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几条大街之间来回行驶,走过了一座座酒楼和一间间歌舞坊,可惜外面的杯觥交错和歌舞升平都与她无关,她一直被禁锢在车厢里,处在水深火热中,跟所有的热闹场景咫尺天涯、缘铿一面。

直到钟鼓楼里传出了子时的更鼓,他才大发慈悲送她回家。护卫们早已摸透了沈府护院的巡逻时间,利用其中一个空档,他亲自送她过墙,在乌桕树后却又抱住不放,再次深深拥吻。

她不敢出声反抗,肢体的抗议在他的怀抱里也毫无力量,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最后是戚长生忍不住咳嗽提醒,下一班巡逻的又要来了,赵佑熙才带着她几个起落,直接跃进了山水园,把她放在房门口,低下头再想来一次告别的吻时,被她一把推开了。

她的声音慌乱中带着哀恳:“快走吧,求你,就当是可怜我,别再惹出事了,快走。“他哄着说:“你别哭,我这就走,乖,别哭,我走了。”

赵佑熙的身影消失后,俞宛秋瘫坐在门槛上,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弯里,流下了难以言喻的泪水。

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连私情苟合都算不上,世子再情热如火,他可有说过爱她,要娶她?他可有一个字提及他们的未来?没有,他对她始终没有任何表白,任何承诺。

要是今晚的事被人发现,自己是不是就沦为了不知廉耻的女人?跟男人这样亲密接触,在古代,是不是就算失贞了?

一个一个问题拥塞在她的脑子里,把她搅得昏乱不堪。她是现代灵魂没错,可既然生活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女人的行为规范,否则,一旦沦为天下的笑柄,现代灵魂也救不了她。

难道,最后逼得她不得不离开沈府远走高飞的,竟是赵佑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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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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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所有的人。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十一章 私情败露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学,俞宛秋不敢出门。即使上学,也要带上两个丫头随行。

每晚赵佑熙来敲窗,她要么催他走,要么装死不理,最后总是要以哭求才能让他妥协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招就会失效。

即使两人再没有肢体接触,她还是很担心,他这样频繁地出入沈府后园,即使探路的、把风的安排得十分周详,也还是一样存在危险性。都说百密一疏,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岔,都可能让他们的“私情”曝露在阳光下。

没想到,终日提心吊胆的人没出事,最后因私情闹出乱子的,却是程绮玉。

倒没有幽会抓奸那样的狗血情节,事实上,程绮玉和魏无涯离那一步还有万里之遥,除了上课,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私底下的交流。

可程夫人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事情是这样的:相思入骨的程绮玉把魏无涯的名字一遍遍写在宣纸上,铺满了一桌子,后来不知因何事匆匆离开,竟忘了藏起来,被进去收拾房间的乳娘看见了。到底是显贵之家的出身,连乳娘都识得几个字,乳娘不敢隐瞒,怕将来弄出丑来自己没法交代,如实告诉了程夫人。

程夫人赶到侄女的闺房看到一桌子“魏无涯”时,也没说别的,只当场做出了一个决定:把程绮玉送回老家去。

俞宛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外面传说程绮玉病倒了。

她带着礼物去探病,回来的途中被叶氏姐妹拉到后园一角悄悄告知原委。才知道程绮玉其实不是病了,身体会那么虚弱,是因为她在用绝食跟姑母抗议,想让姑母收回成命。并扬言,如果一定要赶她走,她情愿死在上京。

这样一来,程绮玉会怎样另当别论,魏无涯在沈府的授业生涯是结束了。就算程夫人不怀疑他有勾引之嫌,不迁怒他,也不会再任用他。你能引动一个姑娘的春心,就能引动另一个的,这样的“危险分子”,琴艺再高,也不堪为师。

从程夫人对程绮玉的态度中,俞宛秋真切地感受到了古代人对男女私情的严苛与残酷,那是宁死不容的!他们情愿看程绮玉饿死,也不愿看她继续迷恋一个乐工。乐工乃伶人之流,名门世家的小姐,怎么能跟一个伶人扯上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俞宛秋也能理解程夫人的举动。她把弟弟的女儿从老家接到上京的侯爵府邸,已经没落的程家自然希望女儿能借此机会攀上个京城的豪门贵婿,不说提携自家人,起码说出去也好听一点。

若这个女儿从乡下跑到京城的结果,竟是私自跟伶人相好,叫他们出去拿什么脸见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在乡里长大,好歹还能嫁个富有乡绅,或引退的高官后代。

封建家长捍卫脸面和怀春少女捍卫爱情的战争是惨烈的。程夫人把程绮玉强行放进回乡的车子里,程绮玉竟趁人不备从疾驰的车里跳了下来,当场摔成重伤,据说腿部以下失去了知觉。

程夫人以前是装病,现在是真地急病了。当程绮玉的父亲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时,姑侄俩都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地迎接他,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原来不管有多少埋怨,都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不过这位父亲的行为也令人深思,大女儿都摔成残废了,他来探望时还没忘了再带一个健康的女儿来。程夫人有愧在心,老太君等出于同情,还专门为这个叫程绫玉的姑娘举办了一场接风宴。沈家的女子私塾里,从此又多了一位姓程的学生。

接风宴上,俞宛秋默默陪坐,看沈家人纷纷对程绫玉表示关切,心里冰凉一片。这是不是代表,残废了的程绮玉,已经被沈家和程家同时抛弃了,也就是成了所谓的“弃子”?

那天晚上,万籁俱静,她借口要休息,把兰姨她们早早地打发回房,自己在灯下写了一封信,然后就坐在炕上等待。

赵佑熙果然又来敲窗子了,这回她主动开口问:“你进宫方便吗?”

他回答说:“方便,你想进宫去看看吗?我今晚就可以带你去。”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连进宫都不走寻常道,可惜她对皇宫毫无兴趣,她只想拜托他一件事:“可不可以帮我传一封信给宫里的一个乐师?”

“谁?”窗外的嗓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

这飞醋吃得也未免太没道理了,她抚额而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地说了一遍。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魏无涯后来再没来沈府授课,多半已经被沈府辞退了。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程绮玉该有多悲哀!虽说爱一个人不需要回报,总该把这份痴情传达给对方吧。

窗外的人思忖了片刻,很快提出交换条件:“你出来,把信亲自交给我,我就为你当一回跑腿。”

俞宛秋忙表示:“怎么敢劳动世子大驾,你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不用说任何话,只需要把信交到魏无涯手里。还有,不要让他知道信是谁给的。”她并未署名,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无涯会怎么想、怎么做,是他的事,她无能也无意去管,她能为程绮玉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赵佑熙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怎么会放弃?坚持要俞宛秋出去把信交给他才算,从窗子里递的不行。

俞宛秋没法,只得打开门走了出去,立刻被他抱了个密不透风,一番激烈地啃吮后,在她耳边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不见我?你再这样,我哪天出门也会摔断腿的…”

俞宛秋忙打断他的话:“别瞎说。”

赵佑熙紧贴着她的身子,咬住她的耳垂含糊地低语:“真的啦,我就是太想你了,每天从你这里回去都睡不着觉,白天也吃不下饭,不信你可以摸摸,我最近都瘦了。”

俞宛秋唯有叹息:“我不想有一天落得跟程绮玉一样的结局。”

“跟谁一样的结局?”

因为她一直没有提及程绮玉的闺名,所以赵佑熙没听懂她的意思。她也不想解释,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并不亚于程绮玉和魏无涯,而能阻碍他们的人,势力远远大于程、沈两家。

如果,那些人把她也弄残了,赵佑熙还会不会这样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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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扔了一枚小小诈蛋。

一开始看题目是不是以为柿子和小鱼儿的私情败露了?

默,催更的排队党还在排队么。

俺只能3更,再多就吃不消了,码字速度从来可以媲美蜗牛的,大家见谅吧。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十二章 绝处逢生

后来,俞宛秋又多次探望过程绮玉,对这个女孩,除了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外,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前世情结。

现在的程绮玉跟前世的何小慧何其相象,都是暗恋的人,何小慧如此惨淡收场,程绮玉不知能不能被命运之神眷顾,有个稍微好点的结果?

这也是俞宛秋会冒险给魏无涯传信的最深层心理原因,她真的希望,这世上苦恋的人儿,至少有一个能梦想成真。

信交出去的当晚,赵佑熙的手下就趁夜入宫,把信从门底塞进了魏无涯的房间。作为乐正,他在宫里拥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而不是像普通乐工那样住“集体宿舍”。

俞宛秋不由得想,难怪皇帝要不断派人刺杀安南王父子的,安南王手下看似无兵无卒,实则能人辈出,像这样进出皇宫如履平地,要刺杀皇帝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刺杀皇帝没什么用处,皇室子弟那么多,再推一个出来即位就是了。

要这样说起来,刺杀赵佑熙其实也动摇不了安南王府的根本,他父亲还不到四十岁,再生个儿子就行了。俞宛秋有时候甚至怀疑,安南王赵延昌那么风liu,真的只有赵佑熙这一个孩子吗?或者,明面上就一个,私生的还有一大堆?

信送出去的时候是八月中,到整个八月过完,魏无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虽然不是自己的事,俞宛秋还是觉得很失落,如果程绮玉知道她曾给魏无涯传信,魏无涯居然无动于衷,会不会像前世的何小慧那样绝望?

以前做同窗的时候,因为不想卷入小小学堂的派系之争,她和程绮玉很少走动,基本上一下学就直接回山水园。现在程绮玉卧病,两人倒成了知心密友,反正程绮玉等于是“休学”了,不再构成学堂一派,走得再勤也不怕沈涵净心里不舒服。对于二太太母女,俞宛秋承认自己惹不起。

九月初十那天,俞宛秋又一次坐在程绮玉屋里陪她说话,突然想到现代的按摩推拿。听说能舒经活络,对因意外事故导致的腿部神经麻痹有一定的疗效,就不知古代的中医有没有这种说法。故而特意问起,程绮玉果然说:“没听过呢,便有这种法子,那大夫都是男人,连诊个脉,真讲究起来,也不应该让他们入内室的,只是为了求好,不得已为之。按摩是不可能的,我一个姑娘家,能让一个男人在我腿上按来按去?”

俞宛秋笑道:“也是,看来得给你找个女大夫才行。”

程绮玉告诉她:“哪有女大夫啊,女人即使生在名医世家,父兄也不会把医术传给她,那等于传给别人家了。”

俞宛秋挽起袖子说:“我不就是现成的女大夫吗?我来给你按摩一下试试,不是开玩笑,你的腿,说不定还有救的。”

程绮玉出府不久就跳车了,既然还在闹市区,车子就不可能很快。即便很快吧,又不是现代的汽车,速度也有限,怎么会伤得那么厉害,一跳就瘫痪了?

看俞宛秋走过来要掀起被单查看,程绮玉一面挪动着身子往床里缩,一面反复强调:“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看她的表情,竟有几分慌乱和不自然。

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俞宛秋恍然了悟:敢情程绮玉的瘫痪竟是装的!为了不被送回老家,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若是现代,就不可能了,多的是测试腿部神经反应的方法,程绮玉能一直装下来,倒亏了这古代的男女之防。男大夫不能随便碰她的腿,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听她说怎样就怎样,谁能想到一个好好的女孩会装瘫子呢。

明白了这一点后,俞宛秋对程绮玉一语双关地说:“有什么关系,不管你的腿怎样,我又不会往外面说。你的苦衷,别人或许不明白,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同窗,什么都看在眼里的。”

程绮玉顿时红了眼眶,低下头轻轻说:“谢谢你。”

“不谢,你好好养着,我这就走了。你也别太灰心,凡事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定论,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魏无涯外表看起来矜持淡漠,内心不见得真是无情之人。而且他和连臻相比有个最大的不同是:连臻是天之骄子,对仰慕他的女人鄙视厌弃,是基于上位者蔑视下位者的心理。魏无涯却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即使有宫廷乐师的头衔,在宫里,他不过是为皇室成员服务的人;在宫外,则是俗称的下九流,社会地位低下。程绮玉却是侯爵夫人的亲侄女,家里也曾是显赫豪门,如今纵使风光不再,仍称得上有名望的书香世家,从身份上,是魏无涯望尘莫及的。

一个有名的乐师,被世家小姐爱慕不算稀奇,难得的是这小姐一片真心,痴情如斯,为了他竟不惜以命相博。魏无涯就算不爱程绮玉,亦会为之感动吧。

正因为看到了魏无涯和连臻身份上的区别,俞宛秋才有了传信之举。如果程绮玉爱上的是某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如沈涵净喜欢赵世子,她是决不会掺合的,因为明显没指望,主动示爱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取其辱。

下一个旬休日她再去探望时,程绮玉激动地抱住她,哭着跟她说:“他悄悄托人给我来信了。”

“魏乐正?”程绮玉主动坦白,她也没必要再装不知情。

“嗯。”

“恭喜,魏乐正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要我好好养伤,安心等待,他会给我一个交代的,不会让我白白为他吃苦。”

“真的吗?他真这么说?”不知为什么,俞宛秋也好激动,两个人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前世的何小慧未能完成的梦,程绮玉是不是要帮她实现了?苦恋的人不见得全都会被辜负,也有人领这份情的!俞宛秋泪水长流,浸湿了程绮玉的肩头。

这天晚上,她主动走出门,在他等待的怀抱里由衷地说:“谢谢你,这回你真的帮了大忙。”

“什么大忙?”只要跟她在一起,世子殿下的脑子就成了浆糊,思考功能基本停止运转。

“那天拜托你传的信,今天有回音了,那个跳车的姑娘,说不定真能苦尽甘来,一偿夙愿呢。”

埋头在她颈肩处啃吮不休的家伙终于抬起头来:“早说嘛,我等下也去跳车,你就让我一偿夙愿吧。”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俞宛秋低嗔。

赵佑熙长叹道:“我跟你说的,做的,从来都是正经的,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呢?”

事关终身幸福,子嗣传承,他哪点不正经了?每一时每一刻都再正经不过,奈何死丫头至今仍跟他犟着,也不知在坚持些什么。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十三章 与汝同归(一)

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就在程绮玉抱着魏无涯的信激动得彻夜不眠的时候,东院那边,却有人在痛苦的呻吟着。

何姨娘的预产期本是九月初,拖到现在,已经迟了半个月,肚子大得吓人。乍见到的都以为怀了双胞胎,其实只有一个。

今晚睡到三更时,总算有了阵痛反应,于是整个陶然居的人都被吵了起来。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穿好衣服过去问讯,产婆陪着笑说:“还早呢,到明天中午能生下来就不错了,两位奶奶还是回去歇着吧。”

没一会儿西院的二太太也赶了过来,这可是她指给沈渊的儿媳妇,服侍了她好几年的贴心丫头。沈渊的嫡子是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对何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一片忙乱中,唯有文氏房里寂静无声。从一个月前她就不出屋子了,大家都知道二少奶奶已病入膏肓,不过在熬时间而已,所以何姨娘那边再吵嚷,也没人去搅扰她。

从三更闹到第二天中午,何姨娘都只偶尔哼几声,因为阵痛还不是那么密集。中午过后,开始上紧箍咒了,呻吟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青儿掀起帘子,站在房门口问文氏:“奶奶,要不要奴婢服侍您起来,该要传饭了呢。”

文氏懒懒地应着:“我没胃口,你去问爷什么时候过来,今天中午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青儿迟疑起来:“姨娘这个样子,爷恐怕过不来吧。”

文氏不耐烦地催促:“你只管去请,还有,太太走了没有?”

青儿回道:“早上就走了,陪了半宿,走的时候呵欠连天,现在只怕还在补眠呢。”

文氏哂笑一声道:“不会的,太太是多聪明的人,这会儿肯定在老太君面前侍候用饭,顺便为未出世的孙子讨些东西。老太君手里历年积下的体己可不少,房里那一大排箱子,里面都是黄的白的,有这么个大好名目,怎么也得哄点出来吧。”

青儿本想凑近一点再跟文氏说句悄悄话,免得隔墙有耳,低头看见文氏凸得高高的肩胛骨和深陷的眼窝,实在是瘆得慌,只得尽量压低嗓音说:“那些箱子的钥匙都是红蓼管的,听说早就挪出来给老爷和太太用了,现在只怕也没剩多少了。”

文氏忖度着说:“要真是老爷和太太挪走了,倒也不怕。”

青儿附和道:“可不是,咱们少爷可是老爷太太唯一的嫡子。”

文氏冷笑道:“嫡子又如何?做娘的都只疼自己亲生的,做爹的呢,只疼小的。小的是小老婆养的,疼小老婆,自然就疼小儿子了。”

“奶奶是说,老爷的私房,都给了那边?”青儿朝对面的东厢努了努嘴,然后不甘心地奚落起来:“那边的奶奶进门两年多了,连颗蛋都没孵出来,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咱们小少爷才是老爷唯一的嫡孙。”

“你怎么知道是唯一的?那边不是正生着嘛。”文氏抿嘴而笑,原本就瘪进去的嘴瘪得更深了,连青儿都不由得暗叹,二少奶奶还不到三十岁,就像个老太婆样子了,难怪二少爷不喜欢。那边的何姨娘虽然挺着大肚子,脸儿却圆润得像水蜜桃似的,还白里透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征兆就是了,都说女儿贴心,怀女儿的时候娘是越来越美的,何姨娘多半会生个女儿吧。

主仆俩说话的时候,青儿已经使眼色让小丫头去传饭了。二少奶奶病久了,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每次吃饭都让人去请爷,何必呢?请了又不来,白给自己没脸。早该看破了不是吗?原来很矜持的人,病后反而黏糊起来。

所以,只要能打岔混过去的,她都给混过去。她也不想去看何姨娘和瑞儿的脸色啊,何况今天这种时候,那边都到了生死关头,还去请爷过来吃饭,合适么。

幸而文氏也没再提起,看着一桌子“专为爷准备的菜”,每样拈了一筷子尝尝,然后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

眼看白昼过去,黑夜降临,何姨娘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连青儿都听不下去了,过来说:“奶奶,您说那边这么久都没生下来,不会有事吧。”

“不会”,文氏笑得好不轻松:“头胎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出去了可别大惊小怪,让你爷听了不喜。”

“奴婢省得。”

青儿出去了一会,又受不了了,跑到文氏房里抱着头说:“要这样叫上一夜,这院子里今晚谁都别想睡。”

文氏笑道:“她本来就爱叫么,你家二少爷不就是喜欢她这点?”

青儿脸红了,低下头没吭声,这何氏确实有个爱叫的毛病,很为老一代的嬷嬷们所诟病。说她明明是家生女儿,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青楼做派,爷一挨她的身子,叫得那叫一个欢,其中还夹杂对白和咏叹,把二少爷迷得神魂颠倒,从给她开脸后就几乎没在文氏房里歇过夜。也幸亏只是个姨娘,要是哪个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这样,早成笑柄了。

夜深了,青儿要给文氏灭掉油灯,让她好好休息,文氏摇着头说:“算了,反正也睡不着,让它亮着吧。”

青儿走后,文氏在灯影里睁大眼睛听着何姨娘的惨叫声,在心里给她打气加油:“叫吧,你不是很爱叫吗?这回让你叫个够!可别让我失望啊,一定要多叫几天才歇菜。以前你每晚叫那么大声,不都是叫给我听的?向我炫耀爷有多宠你,你有多快乐,相比之下,我有多可怜,这下,你终于可以叫个够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右手习惯性地摸弄左臂上的玉钏。那是新婚期间沈渊专程去多宝楼买的,还记得当时沈渊说:“家里给你的珠宝都是家里的,只有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哦,你可要天天戴着。”一面说,一面亲手给她戴上,然后顺着手臂往上摸,另一只手则解开了她的衣衫十年一瞬,钏还是那个钏,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他变了,她,也变了。

还记得,刚戴上时,玉钏只能往上捋至一根拇指的长度。再后来,她病了,瘦了,可以往上捋两根手指。

现在呢?她抬起左臂,玉钏从手腕一滑到底,直接掉到了胳肢窝;她放下手臂,玉钏又迅速滑回手腕。如是反复,像个爱玩的孩子,眼里却笑出了泪花,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干柴棒一样的东西,真是自己的手臂。

到天亮时分,何姨娘的声音渐渐无闻,青儿披着衣服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告诉她:“奶奶,姨娘恐怕不好了。”

她镇定地问:“怎么个不好法?”

青儿说:“孩子太大,又是横胎,几个产婆给她顺了一晚上都没顺过来,现在好像已经昏过去了。”

她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

后来何姨娘又痛醒了两次,叫了几声,然后就再没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