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冤孽,不得安生的冤孽。

与此同时,云莱仙宗的院落主屋外,守门的小弟子们暗中挤眉弄眼,猜测少宗主拜访饲祖的用意。他们的大师姐端坐屋内的轮椅上,垂着眼眸,仿若熟睡。

仲砂这模样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但是没有丝毫睡意,她很清醒。

十六年,若说大家都是几百年的老道,差个十年左右权当玩笑话,只是正当年少,区区数月也可窥得变化。十余年来她模样如旧,性情磨得更加内敛,但第一眼见到法锈,除去不曾淡去的情义,感受到的是活气,入世走一趟,竟然能给她这样的人染上如此鲜活的气息。

她也终于会顺畅地说话了,语调起承转合,还会笑,每一次笑得都不同,让仲砂心中扬起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如果当初能同归同去,应该能看到她一点点的变化。

仲砂十一岁跪地求学,过了十一年,遇见了十一岁的法锈,这一连串的数想起来令人啼笑皆非,而第一次的对话绝非狐狸所想的谈笑风生,反而生硬到令人发指。

仲砂首次见到法锈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磐石山,上面封着万道铁索,四十八把巨锁扣在上面,风一吹,锁孔中阵阵嗡鸣,像是风直接贯穿到了人的喉咙里,带起绝望的低吟。

石前伫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与磐石融为一体,一身纯黑衮服,半分章彩纹饰也无。她慢慢抬手,按在巨石上,僵硬咬字:“何为天道?”

仲砂沉默良久:“命。”

“桎梏。”她纠正,再问,“可能破之?”

“可以。”仲砂说,“成仙就可以。”

“不能。”她驳之,再答,“仙,不得下界,怎堪说其等非困顿桎梏之中。”

仲砂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与一个字一个字的刻板语调相对的,是她的精神,无垠而博大,一条思绪未曾到头,另一条又紧接缠绕而上。仲砂尝试用自己的一丝神识进入她的识海,法锈默默地看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想要做什么,接纳了她。

“你为什么说天道是桎梏?”仲砂在识海中问她。

空洞的声音混合青铜钟鸣,自四面八方阵阵荡来:“为何有诞生,为何有消亡,为何事物必由兴盛至衰败,为何轮回既无开端也无终结——为何有此问,便为桎梏。”

“那为什么不能破之?”

“你我有涯,天道无涯。如何才能踏出有无,打破坚壁,化之为一。”

仲砂没怎么听懂。

她意识到法锈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这个孩子挥霍天资,从不修炼,她的世界是苍白的,不懂拥有和失去,却深谙它们对立的意义。

仲砂还目睹她一遍遍地质疑、拷问、挖掘、反证,不停地想,不停思索,钻入浩瀚边角,解开一道又一道规则,纵然雷火加身,也断不能停。

古时修道之人,十个里面九个疯,还有一个被雷劈——对此,仲砂深信不疑。

凡事眼见为实。

这种修道中难以忍受的孤寂,也许是无休止的、无尽头的,也许是有终结的。

但仲砂不觉得法锈的终点是成仙。在法锈看来,仙只是卸下一半镣铐的人,而她不停地在掂量着这桎梏的分量,反问自己,我可能破天道?我可能破之?可能破之?

——还不能。

她在等待某天,挣断枷锁,不必压着头被迫承认,而是抬头自在畅笑。

在这场漫长又无望的抗争中,仲砂用手肘撑着上半身,拖着两条断腿爬到了她的身边:“我陪你说话。”

后来饲祖出世,与各路人打过交道,有插科打诨认识的,也有不打不相识,或是因为付账一顿酒肉钱而结识的比比皆是,但以论道而交的,唯仲砂一人。

论道这个事,在各大宗门内虽说不是必修,但也常见。只是略微偏离,大多针对于提升境界或是修缮功法,以自身的经验作为论证,口舌纷飞,百家齐鸣。

此时法锈的论道不同,她刚学说话不久,生疏晦涩,不知变通,但对天道规则造诣极高,因此经常夹杂天规,小天罚随时降临。两年之中,在两人对坐谈论之际,头顶云层无数次突然翻涌,白紫色的光自乌云中刺出,天地频频被电光照亮,映入仲砂眼瞳,洗涤识海,一次又一次的明悟。

最终,她终于知晓法锈心中的所想,她想要做的事。

那是她心中的火,被深深隐藏,但至死不灭。心有磐石,却奈何烈火烘烤。

仲砂足以预见这烈火燃烧的盛况,于世人或许会震惊狂呼,但于她而言,却是挑明了她心中所想,世间万物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只有那个叫法锈的人在彼岸对望,只需对视一笑,一拍即合。刹那间巨大欢欣穿胸而过,好一个尽致淋漓。

方知伯牙为何绝弦!

她的言辞同样贫瘠,如何形容这份感受,这一抒胸中块垒的激荡,便如——既知毒酒,我也当一饮而尽,不负你此刻相邀。

她问:“这便是你心中烈火?”

法锈道:“是,我想要的。”

“那我们走吧。”

“好。”

她们说走就走,当年云莱仙宗送仲砂求学,并无陪伴,只留一架辇车。仲砂带法锈来看这架辇车,旁边拴着一颗蜃龙蛋,如果不想等到这颗蛋孵化,再等它长到可以腾空的地步,她就必须全靠自己驱策,正如师长在临走前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说的那四个字:“学成归来。”

学不成呢?

那还归什么师门,遣人收尸都嫌丢面子,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师门只需抹着老脸说,当初识错了人。

若是换到十六年后,再经历这么一次出走,无论是云莱少宗主还是饲祖,深城府高段位,定会规划周全,说不定还借此嘲云莱可真是歪打正着,叫身后追兵“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当时二人不经世事,前路茫茫,后有堵截,一幅山穷水尽的景象。

这也是两年来仲砂首次见法锈出手。

仲砂在论道之外恨不得分分秒秒修习阊阖大炽功,融会贯通仙法难于上青天。她在咬牙奋进的时候,法锈依旧坐着不动,也不修炼,长袍宽袖,庄重威仪,像是瓷做的小仙人像。

仲砂有时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再这么坐着,会不会直接羽化飞升了。”

“不成仙。”她似乎是在措辞,“也不死。”

那时后方人马涌动,开始四面突击,法锈一手挡住要出战的仲砂,踏出辇车,抬臂翻手,五指托着一枚金丹,通体纯粹,质地上乘。

如今强者道理横行,金丹大多色泽斑驳,伴生魔障。这枚不染瑕疵的金丹刚一出现,不等仲砂出声,法锈手指骤然收拢,碎裂声清晰可闻。

她双手在勃然爆发的精纯灵气中结印,残影变幻之间,震耳发聩的青铜钟鸣自天际响彻,云雾霎时集拢咆哮,天降极火,嘶鸣盘旋。

威势震天,极强的声浪以辇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一波接着一波,苍穹坍塌,裂出虚空,其中是令人胆寒的无垠无尽。

她仰头面向苍天,张开双臂,漆黑如墨的长袍片片碎去,火焰化衣被她披在身上,红色的,衣摆如火羽,被罡风吹得狂卷,遮天蔽日。

褪去那件庄严荒寂的古服后,她仿佛醒了,又像是活了。

法锈认真而仔细地直面这片天地,带着孩子的好奇,看上下四方,看古往今来。

甩脱后方追兵,她们奔驰如电,往天下逃亡而去,这是独属于那一刻的自由轻狂,空临三大仙宗,指名道姓与当今奇才试手,有煎海之术,却不伤草木。

直到临近云莱仙宗的朝见台,那里长帆抖擞,众门人翘首以盼,这时辇车内各自沉默。法锈决不能随仲砂安居云莱仙宗,追兵那边从大局考虑必然会隐瞒法锈出走的消息,但如果真的探清她的所在之处,就算大张旗鼓也要将云莱仙宗封锁个天衣无缝。

终是分开,却了无可惧,年岁还长,总有再见时。

何须言离别。

法锈最后看了仲砂一眼,不发一言往后退去,没入云端,坠落层层烟雾,仿若溶化在了浩瀚长空。

十六年后,六合堂留客城,仲砂孑然一人撑着两条断腿走入积雪院落,记忆中黑色衮服或是火焰红袍的身影,最终凝于那一个含笑容颜,雪地中一袭亵衣,举杯相邀:“二八不见,无恙否?”

她眼瞳也只映出这一方天地,再转不出千言万语,开口道:“一句无恙,等候已久。”

翌日,留客城仍是热闹熙攘,法锈足足睡了大半天才起榻,精神却还没养好,一副恹恹的模样,扶着额头靠在枕头上,却见她师父晃着耳朵和尾巴缩在床脚,低着头,乌发如云垂落地上。

法锈就靠过去,困得半闭了眼睛问道:“师父,境界又不稳了?”

玄吟雾抬了下头,又埋了下去:“不关你事。”

法锈若有若无地一笑:“这样啊,那我放点手券在桌上,若是想备些调息元丹要赶紧了,明日要启程,我这会儿有点忙,不怎么能顾得上师父。”

她没睡醒还要披衣下榻,玄吟雾忙拦住她:“你要去什么地方?”

法锈从床脚的旮旯角落里拎出一根红色手绳,意味不明地说:“还东西去呀。”

玄吟雾本来就因为仲砂这个事纠结了一晚上,此时见她竟然刚起就惦记手绳的事,睁大眼睛,差点拿尾巴抽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故作不知道这绳子为何能从枕边跑到床尾:“你一觉睡到半下午,饭还没用过,就这么急着过去做什么。”

法锈笑道:“昨天睡得挺暖和,想着要不要跟仲砂再借几天,还要抽时间去拍行里挑挑,再送她几根花样编法的手绳好了。”

玄吟雾气得耳朵都直愣愣地竖起来了,突然冒出一句:“我有尾巴。”见法锈面有不解,只能把话续了下去,“我尾巴,换过毛的,也很暖和。”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再讲什么,想端起师父的架子,结果更讲不下去,匆匆说完,“…你试过就知道了。”

法锈一歪头,露出个我看到了的表情,顺带枕了上去:“嗯?”

玄吟雾半天说不出话,顿了顿,一鼓作气地说:“你不要那根手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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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

法锈握着那根红绳,没有言语。

她枕的那条尾巴在不安分地细颤,目光往上扫去,触及玄吟雾的脖颈,一副清冷柔和的嗓音,用来念经书倒是合衬,偏偏说出这番话,想要添上颐指气使却又不到位,尾音轻飘,似乎后知后觉补上了几分退却。

她忽然抱着他的绒团尾巴开始笑,狐狸蓦然转头,恼怒地盯着她,法锈笑得犹不停歇,往旁边翻了个身,差点跌落床榻,狐狸眼疾手快一捞,好歹没让人掉下去。

法锈用手肘撑着边沿,食指曲起抵住额头,还在低笑。玄吟雾却没心思管她笑什么了,刚刚捞她一瞬间,就算手掌下隔了一层轻软的布料,仍可感受到里面裹着紧致温热的肌肤,还探出了一丝柔若无骨的触感,他指腹发烫,悄悄收紧,握拳藏在身后。

“师父,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冷不防听见这句,玄吟雾堪堪回神,法锈正好整以暇望着他,面容含笑,眸光难测。

玄吟雾差不多摸清了他这个徒弟的秉性,筛子心眼,嘴上缝针,有事绕弯讲,没事就挖坑,但他又没法不跳,定了定神说道:“那根绳子,你说你不要。”

“我要。”

心头猛地一落,法锈却坐起来,身子前倾挨近他,眉眼恣意风流,“…你替我去还。”

玄吟雾默然。

好,果真大坑,掉进去不算,还兜头一瓢蜜水,结成蛛网,粘得动弹不得。

做工精良的手绳慢慢在她指间垂落,玄吟雾深吸一口气,拿了就走,房门都没走出去,法锈忽然喊住了他:“师父,放下东西就走,别引她说话。”

玄吟雾驻足,回头看她:“你怕我跟仲砂说什么?”

法锈轻言哂笑:“我看起来像担心这个?”见狐狸不听解释不移步子,才叹道,“仲砂曾与我论道六百多个昼夜,口齿练得不差,不说话也罢了,一旦开口,针针见血,有你好受的。”

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要是温润点,一准儿令人受宠若惊,可法锈摆出的是一副“比不得我圆滑体贴”的逗弄脸色,气得玄吟雾扭头往外,被外头冷风迎头一吹,反手把门啪一声关上了,缝隙漏出的丝丝暖风很快消逝在干冷中。

想了想不放心,踌躇了会,还是隔着门板斥了一句:“衣服穿好!”

半刻钟后,踏进庭院的并非狐狸,而是一个六合堂袍服的修士,叩门半晌,里面传来一声:“进。”

门板大开的刹那,屋内被小心囤着的暖意争先恐后涌出,很快消散于无,对于骤降的冰寒,饲祖没有反应,靠坐在屏风前设立的太师椅上,整装肃容,缓缓抬起眼皮:“太朴和五蒙的人到了?”

来人低头回话道:“是,就在今日,另两大仙宗的人也到了。迟来原因是五蒙仙宗的守缺子正闭死关,师门怕贸然命他出关会走火入魔,便没把他捞出来;而太朴首徒姜迎微则一早领命执行师门密令,将她召回做准备已来不及,只得择了他人前来。”

说完半晌没等到回应,拱手继续:“其他听到风声的宗门也陆续到齐,饲祖可要…一番?”

来意说了一半,却不知填什么词恰当,“劝导”太低声下气,“管教”又太越俎代庖。

六合堂是管散修的地方,对于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修士,也不用费什么心,大不了门一关棍棒伺候。但这次短短十天被饲祖扰了个措手不及,宗门那边竟凑来几张脸,这要是出什么事闹出来,仙宗与六合堂之间的矛盾又要记上一笔。

想来想去,还是要有个人提点训斥几句,这种事,自然落到饲祖头上。

反正源头在她那里,谁的锅谁来背。

法锈笑意疏淡:“现在讲,也没人愿意听吧。我年纪小修为浅,散修尚且卖我面子记我几句浅论,宗门子弟——眼睛长在头顶,左耳进右耳出,难哪。”

这话不假,昨天先来的两大仙宗半分没顾本堂的规矩,因为私怨就砸了一个院子,事后赔钱了结,碍着人家身份六合堂也就忍了。但认同归认同,来人又道:“可是…管是要管的。”

“该说的我会说,该教的我也教,其余的,让他们家大人操心去。”法锈拎起桌上小灶里煮沸的一壶水,手腕微斜,斟两碗烫茶,白雾腾腾,她往前递去一盏,是逐客的意思,“我家大人也要回来了,不送。”

来人拢袖,茶碗跃空而起,平稳飞至跟前,他不顾烫口一饮而尽,低头告辞。

玄吟雾走进庭院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离去的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六合堂修士,但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惊觉此人气息收敛极好,根本无法看清境界。

主屋中法锈正在用碗盖扫着茶末子,眼都不抬:“跟仲砂说过话了?”

玄吟雾沉默不语,柔软的额发垂下遮了眼。

法锈轻叹一声,拿手抹了下额头:“师父您这是…都说了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想上前听个响儿,被啄了块肉,该。”

玄吟雾别过脸,容颜结冰。

“仲砂说了什么?”法锈见玄吟雾靠在门边不进来,干脆站起来走过去,凑得极近,呼吸可闻,“关于我的?说我什么了?”

没有回答。

见此,法锈发出一连串的低笑,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随便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券,平摊开来拍在门板上,右手往桌边一挥,那碗茶飞来,悬于空中。她用指尖沾了茶水,随手在手券上画出了一个八角:“迢遥境,明日要启程去的机缘之地,筑基期以下、洞虚期以上不得进,其余可滞留五十日。八面对角长宽皆二百二十里,无活兽类,易降天灾。”

玄吟雾没有看图,瞳仁盯着她,茫然又不可置信。

他把难过表现得这么明显,这孽徒竟然只问几声,然后就不关心地揭过去了!

还道貌岸然讲起正事来!

法锈脸上没剩多少笑意,迎面相对,毫不设防,全身上下的空门大开,简直骄妄:“您老继续摆脸色啊。”

走之前,那句“别引仲砂说话”意思很明了,她重音全在“引”字上。云莱少宗主惜字如金、不管闲事,若是别的人还不一定能引出来,这狐狸占了她师父名分,那在仲砂眼中,就不算闲事了,话一旦说得过了界,仲砂必然回话。

她的叮嘱,说谦虚一点算不上什么忠告,但都是实在话。饲祖成名十余年,亲自掠阵之下,仍一意孤行有之,不过事后要么死了,要么匆匆离开,也有将一身伤痕怨在她头上的;若是自己独自嘀咕也罢,她一笑了之,找上门的,下场就是被卡住后颈砸进墙面里。

撞了南墙,反倒怪墙怼你,活该呀。

换做别人知法犯法,饲祖砸完人家脑门,擦了手,搬来椅子坐下,就该说套词了:“知道法怎么写?知道我的姓怎么写?去拿纸笔,抄到你记住。”

…散修生性散漫不懂道理,认了;别家宗门同辈不省心,算了;自家师父还闹脾气,呵呵。

筹算布置,对峙控局,应付各方人马。本来就没睡好,精力不济,法锈面上笑得不动声色,心里快烦死了。

甩脸色,谁不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手段实在太低,不过半日就烟消云散,如何提高段位,那就让你细想之下梗着刺,没有准话,半月都舒服不得。

来,徒儿斗胆献丑,言传身教一下。

于是法锈又是一笑:“师父,迢遥境几番凶险,人在世上总会湿鞋,要是我不慎落水没爬上来,六合堂和仙宗的人都过来说救我,你信哪一个?”

玄吟雾终于开口,嗓音有一丝丝的喑哑:“我会救你。”

“两个都不要信,然后走开。”法锈说,“我会救我自己。”

次日一早,决意闯荡迢遥境寻求机缘的修士已经全部到齐,由于兴奋早起者居多,然而将近中午本堂才派人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刚起的饲祖。

众人都在猜测这迢遥境是何种模样,又该以何种方式进入,只见本堂来者将一个八宝小箱放在天井正中心,随即转头向饲祖摊开双手,法锈笑了笑,在袖中一摸,抛过去一把铜制钥匙。本堂来者谨慎地将钥匙伸入锁孔,转了有半柱香之久,轻微的咔声响起,随后小箱裂开一道缝,里面白光乍现,八角的玉盘缓缓升起。

“此为迢遥境,其间机缘甚多,不止一个。”本堂来者不紧不慢道,“原本以为只是个破旧盘子,不想近来有异动,才得知内有乾坤。六合堂献出此物,也是望诸位道友各取所需,广结善缘,切莫贪得无厌,丢了性命。”

之后又回头一揖,“宗门子弟涉世未深,托饲祖照顾了。”

法锈嘴角含笑:“好说。”

本堂来者颔首,走到八角玉盘的正下方,抬起双臂,掌心灵气轻微转动后汹涌荡出,刹那散发出的威压震得不少修士屈膝伏地,惊疑不定:“这等压迫…远超元婴,是出窍,还是化神?”

念头转瞬即逝,下一刻眼前白光大作,闭眼再睁,已是另番天地。

迢遥境青山秀水,层峦叠嶂,散修被疾风般的灵气随便乱甩,宗门的却是刻意使其落到一处,法锈与玄吟雾自然算在其中。

等众人适应了脚下,法锈拿出六合堂总结出地志,足有半个巴掌厚,她翻了几页,将前半部分简单概括了一下,后面就全交给她师父念去了。

玄吟雾从昨天到今天都心神不宁,念得枯燥无味,下面宗门子弟已经焦躁得不行,窃窃私语,想着散修那伙估计漫山遍野寻机缘去了,自己还在这傻子似的听书,怎能不让人急。