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都买。”

玄吟雾扫了一眼几处正在激烈竞价的修士,各个气焰正盛,恐怕身处的宗门也不跌份:“你还能争得过众多宗门?”

法锈笑了笑,斜倚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知道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什么吗?”

她也不需要捧哏,这后半句话呼之欲出——那就是竟有饲祖看上了却到不了手的东西。

饲儿酬劳高昂,财大气粗的不在少数,但有时钱并不能买到一切,多少珍品需要庞大的背后势力作押注、需要自身修为实力作筹码。富却无权,不仅够不着上层的门槛,还会被称作怀璧有罪。

至于饲祖,富甲天下公认的,但至于有没有权,一直是个争议。

“饲祖的背后就是六合堂在撑腰”——这也是在六合堂盛传的蜚言之一,不难想为什么那么多人猜测饲祖是否跟某位堂主有关系,什么关系不知道,但肯定是交情匪浅。

这交情,往正处想是血亲或是师长,往歪里想…有人曾经身体力行,当着饲祖的面,把这个满是脏水的问题宣之于口——“六合堂挺照顾你的嘛,你认识的是六位堂主中的哪一位,他到底是你亲爹还是干爹?”

这句话要是用平常语气说,当个玩笑听听也就过去了,但偏偏在干爹上加了重音,说得心知肚明,也说得恶毒,就差没道出玩物炉鼎这几个字。

法锈的目光在月下凉成了一潭冰水,却不减半分亲切笑道:“那要是我说,我是他老子,你信不信呀?”

这话说得目无尊长,非常值得做文章,好事者就把这事儿报上去了,因为说大可大,就凭这份骑到人脖子上去的肆然,治下一个出言不逊的罪名绝对是够的,六位堂主皆是德高望重之辈,岂是小儿一句话可以轻慢的?

但六合堂保持沉默。

散修们心想不会都气昏头了吧,那倒也好,越是恼火越能拿出个雷厉风行的手段治一治。但等了足足三天,六合堂还是风平浪静,没给出半句话,不免一个个风中凌乱,心想我去不是吧,你们还真认了啊?

眼看事情被炒得热烈,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不乏有煽风点火的人,催促六合堂给出一个交代。又过去两日,终于从本堂出来了个掌事,身前身后一百个元婴修士开路,不消片刻抓了参与此事之人和饲祖法锈。先教训的是前者,以“谗言妄议”之罪每人打十板。能惊动本堂,用的板子自然也不是凡物,唤作“噬筋吞魄杖”,挨到皮.肉就跟剥皮抽筋一样,叫人心魂剧震,若是运力抵挡,那一身修为就要喂狗。

十板子下去,血溅五步,痛得人死去活来,有熬不住抵抗的,修为掉得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待这边敲打完后,掌事终于转向了一旁冷眼含笑的法锈,众人精神一震,望着面无表情抬着板子的一百个元婴,心中暗自摩拳擦掌,只等打板子的号令再次发出,看一出好戏。

看饲祖挨板子,多新鲜。

只是对于法锈,掌事沉默了一下,轻描淡写提出了批评,相当轻,连个巴掌都没给,反倒念了一段经书给她听,教她要沉心静气好好修炼,逞口舌之事别做太多。

众人:“…”

这他娘的一定是在逗我。

虽然饲祖在那次本堂出动时毫发无损,但六合堂却并不承认与她有什么私下关系,以至于现到如今还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六合堂惜才,也有说是饲祖掌握了他们的秘辛。

此时此刻,法锈直面上十个宗门竞拍,依旧毫无畏缩,笑着问玄吟雾:“师父,看上什么了?趁还能抬价早点说,要是等他们拍板了,杀人夺宝这种事,正道可不能做。”

叫价

饲祖有心孝敬,可惜抬价拍板这种事是不等人的。这厢师徒两个还说着话,那边突然爆出击磬的声响,竟是一锤定音了。

争夺珍品的几个宗门也暂且静了下来,有志得意满的,也有握拳忿恨的。但静不了一会,这一锅刚离了灶台的水又沸了,口唇翻飞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不绝于耳,一旦谁先把斯文这层皮扒了,那半空中飞的字眼,又是干娘老子又是日狗彘的——原来修士骂人,跟凡俗野夫也差不了多少。

玄吟雾蹙着眉,只觉得二三流宗门出来的简直没个教养,争执起来不堪入耳。扭头见法锈还一脸兴味盎然,斥了一句:“耳朵捂上!好的不学,这个时候倒来劲。”

法锈却笑出声:“师父,您也太低估我的品位了,污言秽语有什么好听的?我听的可是——大俗大雅。”

确实俗雅共存,有趣得很,若是在场的是凡俗的粗衣粝食之辈,这骂战少不得被唾一声鄙陋;但若是加上寥寥几笔道袍黄冠,就变成了一个雅俗共赏的景色,没准儿还能入了画裱起来。

饲祖看人的这个境界,狐狸理解不能。玄吟雾好几次伸手想盖她耳朵,都被她躲过去了,最后玄吟雾一怒之下不管了,捂着自己的耳朵坐一边,法锈却又凑过去说:“师父,不就地取材吗?回头骂我时,也整些新鲜词,别总是孽障孽畜的,孽这个字,用多了不好。”

玄吟雾气结,随手一爪子就拍她头上了,没想到法锈忽然痛叫一声,把头磕在了茶几角上,半声都不吱了。

玄吟雾愣了一下,望了望自己的手,试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还是没反应,心骤然一揪,连忙伸出手一下下蹭着她的头发,催促她:“哪儿疼…哪儿?你倒是说啊!”

这时法锈才抬头,笑得跟没事人一样:“不疼呀。”

玄吟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疼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法锈哦了一声,说:“那不是看师父您打得很用力很辛苦,应和一下嘛。”

“…”

应和你个毛线啊!尾巴都差点给你吓出来!

好不容易等骂战止息,法锈挑眼望去,只见八角屋顶上垂下一只笼子,拍行的掌库先生小心撕去笼子锁眼上的符咒,取出个脚镯,放到了手边的垫子上,等拍得此物的宗门来取。

玄吟雾瞥了一眼法锈,见她还在看那边,脸上神情高深莫测,心想是不是她想出风头结果没出成,扫了面子,此时闷着火伺机而动…想了想还是得给她顺毛:“我不要的,你较什么劲?”

法锈收回目光,闻言挑起一抹笑,乍一看还有些无辜,道:“较劲的哪儿会是我呀。对了师父,你小时候熊过吗?”

玄吟雾没反应过来,什么熊?他不一直是只狐狸吗?

法锈懒洋洋往后一靠,曲起食指在小茶几上打着拍子,叩了三下,忽然抻直了手掌往下一拍。与此同时,不等有正主儿上前取脚镯,突然蹿出一个愣头青,虎虎生风一把捞起那玩意,哐当一声就给砸地上了!

法锈一闭眼:“哎呦。”

她眉头不皱面皮带笑,没半分可惜的模样,倒是像在享受那个碎响儿。

四下寂静,尘埃落定,玄吟雾才明白法锈那话什么意思——也该习惯了,法锈这人就这样,不管一双招子炼成了怎样的火眼金睛,始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算开了金口说出来,也要拐两个弯。

这第一个弯,是说宗门子弟多是任性骄纵,这有点道理,因为玄吟雾也不例外,曾经同样骄狂飞扬过,脾气上来了也砸过东西,什么又脆又易碎就砸什么,谁劝都不听。

说通俗点,也就是熊,以为上头有师长撑着,怎么作也就挨个罚的事,因此棍棒没用,非得出门被摔成零碎,再把自己拼凑起来,那股年少悬在心口的气,才能慢慢沉下去。

要说后一个弯,推己及人,连拍子都掐好了,点明要出事。

“混账!”一霎的死寂后,那个愣头青的师长率先爆喝,凶狠的一巴掌将他打得跌倒在地。

在他不远处,脚镯完好无损地竖在地上,前后微微滚动,反射的烛光一晃一晃的,莫名像是嘲弄——颇有种“本宝怎会遭尔毒手”的大无畏。

法锈只看了一眼,道:“今儿不能善了。”

她话音刚落,那愣头青突然咬紧牙关爬了几步,再次去拿那脚镯,看样子是想再砸一次,但还没碰到就一声惨叫,竟是半截手臂被硬生生截断了。

断他手臂的人站起身,冷笑道:“还容得你来第二次?以为我卧沨山无人么!”

愣头青的师门弟子顿时扑上前抢人,领头的师长怒容满面:“纵然我徒儿有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一旦见了血,就算得上出了大乱子,四面八方的修士也探了个头。大鳄数完到手的灵币,用尾巴紧紧圈着叽喳不停的师弟,匆匆忙忙赶过来,茫然四顾道:“怎么了怎么了?”

法锈要来了一壶茶,斟了一杯握在手里:“没怎么,连话都说得中规中矩,写到话本子里也值不到二两…”她这话说得也是中规中矩,就是见到玄吟雾面色不愉,想把这窝妖修赶到一边。但妖修脑子转不过弯是个事实,大鳄反而兴高采烈去看热闹,法锈只能挑明了叹道,“傻啊,还探头看?你师叔就坐你边儿上呢!”

大鳄哦哦两声,往旁边让出了个位子:“师叔您看,我不挡光!”说完继续兴致勃勃伸长了个脖子看热闹。

玄吟雾:“…”

眼见玄吟雾要怒而起身,要把这窝妖修拎出拍行,法锈忽然往场上瞥了一眼,把手中那杯茶推过去:“别气了啊师父。”

玄吟雾冷着脸:“我没生气。”

法锈伸手往他脑袋上薅了一把,玄吟雾一个激灵,刚想骂她,转了下耳朵,才发现自己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他盖住毛茸茸的耳朵,想收回去,但越烦越没办法,一双绒耳前后左右直转,扑棱扑棱动,搔得掌心发痒。

法锈解决了这边,弯腰捡起地上左右晃的大鳄尾巴,用力一拽,直接将这货拉得下肢蹬不住步子,啪一声砸地上,然后慢慢收鱼线似的将他拖回来,大鳄回头看她,茫然和无辜都写脸上了,法锈说:“对,就这个表情,去看你师叔。”

大鳄很听话地去看,狐狸正收耳朵,不想理他,法锈就说:“还愣着?说话呀——师叔叔,您不要气坏了身子嘛——就照着我这话念。等会,让你师弟念。”

大鳄刚开口就被打住,又哦了一声,赶忙让毛团师弟挨着站好,数一二三来了个和声,那软调儿一出来,酥得人屁股都是一麻。

效果显著。

狐狸耳朵收起来了,大鳄也知道血肉横飞的热闹不能看,带着师弟老实站在墙根,转过头背对场上,面壁。

法锈还在斟茶,未扎起的黑发垂落脸侧,两道眉似乎就没皱过,舒展得格外漂亮。

玄吟雾看了一眼不动含笑的法锈,心里冒出四个字,软硬不吃。

她自己倒是软硬不吃,但软的硬的抬手就来,四两拨千斤。就算那句撒娇的话,被她念出来自然而然带出了一丝戏谑风流,听在有心人耳里,没准还以为是挑衅;但是软得不够,她可以挑来更软的。

玄吟雾突然想起个有意思的问题,她熊过吗?

想了半天,觉得她没爹没娘,熊不起来。

她就是作。

场上打得不可开交,法锈却没注目,依次斟完茶,九个花瓷茶盏排在桌上,冒着腾腾雾气。

师徒两个,加大鳄和他五个师弟,一共八个,玄吟雾自己先确认了一遍,然后问:“你不识数还是看走眼了?”

法锈只说:“有客人。”

过了一会,果然从人流中走过来一人,身形消瘦,翠叶墨衣,活似一根沧桑斑驳的竹子,向法锈拱手道:“见过饲祖。”

这一礼刚行完,突然腰带振了一下,他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封煞榜,但一只手比他更快,横切在他手背上,看似温和,却砍麻了他半个掌心。他顺着这只手看过去,饲祖侧目微笑:“嗯?”

腰间的封煞榜还不时振一下,但他立刻明白了,掐了个诀将它摁了下去,叹笑道:“东西用久了,总是会出毛病,跟中风似的,饲祖海涵,海涵。”

法锈收手,推过去一杯茶,颔首回礼:“良筹真人。”

良筹真人叉着手:“请饲祖施以援手。”

法锈笑了:“你六合堂还真把我当自己人,饲儿的事找我就算了,流言蜚语问我也算了,怎么打架斗殴,还把我往前面推?我天生一张和事佬的脸?”

良筹顿了顿,开口道:“那脚镯的来历饲祖应该清楚,就在前日,与我六合堂三十六位修士剿杀‘春秋刀’,损了十多位修士的命才斩了他一条腿,得来这么个东西。”

一旁的玄吟雾瞳仁微竖,惊诧竟是春秋刀,那是封煞榜第四!

望了一眼法锈,想起她那脚——怎么可能只伤了脚!心头只恨那天晚上没把她活扒了,仔细看看那“雪后枫”衣裳的亮丽行头下,究竟伤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被茶烫了手,心里却想,回去得扒了她。

“事出紧急,我得到消息,说春秋刀正藏在拍行门口候着。只怕脚镯被人带出去,马上就得物归原主了。”良筹焦急道,“所以还请饲祖出手!”

法锈慢慢吹散茶水表面的热气:“既然你敢挂上去,就可以自己拍下呀。”

“拍行规矩在这里,不出示足量手券,拍了也不算数。”良筹苦笑,“工钱,工钱,饲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工钱都是死的,要是贪了一点,本堂的噬筋吞魄杖能活活打残我。”

法锈笑道:“你修为都喂狗了?”

“场上也有元婴修士,而我伤势未愈,走动已是勉强…实在压不住场子。”

法锈没有说话,吹着她的茶,四周也有修士望过来,毕竟元婴修士竟然对一个小小炼气期修士作揖,实在少见。

场上短兵相接,场下做小伏低,一个脚镯,引无数修士竞折腰。

脚镯背后是什么?

是强者。

非强者不为的道好笑么?

好笑。

于是法锈就笑了,问:“他们叫价多少来着?”

良筹一听有戏,立刻道:“六十五万灵币,也是之前掌库先生估出的价。”又补充道,“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之前的成交应该不作数了。每次竞价一千为低,我看他们争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山穷水尽,饲祖只需再加那么一点…”

他边说边使眼色,几个掌库先生立刻击磬,修为高的到场上劝架,好说歹说把双方拉开,沾上血的脚镯被拾起,擦干净放入笼子,重新来过。

但硝烟未散,两个宗门的门人都目眦欲裂,血涌上头,吼着把老底都掀出来,势必要在这祸事源头上扳回一局。

良筹此时气定神闲,还有空低头道:“饲祖,已经飘到六十八万二千了。”

半柱香不到,已经快接近七十五万,趋势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其中一个宗门直接红着眼叫出了七十六万,在暂时的沉寂中大喊道:“还有谁?还有谁!”

七十六万的高价,大概半个宗门的地皮都得卖出去,谁敢拼得过去?

但确实还有人,势如天威。

“听说估价是六十五万?倒也有点良心,这东西不值六百五十万。”法锈哂笑,手上茶盏磕在桌上一声响,声压全场,“六百四十九万九。”

作者有话要说:

卧槽这个收藏怎么奋成这样,晋江抽了吗…

早饭

晚霞隐去,金黄灯笼亮起,人声熙熙攘攘,衬得拍行里面的鸦雀无声越发诡异。

所有人心里都滚着惊涛骇浪,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一个翠竹似的元婴修士负手杵着,他身后,一抹雪白夹赤红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叫出“七十六万”的宗门领头脸上是一片空白,那个价格太高太远,硬生生砸下来,锤得脑壳一懵喉咙一干,脊梁都给碾软了,教人半句话都说不出。

怎还讲得出话?怎敢上达天听!

良筹真人替饲祖受了众人瞩目,心里却十分安稳。

他跟饲祖只有几面之交,却深知为何高阶修士都愿意叫她一声祖宗。她不用一诺千金,也不用义薄云天,出了事求她,不答应就罢了,一旦应了,就一个意思——记我账上。

四个字,就字面儿上明摆着的意思,没有要求,也不用回报。

自从松良筹在六合堂领了这个拍行的职,跟人打交道就是家常便饭,也求过人。要是求别人什么事儿,推三阻四就不说了,那种趁火打劫的最是可恶,讨价还价要求回报,摆出一张公正无私的面孔,却是得了大便宜的嘴脸,志得意满得教人厌烦。

若是故意拉拢,那更让人难过了,孤零零欠着一个人情在那,你记着他也记着,就跟个爆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要是在某个关卡处炸,那可真是进退两难,陪着笑脸还要割肉,关上门不打自己两个巴掌都咽不下这嘴苦水。

多少修士都要和拍行搞好关系,卖人情显价值,落魄时当大腿抱着,显贵时当走狗使唤。自恃身份,要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提出来给个大折扣,才能言笑晏晏地欢谈下去。

富人多么?多。能人多么?也多。

饲祖多么?

只有一个。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

多少次夜深人静,松良筹抹了一把脸,叹气,捏着手里工钱账本。

不容易啊。

这偌大的一个世间,有天道在上,谁都不是台柱子,谁都不容易。

击磬声突兀响起,掌库先生小心翼翼又从笼子里取出脚镯,这回不敢让贵客上前来取了,直接躬身送了过去。

松良筹拿过,转身又递上去,法锈却不接,只笑道:“怎么?嫌招虎狼,甩了个包袱到我手里,看我破财不消灾,晚上就睡得踏实了?”

松良筹一拍脑门,反应过来,赶忙揣到自己袖子里,再度拱手:“多谢饲祖。”

“不谢。”

对于道谢,法锈一贯都是不亲不疏的两个字,六百多万灵币撒出去,半分关系都懒得拉近,跟扔到水里没响儿一个样。

应付完拍行的事儿,她又侧过头看玄吟雾,这次话里话外就全是做不得真的调侃了:“师父,可别急呀,春秋刀那套镯子,要是备齐了,起码是这个价的十倍。这次抛出个肉包子打狗,下次没准儿把狗窝里的包子全弄了来呢,到那时一笼包子我连锅端来,随您挑拣。”

玄吟雾知道她作劲儿又上来了,横她一眼:“现世宝!”

“哎,没办法,现世惯了。”法锈笑得分外故意,“徒儿无能呀,好像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

穷到卖毛的狐狸在低头反省,他到底图什么?一个有钱的徒弟不可怕,但一个有钱还能逮着人痛脚戳的徒弟,简直灾难。

松良筹早已经退下,与春秋刀一战,他重伤犹在,是憋着一口气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的。临走时他看了一眼玄吟雾,没多打量,却忽然回忆起昨日鏖战后的劫后重生。

那一场激斗,从前日到昨夜,战到眼前发黑,等倒在地上,突然觉得那些绝地反击的说法,都是骗人的玩意儿。真到了那一刻,脚断了手残了,爬不起来逃不掉,痛到昏厥,也只有眼睁睁看着,连愤怒都没了,只泛上一阵阵的后悔。

悔我本有安逸,为何要干这劳命事?

三十六个修士,为功利,为银钱,初时热血上头蜂拥而至,不配合不听令,都要抢那头功。等力气耗尽,被打怕了,想夹尾巴,可天上地下遍布刀刃,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