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碧一开始不肯收,俞宛秋便说新店开业,自己是未出嫁的在室女。很多事不方便出面,都是薛凝碧一手操持的。所以镯子是她的一番心意,算是道歉,也算是答谢,希望薛凝碧收下,以后两个人齐心协力,不要有嫌隙,不要有猜忌,这样店里的生意才会兴旺。

那晚薛凝碧拿着镯子走后,兰姨轻叹着说:“姑娘,我只担心。你越送她东西,她越觉得你手头宽裕,越想从你这里多捞一些。”

俞宛秋也有些无奈:“我知道,所以我只会送她这一次,希望她能真正放下芥蒂,以后用心管理店铺。”

兰姨忧虑的就是“以后”:“我怕她从你这里赚到钱后,会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她带走了双面绣绝技,也带走了客源,你白辛苦一场,只是做了她的跳板。”

俞宛秋安慰道:“妈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等纹绣回来你就知道了。”她何尝没想到这一点,所以她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纹绣?”兰姨过了一会才悟出姑娘的意思,不禁面露惊喜,“那双面绣是你和薛凝碧一起捣鼓的,莫非你也学会了?”

“算是吧”,双面绣从头到尾都是她们两个人一起研究,尤其最后拆掉原来那块衣料时,薛凝碧边拆边分析,她都听在耳朵里:第一行要怎么起针,第二行要怎么起针她也学过刺绣,也懂针法的,只是她练的时间短,绣工不行,但双面绣的理论知识却是基本掌握了的。等纹绣一回来,她就亲自指导,再让纹绣时不时去店里观摩。薛凝碧自己也要带徒弟,而且还不只带一个,要不然,就一个人会,几天才能绣出一块小手绢,顶什么用?

只要纹绣学会了,再笼络住那几个徒弟,就不怕薛凝碧将来反水。

而且,在第一批双面绣上市之前。俞宛秋准备创立一个品牌,比如,就叫“双姝”,在绣品的一角做上标记。这样即使将来薛凝碧出去自立门户,她总不能也叫“双姝”吧?到那时,“双姝”已打出名气,不怕新品牌挑战,而以俞宛秋的财力,更不怕薛凝碧的新店和她相争,光是价格战薛凝碧就打不起。

虽然这样想,终究是不得已的选择,她真心希望能跟薛凝碧长期合作,女人创业不易, 一旦发生窝里斗,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看薛凝碧累得坐在店堂一角喘气,俞宛秋亲手给她泡上一杯藤萝花茶,郑重地跟她道辛苦,同时吩咐店里的厨师晚上加餐。

薛凝碧和小牛都留俞宛秋在店里吃饭,她借口累,提前告辞了。

其实是心神不宁。今天新店开张,戚长生却带着几个人去了南府,说要帮她取回寄存的箱子。本来她想让他们帮着看看场子,必要时维护秩序的,但戚长生说,苏城离南府并不远,他们长年跟在世子身边,开业时人多,怕被认出来。

换上任何一个别的日子去帮她取箱子,俞宛秋都不会多想什么,今天是世子的生日,戚长生不顾店里开业,硬是跑去了,难道去给世子贺寿?可戚长生现在“应该”在通城啊,怎么能在世子跟前露面?

带着满腹心事走向门前的马车,刚要上去,路旁响起了一个迟疑中带着惊喜的声音:“俞姑娘?”

俞宛秋回头,大樟树如盖的阴影下,那个高俊清朗的身影,不是凌清澜是谁?

“我等了一天了,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真的是你!那时听兰馨表妹说你离开了沈府,我就想着你多半会来江南,这几个月,我都在南边的几个口岸转,看能不能遇上你,老天见怜,居然真的遇上了。”

俞宛秋听着他激动的表述,心里百感交集,为什么有的人,你明明不想见,却总要相逢?

她不想见程绮玉,是因为厌烦那个人;她不想见林清澜,却是为他好,只要他有一点点纠缠的嫌疑,世子的侍卫怎么容得下?

幸亏今天戚长生带着人去了南府,要不然,这一番暧昧的话说下来,凌清澜危矣。

可惜老天爷总爱捉弄人,很快她就听到戚长生说:“还好不算太晚,赶上了接姑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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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卷 第一百零八章 清澜心事

第一百零八章 清澜心事

听到戚长生的声音,俞宛秋脸色一变,跟凌清澜匆匆说了句“告辞”,转身就上了马车。凌清澜在后面喊着“俞姑娘”,想再追上去攀话,却被戚长生拦住了。

马车“驾”地一声扬长而去,凌清澜呆立街角,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他设想过一千种见面的场景,比如雨中相逢,比如花海偶遇,比如萧寺乍见,比如柳岸擦肩…种种绮思,都只有两个人脉脉而立,随从垂手退到一旁。唯独没想过,她身边会跟着威武凌厉的保镖,而且对他有强烈的敌意,甚至是杀意。

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除了怕惹上官,就是怕惹上江湖人。俞姑娘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随侍?

最让他惊惧的,还是那保镖的气势,不像是江湖上的杂牌流浪客,倒像受过严格训练的侍卫兵勇,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俞姑娘正受着某位特权人物的保护。

如果是这样,他不是完全没指望了?

以前俞姑娘住在沈家,虽然只是客居,可威远侯府的高墙和成群的护院还是让他望而却步。他数次借着探访表妹的名义,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俞姑娘,结果都证明只是异想天开。

梦里佳人的香闺,在庭院深深处,她本人又极少出来串门,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送了无数的礼物给表妹,却一无所获。最后被他**知道了,跑去庙会相看,当场把俞姑娘吓跑了。也幸亏她及时走人,不然事情更不可收拾,因为他**和妹妹根本是去给人下马威的。

因为俞姑娘当初回绝他的理由,是不想在北方生活。从那一天起,他就开始谋划在南方开分店,并在年底之前把设想变成了现实,分别在南府和苏城各开了一家绸缎铺。

年关时赶回上京过春节,却意外地得知,俞姑娘已于十二月初离开了沈府。当时他激动不已,简直坐立难安,恨不得连行李都不打开,直接拎着返回码头买舟南下。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过完,他借口江南的铺子新开,需要老板亲自坐镇,把北方的生意留给母亲和妹夫打理,自己又匆匆来到江南,在几个城市之间辗转打听,一直没得到任何消息。

想不到今天,他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绸缎庄,而且是年轻女掌柜,财势雄厚,装潢和进货都走高档路线。城里几家绸缎铺同时感到了威胁,纷纷派人过来打探,他索性亲自来了,抱着观摩的态度,想看看女人开的绸缎庄到底有什么特色。却没料到,才在门外一站,就似乎看到了俞姑娘的身影在店堂里闪过。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心头的狂喜,这一天,除了吃饭和上净房,他一直坐在街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几度想进双姝馆找人,又怕身份尴尬,惹得新店主嫌憎。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另外几家绸缎铺的老板就为了避嫌,都没有亲自露面。

凌清澜不想承认,其实,他不敢进去的真正理由,是近乡情怯。上次在上京他的绸缎铺里,俞姑娘一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那么害羞,他若贸然冲进去,指名道姓找人 ,俞姑娘可能压根儿不会搭理。或表面客气几句,背地里怨他鲁莽,不顾男女有别,公然在大庭广众下骚扰,有败坏闺誉之嫌。

所以他一直等,从早等到晚,好不容易等到俞姑娘从店里出来,身旁也没别人,他觉得机不可失,忙上前倾吐了一番心声。谁知俞姑娘还没开口回复一个字,就被凶悍的保镖带走了。

他的兴奋都变成了无奈和沮丧。

“少爷,我去打听过了,店里的伙计说,这位姑娘就是他们的少东家。”他的跟班凌进财乐颠颠地跑来向他禀报。

凌清澜先是诧异,而后欣喜地咧开了嘴,原来,俞姑娘也对绸缎生意感兴趣,甚至跟他一样开起了绸缎庄。那他们以后不是正好可以,嗯,夫唱妇随?

凌进财还在不停地邀功:“难怪您一直打听不出来的,他们说,这位姑娘姓何,您却一个劲儿打听什么俞姑娘,他们根本不知道俞姑娘是谁。”

凌清澜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已经被“夫唱妇随”的幸福画面给填满。

等回到住处,那些画面已经由定亲而结亲,然后洞房,怀孕,生子“少爷,老掌柜来了”,管家祥伯迎到门口告诉他。

“啊?什么?”他正抱着俞姑娘为他生的长子,逗着他呀呀学语呢,这些人就不能知趣点、安静点么?

“老掌柜来了!”祥伯看自家少爷又陷入了痴呆状,在他耳边高声提醒。

凌清澜总算听清楚了,但这回,他昂首挺胸地跨过大门,他再也不怕母亲反对他的婚事了。

母亲以前口口声声说,他们家世代经商,人丁又单薄,需要的是既精明能干又能生养的女当家,而不是骄娇怯怯、风一吹就灭的美人灯。那俞宛秋美则美,听说身体极差的,来沈府的最初两年就没离开过床,天天抱着药罐子喝,这两年才稍微好点。但小时有弱疾的女人,就算长大后调养好了,也还是底子虚,只怕子嗣艰难,寿数有限,就像她短命的父母一样。

凌清澜懂得母亲的言外之意。什么身体差,俞姑娘明明出落得那么好,一张小脸有红有白,哪里虚了?不就是嫌人家没父母,没陪嫁,沈府也不待见她,显然将来指靠不上,对凌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助益么。

可现在俞姑娘都开起了那么大的绸缎庄,可见兰馨表妹的估计是对的,俞姑娘不只手里有钱,而且嫁资相当丰厚——他当然不在意这些,哪怕俞姑娘一无所有他照样喜欢,可他**在意啊,所以看上了庆云坊的云大小姐,还说娶她进门,等于娶进了半个庆云坊。

“老掌柜在哪里?快带我去!”他准备跟母亲好好谈一谈,俞姑娘那边情况如何另当别论,他首先得把母亲这关过了,才好着手其他的事。

有一点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俞姑娘离开上京前是没定亲的。如今到江南未足一月,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但小美人一天天长大,他心里着急啊,得抓紧定下来才行。

至于那黑脸保镖,凌清澜选择相信,那是俞姑娘自己花钱雇的。她现在失去了沈府的庇护,又生得太美,在生意场上出没,的确需要保镖随扈。

同人卷 第一百零九章 媒人进牢

第一百零九章 媒人进牢

回到新石街的住宅。兰姨早就立在门首张望了,一见马车停下就迎上去拉开车门道:“怎么才来呀,今天店里开张还热闹吧?可怜的姑娘,你哪受过这种累,那几个丫头又不在,连个帮手都没有。我要跟去呢,这里又没人看家。”

俞宛秋扶着兰姨的手下了车,觉得腿肚子真有点酸痛了,嘴上却一派轻松:“没事,今天我是东家,自己都要侍候到店贺喜的贵客们,若还带着妈妈和丫头,人家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样子,那怎么行呢?”

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即使你是东家老板,在顾客面前也要尽可能低调,不能摆出一副大小姐派头。记得前世的时候,有的酒店就明文规定,服务员不得佩戴任何首饰,因为这可能会让有的顾客产生抵触心理:你比我还讲究,那还怎么好意思叫你服务呢?

两人进屋后。原来寄放在万盛庄典当行的八只大箱子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里了,上面的骑缝章和封条都好好的,兰姨吁了一口气说:“东西都回来了,现在只要把那四个丫头接回来,我们就算是真的安下家了。”

俞宛秋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仅要安下家,还要好好地过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好。”

等世子离开南府,生意也上了轨道,她就可以正常社交了,偶尔得闲,还可以去南府巡视一下那边的两间铺子,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她想去南府的书肆逛逛,买些喜欢的书;或去那边的绸缎铺转转,了解一下别人的货品特色和销售情况。有机会的话,再拜访一下南府有名的绣娘,要是谈得投机,兴许还可以挖几个回来,壮大双姝馆的绣娘队伍。

满眼江南秀色,忙碌而又平静的日子,正是她在北方时憧憬过的,如今都一一实现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了淡淡的幸福感。和些许她不愿细想,也不愿面对的遗憾,它们有多种表现形式,或是思念,或是嗔怨主仆俩闲聊了几句。厨房的辛妈就过来说,晚饭好了。于是摆上饭,在俞宛秋的再三要求下,兰姨侧了半边身子,和姑娘共桌而食。

才吃过,戚长生又送上一篮子点心,说是在南府买的。可其中有两样,俞宛秋却吃出了熟悉的味道,分明就是以前安南王府的厨子做的“松馕栗子饼”和“藤萝黍米糕”嘛。

笑着再问起,这回戚长生爽快承认,这些点心都是小福子给他的,是王府为世子的生日准备的茶点。

俞宛秋本来就怀疑,戚长生今天去南府与世子的生日脱不了干系,现在听他亲口说出,不由得叹息道:“前些时明明说去通城,这个时候又在南府,你又扯了什么理由圆谎呢?”

戚长生坦白告诉她,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和小福子互相“串通”的,如果没有小福子帮着,这个“谎”根本圆不了。早就穿帮了。

小福子俞宛秋见过,那时被世子“掳”去流泉别苑,小福子也曾帮着她劝世子三思而行,不要强行扣押一个姑娘。后来她能脱身,除了自己哭闹寻死,世子身边的人帮着说话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投反对票,即使霸道如世子,也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太过分。

如今听说小福子也在这件“隐天过海”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俞宛秋忙对戚长生说:“下次见了福公公,麻烦你替我向他道谢。”

“不用的”,戚长生拱手表示不敢,又强调说:“我们不是对世子不忠,只是觉得,这样对世子和姑娘都好。”

俞宛秋颔首道:“我明白的,你们才是真正有判别力又忠心的手下,不分是非,只知服从的,那叫愚忠。有些身居高位的人,其实就是被愚忠的手下害的,明知主子行为偏颇,不知劝谏,一味迎合,让主子不仅意识不到错误,还沾沾自喜,最后泥足深陷,以致灭顶。”

她想引证寿王之事,因为她觉得,寿王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他的幕僚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当朝野一片阿谀之声时。他们作为寿王的智囊,不能冷静分析,及时警醒,反而把老狐狸皇帝居心不良的试探,错误地认定为夺位的良机,间接导致了寿王的惨死。

但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古代的人们,还是以绝对忠顺为良臣懿范。戚长生和小福子肯帮她隐瞒,除了“觉得这样对世子和姑娘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怕自己的出现会扰乱世子的心,耽误了他读书用功,为安南王府谋得更好的出路。

如果世子能慢慢接受她的“死亡”,慢慢遗忘她,跟太妃和王妃指定的人选成亲,他们也是乐于见到的吧。

不过,既然世子忘不了她,还在为她的离去黯然神伤,他们也会努力制造出自己还活着的迹象,以此来安慰世子。

像今天,戚长生赶去南府,就为了把他的亲笔信交给小福子,让小福子当成“飞鸽传书”呈给世子。信上说。经过仔细辨认,可以确定,那具可疑尸体并不是俞姑娘的,所以请世子放心,俞姑娘很可能尚在人间。

戚长生知道,自他走后,世子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又急又怕地等着他辨认的结果,所以他特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传回”消息,就是为了让世子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俞宛秋正呐呐不能成言,戚长生又告诉了她另一件事情:太妃想在世子生日宴上宣布定亲的计划又泡汤了。

这回倒没设计可怜的吴小姐。而是设计了太妃派去吴府提亲的媒人,他现在人在大牢里,罪名居然是私闯民宅,调戏良家妇女!那女人哭得死去活来,说她被QJ了,最绝的是,她连媒人身上隐秘位置的胎记都说得丝毫不差,那位倒霉的媒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肆意妄为的世子,俞宛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戚长生说,世子是因为忘不了她,拒绝跟别的女人定亲,可又为孝道所拘,不敢公开反对太妃,才从其他人入手的。上次是让候选世子妃半夜跟“鬼”聊天,吓得自动弃权;这回更要命,直接将媒人送入大牢。

俞宛秋不由得想:像赵佑熙那样的人,如果当上了安南王,整个梁国的格局只怕都会为之改变。

他岂会甘于久居人下,为梁帝所制?这梁国,迟早要爆发“南北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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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卷 第一百零十章 世子北上

第一百零十章 世子北上

连俞宛秋都想到了未来发生“南北战争”的可能性,现任安南王赵延昌不可能想不到。随着世子生日的临近,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三月二十八这天,他到太妃那边的春晓堂出席了世子的生日午宴,散席后,没留下来喝茶聊天,就借口“喝多了”,扶着张怀安回到了自己的寝楼凌霄阁。

张怀安看王爷和衣闭目歪倒在罗汉榻上,一面接过小太监手里的醒酒茶递过去,一面劝着:“现在还是春上,您刚喝了酒,就这样躺着容易着凉,还是索性上床去睡吧。”

“我没醉,只是心里难受”,赵延昌推开醒酒茶,睁开眼睛说:“你去把陆修斋和陈学愚叫来。”

“是。”

没一会儿,陆修斋就和陈学愚结伴而至,赵延昌先起身和他们行过了宾主之礼,然后继续歪倒,勉强露出笑容说:“我多喝了两杯,头有点晕,就容许我无礼一回吧。”

那两个人忙躬身回道:“王爷请躺着说话,王爷看得起在下,才这么不见外的。”

此时张怀安已命人搬来了两把椅子,分别放置在罗汉榻的下方两侧,并拿来一个大引枕,扶着王爷躺好。

两人谢了座,陆修斋察言观色地问:“王爷是不是为世子不日北上之事忧心?”

赵延昌不语,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学愚便道:“王爷是怕世子去了上京会很危险?世子武功高强,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也曾多次行刺,包括王爷在内,王府的主子们,哪个不是打小就从刺客的追杀中走过来的。”

“是啊,但这次,孤王心里着实不安…”身为安南王府的继承人,表面上看起来享尽了荣华,其实他们都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随时处在生死边缘。以往那么多年,每次世子住在上京,虽然他也同样担心,但都不如这次那么惧怕。尤其是今天,当世子向他敬酒,感谢他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时,他差点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儿子在生日宴上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他却从中听出了特别悲凉的意味,就好像,世子会从此一去不返,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现在回想起世子说那句话的情景,心里还揪痛得厉害。

王爷的恐惧不安,两位幕僚自然感觉得出来,陆修斋便提议:“要不,也让世子称病?”

陈学愚马上说:“恐怕不行,世子年初才从上京回来,一直好好的,突然称病,可能无法取信于人。新帝现在正是猜忌安南的时候,需要世子留驻京师让他安心。而且称病只是一时,总不能一年都称病吧。”

赵延昌也顾不得该对皇帝表示敬意了,愤愤地说:“他安心了,本王就不安心了!”

恼怒归恼怒,他心里也明白,此时若谎称世子病重不能北上,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有公然欺辱新帝之嫌。一旦惹得新帝大怒,虽不至于诬陷安南谋反,也可以下一道诏书,责安南对新帝“不敬”,给予若干处罚。

只要安南暂时不打算和新帝闹翻,最好不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

赵延昌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最后一咬牙说:“实在不行,孤王干脆自己称病。”

两位幕僚不解地互望,王爷称病,留世子在家侍疾?这理由跟世子本人称病一样用不长啊,难道王爷能称病一年?

赵延昌道:“本王的意思是,干脆称病,退居别院养老,把王位传给世子。”

两位幕僚哭笑不得,王爷的脑子就是与众不同,这都想得出来,他们不得不出言提醒:“王爷您四十不到,春秋正盛,这时候就说养老,会不会早了点?”

最主要是,本朝自开国以来,好像还没有那个藩王自己退位,让儿子当王的先例。

三个人商量了半天,臭皮匠还是没能抵过诸葛亮,最后王爷颓然倒回罗汉榻,挥手让两个幕僚离去。

世子北上之事,就在王爷的千般忧虑中,定下了启程的日期。

四月初六,俞宛秋起了个大早,因为今天小牛要去南府搭船回通城,接他的父母来这边定居。本来早该去接了的,因为店里的装潢一直到昨日才最后弄完。这种事,要跟男人打交道,她和薛凝碧都不好出面,只好把小牛多留了一些日子。

正好俞宛秋也想去南府巡视一下店铺,戚长生告诉她,世子已于两天前动身去了上京,她再也不需要躲躲藏藏,可以大大方方地逛街了。

他们的马车先去了码头,准备送小牛上船后,回头再去落雨轩。

依然是早班船,他们赶到时,已经快开了,戚长生亲自拎着行李送小牛上船,另两个随从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因为是公共场所,俞宛秋也没觉得害怕,自己走到岸边,想找到小牛的舱位,再向他道个别。

就在她沿着河岸寻找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不寻常的异动。

先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然后是喝道声,接着车轮的辘轳声。

若是南府的居民,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立刻做出反应,或回避,或跪于道旁迎候。唯有那个从现代穿越过来,又没在南府定居过的人,兀自懵懂地在河岸上走着,待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人时,开心地喊着“小牛”,朝他扬起手臂。

小牛却朝她猛使眼色,一会儿眨眼,一会儿摇头。最后,他跪倒在船舱里不敢抬头。

俞宛秋也没那么迟钝,在小牛神色突变,周围的气氛又那么诡异时,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何况小牛后来跪伏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事已至此,她除了装傻,还能怎样呢?

身后的人默无声息地看了她许久许久,就在俞宛秋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转过身来。”

俞宛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世界万籁俱静,惟余她的心脏汩汩跳动,身体却僵硬如石,根本动弹不得。

身后之人也好像唯恐自己认错了,不敢走上前来,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请求:“转过身来给我看看,求你。”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