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出了头,景彩虹自然就歇了气,挽着姗姗昂首阔步往宴会地行去,好东西遮着掩着有什么意思,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来才有意思嘛。

景彩虹猜得不错,今日的来宾中也有不少消息灵通的早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露面的想法。宴席开始不久就有人寻了由头在中间戏台上开始“献宝”,有的是送给郡王妃、两位小姐的珠宝首饰,有的是送给王爷、世子、小少爷们的把玩器物。不管是谁送的什么礼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华贵!而且礼物都是以赏玩使用为主,针对的也都是郡王府几位成年主子,至始至终郡王妃都是一副温文典雅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没一样是她上心的。

偏偏姗姗两个嫂子就像是恨不得姗姗立时出点什么差错才好,笑着就推了景彩虹出去,“这位妹妹不知道给咱们家王妃又带了什么礼物?一般的东西可入不了我们这妹妹的眼。”

郡王妃向来不是很待见这两位嫂子,闻言秀眉不由微微一蹙,“二嫂说话可要说全了,妹妹我只是个郡王妃,比王妃低两个品级,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还怎么得了!今日大家来郡王府就是给咱们郡王面子,就是送个针头线脑的我也领情。”

说罢,鼓励地望了景彩虹一眼,“景姐姐是在益州葛仙脚下万年镇开线庄的吧?万年镇的丝线、绣线可是咱们蜀郡头一份,日后三嫂回娘家可要帮我多买些回来,我们诗诗正学刺绣,每天得荒废不少。”

两句话,先是损了两个嫂子,接着又抬举了景彩虹,刘梓涵看来也不是吃素的菩萨。

“那我倒是献丑了。”景彩虹可不是那等磨叽人,扭腰上了戏台,落落大方对所有人行了一礼,打开一直被她小心翼翼护着的包袱,先是取出三个上了红漆的鼓样东西,冲着离她最近的钱雅摇了摇,一阵有节奏的叮叮咚咚声响顿时就响了起来,“这个拨浪鼓就拿给小少爷和小小姐玩儿,坏了也没关系,这东西好做,让人照着多做些。”

就在她随着拨浪鼓声响说话间,钱雅已是在奶娘手中挣扎着要往景彩虹这边来,手伸得长长的还奶声奶气直嚷嚷着想要。

景彩虹自然照办,剩下两个转向了刚刚被下人带到刘梓涵身边的钱轩和钱俊,“两位小少爷要玩么?”不同于吴桐和商洛事先知道钱俊与众不同,景彩虹对待两个男孩的态度都是一般的自然,因着她自己早早做了**,如今二十七八岁了还是孤身一个,看孩子之时眼神中全是纯粹的诚意。

钱轩就是个混世魔王,什么东西都觉得有趣好玩,立马将手里的竹蜻蜓丢到了地上冲了上前就接。

最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钱俊是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听到声响后猛地抬头张望起来,并第一时间看向了手拿拨浪鼓摇得正欢的钱雅,木木呆呆的眼神有了一丝灵动,竟然转身往景彩虹的方向看去。

就是这一丁点儿变化也被刘梓涵看在眼里,顿时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俊儿!”

景彩虹浑然不知钱俊的举动对刘梓涵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心里有些奇怪郡王府的孩子竟然娇惯得那么大还捏在手里,人冯初晴家的穗儿都知道帮娘亲做事情了。

钱俊的奶娘也是真心疼爱孩子,之前钱俊被积木吸引了目光她就试着让孩子伸手去拿,可惜钱俊依然不为所动,抱他离得吴桐和商洛太近他就开始抽搐低泣,现在他竟然对景彩虹的反应这么大。

在刘梓涵的示意下,奶娘抱着钱俊小心翼翼往景彩虹移了几步,见他依然盯着景彩虹手中拨浪鼓不放,眼中神采又盛了几分。

一步又一步,在外人眼中看去再平常不过的靠近却是让刘梓涵等知情的几人心跳加快不知道多少倍。

这当中便有吴桐!他只是从世子口中知悉钱俊有惧人的怪病,蜀郡王和郡王妃对此事甚是上心,但凡有人能让这孩子亲近,郡王府都有大把的东西赏下来。之前的竹蜻蜓和积木眼看着都引起了钱俊注意,谁知道下人就让他们出来开席了!

“这是何人?”吴桐被气得够呛,一双狐狸眼将景彩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遭。

“不认识。”商洛一边掸去身上尘土一边皱眉扫了眼景彩虹,觉着这妇人看上去有两分眼熟,但并未往万年镇那边联想。

“坏我们好事!”吴桐咬牙切齿了一句,转脸又是满脸无害的笑容落到商洛身后半步,对周遭人或是点头微笑、或是停下来闲聊两句,看上去倒真像是陪着表兄出来见识见识大场面的青涩少年。

那厢,一直到伸手从景彩虹手里接过拨浪鼓的钱俊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倒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偏着头一下又一下摇动拨浪鼓,像是在用心聆听拨浪鼓为什么会发出声响来。

“俊儿,”刘梓涵又失声叫了句,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抱着,发现他依然专心玩着拨浪鼓,并未因为突然换到了有陌生人在的主位而有所异样。刘梓涵不由高兴地命身边的人道:“待会儿把景娘子的坐席挪到主桌来。”

“妹妹,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玩意儿你怎么就坏了规矩?要是郡王在府里怕又要埋怨你不如薇妹妹守规矩了。”有些人就属于见不得别人好的,刘梓涵的二嫂最是不服,这主桌只有两桌,向来就坐内亲和蜀郡另外两位实权官员亲眷,听说妯娌的**朋友竟然能位列其中,她立马就心理不平衡起来。

“二嫂莫忙,彩虹这人做事吧最是周全,怎么会只带了几个小孩子玩意儿就上去献丑,你且看着就是。”景彩虹在看到拨浪鼓如此受欢迎时就把原本因为看多了华贵礼品悬起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示意众人看景彩虹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辆成人拳头大的小马车,三两下拆成了一片一片的又组成了一栋小房子,再拆开组合,又是一朵盛放的莲花。

“这个比那个一坨一坨的积木可好玩多了!”钱轩干脆又丢了拨浪鼓来拿拼图,“我来试试能不能拼回去。”不过这次拨浪鼓倒是没直接扔地上,好歹丢给了小厮。

这拼图正是冯初晴三月三后回家又让袁漠给做的薄片带齿轮的,拨浪鼓也是一时兴起,要不是袁漠做缫车太忙,说不定这玩意儿在止马坝和万年镇都能热销起来了。

拼图之后,景彩虹已是信心百倍,这种每拿出一样东西就能引来别人追捧的感觉真正大好,她都开始期待接下来压轴的东西会引起怎样的反响了!

042 水草鲤鱼

 冯初晴第一次从景彩虹铺子里买回家的软缎可都没多少,除了一张素白丝绢做了双面绣外只够裁剪两条纱巾的。这时代没纱巾这东西,但却有霞帔和搭在肩臂的挽袖。

冯初晴设想当中的蜀绣芙蓉花挽袖被景彩虹从包袱里一抖出来,周遭识货的妇人们便发出高低不一的惊呼声。

“这是送给郡王妃和大小姐的挽袖。”景彩虹微微一笑,前些天她看到这挽袖的时候比在场这些人激动多了,她们看到的只是挽袖的精美,她看到的却是源源不断的客流以及大把大把的银子。

紧接着,她又伸手将包袱里最后一件裹了好几层软缎棉布的东西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缓慢而又仔细地将外面的包装剥开,终于是露出了一个有着厚重黑色雕花底座的圆形座屏。座屏并不大,只有约莫一尺直径,上面绘制着一副栩栩如生的“水草鲤鱼”。

众人看清后不禁为精湛的画工惊叹,但也有些摸不着景彩虹为何最后拿出这样一个还没挽袖出彩的座屏有何用处,难不成她求来的是哪位大家的画作?

景彩虹抑制住内心再次见到座屏的震撼,大声道:“烦请大家看清了此座屏上的图案!”待得众人又仔细看了水草、水纹、一黑一红两条颜色各异的鲤鱼图之后,景彩虹轻轻翻动座屏圆边,让图案转了个方向,“这不是哪位大家手书画作,而是一副双面异色绣品!只不过绣娘将我们惯用的丝线分作了四丝,用了不下二十种针法秘绣而成。配上上好的鸡翅木,用来赠给郡王放在书房做个摆件再好不过,还请郡王妃笑纳,莫要嫌弃才好。”

此言一出,男女宾席诸人尽皆哗然!有那眼尖的便发现座屏上的图案真的是刺绣而成,且在翻转之后颜色也有了不同的变化,当即便有人击掌叹道:“图案整体格调、清新、淡雅,手工精美!鲤鱼寓意为年年有余,此绣品摆在郡王案头真是相得益彰!”

正巧,蜀郡郡守夫人来自近年来以刺绣出名的苏州,且也是个醉心刺绣的大家小姐。见到如此神乎其技的绣工忍不住离席上前认真看了起来。

在座除去郡王妃就郡守夫人身份高,她看得再久也没人敢说什么。这一看,起码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好半晌她才带着困惑将座屏珍重地放回景彩虹手中:“我看出来九种针法,另外六种见过也自认能用出来。可是最关键的那五种针法我全然看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做到将光、色、形结为一体的?又是怎么将鲤鱼灵动表达得如此惟妙惟肖的?更为神奇的还是这座屏的双面异色。想不到,这蜀郡之地还有如此手艺精湛的绣娘,难道是京城里大户人家放回原籍的宫人?”

“这个…,小妇人是生意人,还容许小妇人卖个关子。”景彩虹笑得满脸带着薄红,她才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蠢事来。别人离益州远也就罢了,商洛可是在万年镇也开了家绣庄的,以商家如今的财力和势力,万一把冯初晴挖走了她找谁赔自己损失去。

郡守夫人在问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景彩虹既然在这里拿出绣品来就证明对郡王府是有所求,告诉了自己那还怎么求郡王妃?自己这是唐突了,其实私底下问问不就罢了。还好景彩虹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就吓得立刻开口弄成一副她仗势欺人的模样,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无妨,是本夫人太过于见猎心喜,一心想和绣者切磋技艺罢了。”

回头望了眼抱着钱俊的刘梓涵和刘梓涵身边带着妹妹对台上指指点点的钱诗,郡守夫人干脆又加了句以弥补之前的唐突:“郡王妃之前不是拖了我从苏州给大小姐寻一个好点的绣娘么?依我看,能够绣出如此双面异色绣的高人才该是大小姐该寻的师傅。”

“是吗?”刘梓涵只对自己儿子的事情关心,刺绣什么的若不是京里太后来信催了那么一句她是不会放出那风声的。斜睨了身边神情从灵动转为呆滞的钱诗,刘梓涵吩咐了身边的管事妈妈道:“你把挽袖给我和诗诗先拿过来,座屏让人先收到院子里放好,可要叮嘱守院子的那几个给我看好了,要是有半分损毁本妃绝不留情面。”

说完,抬头对台上的景彩虹亲切一笑:“景姐姐这边坐。秦夫人不会介意的吧?”后一句刘梓涵是对重新回到座位上的郡守夫人说的。

她都先邀请景彩虹坐过来了才问意见,郡守夫人自然无话可说,微笑着轻轻摇头表示无所谓。

“是啊、是啊,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我弄对了没有。”钱轩早已在刘梓涵所在的这一桌鼓捣起了立体拼图,这孩子天份倒是不错,一间精致的房子完成了大半。郡守家两位小少爷一左一右盯得眼都不眨一下。

之前因着钱俊惧人的怪病,刘梓涵这一席的桌子是最大的。郡王府娘几个和郡守府娘几个刚刚正对着占了圆桌的两边,景彩虹过来便有下人在下首挨着钱雅的位置给她放了根凳子,在众人或是赞叹羡慕或是妒忌气恨的眼神中,她坦然地坐了下去,还冲着席上几位因为她的礼物对她和蔼有加的几位大人物颌首微笑。

“快点,你刚才那莲花是怎么弄出来的?我看到箱子上还刻着七八种图案,是不是全都能拼出来?”钱轩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的椅子拖到了景彩虹身边连声问道。

“这个…”景彩虹哪里知道那么多,这些东西冯初晴本来不是拿到她铺子里卖的。只是送绣品的时候被她看到,想着要给姗姗家孩子带点什么礼物,这才出钱买了下来,具体怎么玩她还真没详细问过。

心急的钱轩见景彩虹犹豫不禁追问了一句:“她们说你和三舅妈是同乡,难不成你是从益州来的?”见景彩虹点头,钱轩没容她开口便转向刘梓涵撒娇道:“娘亲,儿子要去益州玩一阵子!”

“益州啊?”郡王妃微微出神:“本妃好像记得益州有座三昧禅林,乃是诚心礼佛必去之地。在蜀郡这么些年倒还真没去过益州。”

043 脚踏缫车

 刘梓涵心里想的是去三昧禅林拜忏,旁边郡守夫人却是想到了之前在丈夫口中听来的消息,放下正在手中翻开的挽袖,道:“说起这益州三昧禅林倒是让我想起仿佛在哪听谁说益州九陇有座景山和牛心山春游登高很是值得一去。”

郡守夫人只当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刘梓涵倒是起了兴趣,席间问了景彩虹不少关于益州的风土人情以及景致特产,倒是弄得景彩虹受宠若惊,让另一席上刘家几个妇人小姐眼红不已。

而此时,冯初晴压根没料到她出手的绣品能够登蜀郡王的家门!

有了卖绣品的钱,冯初晴现在可算是把一颗心暂时稳稳放了下去。至少,缫丝作坊的启动资金不用愁了。

冯杨氏倒真是绝情,竟然真的请人将冯家院子中间砌出一堵高高的围墙来。冯正柏要和余德禄忙建缫丝作坊的事情,袁漠自然不好再在袁家院子里做活儿。好在余德禄出马办事情比较利索,缫丝作坊的棚子一两天就搭了起来。

袁漠找了几块板子往角落里一搭,就是一张不算简陋的木板chuang,再在院里一倒腾,简易的灶房和工作间也就成了。

余德禄和冯正柏一商量,两家子都出了些木材,袁漠便开始着手制作。正如他之前所说,手摇缫车加班加点三天就能出来一架;但冯初晴看过之后暗暗摇头,简单说了脚踏缫车的构造后袁漠便真正忙开了。

他这个人有股子犟劲,冯初晴虽然说得不是太清楚,可他就是非做出来不可。从三月初六看了手摇缫车回来到如今的二十八,总算是做出了第一架他自己满意的脚踏缫车。

脚踏缫车比手摇缫车要大许多,在手摇缫车的丝軠曲柄处接上连杆和脚踏杆相连,踏动踏杆,让连杆使丝軠曲柄作迴转运动。利用丝軠迴转时的惯性带动整台缫车运动。这样一来索绪、添绪和迴转丝軠就可以由同一个人分别用手和脚来进行。

钻到一件事情里好些天,看着最终成品,袁漠自己都觉得满心的成就感,傻傻看了大半天,直到进门的冯初晴发出一声惊叹才猛然回神。

“袁木匠,这次不会把踏板踩断了吧?”前半段日子冯初晴和袁漠各忙各的没什么交集,这两天冯初晴交了绣品倒是闲了下来,每日都会来缫车作坊看一看脚踏缫车的进展。其实也是知道袁漠做事稳当,只是心情颇好想和他开个玩笑而已。

袁漠向来把冯初晴的话都当成认真的来听,脸一热,习惯性躲开她晶亮的眼神看往别处,肯定摇头道:“不会,方才我仔细检查过了,很结实。前天踩断是我用力太大的缘故。”

摇头的间歇,袁漠又发现,偌大的缫丝作坊就只有他和冯初晴两人,紧张得差点咬着舌头,“穗儿…穗儿呢?还有余里长和你哥他们呢?”他怎么记得之前这院子里都还挺热闹的啊,现下好冷清。

“哦,今天满夏哥过来了。德禄哥和我哥带他在止马坝附近转转,让他看在哪建个织造作坊合适。德禄嫂子嘛?难道你忘了,她昨天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穗儿也被一并带去了。”冯初晴瞧了眼冷清清的锅灶,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德禄嫂子走的时候和我说你这些天神魂颠倒地常常不吃饭,特意叮嘱我到饭点的时候要过来看看你。幸好我给你带了饭菜,要不然你饿到晚上啊?”

冯初晴左右看了下,也就被几个门板隔着的棚子前面摆了一张八仙桌,避开了地上四处散落的家什和木料,她将食盒放到桌上揭开:“你也知道我会做的要么是蛋炒饭、要么是水煮面、再不然就是剩菜炒饭。这大中午的我也不好意思拿这几样敷衍你,德禄嫂子说你喜欢吃麻婆豆腐,我今天试着做了一盘子,卖相不怎么好你可别嫌弃。”

冯初晴可不是特意要说这么多话的,实在是食盒里除了散碎的韭菜炒蛋还能看,麻婆豆腐和一个青菜汤看上去都不怎么样。豆腐都快成渣了,青菜煮得很老、叶子都泛了黄;可是现下都快午时末了,她一个女人不吃饭权当减肥,但食量颇大的袁漠大概是等不得的吧?

“不嫌弃,不嫌弃。”袁漠简直是受宠若惊,这辈子还没谁专程为他做一顿吃食呢;更何况这意思还是冯初晴专门给他一人做的,他怎么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呢?

“那你快尝尝怎么样?”冯初晴觉得那菜那汤简直是惨不忍睹。人工资没挣几个还吃不上一顿好的伙食;要不是止马坝地方小杂货铺没熟食卖、且村口离村里人家多的地方太远,她都拿了银钱去给人重新置办伙食了。

呃?!

不过回头冯初晴就见着袁漠端坐在桌子边上,拿了豆腐直接扣在了杂粮米饭上,稀糊糊似的豆腐渣子立马在小山堆似的黄白米饭上呈现了滴落状扩散,那情景顿时让冯初晴联想到了前两天穗儿吃坏了肚子拉在菜地石头上一幕,心里瞬间磕碜得慌。忙转开头,决定回去就把给自己留下的半碗给倒来喂鸡。

“好吃,真好吃。”袁漠大嘴一张,连饭带菜一下子就下去了小半,他这才有空回了句。那眼神还是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在漂亮的冯初晴身上注目。

“真有这么好吃?”冯初晴倒是奇了怪了,穗儿小姑娘吃她做的饭菜都总是皱眉,一般余姚氏在家,她们娘俩都是带着粮食过去搭伙的,难道穿越到这身子上还能继承原身的做菜天赋?

袁漠敢用人头保证,冯初晴做给他吃的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味。当然,他本身也不是个挑食的人,能入口绝对就好吃。

冯初晴见他连连点头,心情顿时大好,微微向后仰了身子看向门板后的棚子:“袁木匠你住这儿晚上会冷吗?冷的话我再送一chuang被子过来。”

这一看,冯初晴恰好便见着门板边上挂着的一件脏衣裳,袖口和肋下各有巴掌长的一条口子,深蓝色短褂被人用白色棉线将口子给串到一处,针脚散乱、间距长,让前几天沉浸在蜀绣那精致绣活儿里的冯初晴差点瞎了眼。

“这个…不会是你亲自动手缝的吧?”将短褂拿在手上,冯初晴才发现,除了那两处新鲜白棉线缝补的痕迹,肩背这些缝补不下十次,补丁摞补丁的都快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了。不过其中有三四处缝补的地方虽然针脚也不细密,但也能看出来应该是个会缝缝补补的人做的。

 

044 为你着迷

 冯初晴提起来的短褂是袁漠之前回家花了五文钱让妹妹给补上的,来了止马坝没多久又撕拉出了两条大口子,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借了针线补了几针。现在被冯初晴拎着那么直愣愣放在袁漠眼前,慌得他一口饭没注意嚼直接就咽了下去,顿时被呛得直翻白眼。

“你怎么了?”冯初晴被袁漠那模样给吓了一跳,忙起身凑到他身边查看。

“咳咳咳…”袁漠刚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就被突然靠近的冯初晴再吓一跳,匆忙中就要往边上躲。然而凳子就那么短,他这一挪倒是把冯初晴给躲开了,也让自己摔到了地上,要不是冯初晴反应快帮他稳住了桌上的饭碗,这一下怕就得盖一身的饭菜。

“有没有摔着哪?”现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前两天冯正柏都还去止马坝茶馆里问了,打下手的木匠都要价二十五文,还一堆的条条框框,要是袁漠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念及此,冯初晴着急地放了短褂在一边,伸手就要去扶他。

“我…咳咳咳…没事!”袁漠在冯初晴的手指触到他肩膀时犹如触电,翻了个身,手脚并用从桌子底下爬到了另一边扶着凳子站了起来,抓了桌上的青菜汤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碗,总算是将喉咙口堵着的饭菜给咽了下去。一张古铜色的刚毅面孔都快被憋成了青紫色。

“没事就好。”冯初晴上下看了眼袁漠放下了心,又提了短褂在手,“这个我帮你补补吧。”

“我,那个,等我洗好了给你。”袁漠的心又开始乱跳,随即想起那件衣裳昨晚上脱下来今天还没去河边洗干净,应该很臭的吧?脸一热,就想伸手夺回去。

“没事、没事,你吃饭吧。我补好了洗干净给你。”袁漠憨厚中带着羞涩的笑容让冯初晴记起这么些日子没少麻烦他做这个做那个,弄得人家有点空闲时间就帮自己琢磨拼图、拨浪鼓什么的去了连家都没回一次,现下自己空闲时间多了点,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当。

还洗干净?!袁漠咂咂嘴,摸了摸腰间冯初晴重新又分给他的十两银子,咬咬牙问了句:“多少银钱?”

“啥?”冯初晴一愣,才反应过来袁漠是问她要收多少银钱,不由失笑:“说什么银钱啊?帮忙还有要银钱的吗?你帮我那么多,我做这么一点就要收你银钱我成什么人了。”

看着冯初晴爽朗的笑颜,袁漠这下不止是脸热,连眼睛都有些发热。从小到大,他帮过家里人、帮过师傅洗衣做饭干杂活,但当这些人帮他做点什么的时候都会收取一定的银钱。爹娘是这样、师傅是这样、连如今家里的妹妹补补衣裳也是这样。

袁漠从余姚氏家借来的针线还没还,冯初晴便挑了两色棉线缝了起来,低头一针一线认真缝补的身影再次看呆了袁漠。

刺绣是个很容易让人安宁的好活儿,不但是性子无形中被磨砺得没那么暴躁尖锐,冯初晴还学会了在做绣活儿时思考问题。

之前的两幅芙蓉花挽袖还不如一个水草鲤鱼座屏一半价格高,这让冯初晴看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衣帽鞋袜这些穿货向来不差绣娘,行头和灯彩也都是些琐碎东西;但座屏、条屏、中堂、斗方什么的却算是个稀罕物,要么不绣,要么绣一幅就要精一副。前世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贵在精,不在多。”

“袁木匠,”想到那个“精”字,冯初晴便抬头唤了声。

“诶。”袁漠慌忙转开眼睛,拿了凿子在木料上戳了戳,“你要走了吗?”

冯初晴下意识摇了摇头,“没啊,二哥和满夏哥他们应该快回了吧,我在这等他们一下。袁木匠你经常在外行走,知不知道谁家的牡丹品种多、颜色好?”

“牡丹?”袁漠浓眉微皱,挠了挠后脑勺,“景山和牛心山下的古花村牡丹都挺多的。”

“是吗?”冯初晴在原主的记忆里倒是知道景山的杜鹃和山茶花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去过景山的时间错过了牡丹。

“嗯,我大弟袁旭就在景山帮人看守牡丹园的,他们那园子里的牡丹听说都不便宜。”只要不看着冯初晴的脸,袁漠说话就要自然得多。

“你弟弟还是看守牡丹园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说蜀绣最出彩的当属熊猫和牡丹。熊猫是动物不见得人人喜爱,但象征富贵的牡丹肯定是大户人家家中必备之选。

一副巴掌大的双面异色绣的鲤鱼能卖一百两银子,要是图案再大些呢?而且景彩虹也说了,那幅画是她自己出银子买来送人,给了个她力所能及的价钱,冯初晴想着今后的合作才松了手。不过听景彩虹那意思,那副鲤鱼估价肯定不止一百两。

“嗯,上次我看到袁旭的时候他是给我这么说的。”算起来,他也好久没见过袁旭了,上次他回家袁旭正好有事去了姥姥家。

“那,能不能让我近距离观察下各种牡丹盛开的样子呢?放心,我只是看,不会摸也绝对不会摘,我发誓。”激动之下,冯初晴举起左手竖起三个手指头对袁漠说道。

她的身高只到袁漠的心口,举着手仰头注视袁漠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滑稽,有些像在给老师保证什么的小学生。

袁漠自然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小学生”,也不知道冯初晴这样就是“发誓”了。他只觉得冯初晴那张白皙的瓜子脸他一只手就能蒙上。长长的眼睫毛像是两把扇子忽闪忽闪扇动着,一双圆圆的杏眼亮得惊人;小巧的鼻头下殷红的小嘴不断蠕动,是那么水嫩动人;尖尖的小下巴让他好像伸手去摸一把。

不能再看了!她是那么美好,根本不是你能够亵渎的!袁漠用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转开视线,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再过几天景山的牡丹差不多就要开了,你想看,就去看吧。”

话说完,袁漠才有些懊悔。他都没问过袁旭究竟能不能带人进牡丹园,只是直觉不能让冯初晴失望!为了冯初晴,他不但说了谎话,还打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包票。他知道自己是没救了,可又甘之如殆!

 

045 关关雎鸠

 景山镇是九陇县辖下另外的一个镇,因着有风景秀丽的景山和出名的三昧禅林,景山镇的规模可不比九陇这个县城小,且逢二五八时赶集的人也很多。

定下去景山的日子后,老实的袁漠即使想和冯初晴搭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词穷之余只好站在另一边拿了斧子使劲劈砍木料,一会儿竟然劈开了好几架缫车需要的数量。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到可以问冯初晴这脚踏缫车是不是她看过的那种来搭话时,墙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热闹的人声,让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冯初晴也是听到了人声,放开手里的针线看向了门口。

原来是去止马坝周边村子看地方盖织造作坊的余德禄一行人回来了。

今日正好是万年镇私塾五日一次的休沐日,常守信也跟在常满夏的身后来了止马坝,一路走来都是听三个大人讨论什么织机去哪买便宜?经线纬线如何变幻才能将织出漂亮的锦缎?余下的次品多少生丝能做哪等绢纱?

听得常守信是满头雾水,差点没走路都打瞌睡。然而迈进缫丝作坊的第一步,当他看见墙边上站起来神情带着几分急切的冯初晴时,他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两步就挡在了常满夏身前,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盯着冯初晴:“你是在这里等我爹的吗?”

“…”冯初晴是有意思在这里等常满夏,但绝对不是常守信语气中的那种等,而且绝对不是等常满夏一个人。皱了皱眉,没理会常守信的责问,笑着招呼了余德禄三人到桌子边上坐下。

“德禄哥的红白茶、二哥的花茶,满夏哥你喝什么茶?”益州靠山生活的乡户人家都喜欢自家煮的红白茶,冯正柏在益州城生活了几年已经习惯了口感了稍微好一点的花茶,缫丝作坊以后也是要像今日这样待客的,冯初晴上次去万年镇便特意选了一款口感香醇的茉莉花茶。

常满夏看了神情爽朗的冯初晴一眼,不知怎的白皙的圆脸便有些泛红,支吾着应了句随便。

正好冯初晴在给余德禄倒红白茶,便取了茶杯也给了常满夏一杯:“那我就自作主张给满夏哥倒红白茶了,清火去燥。”

“我的呢?”这时候,一直拿防备眼神上下扫视冯初晴的常满夏满是火药味地开了口。

“那我也给你倒红白茶吧。”冯初晴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上次走的时候他都还玩着礼物客客气气的像是解开了误会,今儿怎么又像是吃了炸药似的。不过鉴于人家爹爹在场,她也不好僭越,便也取了杯子给常守信上了一杯茶。

“守信,不得无礼。还不快叫人!在家我是怎么教你的?”常满夏瞪了儿子一眼,眼中警告之色颇浓。转眼看向冯初晴时满是歉意:“初晴妹子,真是不好意思,守信这孩子太失礼了,回头我好好教教他。”

“没事的。”冯初晴可没指望常守信会那么听话,倒了茶便静静坐到了冯正柏身边做她的绣活。

喝过了一盏茶,余德禄便说村里有不少人对到作坊里上工非常感兴趣,这个时候大多都会聚在村中间那杂货铺门前闲聊。冯正柏和常满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面试”的好时机,当即便要余德禄带路去瞧瞧。

冯初晴懒得听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便摆手说不去,常守信一路上听烦了三个大男人的生意经,再说了也起了点小心思,更不会跟着前去自讨苦吃了。

等三个大男人离开后,袁漠看似在刨木板,实际上耳朵竖得老高,就想听那无理的小孩子是想说些什么?

他这个粗线条的大男人都知道常守信是有话想和冯初晴说,冯初晴自然也猜了出来。不过她可没兴趣照顾小孩子心思还主动凑上前去讨不快,便依然拿了他的衣裳缝补。

小孩子本就没什么耐性,常守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一口水都没喝就忍不下去了,“喂!你怎么都不问我吃不吃点心、要不要玩玩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