他的宠爱,也不愿在芳华正盛时出宫嫁人,而是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直到他去世,才离开有他的地方,在人世间度过最后的岁月。

徐尚宫的礼仪课可不只教形体动作那么简单,她也有文字部分的讲授,甚至有自编教材。这说明她不是临时上阵,而是把教闺秀礼仪当成了退休后的另一份职业。

后来打听到的情况也证实了这一想法,还是沈涵净告诉她的,说徐尚宫同时在她的舅舅和姨父家教导礼仪。

俞宛秋记得自己当时还说了一句很小家子气的话:“既然都是请的同一个嬷嬷,大家又是亲眷,为什么不索性合在一起呢。”她的意思,这样不是可以省下另外两笔授课费了。

沈涵净瞥了她一眼,努力地不把鄙夷摆在脸上,淡淡地说:“真正讲究的人家,一个姑娘就请一个教引嬷嬷,像我们这样一大堆人才请一个,已经够寒碜了!没办法,谁教家里人多呢。”

这口气,竟有点感叹时艰的意思了,但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是因为她嫌上课的人多了吗?她最好搞清楚,俞宛秋可没沾沈家的光,嫡母沈鹃送她来时给了沈家多少钱,沈家的人可以装呆不认,但别指望她真呆,会因为沈涵净的话而不安。

“都进来吧。”那边徐尚宫拍起了巴掌。

到底是京城有名的教引嬷嬷,徐尚宫上课时很注意劳逸结合、松池有度,她一般上一堂课讲理论,下一堂课就实践,当然,在讲的过程中也会同时进行动作示范。

今天给她们讲的是五礼之一“宾礼”中的“九拜”。其实九拜中的八拜,如稽首、顿首、褒拜、奇拜之类,都是男人之礼,唯有“肃拜”才是属于女子的礼仪。

《礼记·少仪》中说:“妇人吉事,虽有君赐,肃拜”,说妇女参加吉庆活动,即使接受国君赏赐,也只需要行肃拜礼就行了。

所以其他八拜徐尚宫只略略带过,着重给她们讲“肃拜”。至于肃拜的姿势,自编教材中有很详细地描述,“跪而微俯其首,下其手。则首虽俯,不至于手。手虽下,不至于地。”

俞宛秋不承认自己古文基础差,可这段话她楞是没看明白,正头晕晕目茫茫不知所云,徐尚书却叫到了她的名字:“俞宛秋,你上来,把肃拜给她们做一遍。”

“可是…”,她根本没弄懂啊,而且老师都没示范标准动作,怎么先叫她示范上了?

但既然被点到,死也要上去的,于是硬着头皮,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一遍:跪下,俯首,手合在一起放在脑袋和地面之间。这该是“下其手”而又“不至于地”了吧。

“不对,身体没跪正,肩膀是斜的,脑袋是歪的,还有你的手,你是怎么放的?”徐尚宫伸出戒尺不客气打在俞宛秋手上,冷笑一声道:“知道的说我在教礼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教你们捉鱼呢。”

教室里轰然笑开了,其中沈涵净的笑声最大。最近二人的关系虽有破冰迹象,但能看到俞宛秋当堂出丑,沈涵净还是很乐意的。

知墨和茗香脸都气红了,茗香甚至狠狠剜了沈涵净一眼,俞宛秋忙用眼神制止。这丫头最近嫌家里无聊,缠着要跟知墨一起当她的“书童”,她也觉得让身边的丫头多学点东西是好事,于是把她也带上了。沈涵净嚷嚷“人多了”,估计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吧,嫌她带两个侍墨丫头,比正宗的侯府小姐还排场。

就为了“肃礼”动作,俞宛秋让徐尚宫足足折腾了半堂课,到最后开恩让她归位时,她腿都软了,膝盖处更是火辣辣的。

终于熬到散学,知墨和茗香一左一右扶住她问:“姑娘,腿痛不痛,能不能走啊。”

俞宛秋朝她们一笑:“没你们说的那么娇贵啦,当时有点累而已,现在早没事了。”

看着徐尚宫的身影消失,同窗们也纷纷走出了门,茗香忿忿地说:“我看徐尚书分明是有意的,她就是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故意整人。”

俞宛秋笑着提醒:“是尚宫,不是尚书。”

茗香鼓着眼睛望着姑娘的脸上的笑容:“姑娘,你都不生气,她这样整你?”

俞宛秋摇了摇头:“她对我的态度是很严厉,比其他任何学生都严厉。我起初也是像你这样想的,以为她看我不顺眼,后来却慢慢悟出了另一层涵义。”

知墨问:“什么涵义?”

“不是有句话,叫‘玉不琢,不成器’吗?有些师傅对最看重的弟子才最严厉,不然,你求她管,她还懒得理你呢。”

“可是”,茗香有些不解:“徐尚宫就一从宫里出来的女官,难道她想培养姑娘做她的接班人,也把姑娘送进宫当女官不成?”

知墨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乐呵呵地说:“咱们姑娘要进去也是当娘娘啊,当什么女官,那不是暴殄天物吗?除非皇帝老子眼睛瞎了。”

俞宛秋横了她一眼,沉声低斥:“怎么你如今也口无遮拦起来?要是外面走廊里有人,把这话传出去,一来犯了大不敬的罪;再来,万一以讹传讹,变成了我想进宫当娘娘,岂不又是一桩笑料?”

知墨羞愧地低下头:“姑娘,我错了,一时忘形,就说溜了嘴。”

茗香一向是行动派,已经冲到外面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说:“外面没人,姑娘别担心。”

俞宛秋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知墨无意中说的那句玩笑话。她可没忘记古代有选秀制度,徐尚宫可千万别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把她培养好了送进宫选秀去,这种高级老鸨的勾当,据说很来财的,若是送上去的人讨得了上头主子的欢心,重赏下来,她的养老金就有着落了,不用再辛苦奔波,一把年纪了还到处给人教礼仪。

不是俞宛秋爱多想,而是五年一次的选秀好像快到了,府里的下人们也有提到过。据说民间又要掀起一波嫁娶热潮了,利欲熏心者毕竟只是少数,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想把女儿送进宫里,那世上最阴暗残酷的所在。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一章 宾主难契

回到山水园,还没进月亮门,素琴就迎出来悄声告诉姑娘:“二少奶奶又来了。姑娘您看,是进去呢,还是先去别处转转,我们就说姑娘去哪里串门子了?”

俞宛秋摇着头笑了笑说:“算了,躲不是办法,弄到有家不能回,说明这事非解决不可了。”

素琴担心地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俞宛秋拉住她的手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就不会得罪这位奶奶。”

在厅里喝茶的文佩柔见到俞宛秋,立刻站了起来,神色复杂,笑中带怨地说:“答应了去我那儿的,害我眼都望穿了也没盼到姑娘的芳驾。山不就我,我只好来就山了。”

“姨姨,你怎么不去看峻儿啊?”一团小小的身影朝她直扑过来,俞宛秋只得蹲下去抱住,哄了好一会儿,才向素琴打了个眼色。素琴会意地走过来说:“小少爷,我们去外面看燕子回来了没有,好不好?”

“那叫燕子归巢。”峻儿不满素琴的用词,小学究似地纠正道。

“是是是,还是小少爷懂得多。”

一行人嚷嚷着去了外面,俞宛秋则把文佩柔带进了自己的卧室,连兰姨都没让跟着。

文佩柔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更有一丝慌乱,俞宛秋看了只有暗叹。要说起来,文佩柔也是个可怜人,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替自家相公拉皮条呢?

可她实在讨厌这种被人当棋子的感觉,连带对文佩柔的同情也大打折扣。

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俞宛秋便开口道:“二少奶奶看得起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邀,原不应推辞的。可我到底是姑娘家,该以贞静为主,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妙,这府里有些人的嘴很不饶人的,二少奶奶想必也深有体会吧。”

文佩柔脸色一变,抓住她的手臂问:“是不是有人在姑娘耳边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俞宛秋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给两人的薄荷茶里分别加上了一小勺蜂蜜,轻轻扯了扯唇角说:“真等到有人说什么了,不就迟了?”

文佩柔不知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鸡爪一样嶙峋的手指神经质地揉捏着自己的手帕说:“姑娘别瞒我了,姑娘去我那儿的当天,那姓何的贱人就找到三少奶奶嘀咕了许久,然后三少奶奶就匆匆过这边来了,是不是三少奶奶跟姑娘说了什么?”

俞宛秋简直无语了,这是审案还是咋的?沈府的人,怎么从老到少,个个都觉得自己有主宰别人生活的权力。文佩柔理直气壮地说出她打听到的这些小道消息,并以此为据质问自己,难道只因为她俞宛秋无依无靠寄居在此,就沦为了沈家人的附庸,连自己的秘密都不配拥有吗?

此时,唯有“好笑”二字才可以形容她内心的感受。

但无论如何,不能把林兰馨扯进去,林兰馨会来示警,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善意,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闹得人家妯娌不和,对不起林兰馨不说,首先二太太就不会放过自己。那两个可都是她的媳妇,搞不好她会以为是俞宛秋故意从中挑拨,好让她的人窝里斗。

故而,她装着十分疑惑地问:“奶奶的话我竟听不明白,我去奶奶那里做客,跟何姨娘有什么关系?又跟三少奶奶有什么关系?那天我们并没有说三少奶奶什么吧。”

文佩柔马上表示:“当然没有。”

“那何姨娘找三少奶奶嘀咕什么呢?”

文佩柔语塞了,有些暗示性很强的话,如果对方立意装傻,她也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她还是不肯放开这个话题,继续表白道:“我就是怕姑娘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我有什么坏心眼,存心陷害姑娘。我可以对着老天爷发誓,我要是这样的人,就叫我不得好死!”

俞宛秋只能劝着:“奶奶这又是何苦?越是身子不好,越不能动不动就起咒。”

文佩柔长叹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熬一年是一年,想看到峻儿长大是不可能了。但只要我还在的一天,就决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姑娘如果不放心,去我那儿时尽可以带着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只想让姑娘偶尔去一次两次,让那人把心收回来,别左一个右一个放到屋里,甚至另谋亲事。”

俞宛秋大惊:“这是从何说起?”原配还好好的就另谋亲事?看来沈渊的放恣无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文佩柔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眼眶泛红,低声抽噎着说:“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姑娘且先听着,日后自会见分晓的。峻儿每次过来,回去后都对姨姨念念不忘,小孩子最是做不得假的,谁真对他好,谁假模假式,他心里清楚得很。”絮絮叨叨,越往下说越露骨,听得俞宛秋都不知如何搭腔了。

好在茗香机灵,很快就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然后在客厅里嚷着:“今儿的菜可真不错,八宝鸡丝烩,香辣粉蒸肉,还有红油凉拌皮蛋,再加一碟翠生生的清炒笋尖,姑娘,你和二少奶奶快出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文佩柔只得站起来说:“我和峻儿还是回去吃吧。那孩子吃东西挑得很,不是他喜欢吃的沾都不沾,我走之前已经跟厨房点了菜,这会儿也该好了。”

俞宛秋忍不住腹诽:难怪峻儿五岁长得像三岁的,本来就是早产儿,你还这样惯,挑食的小孩少有长得好的。

好不容易把那对母子打发出门,兰姨回头就问:“姑娘都跟她把话说清楚啦?”

俞宛秋坐在餐桌前扶着头说:“没有,她一直自说自话,油盐不进,真伤脑筋!”

把文佩柔的说辞简短地复述了一遍,几个丫头都被气到了,一起骂道:“她把姑娘当什么了,由得她搓弄不成。”

只有兰姨显得镇定一点,把筷子塞到姑娘手上说:“你快吃饭吧,没什么的,哪怕她说得天花乱坠,你只不去她那里,她又能拿你如何?”

俞宛秋虚握着筷子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她到这里来多了,照样能给人一种错觉。”

知墨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别人会以为你跟她很要好?”

“不只如此,没见她每次都带儿子来吗?别人会以为,我很疼她儿子,她儿子也依恋我。她只要把这话散播出去,再结合她的病情,自会让人发生许多联想,这府里的人从来不缺乏想象力的。”

“天那,这女人真阴险。”茗香掩住嘴惊呼。

对于文佩柔这样的女人,俞宛秋都不知该骂还是该赞。别人说她阴险,可她根本不认为自己阴险,她都是为别人好,她为俞宛秋好,为她相公好,为她儿子好。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唯独没考虑自己,她带病奔波,苦心孤诣;她忍辱负重,忍泪成全,她是最伟大的母亲,最贤良的妻子。即使将来某天死了,她临死前的种种安排也会成为经久不衰的话题。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二章 隔墙花影

说了不再散步的,可经文氏一番搅扰,未免心浮气躁起来。拿着书看不进,拿着笔没心写,在起坐间里待了一会,又跑到院子里转了几圈。院子那么小,人又那么多,主子不安,下人也都跟着不安,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俞宛秋越发烦躁,终于还是伸手拉开了院门。

兰姨追出来说:“姑娘,天都黑了,还是别出去吧。”

俞宛秋头也不回地答:“不妨事,我就在附近转转,很快就回来的。”

兰姨见拦不住,便试着提议:“要不我陪姑娘走走?”姑娘平日是不要人陪的,可园里又发现了蛇,她实在是不放心。

没想到俞宛秋立刻点头应允:“也行,你就陪我去一趟薛师傅那里吧。”

虽然府里说起来有好几百口人,可真要找个人说说烦心事,她还只想得起薛凝碧来。

兰姨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说:“好,你等下,我去提个灯笼,再带上纹绣。你跟薛师傅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在绣房等着,兴许还可以跟绣娘们学点新花样。”

当兰姨和纹绣有说有笑地提着灯笼走出月亮门时,眼前却空空如也,两人不禁怔住:姑娘哪儿去了?

“姑娘,姑娘”,兰姨先喊了两声,没人应。

纹绣又接着喊了两声,还是没回音。

两人开始慌了,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着后,兰姨便猜测:“是不是姑娘等不及了,一个人先去了薛师傅那里?”

纹绣已经走到她前面:“那我们也快去吧。”

而此时,渐渐迷蒙的夜色里,一颗乌桕树的背后,俞宛秋正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摁在树上,嘴巴也被捂着,直到寻找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你有毛病啊,劫我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我前辈子到底跟你结了什么仇!”嘴上和身上的钳制刚一松开,俞宛秋就朝打劫犯吼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凡事都别太过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因为光线太暗,即使隔得很近,也只能勉强辨识到对面之人的面部轮廓,但俞宛秋还是看得见,那人在她的怒斥声中居然笑了!

是不是深居高位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变态?被人吼着骂着不气,她昨儿明明以礼相待,反遭讥讽挑衅。

赵佑熙此刻心情出奇的好,因为她又恢复真性情了,不再冷着一张小脸跟他跩些文绉绉酸溜溜的话。

他压低嗓音道:“谁劫持你了,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而已。”

好吧,这一点她可以理解,堂堂的世子,放着大门不走,偏要从后园翻墙进来,说出去是有点不大好听。

确定了他没什么恶意后,她也不慌了,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衣衫问:“你不是劫持,那就是有什么事找我了?”

他迟疑了一会才说:“我叫人调查过了,沈府这段时间确实没丢东西。”

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跟对方一贯的恶霸行径比起来,这还算好的了,于是说了句:“谢谢”,又轻轻一叹道:“这下我总可以洗脱贼名了吧?”

“嗯,”如果光线不是那么暗的话,俞宛秋一定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懊恼之色。他本是来道歉的,他想告诉她,他从没真把她当贼,会故意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捉弄她、恐吓她。

可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味了呢?好像他是来高调宣布查案结果,给嫌疑犯恢复名誉的“世子没别的事了吧?”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而来,俞宛秋也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想快点脱身,兰姨她们在前面没找到人,很快就会再找回来的。

谁知这话又惹怒了尊贵的世子爷,他沉下脸气呼呼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说两句,又开始赶他走了,他有那么讨人厌吗?

俞宛秋已经在心底叹了无数声,很想开口问他:“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可又不想再听到类似的回答:“这又不是你家,本世子爱来就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压抑住所有的好奇与不平,她平淡地回答:“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世子您有何贵干,不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呢?”

他冲口道:“我来很久了,看见你散学的。”说完又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后园守了这么久。

俞宛秋想起了佟夫子以前说的,他对教书先生的态度有多恶劣的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翘课偷跑出来的?”

翘课是现代用语,但他还是听懂了,不以为然地说:“那些老古董的课有什么好听的,一句话都可以翻来覆去讲半天,听得烦死了。”

她低斥:“不学无术。”

他怒问:“你说什么?”

她随机应变:“我说世子您苦学武术。”

他半信半疑,而后命令道:“把那中间那三个字去掉。”

“哪三个字?”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恶狠狠地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表面上对我越是恭敬,心里就越是把我骂得凶,是不是,死丫头?”

她心里警铃大作,忙陪笑道:“您想得太多了,无缘无故的,我骂您干嘛。”

就这么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冰消瓦解,黑暗中,他笑出了一口白牙,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欢快喜悦:“这么说,以前的事你都不怪我了?”

这跳跃性思维,她还真跟不上呢。不过,只要大爷高兴,她还计较什么,立刻从善如流:“不怪,不怪”。

“那我们讲和了,以后你不许再跟我翻旧账!”

“是是是”,大爷您不翻旧账我就谢天谢地了,小女子又没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跟您翻旧账啊。

就在这时,去绣房寻找俞宛秋的兰姨和纹绣又原路返回了,俞宛秋忙告诉他:“我必须回去了,不然她们会急死的,若弄得惊动了府里的人就不好了。”

世子爷总算通情达理了一回,很爽快地说:“这会儿你先回去吧,明天可要早点出来哦,还有,只准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