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斋也是做父亲的人,看王爷的神色,就知道王爷心里极疼世子,也有好好栽培他的打算,便提议说:“世子以往厌弃文人,身边陪伴的尽是武士,那些人可以保护世子,但劝谏之功就欠缺,像世子现在这样,若身边有善言之人劝慰开解,会好很多的。世子马上就十七岁了,可以单独开府,按制设置属官了。”

其实,一般的藩王世子,是没有单独开府权限的,除非皇帝特许。

安南王府恰好有这项特权,同样是开国皇帝梁世钊恩诏特许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梁世钊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连发几道恩诏,极力补偿被他无故放逐的嫡长子,许了若干特权,只不许他招兵买马,拥有军队,怕长子和次子兄弟相残。

但陆修斋的话马上被赵延昌否决了:“孤王就一个儿子,单独开什么府。”

陆修斋笑着拱手道:“开府只是一种说法,可以就在王府中为世子设立一个参事馆,招徕一些年轻士子。比如去年高中榜眼的程珏,老朽曾于一次饭局中跟他聊过几句,确实是后生可畏。”

赵延昌来了一点兴致:“老先生既这般夸奖,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了,只是他既高中榜眼,怎么不在朝中为官呢?”

陆修斋捋须轻叹:“还是运气差了些。他是去年中的,先授了一个翰林编修,随毛为阐选编《历代帝王案牍》,年底书编完了,在家等着新任命。他姑丈就是威远侯沈鹏,给他活动了一下,眼看就有肥缺到手,忽然先帝驾崩,新帝登位,厌恶沈家脚踩两只船,不惟疏远了沈家,连沈家提携的亲戚故旧也一并疏远起来。程珏从去年等到今年,估计是无望了,现在已经离开京城,在各地游历。”

赵延昌心里不屑地想:做皇帝的人,气量这般狭小,疏远沈家就罢了,关亲戚什么事。可笑那些人还整日赞他在帝位之争中多么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其实真正的老狐狸是先帝,太子不过是事先知道先帝的计谋,这就是典型的有恃无恐。

那人不只气量小,还胆小如鼠,刺客来时,只会躲在佛龛下发抖,要不是世子救他一命,早见阎王去了。可恨这个忘恩负义的,竟因此忌惮世子,无非是怕自己躲在佛龛下的丑态传了出去,损了帝王的威名。比起自己武艺高强的儿子,新帝不过就是一个小丑!

当然这些话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及,毕竟那个小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皇帝主子,于是笑着对陆修斋说:“老先生举荐的人才,孤王这就差人送聘书过去,呃,这个程珏,就是当过枢密使的程昱的后代吧?沈鹏娶的,好像就是程昱的女儿。”

陆修斋点了点头:“正是程昱的孙子,所以说是沈家的亲戚故旧。”

赵延昌却沉吟起来,原本听陆修斋说,这位年轻的榜眼是新帝弃用的,敌弃我取,不仅可以收其才,还可以收其忠心。可想到他跟沈家的关系,又有些犹豫,他对沈家人历来没什么好感,若自己是新帝,对关键时刻与政敌暗通款曲的手下也照样弃用的。

因为不喜沈家,连带对陆修斋的举动也起了疑心。这人突然向他推举程家的人,不会真的只是酒席上遇到,爱才惜才那么简单吧?

莫非程家,还有沈家,眼看在新帝的朝中彻底无望了,就想转而投靠安南王府,特地托陆修斋前来试探问路,所以,开府之议只是个幌子,举荐程珏才是目的?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聘书他还是会派人送去的,世子开府一事也会着手进行。反正开府后,也的确需要招徕一些人才进来辅佐。那姓程的榜眼,就先凑个数,以后用不用,还要看他的表现,他相信世子有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他指手画脚。

他就索性做个沉迷酒色的无用王爷好了,让世子尽快在王府立威,在江南立威。上次因为恼火世子为一个女人变得消沉,他跑到世子的住处大发雷霆,事后其实后悔得很。世子跟他不同,他滥情,世子专一,人怎么能用自己的行事标准去要求别人呢?世子过了那阵后,不是就表现得很好了?

他赵延昌一生无所作为,但总算生了个好儿子,十五岁时就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现在又勤于学业,将来必定是个难得的英才。

安南王爷越想越美,起身到世子的住处和他商量开府事宜,走路果然是轻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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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字数比较少,本来分了两部分,另有一千多字讲别的事。发稿时,觉得连章节名都不好取,索性分拆开,世子开府之议单独做一章。

同人卷 第一百零五章 世子婚事

第一百零五章 世子婚事

王爷想着为世子开府,延揽俊才辅佐时,太妃却在为世子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划着。

时序已是三月,要按往年的规矩,这个时候已经在上京了。去年先帝病重,下旨令藩镇各守其土,不得擅离,同时送世子入京为质。后来太子离京,寿王大有夺储之势,先帝怕寿王趁机勾结藩镇,又把留京的质子们以各种名义调离了京城,比如赵佑熙,就被太子带去了定州临济寺。

而后赵佑熙护送太子秘密回銮,随即带着俞宛秋潜回南府,太子派杀手一路行刺,直接造成了俞宛秋的死,两边的对抗也差不多摆到了台面上。

虽然如此,只要还没公开撕破脸,有些规矩就得照办,今年安南王府的家眷还是要去上京住满三个月。

因为世子从通城回来后一直情绪低落,太妃怕他触景伤情,迟迟未提北上之事,但终究是要起行的,总不能拖到下半年吧?那时候北方太冷,路上也不好走,怕遇到风雪。

今年的上京之行,太妃准备以病为辞,只让王妃带着世子去,自己则找一处别苑好好将养一下身体。她已经把这话跟王爷说了,王爷准备到时候请府里的长史以他的名义写一封文辞骈俪的陈情书给新帝。

新帝上台后,为了消除杀掉仁义寿王的负面影响,大力提倡孝道——他之前就是以代父入寺百日的“仁孝”之举来对抗寿王成全有情人的“仁厚”之名的。如今安南太妃称病,安南王撰文为母求情,新帝也没什么话好说,这不正是人子的一片孝心么?

让太妃气恼的是,王妃曾氏听说太妃不去上京,眼里的惊喜与雀跃藏都藏不住,当场就敲定了启程的日期:“等世子陪太妃吃过寿面再走”。听起来挺顾念太妃的,其实世子的生日就在这月月底,三月二十八日,已经没几天了。

太妃当时就在心里冷笑:以为把我谴开了,你们母子同行,你就可以用水磨功夫说服他,让他接受你们曾家的女儿?别做梦了,世子什么时候受人摆布过?就算你是他的生身之母也不例外。

但太妃同时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万一曾氏不管不顾,拼着没脸将世子的婚事偷偷定下了呢?

这决非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曾氏本就是个没脸的女人,不然这王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坐。

但既然已经爬上来了,作为王府正妃,世子的生身之母,曾氏要派人跟哪家合婚下定,即使太妃和王爷事后知道了大力反对,也不能说“作废”就作废的,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所以,太妃决定,在世子北上之前,赶着把他的婚事定下来,不能让曾氏钻了空子。

就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那天吴砚提议时,太妃才会顺势点头,要不然,她哪有那么好说话。

谁知道,前晚才跟吴砚说妥,第二天吴素辉就像发了疯一样,哭着喊着要走,几个仆人拉都拉不住。吴砚怕女儿闹得太难看,给王府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满脸尴尬地领着她出去了。

走也没走多远,好不容易才让太妃答应了这门亲事,吴砚怎么舍得把到口的肥肉又吐出来?就近将女儿安置在一处馆舍后,又赶紧折回,暗示太妃可以派人随他一起回吴家提亲。甚至表示,时间紧,诸事可以从简,反正只要先定下名份就行,其余的以后再补。

太妃假装没听懂,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重新把他打发走了。吴砚一腔热望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脸上的不甘是显而易见的,可这种事,从没有女家上赶着强求的道理,最后只得怏怏而去。

太妃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晦,嘴唇紧抿,太妃的陪房聂怀袖本来想替吴砚再求求情的,看太妃如此,也不敢张嘴了。

聂怀袖心里也明白,吴素辉这回算是把太妃彻底得罪了。太妃是何等要面子的人,她能在明知世子抗拒的情况下替他答应亲事,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吴素辉竟然不识抬举,在太妃口头承诺上门提亲后,还公然嚷着:“不是还有六姐吗?让他们娶六姐好了,为什么一定是我?”

这话传到太妃耳朵里,差点没把她气死。难道全天下就只有他吴家有女儿,吴七妹不乐意,世子就只能娶吴六姐,再娶不到别的女人了?

她派人去接吴素辉来王府之前,是没征询过她的意见,因为太妃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不肯嫁给世子,可吴素辉自己不也表现得很热切么?临到要提亲了,又开始拿乔。

若非吴家是太妃的娘家,有挣不脱的血缘关系,她当场就会撒手,从此再不管吴家的事。可气归气,冷静下来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吴清瑶。

吴清瑶比吴素辉大一岁,已经及笄,虽然容貌比不上吴素辉精致,也算长得不错的了。最开始,太妃中意的本是她,也给她提供了许多和世子相处的机会。从吴清瑶几岁起,就由她母亲带着到上京和南府两地的安南王府做客,到现在,吴清瑶认识世子超过十年了,可在太妃和聂怀袖的印象里,就没见世子和她说过一句话。

世子不喜欢吴清瑶,这是毫无疑义的,奈何吴家适龄而又嫡出的姑娘没几个出挑的,看来看去,就只吴清瑶还强一点。直至去年四月,太妃回吴家探亲,第一次见到了吴素辉,这才有了新目标。

吴素辉因为母亲早亡,一直住在外家,她父亲吴砚后来续娶的继母和纳的妾侍又给他生了一大群儿女,根本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当吴家各房纷纷把女儿推到太妃面前,希望得到她的欢心时,只有吴砚那一房没动静,因为他后来生的几个女儿年纪都还太小。谁曾想,吴素辉无意中出现,竟被太妃一眼相中,当即就邀请她到南府做客。吴砚好似到这时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有个女儿,而且出落得这么美,不禁喜出望外,可惜也只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富贵梦。

既然吴素辉被淘汰出局,吴清瑶便成了唯一的候选人,太妃让聂怀袖把吴清瑶请来,亲自问她:“你愿不愿意嫁给世子?”

吴清瑶万没料到太妃竟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红着脸,扭捏着不肯言语,太妃正色道:“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吴素辉事件不能再重演,安南王府丢不起这个人,吴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吴清瑶声如蚊呐:“愿意。”

“那好”,太妃握住她的手说:“我这就让人上你家提亲去。”

吴清瑶走后,聂怀袖担心地问:“太妃,要不要再跟王爷和王妃商量一下?”

“没必要,派人知会他们一声就行了。”

“可是…”聂怀袖总觉得这样先斩后奏不太好。

“没什么可是的,一个家里,总得有个拿主意的人,我是世子的亲奶奶,他的婚事,难道我做不得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聂怀袖敛衽退下了,她其实不是怕王爷和王妃反对,而是怕世子会做出什么事。太妃自己也说,世子是不会受人摆布的,连他的母妃都不例外,为什么她就这么肯定,她是唯一的例外呢?

同人卷 第一百零六章 身份确认

第一百零六章 身份确认

双姝馆面试绣娘的那天。俞宛秋一大早就到了店里,薛凝碧领着几个新上任的伙计迎到门口说:“欢迎大掌柜驾临,大掌柜万安!”

“大掌柜万安!”伙计们一起躬身行礼。

“这是干什么?”俞宛秋乐了,指着薛凝碧说:“这才是你们的大掌柜,咱们店的镇店之宝,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她拿主意。若大掌柜忙不过来,可以找常二掌柜,我只是挂名掌柜,平时不管事的。”

“话不能这样说,这家店终究还是你的。”

薛凝碧的话让俞宛秋有了一丝异样感,莫非她怪自己没让她在店里参一股?店里的收益都跟她五五分账,应该很优惠了吧,店面是自己花钱买的,她不可能在店主一栏再加上薛凝碧的名字,那是房产啊。她只说跟薛凝碧合伙做生意,可没说买店面送给她,但愿只是自己多心,薛凝碧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才对。她是希望能跟薛凝碧长期合作的,可不想因为经济问题,让好朋友最终分道扬镳。

所以。本来打算含糊其辞,连对店里伙计都隐瞒身份的俞宛秋临时改变了主意,顺着薛凝碧的话头说:“店里只能有一个大掌柜,不然大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但店确实是我的。这样吧,大家以后就叫我少东家。”

一面暗中打量薛凝碧的脸色,果见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来她真在意房契上没她的名字,但她一厘钱没出,这怎么可能呢?

看来年轻多金,就是容易遭人觊觎。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后面翻脸的好,薛凝碧或许动了一点贪念,但只要及时消灭在萌芽状态,以后索性死了心,知道俞宛秋不是什么傻乎乎的冤大头,会更有利于两个人的合作。

见伙计们不吭声,俞宛秋似笑非笑地看了薛凝碧一眼:“怎么办?大掌柜不发话,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少东家呢。”

薛凝碧还没开口,伙计们已经会意过来,齐刷刷地喊了一声:“少东家!”

有人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不是不认,是从没喊过一个姑娘少东家,所以…”

“没事,你们在店里喊我少东家,若在外面碰见了,也可以喊我一声‘何小姐’或‘何姑娘’。”俞宛秋趁机强调自己姓何。

薛凝碧在经过最初一点点别扭之后,很快调整过来,表情也变得自然了。

俞宛秋松了一口气。人,偶尔会对不属于自己,但又很渴望得到的东西兴起占有之念,这是人之常情,不纵容,不姑息,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认清并接受事实,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所以上楼去面试场地的时候,两人是互相搀扶着的,而且一路有说有笑。这是两人自决定合作以来的第一次交锋,暗中试探的结果,是两方对各自身份的再确认:俞宛秋是东家老板,薛凝碧是店铺掌柜。

在沈府时,俞宛秋是曾许诺过薛凝碧:她不是伙计,而是和自己一样当掌柜。现在俞宛秋也并未失言,甚至让薛凝碧当上了大掌柜,自己派出的小牛只当二掌柜,给了薛凝碧最大的面子——其实这也是她们店铺的性质决定的,她们做的是女人的生意,顾客基本上是女人,要出面跟女人谈生意。甚至走家串户到女人的闺房去,这都需要店里的当家最好是女性。

但愿薛凝碧能马上明白过来,不要钻牛角尖,重新以愉快的心情投入店铺的管理和双面绣的研究中。

趁着楼上暂时还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机,俞宛秋小声问:“双面绣琢磨得差不多了吧?”

“嗯!”薛凝碧含笑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条手绢说:“昨天就准备给你的,事情一多,把这茬给忘了。”

“我明白,你昨天不只遇到碍眼的女人,还见到了碍眼的男人。”

“确实碍眼,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到松陵江里喂鱼去。”

“听你这样说,看来是真的放下了。我以前还有点担心,怕你只是嘴上说得响,真见了他,骨头又酥了。”

“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薛凝碧白了她一眼。

俞宛秋笑道:“怕你真见了,又旧情难忘嘛。我告诉你哦,什么都可以吃,就是回头草不要吃,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很可口,真吃进去了也难以下咽。”

“好像你吃过很多似的,这么有心得。”

俞宛秋倒是没吃过,但光是看,就已经倒足了胃口。上次在苏城见到凌清澜,她不仅不动心,反而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即使古代的凌清澜年方二十一,比她前世初见连臻时还要年轻许多,她也很怕从他年轻的脸上,看到的仍是连臻四十五岁时纵欲过度的衰残样子。客观讲起来,凌清澜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只是被那一世的连臻害了,才在俞宛秋心目中留下了不堪的印象。

虽然如此,“就算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路吧。”在那一世,情侣复合,离异夫妻复婚的,她也见过不少,那些人给她的感觉,都只是在凑合。其实这很好理解,当初会决然分手,表明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或对方身上存在着难以忍受的缺点。分开后,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因为习惯和寂寞,又和前任复合,重圆的破镜,总是有裂痕的。

薛凝碧见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关心,而非戏谑,很正经地告诉她:“放心,我绝不会吃回头草的。事实上,昨天见到他时,我只觉得奇怪,当年怎么那么没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的男人,那张嘴之刻薄讨厌,只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没被他气疯,后来能逃出生天,已经要感谢老天了。”

“嗯,想明白了就好,你还年轻,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俞宛秋明白,薛凝碧再也瞧不上前夫,其实还得益于身份的转变。以前她只是个靠自己手艺挣点工钱的绣娘,看自己的男人是仰望的姿态。如今她当上了掌柜,站在宽敞的店堂里看着马路上的男人,会是另一种心态,另一番感悟。

伙计送上茶,俞宛秋又对店里的茶水做了一番点评,这回不只伙计,连薛凝碧都听得很认真,因为觉得她讲的很有道理:“我们做的是女客的生意,店里的一切布置,都要从女客的角度去考虑。比如这茶水,我刚看你们准备的凉茶,买的大叶红茶,我知道这茶有个好处,汤色浓,特别经泡,一小把茶叶可以泡出一大罐。这样的茶待普通男客是没问题,但稍微讲究点的女客,就不会喝。所以,茶要按季节,针对客人的年龄和身份,分别奉上不同的茶水,平时要多准备几种茶叶。这钱不能省的,女客人不比男客人,很看重细节,她甚至可能因为喝到了一杯好茶,从此对店里有了好感,从而变成了常客。”

正聊着茶经,一个伙计上来禀报:“少东家,大掌柜,昨天那个女人又来了。我们骗她说大掌柜出门了,要等会才回来,她说她可以等。”

薛凝碧脸一沉:“打发她走,就大掌柜今天忙,没功夫见她。”

伙计下去,没一会儿又上来说;“她坐那儿不动,还哭了起来…”

薛凝碧看着俞宛秋,俞宛秋本来想说:“实在不行。就请戚长生出马。”但想到新店子,还没开张就动武,似乎有点不吉利。再者,程绮玉的瘸腿听说正在恢复中,只要再重重推一下,就可能使她的腿再度恶化,那又何必?她已经被魏无涯抛弃了,要是还彻底瘸掉,这辈子就真的完了。她和程绮玉并无深仇大恨,从没想过赶尽杀绝。

这时薛凝碧告诉她:“昨天我说要给程绮玉‘借’路费,她不肯,说她相公在这里,她不走,非要我‘预支工钱’给她。把我惹火了,连路费都没给就把她打发了。”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还是把那二两给她吧,免得她一直杵在那儿,待会有人上门,看着不雅。万一她尾随面试的绣娘们找到这里来,再看到我,就麻烦了。”

薛凝碧只好站起来:“那我下去,帮她找常掌柜‘借’银子。”

薛凝碧假装跟小牛,大名常启泰,说了半天好话,最后“借”到了二两银子,总算把程绮玉送走了。

等薛凝碧再上楼时,俞宛秋忙问:“她答应回乡了吗?”

薛凝碧道:“口头上是那样说, 但我估计,她只是想把钱弄到手。昨天还那么坚决不回去的,怎么可能一夜就变了呢。”

“随便她吧,她在外乡落难,我们赞助一点。至于怎么安排这钱,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俞宛秋只庆幸自己上了楼,没跟她撞上。

薛凝碧点了点头:“嗯,她说以后会还我钱的。”

俞宛秋笑了起来:“不说那是‘预支的工钱’了?”

“她不敢了。我昨天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要再提‘预支工钱’,我一厘都不会给她,因为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一旦预支了工钱,就等于接受了她这个人,我们店可养不起大小姐。”

俞宛秋还是有点不放心,怕程绮玉拿到钱后,继续留在苏城找她的相公,等钱用完了,继续上门求借。后来,薛凝碧果然告诉她,程绮玉真的又来过,进门的时候说专程探望师傅,可说着说着,又提到自己的窘境,希望师傅能再帮她借点,她下次一起还。

这回薛凝碧坚决拒绝了,不是没那点钱,而是怕有二就有三,以后没完没了,跟她夹缠不清了。

同人卷 第一百零七章 路遇故人

第一百零七章 路遇故人

双姝馆的开张日期定在三月二十八日。薛凝碧选的,说那天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宜开业,宜动土,宜嫁娶,宜会友。

当戚长生得知开张日期后,“啊”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巧?”

俞宛秋便笑问:“那天还是什么好日子吗?”

“是啊,那天也是世子的生日”,见俞宛秋只顾低头喝茶,不再接腔,戚长生忍不住告诉她:“过完这个生日,世子就十七岁了,听说太妃已经决定,就这个月,派人去云阳吴家,向吴家六小姐下定。”

俞宛秋吹茶末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按紧杯沿,待抬起头来时,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恭喜你家世子了。”

戚长生在心底微叹,这两个人。一个燥烈如火,一个清冷如水,性子本就难调和了,偏偏太妃还横插一脚,也不想想,世子是什么人,他不愿意的事,谁强迫得了?听说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而且要求“用不同的手法,别让人看出破绽”,那吴家的六小姐,只怕没好果子吃了,唉,谁不好招惹,偏去招惹这个魔王。

所以,即使眼下看不到什么希望,他也从不怀疑,世子最后必能抱得美人归。要不然,他何必带着人每天巴巴地守着——若非俞姑娘是世子的心头爱,未来有主母之分,就算花钱,也请不动他们这些王府的侍卫们。

为了不让姑娘误会世子,他又多透露了一句:“成不了的,世子心里只有姑娘,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呃…”俞宛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戚长生见姑娘表情尴尬,也不再啰嗦,再施一礼后。转身告辞,走了两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遂回头禀道:“世子过完生日后,会立刻启程去上京,这一去就是三个月。等世子离开南府,属下就派人去揽月山庄把几位姐姐接来,姑娘身边需要人手服侍,属下又实在不放心外面的人,这些日子委屈姑娘了。”

他只让小牛找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在外院负责炊饮浆洗,内院只有兰姨陪着姑娘。

俞宛秋点了点头说:“好的,多谢你费心。”

戚长生一面往外走,一面想:他瞒着姑娘的消息,一方面是姑娘的请托,一方面也是希望世子能专心读书,别成天想着劫持姑娘去哪里共效于飞。世子对姑娘,实在是太迷恋了,换了任何一个望子成龙的家长,就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女人该灭掉,免得蛊惑了自己的儿子。

尤其王府的太妃和王妃都只想亲上做亲,提携自己的娘家人。姑娘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世子又不可能整天守着,只要有一个闪失,姑娘完了,世子也毁了。他就是怕出现那样的情况,才会帮姑娘瞒着世子,同时又替世子守着姑娘。只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他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做法,有可能被冠上“不忠”的称号。可他的理解是,世子既然把他给了姑娘,他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手下,他想要守护他们两个。是非自有人评说,他做事情,从来只问是否问心无愧。

三月二十八日的开张典礼,俞宛秋不能不到,但她只是坐在后堂,陪着薛凝碧请来捧场的贵宾。

从这些人的数量和身份,也可看出薛凝碧在苏城的确是有根基的,记得她说过,曾跟她的师傅一起多次上门为苏城的太太小姐们服务过,所以认识的人多,除了富商太太,亦有本地官眷。

作为店里的少东家,俞宛秋也努力挖来了一些客源,就是她如今在新石街的邻居们。那条街上尽是二进或三进的房子,基本上也没穷人,这一点从门前道路的铺设上也可看得出来。其中有一家还是从朝中致仕的御史,俞宛秋亲自登门拜访了御史的家眷,甚至把那条样品手绢转赠给了御史夫人胡氏。

胡夫人一见是世面上早已绝迹的双面绣。直说用作手绢太可惜了,要叫人做成摆饰放在客厅里。薛凝碧又赶着绣了几块,分送给城中几位有头脸的官太太,和据说是城中第一巨富孔家的掌家太太杨氏。

开业当天,几位得了双面绣馈赠的太太们齐聚一堂,杨太太竟然和俞宛秋的左邻钱太太是八杆子打得着的亲戚。

于是杨太太看俞宛秋的眼神更热络了,钱太太更是早就打消了成见。若俞宛秋真是豪门外室,多向金主撒撒娇就有大把的钱花了,何必自己辛苦做生意?女人,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自食其力的同胞都会多几分敬意,尤其俞宛秋这么美,钱太太越发觉得她难得,以后倒是真心结交起来。

这一天过得忙碌而又充实,让俞宛秋仿佛回到了前世的职业女性岁月。和薛凝碧的合作也算愉快,一个站在大门口迎宾,一个在内堂接待,配合得很是默契。

上次那件事后,为了安抚薛凝碧的失落,俞宛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翡翠镯子送给她,说那镯子正合她的名字:凝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