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方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冯正柏也在一边赔笑了句。

方崇光这才摸了摸他鼻子下两撇小胡子,意味深长道:“休书上不是说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吗?既然这样,你另找个人嫁了难不成商潘安还能强抢不成?要真是强抢,那我就能告得他商潘安不死也能脱层皮。”

“这算什么办法?”冯初晴目瞪口呆,她不想进商家那个牢笼不代表她就要进另外一个牢笼,“我要是想嫁人,商家的条件不是要好许多。”

这倒也是,人以前苦恋商洛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蹬着商洛回心转意她都不愿意回去,让她就这么嫁给别人她又怎么会愿意呢?常满夏嘴边溢出个苦笑,“对呵,你这算什么办法?”

方崇光白眼一翻,“难道不是办法吗?这可是最好的办法呢,连那个跟着她被赶出门的孩子只要男方愿意接纳我都可以让她不用回商家。”

“那麻烦的呢?”没办法,冯初晴暂时没嫁人的打算。

“刚才你们说到了嫁妆,这个可以利用起来。以冯家以前的家境,这嫁妆数目怕是不小的吧,商商家眼下是个什么境况暂且还不甚明白,但既然休你出门都没退嫁妆给你,说明他们家没财大气粗不稀罕银钱的。利用这一点,赶在商潘安去知州衙门前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用这个讲条件。”顿了顿,方崇光又瞄了眼常满夏,大有恨铁不成钢地意思,才接着道:“当然,若是你立时找个人就嫁了也是能够要回这嫁妆的。后一种办法为何我说麻烦,却是怕商潘安本就不在乎你们家嫁妆那点银钱,再说了,撤回了休书,你的嫁妆还不是人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一遍又一遍的说了,嫁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只要说得出麻烦办法那就能做得到。”温柔的高言娘此时倒是拿出了魄力,瞪了方崇光一眼,拖了冯初晴的臂弯就往外走:“初晴妹子,你来的时候没看见路口那间面相北大街的铺面吗?那就是我预备拿来做买卖的地方,你方大哥给我题了个店名叫‘逗趣堂’,现下都弄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行不行?”

高言娘可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事业上心得紧,若不是冯初晴那事情重要些她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方崇光却是愁得差点哭出来,他都觉得麻烦地事情难道还会轻松吗?现下商洛的人还在冯正松家,谁知道两人私底下会达成什么协议。冯初晴一天身为冯家人,冯正松就能做她的主,这事情就不好办。

逗趣堂是方家笔墨店分出来的一间小铺子,里头按照冯初晴提供的思路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布做的玩偶,做了一级级台阶型货架;一边放竹木玩具,货架是镶在墙上的一个个格子。不知道是不是看惯了袁漠光滑得像是上了油漆似木面的缘故,冯初晴总觉得人家做的货架毛里毛糙的,竹木结构的倒还罢了,要是布做的玩偶往上面一放就有些掉身价了。

结合了铺面的位置,冯初晴给高言娘建议了在阶梯式货架上铺一层绒布,到时候再做一些绢花等小玩意儿当做赠品放在旁边装饰着,既美观又上档次。

冯初晴和高言娘又细化了一番合作方式,高言娘也不做什么独家,但冯初晴提供给逗趣堂的玩偶和竹木制品必须要是精品,价格可以比冯初晴外包出去的高三成。每个月的初一是高言娘送订单的日子,十五是交货的日子,当然,要是到时候生意实在是太好,这中间还能再加一些附带条件。

冯初晴都还有些担心东西的销路,高言娘却是神秘地一笑,“之前我可是带着旺哥儿走了不少家人情,他手里的玩具早已经是引得人心惶惶的,这逗趣堂大门没开每天都有好几拨人来问的。”

这下冯初晴也放了心,当即报出了在家时算好的价钱,玩偶从大到小,从绸缎到棉布,从花色到素面,分成了五个等级。

批发价最高的一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一个,这种东西贵在精所以数量上面会少一些,用来专供高等用户。第二等八十文、第三等五十文、第四等二十文、到第五等就才六文。

竹木玩具最便宜的则又竹蜻蜓这样的一文钱一个用来做添头,但最贵的可以接受拼图的定做,木料和大小价钱就有得考究了。

说了价钱,又说起了取货方式,高言娘就有些泄气,“要是你住在益州城来多好,也不用套辆车来来去去的多麻烦,远近尚且不说,我可是听说九陇县那边的道路不怎么好,你们那叫止马坝的地方遇上雨季常常车马不通的,可别耽搁了生意。”

这一点冯初晴也不是没想过,但益州城里的生活水平实在是太高,周边的话一时半会儿没熟人做事情也不方便;而且袁漠那边的事情暂时确定不了,总不能半道丢了人就跑吧?

“唉,还有啊,你绣活那么好,要是能开个铺子接生意兴隆也不错,我看崇光他就很喜欢你送的那个座屏;以后我就是想介绍人给银子你的绣品也得有地方啊。”还没等冯初晴说话,高言娘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实话,冯初晴还真没想过开绣铺。高言娘这一提醒她算是醍醐灌顶,立时便觉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玩偶这些虽然能挣钱但不是??她兴趣所在,而且玩偶做工简单,根本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余家三姐妹完全能胜任这工作,她只需要一个月做那么几个高大上作品便成。

“若是益州城周边开绣铺,高姐姐觉着哪里合适?”不管开还是不开,什么时候开,冯初晴这急性子还是忍不住问了高言娘的意见。

075 波澜骤起

益州之下分作四县,崇宁、蒙阳、九陇和定县,又属九陇地域最为宽广,几乎囊括了州府城区所在。

冯初晴既然问起来,高言娘自然就将四个县范围内合适的镇子都给想了一遍。从交通便利到物价再到人际关系,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景山镇。

景山镇离益州城马车快的话也就半个多点时辰路程,进是大山当中的九陇县衙以及止马坝、海窝子、出是益州城外第一个歇脚小镇西郊;左边接壤黄泥遍地陶业兴旺的崇宁县,右边有宽敞大道通往定县万年镇;又有景山牡丹和三昧禅林声民在外,每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分析了这么多,冯初晴也是意动不已,她之前又投资了缫丝作坊些银钱,目前手里还剩下六十两整银,也不知道够不够在景山开一家绣品铺子。要知道,后世依托风景区卖纪念品的铺子那都叫一个生意兴隆啊,做多不如做精,以牡丹为主的蜀绣铺子,想想都能够宁心静气,会心一笑。

在方家用过了午饭,一行人回止马坝的脚步总算是轻快了些,只是他们不知道,商洛没有立刻回益州城而是正在止马坝酝酿着大计划,这个计划也没让冯初晴等太久。

就在逗趣堂开业前的一个下午,还是冯正柏和冯初晴去益州城送了第一批货物回来,冯初晴腰包里多出了二十两银子心里正高兴,和冯正柏说起找个日子去景山镇转转找铺面的事情说得眉眼弯弯,却没想到回到止马坝会见到如此混乱的一幕。

冯初晴兄妹俩回到止马坝的时间不算太晚,也就下午五点过的样子,放在五月末这时节天色还早,以至于老远就见着止马桥那头围了不少人,目测貌似整个止马坝的人都出动了。

“怎么回事?”间或着还能听见余德禄原本爽朗的声音拉着大嗓门和人争论什么,听都能听出来当中的无奈和气愤,原本心情还算轻松的冯正柏有些惊慌地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过桥后,冯正柏得站在马车车辕上才能看清围在余德禄家门口的一堆人中发生了什么事,可站起来才发现,这事情还不是余德禄家门口的,而是他缫丝作坊门口的,只是人围得水泄不通,听着余德禄声嘶力竭说着什么才以为事情是发生在余家。

“二哥,我怎么听着情况不对劲。”冯初晴站起来高度也不够,但却尖着耳朵听了个真切,怎么像是村里人在嚷嚷着让余德禄结清之前的蚕茧银钱!

冯正柏也听清了,的确是在要求余德禄结清银钱!

从五月初六开始,缫丝作坊也算是正式开始运转,但因着前期运作投入了不少本钱,在收蚕茧的时候就由着余德禄出面作保,给了止马坝村民一个相对公道的蚕茧价格,前提条件就是先欠着,等常满夏那边运作起来缫出来的丝线有了去处就立马给村民兑现。

余德禄在村里威望不错,止马坝的村民也多淳朴,常满夏在止马坝来去过几次也有不少人知道他是万年场常家人,劳神费力把蚕茧运到万年镇去还要被所谓的“蚕桑会”也盘剥三成价下来,能够在自家门口毫不费力就卖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还生怕自己去得慢些冯正柏就不收了,一个两个得牵线似的将家里储备的蚕茧往冯二作坊里送,挤得满屋子都是。眼见着常满夏那边已经在调试机器,常满夏也开始在益州几个县寻找布庄敲定送货合同了,这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一招。

不管怎么样,兄妹俩还是要先挤进去才知道前因后果啊!

花了老大的力气,冯初晴终于在冯正柏的护送下进入了人群中央,这才发现不光余德禄夫妻是人浪当中飘摇的小船,就是袁漠此时都横着根扁担站在作坊门口,虽然他只是板着脸不说话,但也足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了,或许这便是一大群人围而不攻的主要缘故吧。

“怎么回事?”冯初晴挤进去站在袁漠身边才小声问了出来,冯正柏却是一进来就被人给拽着嚷嚷着叫给钱。

“不知道。”袁漠有些闷闷的,看了眼喧闹的人群,身子往冯初晴的方向挪了挪,将她挡在了后面,“要不你先进去吧,这儿危险,万一冲撞到你就不好了。”

“你告诉我事情来龙去脉我就进去。”冯初晴向来是吃定了袁漠,问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袁漠无法,只得简单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从那天冯初晴去了冯家院子闹了一场之后,往缫丝作坊送蚕茧的人渐渐少了些,虽然有所发现,但正庆幸作坊空屋子不够的冯正柏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冯正柏今天前脚刚走,后脚村里就有个梁寡妇来作坊支支吾吾要找冯正柏。

冯正柏不在,余德禄是在的。止马坝人不多,大多数人家也没有田地,平时争执少,需要里长当家做主的事情并不多,余德禄这个里长自打有了儿子这上进心也水涨船高,合计着冯正柏这门生意有搞头,不但凑了银钱,也把人给凑了过来;成天忙着不算,有人找冯正柏这个挂名老板,他自然是要上去说道说道的。

要说这梁寡妇也是个勤快人,虽然男人死了十几年,她愣是靠着养蚕赡养着公婆带大了一双儿女,平日里余德禄夫妇对她家还是多有照顾的,所以余德禄一说会作保让村民们把蚕茧卖个好价钱,这梁寡妇算是第一批响应的人,将屯在家里的一百多斤蚕茧全都送来了作坊。按照冯正柏的定价,一斤蚕茧十二文钱,这梁寡妇总共一百三十斤怎么也值十五两银子往上,基本上是人家半年的生活费了。

梁寡妇找来没别的事,就说家里的公婆病了要银子看病,能不能请作坊把她的银子给结了,多的也不要,就十五两银子足了。

余德禄家今年的蚕茧都还压在作坊,家里这几年攒下的银子投到了作坊里还没见着利润,一时间哪里去拿银钱给她;让余姚氏去找冯廖氏,冯廖氏倒是听着梁寡妇可怜,将家里压箱底的二十两银子给送了过来。

谁知道刚刚把梁寡妇的银钱给付了,又来了两户人家说家里短了银钱要等急用。余德禄这下傻眼了,哪里有银子付钱的,止马坝百来户人家大都靠养蚕为生,谁家都不宽裕,人都求到这份上了,余德禄只好让人先回去等着,他再想想办法。要知道,冯正柏家里肯定也是没多少余钱的。

不曾想,往日一句话顶多大作用的余德禄今日说话像是不顶用了,来人非但没散去,反倒是越聚越多,甚至不知道从哪传出来谣言,说是余德禄联合了冯正柏祸害止马坝村民来了,要不然他们缫丝怎么不请村里人反倒是去外面买人,而且都不许村民进去看着。

还有人说他们两个是打算骗了村民们的蚕茧拿去蚕桑会贱价卖了准备跑路。

不管是哪一个说法都让人越发的混乱,混乱中,有人开始翻旧账,一会儿说余德禄这个里长当得不够称职,八百年的小错处都搬出来说道起来;一会儿又说要把蚕茧搬回家去。

说着说着,村民们不知道谁起的头就要往作坊里冲,还好袁漠之前听着不对味就从后面来到了前面,和作坊里的忠叔一起挡着门边这才没让人趁乱冲进去坏了东西。这一僵持就是一整天啊,后来余德禄发现时机不对,便让忠叔赶紧去冯家院子找冯正松先来稳住局面,可至今也没见冯正松出现。

这个很不正常!冯初晴怎么都觉得这事情透着邪门,这些村民们平时见着余德禄谁不是脸上带着五分笑的,而且,村里不是还有五位族老吗,这时候怎么不见影踪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这五位族老竟然还是和冯正松一起来的!冯初晴眼尖,从让开的人群中见着商洛那小厮长生的身影一闪而没,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

见着族老来,余德禄和冯正柏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左一右苦着脸迎了上去,冯正柏还对冯正松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这时候才知道真不愧是打虎亲兄弟啊!

然而,下一刻,冯正柏才知道这亲兄弟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插刀的!

族老们正正经经听余德禄把苦处一说,点了点头,张嘴却是:“这事儿吧,是你和冯家老二办得不地道。特别是你,好好的一个里长为何要做出空手套白狼这样丧良心的事呢?咱们止马坝的人谁家不是靠着养蚕找到下半年到明年春的嚼用,你这么一来,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我看啦,做人不能这么丧良心的!还好正松他一心想着咱们止马坝的这些父老乡亲,自打知道蚕桑会压咱们的价钱后就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总算是找到了一家愿意以去年那价钱现钱收购蚕茧的人家,过几天人就抱着银子优先收咱们村的。”

076 绝好算计

一下子,冯正松就成了救苦救难的“民族英雄”,而“空手套白狼”的余德禄和冯正柏自然就成了人人不快的蛀虫。

说话的是五位族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人称郭老祖,九十开外的年纪就是放在整个益州也称得上是长寿老人,比余德禄爷爷的年纪还要大上十来岁,膝下五世同堂、人丁兴旺,他本人则见证了余家四代里长交替,以前可从来不见他跳出来说什么,但今天竟然被冯正松搀扶着从村尾走到了村口。

“郭老祖,您老人家怎么这么说?我余德禄为人如何村里的老少爷们谁不知道,我是那等能做出空手套白狼坑咱们止马坝乡亲们银钱的人吗?”余德禄觉得心里很受伤,他之所以把老爹压箱底的棺材钱都拿来投资缫丝作坊,为的还不是三月三回来那日村里人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想着身为里长,不能为村民谋福利视为失职,这才挖空了心思人也累得脱了一层水地干,不曾想到头来被人说是“白眼狼”,三四十岁的人了,真相抹泪撂担子不干。

“不是,不是的话那你把帐给我们结了啊!”还真巧了,跳得八丈高要余德禄结账的正是郭老祖的小孙子郭老幺。郭老幺从懂事就跟在郭老祖身边侍候,郭家人口众多,有大家的一口吃的定然短不了郭老幺,可这人都有长大的一天,转眼郭老幺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谁都没义务再养着他,靠着嘴巴会来事,他倒是也好意思求着郭老祖竟然跟了他过活,有郭家人对郭老祖的供奉,他们一家子倒也能混个温饱,在止马坝并不是很受欢迎。

但这时候,他爷爷发了话,他再来咋呼,村民当中便三三两两又多了许多附和之声。

余德禄一时语塞,望向旁边的冯正柏,处理起村民间的小打小闹没问题,但真要较真关于金钱来往余德禄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冯正柏这时候也是回过味来了,扫了眼人群中说话的人都在看自家大哥,心里的苦味是怎么压也压不住。抓着这个间歇,冯初晴凑到冯正柏身边轻轻说了两句话,冯正柏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即找了缫丝作坊门口的大石头爬了上去,吐气开声:

“诸位止马坝的父老乡亲们,要是当初我们银钱足够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帮大家解决蚕茧囤积的难处?现在既然有更好的办法德禄大哥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之前这事是我一力促成,你们也都别扯着德禄大哥不放了。缫丝这行当我还是个生手、手脚不快还耗费了些,你们要全部拿回去怕是不够的,现在这暂且不说了。当初你们送蚕茧来是和我们作坊签了契约的,五月交茧的六月拿钱、以此类推;现下你们想要反悔也行,但不是让你们这样子一窝蜂挤过来。”

顿一顿,听下面还有人小声说什么余德禄不配做里长云云,冯正柏心下更是愧疚,幸好冯初晴告诫他两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事情别人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来的,没道理为了缫丝作坊这点事把人余德禄给坑了,好歹也要保住一个不是!念及此,冯正柏咬着牙也要把这事情给扛过去,

“谁家卖与我们多少蚕茧回去翻一翻契约便知晓,趁这一晚上的机会你们也好摸着良心想一想德禄哥当里长这么些年对你们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我一个外人就出卖大家?明天一早,我在这作坊门口摆下桌子你们要取回去多少蚕茧我就称多少给你们。”

“正柏,不能这样。这几天日头大,库房里面的蚕茧斤头少了许多,差不多一个月,咱们也用去了不少,你拿什么来还?”余德禄之所以在这儿争了大半天就是怕这个,五月的大晴天,蚕茧损耗了不是一星半点,三间库房里的蚕茧加上缫丝用去的,损耗起码得好几百斤,这样一来,得亏多少银子?

“退退退,为什么不退?一个个的才真的是忘恩负义白眼狼,谁前两天都还找上我生怕作坊收够了蚕茧停下来的最好别让老娘逮着你来退!大不了咱家的两百斤不要就是,老娘倒是要看看这些黑心肝的能拿去卖多少银钱!”余姚氏别看在冯初晴面前还有几分里长太太的气度,在村妇们面前她可没顾虑什么形象。

“德禄哥,做生意就讲个诚信。这次是我太麻烦你了,让你也受了累,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冯正柏站得高,也是见着了商洛那小厮就杂在人群里,那郭老幺时不时就要转头去看他的脸色。刚才郭老祖一句句逼问余德禄的时候,边上另外四位族老面上虽然有所不忍,但都是在看到长生后闭嘴没再说话的,要是继续任由余德禄和他们周旋,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族老们觉得余德禄这个里长不尽责考虑改选的?

但他却不知道,此次找茬的爆发点固然是在作坊没付钱的那些蚕茧当中,却不是商洛想要的结果。

五位族老都是看着余德禄长大的,就算现在多多少少得了些好,看他那红着脸辩驳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左右还有几日冯正松说的那收蚕茧的人才会来,就是缓两天又如何。

“说白了,这些人是信不过冯大爷您能当好这村长啊。”这话,长生还真说对了,冯正松讪讪笑着将郭老祖扶到自家椅子上坐下,没开口说话。

“怎么样?成了吗?”商洛租住的小院就在冯家院子斜对面,听着这边的动静,商洛姿势有些奇怪地走了过来,不能怨他走得和大姑娘似的,实在是下面那天被冯初晴踹了一脚疼了这许多日了,还好他的东东一向摆在左边,冯初晴踢在右边,腿侧现在还好大一团乌青。

“少爷,事情最后被冯二爷一个人给揽过去了。他总归是大爷的亲兄弟,这事情难道真的要做那么绝?”长生明知自家少爷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多问了这么一句,还直拿眼睛往郭老祖和他身后帮他捶肩膀的郭老幺那边看去。

商洛哪有不明白的,唔了一声挑了个座坐下,“冯大哥不必介怀,若是二哥那边周转不灵便,不如让他转给我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未必然会亏了他去。”

“商洛啊,你是不知道正柏那执拗脾气,我都替他着急,满打满算他手里也不会超过五十两银子,怎么敢扯那么大的摊子呢?这不是害人嘛!哎…,我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能光看不管呢,少不得把这脸往兜里揣出去求教求教别人。”冯正松入戏还挺深的,假的都说得和真的一样了。

郭老幺当即便伸了大拇指:“冯大哥这样高义的人才适合做咱们止马坝的里长嘛!在外面人面广、又关心咱们止马坝的民生,一心为咱们奔好日子去,爷您说是吗?”

郭老祖别看老眼昏花,他心里可是明白着呢,可是明白又怎么样?先是商洛捧着白花花几十两银子上门,后又有冯正松说当了里正以后会给郭老幺安排些轻省活儿,让郭老幺的日子能好过些。郭老祖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打小陪在身边的嘴甜孙子,知道在他百年之后郭家别的人根本不会再养着他,只得趁着还活着的日子多给他谋划谋划。

顺着郭老幺的话,郭老祖脸上的褶子动了动,也看不出来是笑还是没笑。豁牙的瘪嘴里好不容易蹦出了一句话来:“是啊,不能老守着个几百年不变的止马坝,得活出去啊!德禄守成不错,想要攻城,难啊!”

得,郭老祖这句话一说,冯正松的心就落回了原地。送走了郭家两祖孙,看他们径直往最近的一家族老门上去,他才一脸惬意地回头:“这次真是多谢妹夫你鼎力相助啦。”做生意算什么,里长可算是一个官!虽说是芝麻小官,但好歹当上了之后能够在九陇县衙备案待查的,他现在不过二十多岁,有商家在后面推,指不定还能往上爬一爬,多稳妥的事儿啊,不知道比做生意担惊受怕好了许多。

商洛轻轻皱了皱眉,“暂且不说那么多,不知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把初晴和穗儿的庚书拿给我?”

是了,即使想要撤回休书,那也得把冯初晴和穗儿的庚书户籍重新拿到衙门去登记造册的。当然,也能够像他之前放的豪言壮语那样分分钟撤回休书,只不过这中间花的银两就不知凡几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和商洛谁都没那么多现银的。

“这个你放心的,已经拿回来了。”冯正松也不是傻子,即便是现下冯初晴娘俩的庚书都拿在了手里,他也是不会那么轻易交出去的,而且,拿婚书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媳妇现在都还在房里敷着药出不了门呢,冯初晴院子里也不知道养的什么狗,咬着人就不知道松口,还好那狗不过几个月大牙口不紧,否则还不知道冯杨氏能不能坚持着回到家呢。

077 竹楼失窃

人群散去,冯正柏和余德禄焉头八脑地去了作坊里头清点剩余的蚕茧,冯初晴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开铺子的道路还真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回程的时候才刚刚算记着攒了几十两银子,估摸着明天开始就要往外给了,本钱不够做事业还真是困难。

“初晴妹子,要不你先到我家里吃了饭再接两个孩子回去吧。”余姚氏站了一会儿,终是担心家里的一摊子事情。事情闹了这么多,她其实并没有察觉出郭老祖那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村里人让她很失望,兴趣也便没那么高了。

“还是算了吧,我回去弄好了饭菜再来接两个孩子。”余家孩子多,反倒有利于钱俊的恢复,也能让穗儿的性子再开朗一些,冯初晴放心得很。倒是想着又要把手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花出去心里对挣钱又有了急切的心态,招呼了袁漠道:

“袁木匠,要不你晚饭去我家吃吧,我也好把这月的工钱给你。”

方才冯初晴和冯正柏说的话别人没听到,袁漠却是听个真切,眼见着她都要把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银钱给出去,袁漠都替她心疼,本来想要立即摆手说不去的,又想着活儿干完了也没理由再赖在止马坝不走,以后要见着冯初晴的可是难上加难了,唔了一声点头表示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了竹林来到了院门口,冯初晴正掏钥匙的时候,身后只听得淡淡的一声惊咦,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抓住了。

“等一下。”袁漠神情凝重地将冯初晴往身边拉了拉,微微弯了身子往锁头上查看了一遍,又瞧向门边上篱笆墙被撑开的位置,浓眉紧紧锁在了一起。

“有什么不对吗?”袁漠的紧张也传染到了冯初晴,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袁漠身后也弯腰学着看了一遍,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冯初晴在袁漠身后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透过袁漠单薄的夏衫挠得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脑袋里顿时混沌一片,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才结结巴巴解释道:“像是,像是有人撬锁没撬开,从篱笆墙挤了进去。”

“不可能吧!”冯初晴下意识往袁漠高壮极具安全感的身子旁边缩了缩,“是不是大黑和大黄两个追闹钻出来的。”出门在外未免家里遭贼,离开之前冯初晴都会把两条狗的绳索给放开。

冯初晴这种小鸟依人寻找依靠的姿态让袁漠即是兴奋又是紧张,额头上和手心不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不由想把掌心的汗水给擦擦,手一动,才发现左手正牵着人纤细的手腕,都不知道握了多久。

冯初晴也是发现了右手腕在袁漠掌中,左手还拉着人背后的衣裳不放,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时,袁漠却像是突然被鬼给吓着似的甩手就往边上跳去,古铜色的肤色上自然看不出脸红什么的来,不过他满脸惊骇的模样让冯初晴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你跳那么远干什么?我要吃人吗?”特别是袁漠竟然拿手掌在腰间不住地摩擦,让冯初晴联想到他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本来想小小羞怯下的都化作了怨念。

“没,没啥。”天知道袁漠这时候是怕手掌上那仿佛烧灼全身的热度散不下去,这才在身上擦,想要借着这个动作来遮掩蔓延在全身的惊恐感。要不是担心冯初晴的院子曾经进过人,他现在都想像在景山那次那样在冯初晴眼前消失一会儿,去河边好好冷静冷静。

正巧,冯初晴也想到了景山那次袁漠背了她之后也是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这真是大大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嘟着嘴取了钥匙恨恨开了锁,“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明日我去缫丝作坊和你谈吧。”撇开这点不快,袁漠的手艺是挑不出半分毛病。

“诶,你先等一等。”袁漠紧张归紧张,但既然看出了院子的不妥又怎么允许冯初晴一个人先进去犯险,一个大步又挡在了她面前抢先推门进屋,“大黑和大黄不会轻易出院子的,而且它们要钻出去根本用不了掏那么大的窟窿。”

两人已是进到院中,吊脚楼和灶房看上去都门窗紧闭,不像是有贼光顾的模样。冯初晴再转身看门边破窟窿的地方,那儿是前几天商洛被狗追时爬上去的地方,之前也被商洛踢过一脚,缝隙是大了点,但要说过贼,怕是有些小了。摇了摇头,偏要和袁漠作对,“就那窟窿,你钻过去试试?”

袁漠挠了挠后脑勺,干脆走到墙下蹲了下来,一边用手掌丈量窟窿长和宽、一边顺手将竹篱笆恢复原状,“我是钻不过的,但个子小点的就不一定了。”

“汪汪汪——”

听着前面的声响,不知道之前躲在哪儿的大黑和大黄相伴着跑了出来,见着是袁漠和冯初晴,大黑没停顿就冲过来摇头摆尾地献殷勤,大黄却是一个急刹,转身又往灶房后面跑去。

还没等人想明白,大黄口里就含着巴掌大一块秋香色布料奔到了冯初晴面前,放在她脚边,坐在一旁昂着头欢快的吐着舌头,好像在说,夸奖我吧,你快夸奖我吧!

“这是…你的东西吗?”布料被袁漠拿在手上,摸着质料挺柔软,看料子也不便宜,但他印象中冯初晴并没有这种颜色质料的衣着。

“不是。”冯初晴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那布料的裂口是强行撕碎的,且还有牙痕,明显就是家里的狗从哪撕下来的。看布料的颜色质地,她这个行家可以断定东西起码见了两年光了,也就是说,绝对不会是她现在院子里的东西。

“你跟着我,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袁漠摸了摸大黄和大黑的头顶,起身往竹楼行去。

虽说看两条狗的样子院子里应该是没有了生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漠可不想冯初晴遇到什么危险。

沉着脸的袁漠看上去格外的沉着稳重,和平时憨傻偶尔逗逼的模样截然不同,格外值得人信任,冯初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在他后面把院里转了一圈,然后是灶房、吊脚楼下面,就连屋后的茅厕都没放过。

最后两人才回到了吊脚楼,绕是贼人小心翼翼还收拾了一番也是被冯初晴发现chuang头的箱子和chuang边的衣柜、梳妆台都是有翻找的痕迹。

“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袁漠见着冯初晴打开的衣柜中用他做的那些“衣架”挂着的大小衣物,忙借着查看窗户的动作掩去了尴尬,又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抑制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只是可怜了袁漠他结实的大腿,自打遇上了冯初晴,被掐得几乎就没恢复过。

冯初晴刚来这世界就体会了缺钱的悲哀,所以算得上是个守财奴,银子都随身带着,梳妆台抽屉里几十个铜板还在。其余的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绣品、绣架、布料、丝线什么的一样不缺,但她却发现放在chuang头箱子里的庚帖和休书不见了踪影。

“简直太可恶了!”联想到今日高言娘转达方崇光让她一定要保管好这几样东西的郑重样子,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拿走的,冯初晴气得一拳砸在了箱子盖上。

这种情况,正常人都是该关心丢了什么东西是吧,偏生袁漠这傻缺瞪大了眼,抢在冯初晴第二拳砸下去之前嗖的一下将箱子给抱到了一边,“这,这是酸枝木的箱子,很硬…”意思会把你的手砸痛!眼睛不住往冯初晴拳头看去,可惜她袖子落了下来遮住了手根本看不到,他不由有些担忧。

“你…”冯初晴被袁漠这样子给气得七窍生烟,“我…”

不过也因为袁漠的这一耍宝,冯初晴原本都迈出去一步准备冲到商洛面前去要回东西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回神一想,她现在冲过去又有什么作用?要是别人打死不认她还能硬抢不成?没凭没据的也不能告官抓人。商洛既然使得出这样的贱招,那证明他也不是十拿九稳,自己干嘛还要去送他些筹码!

这么一想,冯初晴是彻底冷静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绣架前,也不管天色渐暗,就着绣布上的针就开始飞针走线起来。

袁漠一时被她这样子闹糊涂了,东西是丢还没没丢啊?刚才那么生气,现在这么冷静是要闹哪样?

“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要是丢了就赶紧找,止马坝个子小的男人没几个!诶,不对,男的怎么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料。”袁漠高壮的个子站在逼仄低矮的房里,左右都充斥着属于冯初晴的味道,他还能冷静地分析事情实属难得,左一句右一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又不舍得就此离开。

对啊!冯初晴停下了动作,幸好刚才没冲动,否则又要犯错误了!商洛和他的小厮个子都不小,男人也没有穿秋香色衣衫的。能钻过那个空隙的绝对是个女人,止马坝能够穿那种料子的人绝对不多!

078 新的计划

两个绝对想下来,嫌疑人所剩不多,再将没有作案动机和没有作案条件的想了一遍,一个人清晰地浮现在冯初晴的眼前:冯杨氏!

冯杨氏和她身高差不多,冯正柏有心巴结商洛,下午别人都聚集在缫丝作坊,没道理冯杨氏那么爱凑热闹的人不出现吧。

这么一想,冯初晴哪里还坐得住,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贤惠”的袁漠还在灶房里烧水煮面,冯初晴心里着急,都跑到了院门口才想起回头叮嘱了一声:“袁木匠,你待会儿先别走,我有事和你说。”

“你要去哪?”等袁漠听清了走出来,冯初晴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没得到回应的袁漠想了想,以为她是去余德禄家接穗儿和那个奇怪的阿俊,想着身后灶台上才刚刚铺开的活儿,挠了挠后脑勺转身继续洗手作羹汤去了。

冯初晴手里死死捏着那块大黄咬下来的布料,头也不回往村中冯家院子小跑过去。正准备转过冯正柏家的围墙到冯正松家门口时,前面一阵说话声引得她停下了脚步。

“大哥你就别送我了,回去好好合计过两日当上里长了要说些什么。”

这是商洛清雅中带着假仙的客气话。

“这有什么好合计的,倒是我们一家子的,你以后可别再亏待了初晴。”冯正松作为大哥,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句话说得倒还是冠冕堂皇。

“大哥,那日我和初晴说的不过是句气话罢了。难不成大哥还以为我花了这偌大的代价捧你做里长就为了报复你妹子。”

“唔,妹夫你尽管放心,庆功酒后,我家妹妹的东西会一样不少的交给你,连咱们家留存的嫁妆单子也一并给你。”

“呵呵,这敢情好。”商洛最后这笑就完全是敷衍了,冯正松脸上分明就写着“咱们商量商量后面怎么分配我妹子的嫁妆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